满级女配穿成虐文女主[快穿] 作者:欢何极 文案:本文将于明天(8月30日)入V,开V当天会连更3章,请大家支持一下呀~ 作为把男女主的人生折腾得一团乱、差点怀疑人生准备携手殉情的恶毒女配,蔡苏亚堪称恶毒届的标杆、女配届的顶流,一路痛痛快快,只有她虐人的份儿,没有别人虐她的可能。 没成想,一朝穿越,她变成了一篇篇狗血虐文里的女主角…… 蔡苏亚:原来这年头当女主也这么惨啊,那我还是做回我的恶毒女配好了(╯▽╰) 世界一:我的假儿子是老公和他白月光的爱情结晶 蔡苏亚温柔又疼爱地冲假儿子招招手:“乖儿子,你还想当妈妈的宝贝么?” 假儿子连忙点头,望着她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满是濡慕。 “那个阿姨惹妈妈生气了,”蔡苏亚指向对面楚楚可怜的女人,幽幽叹息,“你去帮妈妈去打她一巴掌好么?” 世界二:在宫斗文里活了一百章才发现我是挡箭牌 蔡苏亚望着脸色铁青的皇帝,温柔如水的眼眸上是藏不住的怜悯, “皇上,你好像被自己的真爱绿了耶?” “为什么呀?” “是因为你不行么?” 世界三:年代文里我老公的前妻重生了 “既然你喜欢他,当初又为什么哭着闹着要离婚呢?”蔡苏亚认真地望着兢兢业业挖她墙角的前妻,语气诚恳,“是不是觉得别人的老公更加诱人一点?” “说来也巧,”她纤细的手指点点晕倒在旁边的村里懒汉,“这人也是别人老公来着,正好他老婆刚刚跑了,别说我不照顾你啊,这么合适的姻缘,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了。” …… 苏爽文,爽是重点。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蔡苏亚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只要女主够狠,根本不存在虐文 立意: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1章 “蔡苏亚,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 “蔡苏亚,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眼前的男人形容憔悴,双眼泛着赤红的血丝,皮肤蜡黄,黑发凌乱又油乎乎的,加上满脸的胡茬,幸好他长着一张足够帅气的脸,让他不至于跟路边的乞丐混为一谈。 蔡苏亚眼底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嫌弃,几乎不敢置信地问:“江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江远被她流露出来的嫌恶情绪刺痛了心底最敏感和柔软的地方,暴起惊怒着吼道:“还不是你害的?!蔡苏亚,到这个时候了,你TM还跟我装?” 他想要冲过来,却被蔡苏亚身边的保镖给拦住了,只能不住地张大手臂扑腾着,乍一眼看上去,有点像是被拎住脖子无能狂怒的狗狗。 蔡苏亚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江远你真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她双手抱胸,挑了挑眉,露出几分好奇,“你不是跟你的真爱私奔了么?怎么好端端的又回来了?” 江远咬牙切齿:“蔡苏亚!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但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就冲我来,放过江家!” 蔡苏亚好整以暇,慢悠悠地眨了眨眼,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道:“蔡婧雪呢?” 江远眉头一皱,警惕而戒备:“你想对小雪干什么?” 蔡苏亚缓缓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江远,你知道么?” “前段时间,有人告诉我,说你们俩跳海殉情了,我可高兴了。” 江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渐渐流露出惊骇万分的情绪,怔怔地望着她。 在他黑暗的瞳孔中,蔡苏亚的映像逐渐清晰起来,越来越大。 “可是,你们怎么就没死呢?”她长叹了一口气,含着真切的忧愁,“现在还要我来烦恼,该给你们一个怎么样的结局。” 蓦地,她露出一抹恍然的笑容,“对了,我还没告诉你吧?其实你们江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临死前还是扑腾了一下,给蔡家闹出了不少麻烦的,元气大伤,这半个月,我爸跟我亲爱的后妈窝在家里面,天天吵架,已经开始上手了。” “说起来,蔡婧雪这时候回去也好,让他们一家人团聚团聚,将来也好一起还债嘛。” 江远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极度的不安裹挟着浓郁的阴影,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眼中浮现出来的绝望。 “不可能……不可能!”他慌张着大嚷道,“你也是蔡家的人!你怎么能毁了它……难道你不想要蔡家的家产?” 蔡苏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的好像我不毁掉蔡家它就能落到我手上似的。” “江远,蔡婧雪在你眼里是小白兔也就算了,她妈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么?” 蔡苏亚懒洋洋的说,“既然是我得不到的好东西,那就索性毁了,免得给我留下遗憾。”她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他一眼,“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你看,我现在就觉得失去你,一点儿也不值得难过了。” 江远脸色苍白,神情怔愣,以往意气风发的锐利眼眸此刻失去了所有光采。 回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蔡苏亚手足无措地望着江远伸过来的手,也是这样傻呆呆地看着他,仿佛看见了这辈子最耀眼的存在。 所以说,人都是会变的。 蔡苏亚轻笑一声,径直越过他,优雅淡然地坐上了黑色轿车。 求而不得?既然得不到,那就索性不求不就行了。 蔡苏亚坐在车上,漫不经心地用纸巾擦了擦手,江远现在这个样子,真让她怀疑自己过去的品味。 果然,她那个后妈有句话还是对的,当年她就是个小乡巴佬,没见过世面。 认识一个江远,就觉得他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了。 可不是眼皮子浅? “碰——” 猝不及防的一声巨响,迎头剧烈地撞击,将蔡苏亚猛地拖入一片黑暗之中。 短短几秒之间,她的意识就陷入了沉寂,一片灰蒙。 直到她站在满目白茫茫的空间里,一道声音将她唤醒:【你是蔡苏亚?】 蔡苏亚默不作声,将周围都打量了一圈,才似笑非笑道:“我是的呀,你既然认识我,怎么不出来见见我呢?” 她小时候在南方长大,直到被蔡家接回去才正经练习普通话,如今说话时,尾音还常常带着方言的柔婉绵软,听起来别有韵味。 【这里是时空维护空间。】 这个不知名的声音严肃地告诉她,她的所作所为严重缭乱了这个时空应有的走向和结局。 比如江远和蔡婧雪本是天定的缘分,合该成就姻缘、幸福一生。 结果在她蛮不讲理地插手下,两个人像对苦命鸳鸯,分分合合,眼看着达成HE结局的可能性越来越小,时空维护空间终于忍不住,强制出手把她带了过来。 蔡苏亚饶有兴趣,“他们俩是天生的一对?” “如果我没记错,江远应该是我的未婚夫吧?” 他们俩的婚事还是她那个没见过面的亲妈给定下的。 对方沉默了一瞬,轻咳了咳,【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毕竟,人家才是男女主角嘛,蔡婧雪现在被蔡高一巴掌不小心从楼上打下来了,摔断了手,以后自然成不了举世闻名的钢琴家,江远就更不用说,都被你给整崩溃了,什么斗志和野心都丢干净了……这哪还有主角的样子啊?】 说着说着,语气就忍不住变得哀怨起来。 ……主角? 蔡苏亚眼中暗色的流光一闪而过,慢吞吞地开口,“既然你都知道,那怎么不早早把我带来?还眼睁睁看着我折磨他们啊,哇哦,”她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嗔笑一声,“你们好变态呀。” 【当然不是!!!】那道声音的音量又放大了不少,【要不是你太过分,我们也不会冒着时空崩溃的风险把你带出来!】 “好吧,”蔡苏亚摊了摊手,“那你们现在打算把我怎么样呢?” 对方停顿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犹豫,【虽然我把你从时空中带出来了,但你的寿命还在……额,要不然,你在其它时空看看?】 “还是别了,”蔡苏亚懒洋洋着说,“回头我再忍不住,不小心把哪个主角给弄死了,还得劳烦你们再把我赶出来。” 她眨了眨眼睛,满是期待,“我对你们这个时空维护空间很感兴趣,话说,你们这儿还缺人不?” 【……你想干什么?】 “工作啊,自食其力,”蔡苏亚点点头,“多正能量啊!” 【空间的时间流速极快,你作为人类,在这里活不过三年。】 她笑眯眯地开口,“无所谓,重要的是,我能为时空的维护做出一份贡献。” 在蔡苏亚的坚持下,这个所谓的时空维护站终于决定给她一次机会。 但很快,这些生活在空间里的生命们就后悔了。 说来惭愧,他们各自分属多个时空的管辖权,在人类的概念中,也算是神一样的存在了,但依旧在蔡苏亚的杀伤力面前束手无策。 毕竟是他们先把蔡苏亚从她的时空中拉出来的,现在的她说是死了也不算,说活着吧也没办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没过多久就弄明白了操纵各个时空的办法,还常常趁着别人不注意搞点小动作,有一次玩得大了,刚出生的女主被她整成了双胞胎,女主光环分裂成了一半,最后谁也没跟男主在一起,好好一片权谋甜宠文变成了男主单方面争霸天下的无CP文。 【……】 空间里的诸位不明生命面面相觑,觉得它们可能撑不过三年了。 【要不然还是早早送她去投胎吧?】 【是啊是啊随便往哪个时空一放不就行了!】 【可以啊,你最近不是正好有个时空嫌太平淡么?不如就让她去你那里吧。】 【……那不行,我那是种田文的小世界,蔡苏亚要是去了,我的女主还怎么发展农业造福世界?别被她整死就算好了。】 【那就小八的世界好了,它有个末世的时空,蔡苏亚一个普通人类,总不能比那些异能者还强吧?】 【不行不行不行!我的男主是个傻白甜,异能再强脑子不好使,照样分分钟被蔡苏亚坑死啊!我不干!!】 到最后,它们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谁也舍不得把自己手底下的小世界拿来给蔡苏亚折腾,推来推去,只能是把蔡苏亚带上来的十九摘了这口黑锅。 它犹豫万分地找到蔡苏亚,问她对重新投胎后的身份有没有什么要求。 【……我尽量满足你。】 求你快走吧!祸害一个小世界总比拿这边无数个时空冒险的好! 蔡苏亚点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要求嘛……唔你说在我的那个时空,我应该算是促成江远和蔡婧雪感情的女配是不是?那下个时空,就让我当个女主呗!” 她笑眯眯地说,“我也想试试有女主光环是什么感觉呢。” 十九下意识地想拒绝,开玩笑,女主那是随随便便、说要就要的身份么! 可它感觉到蔡苏亚明晃晃投过来的视线,莫名生出一股不安,让它下意识把话憋了回去,【那我……我们商量商量。】 它回去跟小伙伴们一商量,谁都没想出什么好主意。 最终,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三十九忽然怯生生地开口:【我这里好像有个废弃的时空挺适合她的……】 ! 众人一惊, 【废弃的么?】 【为什么废弃啊?】 三十九哀怨地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剧情太过火,其中一个重要角色被逼黑化了,简直比蔡苏亚还可怕!】 蔡苏亚顶多折腾死男女主,身上也没有黑化值,所以十九才能冒险把她带出来,要是换做那些人,说不定能把整个时空维护空间都给炸了。 还不如让他们留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为所欲为,别去祸害其他时空就谢天谢地了。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它们谁能舍得废弃一个时空啊,现在回想起来心头都在滴血。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都被放弃了,随便蔡苏亚在里头翻天覆地都无所谓,更何况,对上那些黑化的角色,她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两说。 十九一锤定音:【就这么办!】 于是,蔡苏亚终于迎来了自己第一个女主角色——十九是这么跟她说的没错。 然而等蔡苏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双眼传来的干涩和肿痛,一个长相英俊、气质成熟的男人坐在床边,担忧而关切地拉住她的手,叹道:“你醒了就好,苏亚,你身体不好,不能再受刺激了。” 他温柔着说:“你放心,我已经找到我们的儿子了。” 儿子? 蔡苏亚挑了挑眉,眼眸微不可察地弯起,呦吼,有趣! 第2章 蔡苏亚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 蔡苏亚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 即使是她最喜爱江远的时候,也没想过要给他生孩子。 现在虽说不算她亲生的,不过她替了这个身份,与这副身体血脉相连的孩子,自然也是她的。 她兴冲冲地坐起来:“快,把他带过来给我看看。” 既然是她的儿子,想必一定是天底下最聪明伶俐、漂亮可爱……嗯? 面前这个瘦弱苍白、沉默阴郁的小可怜是谁? 蔡苏亚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另一道小身影却猝不及防地从门外冲进来,扑通一下就扑进了她怀里,哇哇大哭:“呜呜呜妈妈你终于醒了!” “小星好担心你啊妈妈妈妈……” 守在床边的英俊男人轻叹了口气,宽大的手掌轻轻摸着他的小脑袋:“乖,小星,先起来,别吓着你妈妈。” 蔡苏亚垂下眼帘,看着被子上湿漉漉、被那个小崽子蹭过后留下的可疑痕迹,颇有些嫌弃地往后退了退,索性坐起来,靠在床头,眸光淡淡从房间里的几个人身上扫过, “你叫什么来着?” 她这句话是对着男人说的,对方明显怔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无奈而纵容的笑意,“苏亚,别闹了,你连我都不认识了么?” 蔡苏亚刚打算点头,忽然见他脑门上浮现出一个箭头和一行字:【姓名:展坤身份:蔡苏亚的丈夫】 她停顿了一瞬,露出一抹恍然的笑容:“原来是我亲爱的、老公啊。” 展坤面上温和的笑容微不可见的僵了僵,他含着柔光的眼眸飞快划过一道暗芒,其中隐约藏着几分审视。 “苏亚,”他担忧地询问,“你是怎么了?还没恢复过来么?要不要我再让赵医生过来看看?” 蔡苏亚这时候的注意力却已经不在他身上了——展坤实在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当然比不上新冒出来的便宜儿子让她有兴趣。 站在展坤旁边的小男孩生得粉雕玉琢,白嫩嫩的脸蛋衬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灵动可爱,天真稚气,十足得讨人喜欢。 “你说我们儿子找到了?”蔡苏亚慢吞吞地说,“是哪个?” 展坤很快反应过来,冲着站在门边、存在感几近于无的男孩招了招手,“小尘,快过来,见见你妈妈。” 小男孩始终低着头,肩头默默瑟缩着,整个人宛若影子一般。 蔡苏亚眸光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还没来得及细看,旁边的小星用一双柔软的小手,紧紧拉住她的手,扬着粉嫩的小脸,可怜巴巴地说,“妈妈,你不要小星了么?” 展坤安抚着将他揽进怀里,“怎么会呢?小星,妈妈的身体不舒服,你乖乖的,带小尘哥哥去玩,爸爸有事要跟妈妈说。” 眼看着展坤起身要将两个孩子送出去,蔡苏亚忽然出声,“等等。” 几人下意识地止住脚步,转身向她看过来, 只见蔡苏亚的眸光始终落在沉默不语的小尘身上,语气平静,“你们走吧,他留下。” 展坤一愣,迟疑着开口:“苏亚……” 蔡苏亚缓缓抬头,冲他微微一笑,看起来似乎和平常的她没什么不同,展坤一时有些摸不准了, “老公,好不容易找到小尘,我还没跟他说说话呢。”她轻声笑道。 ——蔡苏亚很久没这么叫过他了,她温柔小意,敏感内敛,除了刚刚结婚的时候,之后都是唤他“阿坤”的。 展坤还没来得及反应,小星却已经感觉到了平日最为宠爱娇惯他的妈妈,此刻对小尘投入了比对自己多得多的在意和关注,不由有些不安,小声道:“妈妈……” 这声蔡苏亚恍若没听见,展坤微微皱眉,倒是有些心疼,一时也顾不得猜测她的异常,“那好,我跟小星去楼下,有事你叫我就好。” 蔡苏亚没理他,等两人离开后,她冲小尘说,“你过来。” 瘦削的男孩迟疑了几秒,乖乖走上前来。 “抬头。” 他抿了抿唇,猛地抬头,露出精致好看的五官。 蔡苏亚弯了弯眉眼,顷刻间便氤氲出绵绵不断的暖意柔情来,直直将小尘都给看愣了。 他生得好看,但跟小星比起来,却少了许多孩童天真烂漫的明朗活泼,眉宇间的神态不是太过沉默安静,就是被偶尔划过的几抹神采渲染得太过锋锐倔强。 她对着他伸出手。 小尘能听见砰砰的心跳声,在他小小的胸膛里猛烈地跳动着。 他慢慢抬起手,学着刚刚趴在床边的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肌肤相触间,从未有过的温暖从手心蔓延开来,逐渐传至四肢百骸,在心底激起深深的欢喜和雀跃,令他一时之间不由得手足无措。 “妈妈……” ———— 小尘原本有姓的,他姓陈,陈尘,听上去就像是个随口取的名字。 人如其名,他就是空气中随处可见的尘埃,没有人会在他身上投入一点一滴的关心和在意。 他有父母,有弟弟,但他由衷地羡慕着班上另一个父母双亡、跟爷爷相依为命的同学,即使在对方看来,自己才是应该被羡慕的那个。 陈尘今天才十岁,但他能记得自己两三岁时候的事情,比如母亲怀上弟弟后,跟父亲在房间里小声商量着是不是要想办法把他“处理”掉。 至于是怎么个处理办法,无非就是卖了或者丢了。 在他从小生活的那个村子里,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稀奇。 为了让自己有用起来,小小的陈尘用尽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办法,其中的困难艰辛,他觉得委屈悲哀、甚至绝望过,可现在想来,也仅仅只剩下麻木的感觉。 直到有人找过来,说他原来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陈尘才从暗沉的麻木中,感觉到一丝陌生的、明亮的希望。 但这点微弱的希望之光很快又不见了。 他被人送到从未见过的、奢华热闹的大城市,他看了父母的照片,一如他梦想中父母的样子,爸爸高大儒雅、妈妈美丽温柔,他的新家是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看见的明亮华美、宽阔干净…… 陈尘几乎以为自己深陷在美梦之中了。 可他却出现了。 那个精致得宛如小王子一般的男孩,比他还要高一点,气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大声道:“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野猴子,也配跟我抢爸爸妈妈么?” 他生气地说,“这里没有人欢迎你!我才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宝贝!你要是不赶紧滚,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尘看着他陌生的父亲上前,弯腰,用温和的语气和宠溺的眼神,劝阻了男孩继续闹脾气,再朝自己看过来时,眼神中,某些情绪,突然就变了。 陈尘才十岁,但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有无数的人惊叹和惋惜过他的聪明。 他能看懂展坤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意思。 即使自己才是他的亲生儿子,但在他眼中,那个骄纵的小男孩才是他的宝贝。 男孩刚刚说的话是对的, 这里没有人欢迎他。 …… 然而,现在,他的妈妈,朝他伸出了手。 在极大的震惊和茫然后,陈尘受宠若惊。 ———— 蔡苏亚还是有点不满意的。 她的儿子继承了她的美貌,怎么个头就没上去呢? 瞧着比刚刚那个叫小星的矮了不少啊。 这怎么可以?! “以后记得每天晚上泡杯热牛奶喝。”蔡苏亚柔声道,“对身体好。” 小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妈妈、是在关心自己么?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认真地开口:“我记住了。” 蔡苏亚笑意加深,“真乖。” 她从床上起来,出门叫个佣人帮她换被子和床单,之后让小尘在沙发上等着,自己缓步走进了旁边的衣帽间打算换身衣服。 可惜她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套满意的。 不得不说,这个身体的品味真不怎么样。 明明有着跟她一模一样的脸,和同样纤细妙曼的身材,却只爱穿深色或者素色的衣服,偶尔的几条裙子不是长裙就是长袖,还是一溜烟的圆领,生怕多露一点皮肤会被晒黑似的。 蔡苏亚翻箱倒柜,好不容易从柜子里面找出了一条浅色碎花裙,同样是长裙,但胜在布料服帖,行动间若有若无地勾勒出玲珑曲线,倒也别有一种风情。 她洗了脸,漫不经心地铺上一层薄粉,虽说原主不怎么化妆,但一应化妆品倒是不怎么少,至少对她来说是够用了。 黑发懒洋洋地披散下来,发根出稍微有些粗糙,细看还有不少分叉。 蔡苏亚皱了皱眉,用一字抓夹把黑发尽数挽了起来,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只在两鬓留了几缕碎发,自然而然地显出几分慵懒写意。 她折腾自己的这段时间,小尘始终乖乖坐在沙发上,目光动也不动地望着她,格外专注。 蔡苏亚终于是满意了,她回头,冲他微微一笑:“等累了么?” 小尘连忙摇头:“不累。” 他有些无措地跟着蔡苏亚站起来,犹豫着走进她身边,似乎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蔡苏亚笑了笑,主动拉起他的手,“走吧,我们下去。” 小尘一怔,抬起小脑袋,愣愣地看着她。 他估计是压根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只是呆呆地跟着她走,一步一步走到楼梯口,从头到尾,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像是用看不见摸不着的触角,偷偷地“观察”着她。 楼下的客厅里,此时不仅仅只有展坤和小星父子俩,还多了个客人。 因为视角差异,客人反而是第一个发现蔡苏亚的人,她笑盈盈地转过头来,亲昵而高兴地起身走过来, “苏亚,我好想你啊!” “你快来看看,可别说我不想着你啊,你的礼物可是我亲手挑的,跑了好几家店呢!” 第3章 【姓名:展姗姗,身份:展坤的…… 【姓名:展姗姗,身份:展坤的表妹】 蔡苏亚眸光流转,温柔着笑道:“我记得,上个月阿坤说他给你打了50万,我也很期待,”她轻飘飘地看了眼她手上拎着的礼品袋,“什么好东西值这么多钱呀?” 展姗姗的笑容顷刻间僵在了脸上,随后下意识地看了眼展坤。 她跟蔡苏亚的交情远在展坤之前,或者说,他们两人能在一起,还多亏了她这个妹妹兼闺蜜的存在。 展姗姗不是个城府浅、没心机的性格,只是她自持了解蔡苏亚,头一次撞上她这副笑中带刺的模样,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见自家哥哥凝视着蔡苏亚,眉心微皱,便知他大约也是不知情的。 立马调整了状态:“我哥就是担心我在外遇上什么急事,实际上哪有那么对意外啊?这是伴手礼,虽说一家人不计较这些,但我出去玩了一趟,见了好东西就想着你,下次啊,得咱们俩去,才算好好痛快地玩一场。” 三言两语,就把蔡苏亚方才的机锋化解了开来。 展姗姗视线下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小尘的身上,“哎呀,这就是我那可怜的小侄子吧?” “好孩子,我是你姑姑啊。”她扬起爽朗关怀的笑容,俯身伸手想去摸他的脑袋,小尘却警惕地往蔡苏亚身后躲去,让她的手落了个空。 展姗姗身形一顿,眼神暗了暗,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尤其笑呵呵着问,“你是叫小尘对不对?” 小尘没说话。 倒是蔡苏亚自顾自地拉着他去沙发上坐下,“不对。” 她随手给自己剥了个橘子,“我打算给他换个名字。” 展坤有些不赞同:“苏亚,小尘刚刚找回来,本来环境就已经很陌生了,你还给他换名字做什么?别吓着孩子。” 没等蔡苏亚出声,小尘抢先说,“我不怕。” 他扬着小脸,认认真真地开口:“妈妈给我取什么名字都可以。” 反正陈尘这个名字给他带来的记忆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 蔡苏亚弯唇笑道,“真乖,”她奖励式地递了瓣橘子给他,“以后,你就叫曜,蔡曜,好不好?” 展姗姗一怔,笑道:“苏亚你说什么呢?你要给孩子改名字,也该是展曜才对啊。” 蔡苏亚抬眼看她,“我的儿子,自然是跟我姓的。” 展坤无奈地叹了口气,“苏亚,别开玩笑了。” 蔡苏亚看上去比他更无奈,眨了眨眼:“怎么?法律规定了孩子一定得跟爸爸姓么?”话一出口,她忽然想起来这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世界了,倒也不确定有没有这条法律,“就算规定了也没关系,大不了离婚,或者我再给他找个姓蔡的爸爸……多大点事儿。” 她不以为然,天底下男人多了去了,还能找不到? 盯着新鲜出炉的蔡曜乖乖吃着橘子,脸蛋鼓鼓的,乍看上去有些像她小时候的一个洋娃娃,蔡苏亚还挺喜欢的。 展坤笑意微敛,对上妹妹惊愕的眼神,再开口,语气中忍不住显出了几分隐忍和不悦,“苏亚别任性,到底出什么事了?好端端的你非要小尘跟你姓干什么?” “有事说出来,我们好好说开了就是。” 蔡苏亚无辜着说,“没事啊。” “只不过小星不是已经跟你姓了么?现在这个自然得跟我姓了,这才公平。” 展姗姗忍不住插话:“苏亚,小、小曜到底也是我哥跟你的孩子……” 蔡苏亚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你的意思是,小曜回来了,就要把小星送走了么?” 展姗姗心头一凛,连忙摆手,“当然不是了……”她犹豫着看了展坤一眼,暗暗咬了咬牙,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被蔡苏亚堵得哑口无言的一天……这个蠢女人! 在蔡苏亚没看见的角度,展坤朝展姗姗递了个含着几分警告的眼神,语气微微冷淡了下来,“好了。” “小曜是我们的儿子,小星自然也是。” 在找到小曜之前,展坤就跟蔡苏亚商量过了,小曜刚出生就被人送去了孤儿院,这会儿自然是找不到小星的亲生父母,两人抚养了他十年,尤其是蔡苏亚,捧在手心里连放下都舍不得,自然不肯把展星送回孤儿院。 总之以后对外,只说他们二兄弟是双胞胎,小曜不小心走丢了,如今好不容易才找回来。 “是啊是啊,”展姗姗笑着应和,“一家人总算是团圆了。” 兄妹俩之间的默契不错,很快就把气氛中的僵持消弭于无形了。 蔡苏亚心里还惦记着刚房间了满柜看不上眼的衣服,打算出去买些能穿的回来,顺道逛一逛,看看所谓的异时空跟她原来的世界有什么不同。 所以用过午饭后,她就准备出门了。 展坤也正准备去公司,见她跟在自己身后,原本以为是跟以往一样送他出门,没成想蔡苏亚自顾自换鞋,连抬头看他一眼都没有。 “……你要出门?” 蔡苏亚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是啊。” 展坤放缓了语气:“你身体不好,要不还是在家休息吧?况且,你不在的话,小星和小曜怎么办?” “以前你去上班,不都是我管着孩子么?”蔡苏亚站起来,冲他勾唇一笑,“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你总不能白坐在爸爸的位置上,啥都不做吧?” 展坤定定地看着她俯身,明眸流转,潋滟如四月的春光,衬得一张芙蓉花一般精致明媚的脸灼灼如绽放的桃花,再怎么娇嫩无暇,始终是目之所及,最耀眼的那抹颜色, “我这是在给你表现的机会呢,展先生。” 她挑眉一笑,纤柔的身姿摇曳着走出视线,不知过了多久,展坤才从怔忪中渐渐回神。 他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眼底的暗色转浓。 蔡苏亚变了。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可原因呢? 展坤心微微沉了下去,无数种猜忌随即冒出来,令他捉摸不透。 “先生,先生,”家里的佣人匆匆过来,“小星少爷哭了。” “怎么回事?” 佣人支支吾吾,“两位小少爷……起了一点争执。” 展坤脸色一变,只能放下了准备换的外出皮鞋,重新套上拖鞋,大步走了出去。 ———— 相比起展坤的莫名烦躁,蔡苏亚就自在多了。 今天天气很好,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抬起头能看见令人心旷神怡的蔚蓝。 在这个时空,蔡苏亚的出身不错,家中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算是书香世家,从小生长环境格外的顺风顺水,一路规规矩矩的长大,二十多年的人生用“优秀”和“乖巧”两个词足以概括。 父母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并没指望她以后能成为什么大人物,只等着她大学毕业,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嫁个可靠的丈夫,过上平凡而幸福的日子。 这也就养成了她温柔单纯、善解人意的性子。 展坤,他的出身说起来有些复杂,他母亲是展家大小姐,父亲是个穷小子画家,两人年轻时陷入热恋,富家小姐受到家人的坚决反对,毅然决然收拾东西,偷偷跟心上人私奔了。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没办法领结婚证的,但情到浓时,还是不小心造出个孩子来。 展坤的出生,直接终结了富家小姐和文艺画家之间浪漫美好的爱情,将他们拉入现实的柴米油盐、生活的沼泽中百般折磨,最后演变成互相之间的怨恨责怪。 画家忍受不了自己的画笔沾染世俗的烟尘,逃走了。展大小姐打算回家,又害怕父母没有原谅自己,犹豫了几天突遇一场车祸,这才在临终时,委托邻居将展坤送去展家,还有她亲笔写的信,恳求父母替她照顾好孩子,让他平安长大。 这样的经历,令展坤在展家的地位尤其尴尬,他姓展,却没有多少人将他当做展家人。 这时候,蔡苏亚出现了。 她家中不算豪门,但也足够优越,蔡爷爷早年间,在展坤的外公——展丰远未发迹前救过他一命,后来渐渐忘怀,直到他老了,反而怀念起过往的情谊来。 便常常念叨着要报恩,只是那时蔡苏亚的爷爷已经去世了,展丰远遗憾之余,见着蔡苏亚,便生出了两家结亲的主意。 那时候展家如日中天,如何看得上蔡家,几房推来推出,反倒是展坤主动站出来,应下了这桩婚事,甚至还前往蔡家,说服了蔡苏亚和坚持反对的蔡家父母,令展丰远第一次对这个外孙另眼相看起来。 于是,两个毫无交集的人,就这样渐渐陷入爱河,不到一年就举办了婚礼。 蔡苏亚逛的累了,随便找了家看着不错的法式餐厅进去,打算休息一会儿,顺带在原主的手机里翻了翻。 虽然说作为女主,她前半生简直是困难模式,但主角光环还算有点用处。 比如,那些阴差阳错带来的巧合的结果,通常是有利于她的。 蔡苏亚眉眼弯弯,笑容明媚,冲着相隔几桌、不经意朝她望过来随后惊讶停住的目光挥了挥手,眼中明亮的光芒熠熠生辉,令人无论如何都忽视不了。 第4章 蔡苏亚一点不见外,端着酒杯就…… 蔡苏亚一点不见外,端着酒杯就顺着那道视线主动找上去了,“孙小姐,真巧啊,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你。” 她笑靥盈盈,眉眼浸润着无限明媚的光采,顷刻间将原本清幽安静的餐厅给照亮了。 孙青滢好半晌没反应过来,她是见过蔡苏亚的,虽说展坤不常带蔡苏亚出去参加宴会,但偶尔需要夫妻俩共同出席的场合,他也没得选择。 只不过蔡苏亚一向乖乖跟在展坤身后,即使被人无视,也不声不响,存在感弱得可怜。 这个特质放在他们的圈子里,等同于上不了台面。 孙青滢没少听人吐槽,她笑笑而过,便也习惯把蔡苏亚放在“无需关注”的位置上了。 可今天,怎么…… 她不动声色地隐下眼中的惊讶,露出一抹客气亲和的温婉笑容,“原来是展太太,你是一个人来的么?”她好奇地往蔡苏亚身后看了看,“阿坤没过来?” “他当然没来了。”蔡苏亚笑声清朗,“若是来了,一定是头一个来跟孙小姐打招呼的。” 这话放在以前,孙青滢不会在意,可这会儿,不知怎么迎上她粲然的眸光,心头猛地一跳。 然而,没等她细究,蔡苏亚的目光已经从她身上移开了,她饶有兴致地望着坐在孙青滢对面的男人,“这位是?” 孙青滢唇边的弧度稍稍收敛,轻声细语,“这是我的丈夫,宋诀。” 蔡苏亚眸光流转,笑吟吟地伸手,“我与孙小姐认识也有十多年了,倒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的丈夫,宋先生这样神秘么?” 孙青滢肤白貌美,清丽绝伦,一颦一笑之间都透着些许如梦如幻的优雅美好,宛若夜空高悬的月光,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都将她更其他世俗的一切区别开来。 叫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个被所有人捧在天上、不染凡尘的女子。 但跟宋诀比起来,即使是仙子也只能黯然失色。 倒不是他长得比孙青滢好看多少,虽然他也确实俊美非凡,但相比起容貌,旁人第一眼看见他,肯定是更加为他淡漠矜贵,清而不冷的气质所吸引注目。 有这样的丈夫,孙青滢能看上展坤,蔡苏亚都觉得不可思议。 宋诀抬眸看她,他是坐着的,她是站着,两人目光相触,蔡苏亚倒更像是仰视的那个,他礼貌地点点头,算是问候,深邃的眼眸颜色偏淡,平静无澜。 孙青滢有些忍不住了,她柔声道:“展太太,你过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蔡苏亚恍然:“啊其实我不是来找你的。” 孙青滢一愣:“嗯?” “我是来找宋先生的。”她笑眯眯地看向宋诀。 孙青滢眸光暗了暗,笑道:“你不是说才第一次见他么?找他干什么?” 她说,“他的车挡住我的车了。” “不可能,”孙青滢深吸一口气,声音冷了下去,“展太太,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若是没有重要的事,请你不要打扰我们用餐。” 蔡苏亚凝眉看她,表情分外无辜,“孙小姐,你好凶啊。” 孙青滢:“……?”她眼睁睁看着蔡苏亚不理会自己,重新转头跟宋诀搭话,差点没气厥过去。 按她的礼仪风度,原本不该这样外露的。 可没办法,宋诀就是她心底最深的结。 两人上一回单独坐下来吃饭是什么时候……她都记不清了。 这样难得的机会,孙青滢怎么能容许别人破坏?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把冲上脑袋的怒火压制下去,找回几分清明,“展太太,请你……”她倏然停住,惊愕万分地看着宋诀起身,同她说,“我出去一趟,你自己先吃。” “宋……”孙青滢下意识地站起来,想叫住他,可张口的瞬间,忽然意识到蔡苏亚就在旁边,她不想像陌生人一眼干巴巴的叫他名字,可再亲密的称谓她又没办法唤出声来,只能僵立在原地。 蔡苏亚侧身让宋诀先走,与孙青滢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对她露出了饱含歉意的温柔笑意,“真是对不起了孙小姐,我确实需要宋先生的帮忙,稍微跟你借用一下他,不要紧吧?” 孙青滢死死盯着蔡苏亚离开的背影,身形为我发颤,几乎遏制不住心头窜起的怒火。 她知道,蔡苏亚是故意的。 那句话,原先她也说过,就当着蔡苏亚的面。 可相比起对蔡苏亚的愤怒,宋诀居然真的跟她离开了,这个事实更加令孙青滢恐慌。 怎么会这样呢? 他们不是才第一次见面么?难道……蔡苏亚早就认识宋诀了? 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孙青滢咬着牙,飞快从包里翻出手机,找到一串熟悉的号码拨通了,“喂?蔡苏亚是怎么回事?” 张口便是硬邦邦的质问,电话那头,展坤明显愣住了,他了解孙青滢,若不是遇到了什么令她失去理智的事情,她不会是这样的状态。 他放柔了语气,温声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孙青滢咬着唇,“刚刚,蔡苏亚当着我的面,把宋诀带走了。” “他们之前有什么交集?你知道么?” 展坤皱了皱眉,“宋诀?” “不可能,苏亚怎么会认识他?” “我不知道所以问你啊。”孙青滢急切道,“你知道我跟宋诀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回,好不容易才……”她忽然顿住,下一秒又变得委屈起来,“才能有机会跟他谈谈,如今也没了,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婚呢?” 展坤轻叹一声:“自从孩子找回来后,蔡苏亚忽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你放心,等她回来,我会跟她好好谈谈。” “我不会让她再妨碍你了。” 听见“孩子”两字,孙青滢的脸色变了变,“算了,不说她了。” 她怅然叹道,轻柔的声线中添了绵绵情意,“你最近怎么样?” “展家……一切都还好吧?” 展坤笑了笑,“自然是一切顺利。” “青青,我答应你的承诺,终有一日会全部实现的。” ———— 事实上,宋诀走出餐厅后就停下了,并没有往地下车库里去。 他转过身,淡淡望着蔡苏亚,“我的车,车窗前附有司机的号码,你没必要找我。” “确实,”蔡苏亚赞同地点点头,眉眼含笑,“其实,我也没有开车。” 宋诀看了看她,“你要找我说什么?” 蔡苏亚弯弯眼眸:“我想要说的话,看来你都知道了。” 宋诀不可置否,他眉眼疏冷,不笑的时候叫人望而身为。 他客气着落下一句,“既然无事,我便先走一步了。”说完,他还真的转身走了。 “看来宋先生只是真的很不想跟你的妻子一起吃饭啊。”蔡苏亚笑着跟在他身后,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她不行的话,我可以么?” 宋诀抬眸看她,微微皱眉:“什么?” 蔡苏亚慢悠悠地说,“我可以占用一下你的午餐时间么?” 宋诀深眸中带上了些许审视,“为什么?” 蔡苏亚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不过一个人吃饭嘛,总是有些无趣的,要是有人陪着就好了。” 宋诀多少有些好笑,说起来,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约他,明面上暗地里,各种理由借口的都有。 他并不相信蔡苏亚的话。 但奇异的,也不觉得厌烦。 他难得有耐心,开口说:“孙青滢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不会干涉她的行为。” 蔡苏亚眨了眨眼,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笑道:“那正好,我也不想跟你聊孙青滢这样无趣的话题。” “宋先生就不能,把我当做是今天新认识的朋友么?” 直到她眼底明媚的光彩一瞬间放大,宋诀才在突然一悸的心跳声中发觉两人的距离着实有些近了。 淡淡的惊愣过后,他重新变得冷淡起来。 “我与展太太,恐怕不太适合当朋友。” 这时候,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车库,宋诀一眼就找到了他的车,径直开门做了上去。 因为他们原本定了吃午饭,司机自然也吃饭去了,所以他直接坐上了驾驶位,打算自己开。 然而,等他关上车门,拉下安全带正要扣上,一双白嫩纤细的手突然窜入视线,盖在他的手背上,温软细腻的触感裹挟着淡淡的香味,在怔愣间,一齐按了下去。 “咔哒”一声,安全带扣上了。 宋诀愕然抬头,对上一双琉璃似的眼眸,绚烂的光华在盈盈笑意的渲染下越发灿烂,她唇瓣轻扬,灵动俏皮的气息实在是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不客气~” 宋诀瞳仁轻闪了闪,垂眸,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展太太要去哪儿,我可以送你一程。” 他想到她刚刚说没开车出来。 “我现在心情不好,不大想回家。”蔡苏亚侧身,头微微歪过来,几缕偏淡的发丝吹落下来,似有若无地从他肩头上柔柔拂过。 宋诀沉默下来,没有说话,换来蔡苏亚不大赞同的一眼, “体贴而礼貌的绅士这时候至少应该询问我心情不好的原因。” 宋诀发动车子,缓缓从停车场驶出去, 一边漫不经心地搭腔,“那是为什么?” 蔡苏亚仰后靠在椅背上,目视前方,懒洋洋地说,“我不喜欢有人叫我展太太。” 第5章 封闭而安静的车内,淡淡隐秘而…… 封闭而安静的车内,淡淡隐秘而莫名的氛围逐渐蔓延开来。 宋诀习惯了清净,然而身边的人不声不响,却总能奇异地吸引他的注意力。 为什么不说话了? 他皱了皱眉,刚才不还挺活跃的么? 明明两人只是初次相识,她一言一行活泼亲近得不像话。 宋诀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未觉得不适,只是尴尬和……不知所措。 现在倏然的安静,令他下意识地回想起她刚刚说的话。 ——“我不喜欢有人叫我展太太。” 宋诀思绪一顿,似有所感。 打破沉默的是一个电话,蔡苏亚将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来,慢悠悠地翻出手机,“喂?” “苏亚,你在哪儿?”展坤温润而无奈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小星闹着找妈妈呢。” 蔡苏亚深爱展坤不假,但小星才是她形影不离、呵护着长大的孩子,对他的爱意从某种程度上还要超过他的父亲。 “阿坤,”她轻笑着唤道,语调既柔又绵,就仿佛含着糖一般,余韵无穷,“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啊。” “小星闹着找妈妈,却不想着他爸爸就陪在他身边,你该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了。” 展坤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叹道,“确实,我工作太忙,忽略你和小星了,是我的错。” “苏亚,”他话语中裹挟着脉脉柔情,“我以后,会努力改正的。” “为什么要以后呢?”蔡苏亚道,“你现在就开始改变吧。” 她知道,展丰远上个星期住院了,据说身体状况不太明朗,展坤如今正是争权夺势、巩固地位的关键时候,忙得不可开交。 那有空来管孩子? 蔡苏亚挂了电话,懒懒地抬了抬眼皮。 宋诀不是个多话的人,见她面色冷淡,眉眼中隐隐显露出些许厌烦,便也不打算去打扰她,只是自己静静地开着车。 “宋先生……有孩子么?” 宋诀脸色泛起微微的波动,深眸暗色流动,良久,低低出声,“有。” “哦?”蔡苏亚好奇地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叫什么名字呢?” 宋诀沉默半晌,“还没来得及起名字,他就不见了。” 蔡苏亚眨了眨眼,也是许久没说话。 “我的孩子也丢了。”她忽然开口说,“这个月才找回来。” 宋诀神色间划过一丝讶异,展家在上流圈子也算是响当当的一家,如果丢了孩子,不可能瞒得住。 蔡苏亚唇角轻扬,“说是抱错了呢。” 她抬眸朝他望过去,轻声道:“是不是很可笑,我精心养了十年的孩子,这会儿才知道原来他刚刚出生就抱错了。” “我的亲生儿子,刚出生就被送去了孤儿院,后来被人收养了,但也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宋诀眉心微蹙,清隽冷淡的神情却缓和了下来,“这不是你的错。” “当然不是我的错。”蔡苏亚笑了笑,“展家不是小户人家,我生孩子的时候,自然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好好的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被人抱错了呢?” “若真的只是单纯抱错,他又怎么会在襁褓中,就被人送去孤儿院?” 宋诀思绪中飞快划过一道凌冽的亮光,“你是说……” 蔡苏亚弯了弯唇,眸光盈盈,似乎蕴藏着千种星光、万种情愫,直直对上他的目光,“其实,我虽然没见过你,但听说过你的名字,宋诀。” 宋诀微微一愣,自觉她的声音虽轻,却落地有声,甚至能从他的心底听出回声来。 “我很羡慕你,”蔡苏亚轻笑着说,“你有许多关心疼爱你的家人,能允许你躲在自己的世界,只做你喜欢的事情。” “如果也有人这样保护我,该多好。” 说完,她目光往车外扫了一眼,“我到了,就停在这里吧。” 宋诀猛地反应过来,匆匆踩下刹车。 他薄唇轻抿,欲言又止地看向蔡苏亚,眉间皱起的沟壑更深了,似乎是为难,又是纠结。 宋诀对人的情绪敏感度不高,可再迟钝也能从她轻描淡写的话里听出几分悲意和伤感,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常年待在实验室里,对怎么安慰人这门学问同样一窍不通。 褪去那层疏离淡漠的外层,当那张清俊出尘的脸上浮现出真实的情绪,显得尤其的纯粹和……可爱。 “你想安慰我?”蔡苏亚笑着点破。 宋诀在僵硬中,轻轻点头。 “你很忙么?” 宋诀顿了顿,“还好。” 宋氏是以传统行业起家发展到如今庞大的家业,近两代宋氏当家人都在谋求转型,到今天,也确实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其中最大的功臣就是眼前这位,如今宋氏当家人,宋译最小的弟弟。 无他,宋诀是个天才。 他研发的许多科技产品,横跨了计算机、通讯、媒体等各个领域,一举奠定了宋氏迈向新巅峰的基础,几乎改变了这个时代。 所以他确实很忙,但同时,到底是自家公司,宋译也十分关心这个弟弟,就算宋诀自己不说休息,每隔半个月,宋译也会强迫让他放几天假去放松放松。 蔡苏亚笑道,“那好,过两个月,展家有一场宴会,宋先生若是不忙,不如来凑凑热闹吧。” 宋诀不喜欢觥筹交错、笑脸逢迎的场合,即使是宋家自己的宴会他也鲜少露面。 他凝眉,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却听她说,“就当是,我拜托你的一桩事。” 蔡苏亚盈盈眸光中闪烁着粲然的光华,意味深长,“我保证,绝不会让宋先生白白跑一趟的。” 宋诀到底还是答应了。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可听完她方才的那番话,宋诀莫名的,不愿对她说出拒绝的话。 或许是感同身受吧? 想到那个刚出生就失踪了的孩子,宋诀眼底划过一抹痛意,怅然若失。 当年,宋译抓到了偷走孩子的人贩子,对方说因为孩子一直哭,他怕露出破绽,惊动警方,就把孩子丢在路边的角落,生死不知。 宋家几乎找遍了全国,始终没能找到那个孩子的一丁点线索。 宋家其他人都有预感,冰天雪地的,一个刚出生没几天的婴儿被丢在路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存活的可能性极小。 只是宋诀不愿相信,他们也只能照顾着他的情绪,继续找罢了。 ———— 蔡苏亚回到家的时候,展姗姗已经走了,展坤在书房里,说是开线上会议。 小星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见蔡苏亚回来了,眼睛一亮,兴奋地跑过来,“妈妈你回来了,我好想你呀!” 蔡苏亚放下包,自顾自换了鞋子。 小星有些不安,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他过去是没有这么黏着妈妈的,相反,他还觉得蔡苏亚无微不至的关心既烦人又讨厌,而常常在外工作,偶尔回家却对他无有不应的爸爸才是他崇拜的对象。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妈妈有了另一个儿子。 爸爸说是他小时候走失的哥哥,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有那样跟乞丐似的哥哥! 昨天,小曜回来的时候,小星又吵又闹,把他的东西统统扔了出去,想要让爸爸把他赶走。 但展坤偷偷跟他说了,自己才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只是因为妈妈,没办法才让那个人留在家里的。 小星就打算努力说服妈妈,让她同意把那个小子赶出去,他可不想天天在家里看见他, 简直太碍眼了! 但是……妈妈似乎有点不对劲。 小星跟在后边,抬眼打量着蔡苏亚,心跳声渐渐大了起来,越发忐忑了。 怎么他说了半天的话,妈妈都没过来抱抱他? 他主动上前,拉住了蔡苏亚的手,“妈妈你怎么不理我?” 蔡苏亚低头,敷衍地冲他笑笑,“我累了,你自己玩儿去吧。” 小星见她要往楼上走,越发不依不饶地拽住她的手,“妈妈你陪我一会儿吧,明天我就要去学校了,你送我好不好?” 蔡苏亚挑了挑眉,“你不是不想让我送么?” 小星自持是大孩子了,以前蔡苏亚天天接送他,被同学看到笑话了一次,他就再也不许蔡苏亚出现在学校了,连家长会都非要展坤去。 “我……”到底是小孩子,没一会儿工夫就露了怯,他甩开她的手,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你就是不疼我了。” “你现在最疼那个闷声不吭的哑巴了!” 说实话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没有五六岁时的软糯,也没有变声后或清朗或低沉的特质,大吵大嚷起来着实不好听。 蔡苏亚眉眼冷了下来,唇边反而扬起了温柔的笑意。 她蹲下来,笑眯眯地摸了摸小星的头,“对不起啊小星,是妈妈心情不好。” 小星瘪着嘴不说话,高傲地别过头,就等着妈妈来哄。 ——以前都是这样的。 “你知道妈妈为什么心情不好么?” 他嘟囔着,“还不是因为他!” “不是哦,”蔡苏亚轻声说,“是因为妈妈发现,你爸爸有了比我、比小星更疼爱和喜欢的人了,所以跟小星一样,心里不舒服了呢。” 小星瞪大了眼睛,大声嚷道:“不可能!” “爸爸说他最爱我了!” “傻孩子,”蔡苏亚眼神中透着爱怜,“大人随便说来哄小朋友的话,你怎么也相信了呢?” 第6章 小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长得更…… 小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长得更像展坤,喜好和性格也大半随了他。 怪不得展坤对他尤其疼爱。 一个宛若缩小版的自己,任谁都忍不住投注真心喜欢的。 所以他在听了蔡苏亚的话后,并没有直接相信,也没有冲动地上楼去质问展坤。 只是变得越发不安起来,开始用一些他自以为没人发现的小手段来试探着展坤。 展坤察觉到了,他只当小星是因为小曜的到来而失去了安全感,便越发宠着他。 可没办法,他在展家的地位着实尴尬,千载难逢好不容易筹谋至今,遇上个难得的机会,小星再重要也终究比不上权势带来的好处。 以前有蔡苏亚时时缠着他,展坤的忙碌在小星看来是优点,是开明大方的父亲,然而现在,他满心都是不安,在蔡苏亚的引诱下,心头的怀疑一点点加重。 这天放学,小星回家后,把书包扔在地上,直直冲回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 佣人们担忧地来告诉蔡苏亚,她这会儿正在看蔡曜上网课。 是的,蔡曜之前的养父母有了亲生孩子之后,就没让他再继续上学了,倒不是因为钱,主要是他们都要上班,孩子在家里没人照看,于是,蔡曜就成了那个唯一的人选。 蔡苏亚原本对小学生的课程没多少兴趣,但她没想到蔡曜的进度这样快。 他不光聪明,还足够努力,一天上十门课,居然都完成得极好,除了语文稍显拉胯,其他门门出彩,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短短一个月,几次考试下来,很少有满分以外的分数。 蔡苏亚这才对他上点心,打算亲自见识见识“她”的儿子有多天才。 别人或许不能理解,而蔡苏亚当年被人忽然从小乡镇接回所谓奢华高贵的豪门,最清楚这其中难于逾越的差距,要用多少的努力和坚持,才能一点点找补回来。 她满怀赞许地摸了摸小曜的头,轻声笑道:“我们小曜原来是个小天才呢。” 蔡曜这几天上课,也从各个老师那边得到了不少惊叹和夸赞,但这些加起来都比不上此刻的一分激动和欢喜,他脸颊红扑扑的,说不出话来。 心底暗暗地想着:如果他再聪明一点,妈妈是不是会更喜欢他了…… 就在这时候,佣人过来说起小星的事情。 蔡曜明亮的眼眸缓缓暗淡下来,他始终记得,当他第一天踏进这座华丽得像是庄园一般的家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精致高傲的小王子,他居高临下地朝自己望过来,眼里、脸上尽是毫不避讳的厌恶和不屑,仿佛他的存在,在他看来,就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垃圾。 其实,任谁见到他们,都不会想到两人是兄弟的,明明那么不像。 大家都会更喜欢展之星吧,爸爸,佣人,司机……除了妈妈以外,没有人喜欢他的。 蔡曜挫败地低下头,黑溜溜的眼底又升起一簇小小的、淡淡的希望,他克制不住心里的冲动,偷偷伸出一只手,拉住了放在身边的、蔡苏亚的手。 她怔了怔,空着的手在他脸颊上捏了捏,展颜笑道:“小曜乖一点,你要是能把今天的课程和作业都完成,明天就给你放一天假,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蔡曜鼓起勇气,小声说,“就……我跟妈妈么?” 蔡苏亚:“当然了。” “好!”蔡曜飞快地答应了下来,仰着小脸,格外认真。 蔡苏亚从书房出来,径直走到小星房门口,屈指敲了两下门,“小星,开门。” 里面没有一丝动静。 她缓缓开口:“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走了。” 果然,蔡苏亚数完,果断抬脚走人,突然,听见了身后轻微的开门声。 她转过身,挑了挑眉:“肯出来了?” 小星怏怏地看着她,嘴巴撅得老高,黑亮的大眼睛周围裹了一圈红血丝,隐约还有点肿。 蔡苏亚有些惊讶,“这是怎么了?” “妈妈……”小星闷闷不乐,“爸爸是在外有了别的女人和孩子么?” 蔡苏亚问:“为什么这样说?” “我们班有个同学,他爸爸有了别的女人,那个女人怀孕了,所以他非要离婚去跟那个女人生活在一起。”他小小的脸蛋上显露出真实的迷惑,“爸爸也会因为一个女人丢掉我们么?” ——他可舍不得丢掉你啊。 蔡苏亚在心底笑道。 她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就要遭遇家庭的巨变,白嫩的小脸蛋上就快被乌云压垮了,沉重的眼中再也看不见天真浪漫,满是仓皇无措,他长得好看,所以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尤其惹人怜惜。 换做别人,尤其是那他当心肝肉一般的原主,指不定要心软成什么样了。 蔡苏亚却不会。 小孩子怎么了? 蔡婧雪在他这个年纪,已经能不动声色地引得所有人孤立她,然后自己再来温柔善良地做好人、立人设了。 相比起来,小星的手段着实弱了不少。 他也就仗着展坤和“蔡苏亚”的喜欢和偏爱,才能一步一步,把原本的陈尘逼入绝境,最终彻底黑化成恶魔。 “小星乖,”蔡苏亚叹了口气,万分怜惜地将他拥进怀里,“就算没有爸爸,你还有妈妈啊。” ——这没有用。 蔡苏亚心里清楚。 小星跟他爸爸太像了,争名逐利四个字简直刻在了他们的灵魂深处,哦,不,不只是他爸爸,他亲妈也不遑多让。 家境普通、没有多少资产的妈妈,怎么能跟大家族出身、手握继承权的爸爸相比呢? 蔡苏亚轻柔地摸着他的头,眸光浸润着如水的光芒,小星乖乖地窝在她怀里,两只小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并没有回抱住她。 可见这孩子心底慌成什么样了。 真可怜。 ———— 因为太忙,连心爱儿子都没空照顾的展坤自然忘了之前孙青滢跟他说起的事。 从本质上,来源于他对蔡苏亚的绝对自信。 十几年,他自认已经把这个女人看透了,即使她有所变化,大约也是因为孩子而受了打击,成不了什么气候。 至于宋诀,估计是不想跟孙青滢多待才主动跟蔡苏亚离开的,他们两人毫无交集,能有什么事情? 况且,即使展坤再不愿承认,宋诀始终是他可望不可即的存在,这样的人,连孙青滢都能冷漠以待,怎么会看上蔡苏亚呢? 所以,在孙青滢联系他时,他温柔劝道,“你放心,蔡苏亚跟宋诀能有什么交集,两人只是见了一面罢了,很快就分开了。” 孙青滢松了口气,现在回想起来,她都觉得担心宋诀会看上蔡苏亚的自己有些好笑,“阿坤,我只是不希望我们的计划出现意外。” “当然不会。”展坤语气从容,“你再等等我,青滢,最多两年,我一定会让你回到我身边。” 说“回到”显然有些不合适,毕竟两人相识以来,孙青滢始终跟在宋诀身后。 但展坤不觉得,他期盼着太多太多原本对他来说遥不可及的东西了,展家是一个,孙青滢也是一个。 很快,他就能抹去这些深刻在记忆深处、令他深感耻辱的遗憾了。 孙青滢笑了笑,语意柔婉中透着淡淡的失落,“我自然是相信你的,阿坤,现在除了你,我再也想不到能去依靠谁、信任谁了。” “很快,”展坤一字一顿,“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 宋诀收到了蔡苏亚发过来的信息。 两人交换联系方式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宋诀原本以为她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就会给他发信息或者打电话的,却没想等了这么久。 使得他盯着手机看了半天,有些怀疑是不是她发错了。 但显然不是,在信息的开头,明晃晃有三个字,“宋先生”。 除了他还能是谁? 蔡苏亚问他现在方不方便接语音。 宋诀犹豫了一会儿,将手上的数据交给旁边的技术员,让他继续盯着,自己则握住手机走出了门外。 ——她那么久没联系他,忽然有消息,或许是遇上了什么无法解决的困难么? 见他离开,剩下的技术员们面面相觑,忍不住猜测:能把宋少从实验室里叫出去,这得是多大的事啊…… “喂?”宋诀低声道。 “我打扰到你了么?”她笑着问。 “没有。”宋诀顿了顿,直截了当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蔡苏亚说,“如果我说没事,只是单纯想找你说说话……你会生气么?” 宋诀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按理说,工作中途被打扰,是最令他烦躁的事情,可偏偏听她这样直白的说起来,似乎是开玩笑一般,让他也不好较真起来, “……这次不会。” 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又补充道,“但不能有下次了。” 毕竟他们只见过一次面,说认识都勉强,对方不知道他的忌讳也是应该的。 蔡苏亚扑哧一笑,“那就把这次机会放到下次吧。” “这回我是真有问题想要请教宋先生。” “什么问题?” “你还记得我上回跟你说过,我刚找回来的儿子吧?” 宋诀低低应了一声,“嗯。” “我就是想问你,站在母亲的角度,该怎么对待一个沉默内敛的小天才比较合适呢?”蔡苏亚笑盈盈地说。 毕竟这个问题,没有谁比宋诀更适合请教的了。 第7章 果然,听完蔡苏亚的描述后,宋…… 果然,听完蔡苏亚的描述后,宋诀越发觉得她口中形容的那个孩子跟小时候的自己很像。 但问题是,就算是他,也不知道作为家长应该怎么对待过度聪慧、性情敏感的小孩。 宋诀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小时候,父母和兄长都对他十分体贴和关怀,虽然这种浓烈的情感从某种程度上对他是一种负担。 琢磨了半天,他能想到最好的建议就是——“不要管他,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站在家长的角度,这样的话多少显得有些不负责任了。 他不禁感到窘迫,实在是,长这么大,也是头一回有人跟他请教感情方面的事情,按理来说,他才是那个对感性和感情无法共情的那个人。 果然,电话那头,蔡苏亚沉默了好长时间,长叹了一口气,“看来,只有那一个办法了……” 宋诀下意识地问,“什么办法?” “宋先生,你介意帮我看下孩子么?” “!!” 要是这会儿有人在宋诀对面,就能欣赏到他罕见的、表情失控的瞬间,“不行!” 宋诀有个刚上高中的侄子,当年让他下定决心从家里搬出来单独住,这个闹腾又爱哭的人类幼崽功不可没。 给他留下了深刻的阴影,一度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要生孩子。 蔡苏亚幽幽开口,“宋先生,你忍心拒绝朋友这样真切的请求么?” ——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宋诀差点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蔡苏亚又说,“况且,小曜很乖的,如果我不在,他甚至一天都不会说一句话,绝对不会打扰到你的。只需要你,在他遇到难题的时候,稍微给予一点小小的帮助就可以了。” 她软了语气,哀怨又委屈,“现在小学生的题目太难了,尤其是奥数题,我居然连看都看不懂,你也知道我们才重逢没多久,万一孩子问我题目怎么办?我都答不出来,多有损我在他心目中完美妈妈的形象啊。” “好吧。”宋诀想到蔡苏亚口中的孩子也是刚出生没多久就被带离父母的身边,这实在没办法不让他心生触动。 宋诀在意的人不多,基本上都是他的亲人,至于那个他原本没想过会出现在这个世上的孩子,成了他仅有在乎却不在身边的人。 “我可以,”他犹豫了一下,“试试。” “那太好啦!”蔡苏亚的声音立马变得欢快起来,令宋诀恍然有种上当受骗的错觉,“宋诀,麻烦你啦!” “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宋诀:“……” ———— 蔡苏亚把蔡曜送去宋诀那边,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接下去的几天的确没办法照看他。 到底是未来黑化的大魔王,万一一个不小心,导致他打开了黑化开关该怎么办?蔡苏亚是来这个时空玩的,可没空去拯救世界。 对此,蔡曜表现的很听话,只是在蔡苏亚送他去的路上,还是忍不住开口,“妈妈,你会来接我的,对么?” 声音中藏着明晃晃的紧张和忐忑。 “当然了,”蔡苏亚笑着将他拉到身边,摸了摸他耳边的头发,“小曜喜欢在家里么?” 蔡曜抬起眼眸,专注地望着她,“喜欢。” “只要有妈妈我就喜欢。” “噢?”蔡苏亚笑眯眯地说,“那你是只喜欢妈妈,还是也喜欢爸爸和小星呢?” 蔡曜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那两个人只要想到他就觉得不开心,他是看惯了偏心的人,展坤所谓的一视同仁,实际上,蔡曜早就看透了他对展之星的偏爱,或者说,是独一份的宠爱。 有时候蔡曜也很奇怪,他养父母不喜欢他,只喜欢弟弟,是因为只有弟弟才是他们亲生的,可展坤为什么只喜欢展之星呢?自己难道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么? 不可能的,蔡曜清楚,在接他回来的那天,他看过自己跟展坤的亲子鉴定,不是假的。 不过,蔡曜扭头也懒得纠结了,反正在爸爸妈妈之间,他也只喜欢妈妈,所以说起来也挺公平。 蔡曜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小声说,“不喜欢。” 他有些担心妈妈会因为他说“不喜欢”,而觉得他不懂事。 蔡苏亚却笑了,高兴地揽住他的肩,“我就知道,小曜是个聪明的孩子。” ——这是夸奖对吧? 蔡曜松了口气,没想到他不喜欢展坤跟展之星会让妈妈开心啊,那他努力再讨厌他们一点好了。 “小曜,我知道你很聪明,所以今天,我要介绍你认识一个叔叔,他是妈妈见过最聪明的人了。”蔡苏亚温柔的气息轻轻喷洒在他耳侧,蔡曜感觉自己仿佛全身都被泡在了暖洋洋的温水里,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妈妈希望,等你长大后,变成跟他一样厉害的人。” 她满怀期待地看着怀里的儿子,想象着她要是有个像宋诀那样厉害的儿子,下半辈子岂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霎时间,蔡曜挺起小小的胸膛,黑曜石般的眼中充斥着满满的斗志和决心,等他长大以后,他一定能超过那个不知名的叔叔,成为妈妈见过最厉害的那个人! ———— 成功把头疼的小娃娃交代出去,蔡苏亚也是有事要忙的。 在她偷偷看过的这个时空的发展轨迹里,明年年初宋诀跟孙青滢就要离婚了。 孙青滢由此获得了大批财产,在展坤接手展家、重整旗鼓的战役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从而另展坤对她越发情根深种。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两人的结合以及展之星的身世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毕竟孙青滢不缺地位又不缺钱,好好的千金大小姐,怎么会放下身段去当小三呢! 甚至她作为后妈,对展之星的疼爱和关心,使她原本就优秀的名声变得更加完美无瑕,人人提起她只有赞誉和夸奖的份儿。 蔡苏亚对展家没兴趣,还是那句话,她纯粹就是欣赏展坤发现自己追逐的一切都只是裹了一层美好外衣的污秽垃圾后,那瞬间的表情和感受而已。 咦? 蔡苏亚忽然想起一回事,孙青滢离婚能发财,她为什么不行? 不行,展家破产的事情还得慢慢来,至少她离婚的时候不能没财产来分割呀! 蔡苏亚眸光一转,开车回家。 小星今天放学,回家发现蔡曜的离开,高兴得不得了,“妈妈你终于把他赶走了!” 他更高兴的是自己在妈妈心里的地位果然要超过那个小乞丐。 爸爸还说妈妈会因为可怜他而把对自己的爱分给他,怎么可能呢,他才是妈妈独一无二的宝贝啊! 过去“蔡苏亚”留给小星有求必应、疼爱有加的记忆还是给了他不少底气的。 “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小星皱起好看的眉头,脸蛋上写满了厌恶。 “小星,”蔡苏亚不紧不慢地将他叫到身边来,“你忘了么?妈妈跟你说过的,小曜不会成为你的对手,因为他不可能抢走爸爸对你的爱,因为在他回来的这段时间,爸爸对他一点都不关心,不是么?” 小星迟疑着点点头。 是啊,爸爸很少见蔡曜,即使偶尔回家,也只记得给自己带礼物,也只会关心自己……蔡曜在爸爸眼里,很多时候都是不存在的,要不就是几句连小星都能听出客套的问候。 蔡苏亚轻声道:“可能会抢走你爸爸的,是其他人啊。” 小星紧紧握住拳头,“爸爸最爱我了!” 他既然能把妈妈抢回来,爸爸自然也可以。 “谁要是跟我抢爸爸,”小星恶狠狠地说,“我就打死他!” 蔡苏亚笑了,“小星真是厉害啊。” 她站起来,“那么,今天晚上你爸爸在公司加班,我们就一起去看看他吧,好么?” 小星重重点头,扬起兴奋的笑容:“好啊!” ———— 展坤和孙青滢的来往很是小心,基本上不会单独出来,会另外叫上一群朋友。 两人从初中开始就认识了,共同好友自然不会少,大家或多或少都看出了两人之间有些奇怪的氛围,不过也没多想,展坤高中时候就说过他对孙青滢的喜欢,只是孙青滢那时候一心向着宋诀……最终两人没能走在一起,在周围的朋友们看来,都觉得可惜。 毕竟宋诀从来不出现,孙青滢一个人过得跟寡妇似的;展坤的妻子更是沉闷无趣,听说是他外公逼着娶的,这年头居然还有包办婚姻这种事? 他们纷纷为展坤和孙青滢抱不平。 如今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展丰远已经放话让展坤进入展氏的核心集团,毕竟他现在身患重病,看儿子孙子们个个都像是要谋权篡位的,只有名不正言不顺的展坤能让他放心些。 与此同时,孙青滢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她已经试探着跟宋诀的父母提出离婚了。 事实证明,她这些年的努力没白费,宋父宋母都坚信是宋家和宋诀对不起她,拉着她的手保证,若是两人离婚,他们绝对不会委屈了她。 这证明什么? 证明即使她离婚了,即使她以后又再婚,只要拿捏住这份愧疚,孙青滢永远是宋家的座上宾。 于是一高兴,展坤就喝醉了。 他天生酒量就不怎么样,后来为了防止酒后失言,在外几乎不沾酒,这会儿在孙青滢身边,心防松懈下来,又高兴,没忍住在别人敬酒的时候多喝了两杯,直接醉倒了。 公认跟展坤关系最好的孙青滢,就成了被大家起哄着负责送他回家的对象。 事到如今,孙青滢没了退路,自然也不希望展坤留着。 他可还有个外界以为恩爱情深的妻子呢。 第8章 蔡苏亚拎着小星去展坤公司转悠…… 蔡苏亚拎着小星去展坤公司转悠了一圈,听说他提前下班,似乎是跟朋友聚会去了,最终一无所获,只能灰溜溜回家,连晚饭都没心情吃。 结果当她进门的时候,看见佣人欲言又止的小动作,以及同情犹豫的眼神,心跳声就已经渐渐加快了。蔡苏亚匆匆换好鞋子,直接上楼,一把推开主卧的房门,正好看见展坤摊到在床上,一道婀娜的身影正靠在他床边,一手拿着毛巾,温柔而细致地给展坤擦脸,至于另一只手…… 蔡苏亚目光下移,看见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不,看着应该更像是展坤单方面死死拽着人家,那股子亲密爱意,都不用说话,便铺天盖地朝她涌过来。 说实话,蔡苏亚这时候的心情难以言表。 她从来没这样深切的体会到所谓的女主光环带来的好处……还真的是想要什么来什么啊! 她都快感动哭了,醉醺醺的展坤跟柔情蜜意的孙青滢,这会儿在她眼中,简直通身冒着圣光。 为了不辜负他们,蔡苏亚果断掏出手机,对两人拍了几张高清照片,其中还包括孙青滢察觉动静望过来的正脸,她的神色惊讶且慌张、美眸中还掺杂着隐约的心虚跟愧疚……那镜头感绝了! !!! 孙青滢整个人都僵住了,脑袋一懵! 她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上次蔡苏亚当着她的面叫走了宋诀,即使后来想通了他们不可能有什么关系,但孙青滢还是有股气憋在心头。 以往,都是她在心里怜悯和感叹蔡苏亚的痴情,可她倾心以对的丈夫却对自己情有独钟。 蔡苏亚在她心里已经是个注定的失败者了,孙青滢怎么能容许失败者在她面前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 所以她要送展坤回来,故意留下,等蔡苏亚回家后看到两人暧昧的一幕,让她也尝尝亲眼看着自己丈夫跟别的女人亲密相处时的嫉妒和愤怒。 孙青滢已经想好了,要是蔡苏亚发怒,她就说她跟展坤只是朋友,因为他喝醉了才拽住她而已,两人之间是清白的…… 孙青滢知道,什么样的话能激怒一个嫉妒的女人,她期盼着蔡苏亚露出伤心绝望、或者歇斯底里的一面,这样,她又能心安理得地怜悯和同情她了。 然而,她想了蔡苏亚可能出现的所有反应,唯独没想到,她第一反应居然是掏出手机来拍照? 孙青滢刹那间仿佛浸入了冰寒彻骨的冷水里,短短几秒,背后就被冷汗浸湿了。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让宋家或者宋诀知道她跟展坤的关系! 这个关键的时候,哪怕一丝一毫的漏洞都不能留下!! “展太太,”孙青滢勉强挤出一抹笑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你回来了,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送阿坤回来,他喝醉了……” 原先准备好暗藏锋芒的解释,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样改才能让蔡苏亚放下戒备了。 她顿了顿,想要离展坤远远的,以示清白,可她忘了展坤拽住她的手——这个她方才精心谋划着用来对付蔡苏亚的动作——孙青滢刚站起来,展坤察觉到她要离开自己,手上下意识地使劲,她猝不及防地被拉了过去,直接撞在了展坤的怀里。 醉醺醺的男人闻到了心上人独有的暧昧甜香,心头一热,更加紧紧抱住了她,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青滢,我们总算……” 孙青滢暗道不好,这句话要是说完,他们俩都完蛋了。 她心一横,身体被展坤牢牢抱住动弹不得,只好闭上眼,使劲甩头,重重撞在展坤的脸上,只听“嗷——”的一声,展坤也顾不得什么心不心上人了,连忙放开她,转身捂住汩汩往外冒血的鼻子。 蔡苏亚:“……” 她眼睛都亮了,敏捷地切换了录像模式。 在一众混乱中,一个声音显得格外突兀:“爸爸?” 好不容易分开的展坤和孙青滢听见这声,双双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小星?”展坤努力捏紧鼻子,防止血喷涌出来,但同时,也让他原本温润好听的声音变得奇怪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乖,快回你自己房间去,等会儿爸爸再来找你。” 蔡苏亚:噗嗤—— 小星不可置信地看着爸爸,已经站在他床边,衣衫凌乱的女人,瞳孔微微颤动,“孙阿姨!” “你跟爸爸……” 果然! 妈妈说的对! 爸爸有个更爱的人,他再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而这个抢走他爸爸的坏人居然是漂亮温柔、他还很喜欢的孙阿姨! 孙青滢尴尬地往前走了一步,“小星,不是这样的,你听阿姨说……” “我不听!” 小星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伴随着泪意弥漫的眼镜,眉宇间燃起了无尽的愤怒,“你是个坏女人!你这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快滚!以后不准你再接近我爸爸!滚!” 展坤沉下脸,厉声呵斥:“小星,怎么能这样跟你、孙阿姨说话!太没礼貌了,还不快道歉!” 小星从小到大,调皮捣蛋的时候,“蔡苏亚”狠下心打过一两次手板,但展坤是真真切切没大声跟他说过一句话,哪怕小星犯错不听话了,展坤也常是“蔡苏亚”训斥完后,哄孩子调节气氛的那个。 就算是他要把那个小乞丐赶出去,爸爸也没这样大声骂过他,小星一下子既委屈又害怕,滚烫的泪珠跟暴雨似的花落下来,一抹脸,气呼呼地吼出一句,“爸爸也是坏人!张睿说的对,有了后妈就有后爸!你再也不是我的爸爸了!我讨厌你!” 扭头冲了出去,随后是一声重重把门关上的声音,估计是回自己房间去了。 气氛陷入了几乎要凝固结冰的冷寂之中。 展坤脸色不好看,从床头掏出一把纸巾捂住鼻子,经过小星这么一闹,他又头疼又烦躁,扭头看到不知所措的孙青滢,这些负面情绪愈加浓烈起来,忍不住冲蔡苏亚训斥道:“你跟小星说了什么?平白无故的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呵,”蔡苏亚轻笑一声,“我怎么知道?毕竟大晚上醉醺醺地跟异性在床上不知所云的又不是我。” 展坤皱眉:“这只是个误会。” “是么?”蔡苏亚似笑非笑,“那你可得好好跟你儿子解释这个误会了。” 说完,她慢悠悠地转身打算离开。 “等等,”孙青滢忍不住出声叫住她,“你刚才……是不是拍照了?” “什么?”展坤也是一惊,急忙向蔡苏亚看过去。 蔡苏亚无辜地眨了眨眼,“没有啊,我只是看看时间而已,你们误会了。” 去你妈的误会! 孙青滢气结,谁特么看十分钟时间?还是横屏看的? 这个所谓的理由也太敷衍了吧? 她扭头,慌乱地跟展坤使眼色。 蔡苏亚要是拍到了什么……绝对不能传出去。 展坤也想到了,他从床上起来,扬起平常惯有的温柔笑意,眼中显出无奈又宠溺的神采,这是“蔡苏亚”最喜欢的笑容。 他想要上前,揽住蔡苏亚的肩好生解释和安抚,劝她删掉照片。 结果他刚走近两步,就见蔡苏亚跟见了鬼似的,蹬蹬蹬退后了三步, “你停下。” 她伸出白嫩的手掌,挡在两人中间。 展坤:“?”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结婚十多年了,蔡苏亚还是第一次拒绝他的靠近。 他震惊又疑惑地抬起头,正撞上蔡苏亚饱含同情且不忍直视的目光,她点点洗手间的方向,“要不你先去照照镜子吧?这么血肉模糊的,” 她咽了咽口水,“辣眼睛。”随后,她朝孙青滢投过去一个敬佩的眼神,“孙小姐,力道精准,看来是练过的啊。” 展坤:“!!” 孙青滢:“……” 他们两人僵立在原地,蔡苏亚才不搭理,哼着小调就走了,“远来是客,孙小姐既然喜欢,这张床就让给你们了,我去客房睡吧。” 她甚至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了门,“声音轻一点哦。”她笑容友好极了,“旁边就是小星的房间,你们知道的,他才十岁,不适合太早接触一些成年人的游戏。” 展坤和孙青滢目瞪口呆地盯着被蔡苏亚关上的房门,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 “她是不是疯了?!!”孙青滢难以置信地看向展坤。 展坤沉着脸,黑云弥漫,显然,他原本以为尚在掌控中的蔡苏亚已经超过他以为的界限了。 孙青滢冷声道,“那些照片怎么办?” 展坤倒是镇静,“你跟我衣服整齐,顶多你照顾我看上去亲密了一点,但我们也是认识十多年的老朋友了,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关系好,就算她有照片也闹不出大乱子。” 孙青滢抿了抿唇,这道理她也知道,只要不是捉奸在床,蔡苏亚拍出什么照片她都有办法解释,但是, “小星……” 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的亲生儿子,怎么能不在乎呢?刚刚小星指着她鼻子骂的时候,孙青滢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算了,简直比她前几十年所受过的委屈和不甘加起来还要羞愤难堪。 展坤面色缓和了下来,安慰她说,“小星是个乖孩子,我了解他,他这会儿在气头上才说些胡话,回头我跟他说清楚,让他给你道歉。” “况且,”展坤沉声道,“他迟早都要知道,你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第9章 接下来的几天,展坤不忙工作,…… 接下来的几天,展坤不忙工作,也不找孙青滢,在家里待的时间猛地多了好几倍。 小星倒是挺高兴的,“爸爸,你还是最喜欢我了,对不对?” 展坤抱着他柔声哄道,“当然了,小星是爸爸最疼爱的孩子。” 小星瞪圆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那你更喜欢我,还是喜欢孙阿姨?” 展坤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良久,才无奈笑道:“小星,爸爸跟孙阿姨是朋友,跟你不一样。” 小星拽着他的胳膊,不依不饶,“那爸爸到底是更喜欢她,还是喜欢我呢?” 展坤被他缠的没办法了,只能纵容着应和,“你,当然是你。” 小星这才心满意足了,小脸蛋上绽放出一如平时的灿烂笑容,“我也最喜欢爸爸了!” 同一张饭桌上,一言不发的蔡苏亚这时候显得格外不合群。 展坤好不容易哄好了小星,让他乖乖坐下来吃饭,长舒出一口气,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蔡苏亚津津有味地看了半天,在心里敬佩地给展坤加上了个“好爸爸”的荣誉称号。 “苏亚,”展坤看她优哉游哉的模样,眸光一暗,心底泛起几分不悦,“小星年纪小不明白道理,你怎么也不哄哄他。” 蔡苏亚轻笑一声,“我能哄他什么?” “偷偷约会被儿子撞上的又不是我。” 展坤脑门一阵疼,“我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青滢那天只是正好送我回家而已。” “我们只是朋友,我认识她还在认识你之前,如果有什么,早就有了。” “你多信任我一点,好么?” 这副言之凿凿、语重心长的模样,但凡换个心软的人来,这会儿早就内疚得不行了,恨不得把错处都揽到自己身上来,是她疑心太重,他倒是清清白白。 蔡苏亚勾了勾唇角,不可置否。 “就算你们没什么,大半夜看到一个女人坐在你床边,我难道还不能吃醋了么?” 她开玩笑道。 展坤仔细打量着她的眉眼,盈盈笑意中流淌着淡淡的戏谑,看来是没有较真的意思。 他虽然松了口气,但还是没放下戒心。 “对了,昨天聚会的时候,我听青滢说起,你跟宋诀好像关系不错?”展坤语调轻松,叫人很难听出其中暗藏的试探,“她还惊讶地问我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那你怎么回答她的?” “我能怎么说?”展坤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啊。” 他轻叹了口气,愧疚道,“这些年我忙着工作,确实忽略你跟小星了。” 蔡苏亚笑了笑,“没关系。” 她不肯接茬,展坤也不好继续追根问底,他眉头一皱,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半晌,忽然想起来,“小曜呢?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哦,他啊。”蔡苏亚漫不经心地夹了一筷子米饭放进嘴里,“我把他送去宋诀那儿了,让他帮我带几天。” “什么?” 饶是展坤城府再深,这会儿也绷不住了。 温和儒雅的面容因为震惊露出一条裂缝,手上的筷子“啪嗒”掉在了桌子上,黝黑的眼眸动也不动地盯着她,企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说笑的痕迹。 蔡苏亚眨了眨眼,“你不在家,小星又要上课,小曜自己一个人多无聊啊。” “正好,他好像挺喜欢宋诀的,我就让他帮帮忙……都是朋友嘛,阿坤你能理解的吧?” 理解个屁! 展坤差点脱口而出。 宋诀是什么性子? 他说起来也没见过对方几回,但每一回,宋诀那副目下无尘的样子,总能给他留下最难以释怀的耻辱。 这样一个连眼风都没给过他、从头到尾都没把他展坤放在眼里的男人,居然会同意帮他带儿子??? 展坤死死盯着蔡苏亚,还是说,在宋诀眼里,蔡曜只是蔡苏亚的儿子! 他们俩果然有一腿!! 展坤的呼吸声不自觉加重,沉声道:“苏亚,我怎么不知道你跟宋诀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蔡苏亚笑眯眯地开口:“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但到底,我们是夫妻不是么?”他唇边扬起淡淡的笑意,阴沉的黑眸却闪烁着阴测测的光芒,“你把小曜送到宋诀那儿,总该先跟我商量一下。” “是么?”蔡苏亚抿唇笑道,“你带小星去跟孙小姐一块玩的时候,也没次次都通知我啊。” 展坤一怔,神情微凝。 即使小星不能叫她一声妈妈,孙青滢依旧不愿自己儿子跟蔡苏亚的感情太好。 所以时不时就让展坤把他带出去玩,有时候展坤没空,孙青滢自己也能带着小星加深感情,三人在一块,吃饭玩闹、逛街买玩具,旁人看着,任谁都觉得是感情极好的一家三口。 这些“蔡苏亚”是知道的。 不过展坤跟她说,孙青滢是因为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能怀上孩子,才对小星尤为喜欢,心里已经拿他当自己孩子看待了,之所以常常带着他玩儿,是为了弥补心底的遗憾。 “蔡苏亚”对她有些同情,也就从来没阻止小星跟孙青滢亲近。 展坤一时语塞,头一次对上蔡苏亚,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回复她。 他心头微微冒起几缕不安。 蔡苏亚是发现了么? 不、不可能,如果她知道了真相,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找他对峙。 她绝对不可能猜到小星的身世。 或许,只是隐约怀疑他跟青滢的关系而已。 展坤思忖片刻,心又定了下来。 “你说得对,我们自己的孩子,总不好一直去打扰人家。”展坤恢复之前温柔的面色,轻声道,“这些天,我会尽量抽出时间来,多陪陪你和孩子。” 蔡苏亚放下碗筷,用旁边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和唇边,笑着看他,“可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来陪你啊。” 展坤苦笑道,“苏亚别开玩笑了,你有什么对我不满的地方,说出来就是。” “我们那么多年的夫妻了,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这……”蔡苏亚脸色变得犹豫起来,眉心轻蹙,依稀有些动容。 展坤眸光柔情似水,温声道,“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那好吧,”蔡苏亚开口说,“小曜回来后,我还没带他回去给我爸妈看看。” “你也很久没去看过他们了吧?人不去,心意总得到的。你放心,我知道你忙,不要求你陪着我去,但拜访慰问的礼物什么的,不能少吧?” 展坤没想到她会提这一茬,唇角微微一抽,随即反应过来,“你说的对。” 他掏出一张卡来,“这是我的副卡,以后你想买什么,在里面刷就行。” 无论对内和对外,展坤始终都是温柔大方的形象,刚结婚时,他就给过“蔡苏亚”副卡,只不过那时候有关他们的传闻沸沸扬扬,人人都说她是高攀他的灰姑娘,“蔡苏亚”自然不肯收,展坤就退了一步,转而给她了一张有限额的卡。 “蔡苏亚”起初没有用,后来有了小星,才开始动用上面的钱。 现在的她不会跟他客气,接过卡,脸上的笑容看上去真实了不少。 “说起来,下个星期就是外公的大寿了,你想好送什么了吗?” 展坤微微笑道:“我都准备好了,你放心吧。” 蔡苏亚淡淡点了下头,弯弯的眼眸中飞快划过一道亮光。 ———— “蔡苏亚”的父母都是典型的知识分子,没什么太大的野心。 女儿嫁进豪门之后,他们生活上也没什么改变,偶尔“蔡苏亚”给他们钱都不肯收,两老坚持自己的积蓄和养老金足够养活自己,不让“蔡苏亚”往娘家拿钱,生怕她在展家不好过。 这种类型的父母对蔡苏亚来说太过陌生,她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所以才会拖延了好几个月不敢回娘家。 不过该来的终究要来的,蔡苏亚琢磨了许久,终于想出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这天,她照常在宋诀下班的时间,来他工作的地方接小曜。 这块所有的实验基地都是宋家出资建立的,全部为宋诀服务,里边甚至还有独属于他的小别墅。 所以宋诀把小曜送出来后就打算回去继续加班,算起来,他已经有大半月没离开这儿了。 就在刚刚转身的时候,忽然,一双柔软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即使隔着薄薄的衣袖,他依旧能感觉到从她掌心传递过来的温暖,其中还掺杂着轻微的、仿佛被静电穿过的麻意。 宋诀怔了怔,下意识地转过身来,正对上她潋滟流光的眼眸,乌黑的瞳仁在晚霞的余晖下越发明粲夺目, “宋诀,你……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宋诀:“什么地方?” “我家。”蔡苏亚说完,觉得这个说法好像不太准确,又补充道,“我娘家。” 宋诀:“……” “你说哪儿?”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爸妈家里啊。”蔡苏亚摸摸依偎在她身边蔡曜的小脑袋,“小曜找回来好久了,我还没带他去见外公外婆呢。” 宋诀凝眉看她,“你应该找他父亲陪你们一起回去。” 蔡苏亚眸光流转,认真地说:“我不想让小曜跟他爸爸走得太近。” 虽然按原定的轨迹,这孩子黑化很多人都有责任,但总体上,还是展坤最为危险。 她的话落入宋诀的耳中,他面上划过一丝讶异,深眸若有所思地落在蔡曜身上,见他依赖地靠着母亲身边,比起跟他在一起时安静沉默,此时眼神明亮、熠熠生辉的模样才有点小孩子应有的天真和生动。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面色沉了下来,乍看上去显得有些严肃, “我知道了。” 蔡苏亚:? 你知道你老婆给你织了一顶十年的帽子啦? 第10章 蔡父蔡母对小曜的到来既惊讶又…… 蔡父蔡母对小曜的到来既惊讶又心疼, “好好的孩子怎么会抱错呢?” 蔡母叹了口气,“唉,你那年生产的时候不太顺利,也怪我,只顾着你,倒把孩子给忽略了。” “妈,跟你有什么关系。”蔡苏亚不以为然,将蔡曜推到她身边,“反正小曜已经找回来了,以后还要麻烦你们多照顾着他。” 蔡父拉着小曜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脸上露出赞赏的笑容,拍着他的肩膀,连声道,“好孩子。” 他抬头看向蔡苏亚,微微皱眉,“你说这孩子跟你姓?” 蔡苏亚点了点头。 “这……”蔡母也迟疑起来,“展坤没意见啊?” 蔡苏亚满不在意:“这是我的孩子,自然是跟我姓了,他不是有展之星么?一人一个,很公平啊。” 蔡母望着女儿,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怎么能一样呢,小星不是抱错的么?到底不是亲生的。” 闻言,蔡苏亚轻轻瞥了一眼身边的宋诀,对面两老这才发现跟在他们母子身后的陌生面孔,不由问道,“这位是?” “这是小曜现在的老师,从前还是清大毕业的博士呢。”她笑眼弯弯,轻快的态度反而让宋诀越发觉得别扭起来,“爸你认不认识?” 蔡父是清大的教授,教的是物理工程,他仔细看了宋诀两眼,还真觉得有些眼熟,“怎么称呼?” 还没等宋诀回答,蔡苏亚率先替他说了,“他是宋诀。” 听见这个名字,蔡父才想起来,“你就是宋诀啊,”他笑道,“你毕业都多少年了?老程还天天在我面前提起你,说有你珠玉在前,他现在手底下的研究生一个个都成不了气候。” 宋诀难得有些窘迫,“老师说笑了。” 宋诀大学学的是计算机,跟蔡父虽然不是一个院系,但总体也算理工科了,作为老师,天然对聪明过人的学生抱有好感,这会儿拉着蔡曜的手,一边热情地邀请宋诀进屋来坐。 蔡母就没他想的那么简单了,她把女儿拉到一边,忧心着问:“你跟展坤之间出什么问题了?老实告诉我,这个宋诀到底是什么人?” 蔡苏亚眨了眨眼,“没什么啊。” “没什么你好端端的把人带家里来?”蔡母想想都觉得心惊肉跳,“苏苏,你老实跟妈说,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暗暗看了宋诀一眼。 蔡苏亚眸光一转,“唔,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关系的话,大概就是同病相怜的受害人吧。” “?”蔡母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蔡苏亚也没打算瞒着他们,老老实实地说,“展坤跟他老婆暗中来往,唔……大概有十年了吧。” “什么?!”蔡母又惊又怒。 她这一声把蔡父、宋诀还有小曜的注意力全引过来了。 蔡父纳闷地问:“怎么了?” 蔡苏亚挽住母亲的胳膊,小声在她耳边说,“您可先别说出来,宋诀还不知道呢。” 蔡母脸色先是煞白,接着又黑了下去。 她冷着脸,敷衍着应付了蔡父的疑问,然后拽着蔡苏亚去了房间里仔细盘问,“你确定么?有没有证据?” 蔡苏亚把之前拍下来的照片给她看,不得不说,孙青滢和展坤的镜头感真是不错,即使毫无防备下,展现出来的气氛还是那样呼之欲出的暧昧朦胧。 同为女人,蔡母一眼就看出来孙青滢望过来时,眼神中的笃定和得意。 “这个畜生!”她愤怒极了,她重重喘着气,全身都在颤抖,“他、他在外面找女人也就算了,居然还、还把她带到家里来!简直太放肆了!欺人太甚!” 说着说着,她眼眶就红了,拉着女儿的手,满是悔意,“早知道,当初就不能同意你们结婚!我就说,展坤这人一眼望不到底,肯定心思深,可怜我的苏苏,你哪是他的对手啊!” 说实话,这怪不得他们,当年展家有这个意思,蔡父蔡母都是拒绝了的,只是展坤着实诚恳,他英俊多情,又温柔体贴,“蔡苏亚”当时还没毕业,单纯又好骗,被他外在的模样蒙骗住了也很正常。 见她这样,蔡苏亚倒不好把小星的身世说出来了。 “苏苏,离婚!”蔡母抓着她,语气坚决,“你必须跟他离婚!” 蔡苏亚点点头,“妈,你放心吧,我要是不想离婚,怎么会把这事告诉你呢?” 蔡母想想也是,女儿结婚多年,从来没往家里说过一句展坤或者展家的坏话, “不过要再等一段时间,”蔡苏亚安抚着让母亲坐下来,“妈你放心吧,我不会吃亏的。” “就是后边我要是忙起来,得麻烦你和爸爸帮我照看一下小曜。” “小曜是我的外孙,哪有麻不麻烦的。”蔡母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女儿轻松自若的态度也感染了,她心头的愤怒这会儿消下去不少,“行,你自己看着办的,有什么事就回家,无论遇上什么事,都有我跟你爸记挂着你。” 蔡苏亚怔了怔,展颜一笑,“是啊。” 蔡家的氛围让她十分陌生,蔡父蔡母对女儿只有宠爱和纵容,反倒让她有些不适应起来了。 好在正如她之前打算的,有了宋诀和蔡曜,两老对她的关注明显少了许多,尤其是蔡曜,这么多年都没见过的外孙,知道他之前受了多少苦,蔡母心疼得不行,要不是蔡曜已经是大孩子了,恨不得把他抱在怀里走哪儿也不肯放。 蔡苏亚顺理成章地就把他留在了蔡家。 在送宋诀回去的路上,他纠结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可以随时跟我说。” 蔡苏亚略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好啊。” “你要是想帮我的话,下周展家的宴会,你会来的,对么?” 宋诀想起同样的邀请她上次就已经提起过了,不由问道:“这对你来说很重要?” 蔡苏亚点点头,“是啊。” 宋诀沉吟片刻,“好,我去。” 她笑弯了眼睛,似乎他的出席多她来说是一件多值得开心的大事。 “那我就先说一声谢谢了。” ———— 这天,孙青滢一早就来了宋家老宅,打算跟以前一样,和宋父宋母一起出席展家的寿宴。 没成想,刚踏进大门,一声“妈”还没叫出来,余光先瞥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宋诀。 孙青滢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继而流露出惊喜的表情,“宋诀?你回来了?” 宋诀冲她点了点头,当做是问候了。 孙青滢对他的冷淡一点都不介意,心头泛起的欢喜令她一时顾不得在宋家父母面前维持的完美端庄的形象,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笑脸盈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先跟我说一声呢?” 柔声细语,脉脉含情。 偏偏宋诀神色清冷,岿然不动,衬得孙青滢仿佛独角戏一般。 宋母有些看不过去了,责怪地瞪了儿子一眼,“都多大了,还是一副闷葫芦的样子,没听见青滢在跟你说话么?” 孙青滢反而主动为宋诀开脱,“妈,宋诀就是这样的性子,十多年了,我都习惯了。” 宋母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这种事哪有习惯的说法。” 她生了三个孩子,前头两个虽然也有头疼的地方,但加在一块,都比不上这个小儿子令她心烦又担忧。 好好的小夫妻,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呢? 宋母有心教训儿子一顿,可同样的话她十年里翻来覆去说了不知道多少回,除了让宋诀越来越不爱回家外没有任何效果,更别说这里头还有个没找回来的孩子…… 她一想起来,心里边就泛着疼。 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展、宋两家过去都是名震一时的财阀,后来渐渐疏远了,各自转型。算起来,也只有在展丰远这一代,两家才有些业务往来。 所以,即使在许多人眼中,展家已经比不上宋家日头正盛,两家又是怎么王不见王、互相敌视的,但展丰远的寿宴,宋家还是愿意给些面子的。 宋家当家人,宋译看见弟弟,着实惊讶了一瞬,暗戳戳问母亲:“您用什么办法居然把小诀给骗过来了?” 宋母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们一个翅膀比一个硬,我还能骗到他?也得他听我的啊。” 宋译听了,愈加纳闷起来,眼神不由自主地就往宋诀地方向看过去,实在弄不懂,这个宴会上究竟有什么特别,值得他弟弟破例出席? 与此同时,展坤意气风发地站在展丰远身边,相比起身后笑容怎么看都透着勉强的展家人,他倒是真有些未来继承人的意思了。 他听说宋家来人了,便下意识地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本意是想找孙青滢的身影,没想到一眼望去,首先看见了宋诀。 ?!! 他即惊愕,又觉得疑惑,宋诀怎么会来?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眼睁睁地看着蔡苏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端着香槟酒杯,眉眼含笑,缓缓走进了宋诀,笑着说了什么,引得对方微微缓和了神色,清俊冷淡的面容褪去了疏离的气息,流淌着明亮而温和的暖光,就如同蒙尘的明珠展现出了它原有的动人心弦的耀眼风华。 展坤目瞪口呆:???! 第11章 展坤眼神一沉,好不容易抽出空…… 展坤眼神一沉,好不容易抽出空来,轻声跟展丰远说了一声,挤开人群,径直走到蔡苏亚身边, “苏亚,你怎么在这儿?”他笑着说,“小星呢?你没带着他?” 说完,他仿佛才看见蔡苏亚面前的宋诀,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宋先生,许久不见,非常感谢你来参加外公的寿宴,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可以随时跟我说,若是我不方便,和苏亚说一声也是一样的。” 言词之间,俨然强调了自己在展家的地位,以及蔡苏亚的身份。 没等宋诀反应过来,蔡苏亚先是嗤笑了一声,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臂,“你莫不是认错人了?” 她眸光流转,有意无意地瞥向几步之外,笑容优雅地陪伴在宋母身边的孙青滢。 展坤心下一凛,脸上却流露出无奈的笑意,“你在说什么?” 他眼神中浮现出歉意,冲宋诀道,“抱歉,我有事要跟我太太说,失礼了。” 说着就要拉蔡苏亚离开。 “着什么急?”蔡苏亚推开他的手,意味深长,“比起我,好像有人更需要你吧。” 随着她的目光,展坤皱了皱眉,随之看去,正对上孙青滢惊讶而幽怨的眼神。 准确的说,这些情绪并不全然冲着展坤来的,但毫无疑问,当孙青滢无意间转过头来,看见自己的丈夫和情人共同围绕在同一个女人身边,两人的目光专注而热切地停驻在她身上,那一瞬间的打击,令她差点晕眩过去。 展坤手上的动作顿住了,面容上流露出些许迟疑和隐忍。 蔡苏亚看在眼里,轻笑一声,“既然舍不得,就去打个招呼吧,我又没拦着你们。” 展坤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可他此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丢下蔡苏亚去找孙青滢的。 一来生怕激怒她,二来宋诀和宋家人都在。 “苏亚,别开玩笑了。”他唇边扬起了温柔的弧度,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寒意,“你是我太太,自然该你跟我一起去招待客人才对。” 他愈加纠缠,蔡苏亚就越觉得无趣。 她收起笑脸,眸光冷淡,“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红色裙摆蹁跹着从视线中划过,宛若穿破夜空的一抹凌冽艳色。 展坤这才发现她今天穿了一条从未见过的红色长裙,婉言袅娜,勾勒出纤长玲珑的身影,衬着背后的灯红酒绿,乍一眼看去,就像是一副极致美艳的油画。 他看愣了,眼神渐渐涣散,变得迷离起来。 以至于不知道宋诀什么时候走的,孙青滢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被展坤的眼神吓到了。 孙青滢抿了抿唇,想要从记忆中找出他这样看着自己的画面,但太久了。 或许高中时候有过吧,但那时候她眼里心里都是宋诀,哪会在意毫不起眼的展坤呢。 之后两人各自成家,十多年的婚姻生涯,渐渐磨灭了她对宋诀炽热无比的感情,只余下满满的不甘和怨怼。 那展坤呢? 孙青滢有时候想着,她当初那么喜欢宋诀,如今也就这样了,展坤当年对自己的情有独钟,会不会也在时光流逝中一点点消失了呢? 幸好她见过蔡苏亚,知道她温秀内敛、文静柔和,不是展坤喜欢的类型。 这才放心了。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蔡苏亚突然就变了。 孙青滢状似无意地和展坤擦肩而过,轻笑着打了声招呼,寒暄几句。 离开之前,在他耳侧低声道:“小心蔡苏亚,她和宋诀走的太近了。” “要是她把照片流传出去,我们都得完蛋。” 是了,还有照片。 展坤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起来。 他不是没想着毁了那些照片,可关键也不知道蔡苏亚用的是哪部手机,展坤甚至都偷偷让人把她手机偷出来让人翻找过了,什么照片和视频都没发现。 他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被蔡苏亚给骗了,她压根就没拍下照片。 听展坤面色凝重地说完,孙青滢也有些不确定了,“可能么?” 他苦笑着说,“要是以前,我还能说了解她,现在,连我也说不准了。” 这时候,展坤瞥见展丰远朝这边看过来,便匆匆跟孙青滢分别,转身向他走去。 孙青滢抿了抿唇,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定,脚步一转,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几分钟后,她站在洗手间外,从这个角度,能看见蔡苏亚在洗手池前俯身洗手的背影。 “展太太,”她下意识地扬起笑容,抬眸望向蔡苏亚,挺直腰板,展现出最完美的姿态,“好巧。” “是挺巧的。”蔡苏亚勾唇笑道,“孙小姐不急么?”她眸光盈盈,上下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还是说,你是专门来这儿,找我聊天的?” 孙青滢愣了一愣,摇头失笑,“展太太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我跟阿坤只是多年的好朋友,你是她的妻子,我自然希望能跟你也成为朋友。” “朋友啊?”蔡苏亚笑道,“我以为,孙小姐是冲着小星来的呢。” 孙青滢心头一跳,“你什么意思?” “展坤跟我说,孙小姐你结婚多年还没有孩子,所以拿小星当做亲生孩子一般疼爱。”蔡苏亚慢吞吞地说,“所以说人跟人之间真是不一样,宋先生同样丢了儿子,便始终活在追悔和孤独之中,从没想着去找个别人的儿子替代。” 孙青滢神色僵硬,“你若不喜欢我接近小星,我以后会注意的。” “真是善解人意呢。”蔡苏亚笑盈盈地看着她,“但我不喜欢的事情多了,你样样都能做到么?” 孙青滢美眸微眯,“展太太不妨直说。” “比如,我就挺不喜欢你手上的这条手链。”蔡苏亚莞尔笑道,“如果能把它丢掉,再也不出现在我面前,就最好了。” 孙青滢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护住了手腕,这条手链是她生下小星后,展坤送给她的礼物。 虽然肉眼看不见,但用仪器放大后,能看见上面刻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名字,以及小星的出生日期。 孙青滢每回来见展坤,总是带着它,就像是心照不宣地,提醒着他两人之间剪不断的羁绊。 她望着蔡苏亚的神情越发戒备起来,压低声音,“你到底知道什么?” 蔡苏亚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她缓缓抬起手,漫不经心的抚过孙青滢精致美丽的黑亮发丝,“只要几根带有毛囊的头发就能轻而易举地检验出两个人之间的亲子关系。” “唔……我想想,整个过程也就大概两个小时就能拿到答案了,现在的科技真是了不得,对么?” 孙青滢瞪大了眼睛,神情变得惊愕骇然,瞳孔轻轻颤抖,使得蔡苏亚倒映在其中的幻影也开始模糊变形,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头发??你怎么会拿到我的头发?!” 蔡苏亚耸了耸肩,柔声细语,语气亲切的不得了“孙小姐最近休息得不怎么好啊,似乎是熬夜了,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吧?你的房间、浴室,地板上,梳子上,还有毛巾、枕头……” “啊!”在她的声音中,孙青滢内心最为惧怕的隐秘被无限放大,似乎下一秒,就要冲破一切阻碍,大咧咧地被放在所有人面前。 不、不行! 绝对不行! 小星的身世绝对不能暴露出去! 这不仅涉及她精心维系多年的完美名声,还有宋家! 孙青滢知道自己的劣势,她是二婚,若有一天展坤继承了展家,展家的人绝对不会同意让他娶自己进门,除非,她身上有跟宋家重修旧好的引子。 随着展丰远年纪渐长,他底下的儿子和孙子们,没有一个能跟宋译等人抗衡,展家节节败退,等展丰远死了,不用五十年,说不定展家就已经沦为二等豪门了。 相反,宋家却成功转型,势头如火,展家看着眼热,又不好跟那些小家族一眼攀附上去,只能另想办法。 话说当年孙青滢能坐上宋诀妻子的位置,还多亏了展家几位千金的“助攻”。 所以,无论蔡苏亚到底知道多少,绝对不能让她传出去! 孙青滢心头一阵慌乱,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思来想去,也只能去找展坤,他跟蔡苏亚是夫妻,什么亲子鉴定、照片,只有让他去查才最直接方便。 而且,孙青滢心惊肉跳,回想起蔡苏亚跟宋诀奇怪的亲近,生怕她把这件事先告诉了宋诀。 她步履匆匆回到宴客大厅,让一个端着香槟的男服务生偷偷给展坤递过去一张纸条。 展家的主宅,孙青滢比蔡苏亚来的次数还多。 她熟门熟路地顺着楼梯往上,七拐八弯,走进了一个位于角落,不怎么起眼的房间。 她没有开灯,关上门后上了锁,目之所及,都是一片黑暗。 但孙青滢还是轻松找到了沙发的位置,脱力似的坐在了上面,从手上的小包里掏出一盒细长的女士香烟,还有个迷你的打火机。 夹在指缝中,点亮,长长吐出一口烟雾。 “咚、咚咚——” 敲门声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孙青滢松了口气,起身打开房门,猛地把展坤拉了进来。 他打开灯,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她,就被孙青滢一把拽住了,她惊慌失措,“怎么办?阿坤,她知道了!” 展坤心疼地摸了摸她溢出冷汗的额头,“什么知道了?” “是小星,蔡苏亚她、她知道小星的事情了!”孙青滢压低了声音,急哄哄地说,“她还做了亲子鉴定,怎么办怎么办?她会不会跟宋诀说了,所以他今天才会过来?” “亲子鉴定?!” 孙青滢没时间等他从震惊里反应过来了,倾身,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阿坤,我们必须想想办法了。” “先下手为强!” 第12章 孙青滢给展坤出了主意。只要先…… 孙青滢给展坤出了主意。 只要先抓住蔡苏亚出轨的把柄,这样无论她之后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了。 至于她出轨的对象,现在看来,最好的人选自然是宋诀。 孙青滢纵使不舍得,也只能咬牙说出了宋诀的名字,在心底安慰自己,到时候只说是蔡苏亚勾引的宋诀,反正宋家也不可能让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进家门,还可以让自己在离婚的时候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心绪复杂的孙青滢并未发觉听完她的话后,展坤朝她看过来的眼神。 温和之中透着难以察觉的惊讶和审视。 他是知道孙青滢当年有多喜欢宋诀的,千难万险嫁给了心上人,还是十多年的夫妻,可现在为了她自己的利益,照样能算计到宋诀头上。 饶是展坤自认够理智无情的了,还是免不了生出些许寒意。 “阿坤?”孙青滢察觉到他异样的沉默,下一秒,柔软的身体便依偎了过去,轻声道,“难道你舍不得她了?” 展坤笑了笑,“怎么会?” “我心里始终只有你而已。” 孙青滢抿唇一笑,眉眼之间柔情无限,两人亲密相拥,她靠在他怀里,眸光悠远,低语轻喃,“很快,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碍于身处的场合,展坤和孙青滢很快便分开了,一前一后往楼下走去。 等他们离开后,重新归入黑暗的小房间内,后边靠墙的小柜子,发出轻轻一声“吱呀”,门缓缓打开了,一个小小的脑袋探出来,在满是安静的暗色中,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也变得尤其刺眼。 ———— 为了稳住蔡苏亚,展坤下楼后,第一时间就在搜寻她的踪迹,没想到看见她站在展丰远身边,正与他满脸微笑着说些什么,引得展丰远平日里严肃深沉的面色缓和了不少,周身轻松和乐的氛围,一度使他看上去就如同普通的慈爱和气的老头子。 明明是极和谐的一幕,展坤的心却重重跳了一下。 他怕极了展丰远会知道他跟孙青滢的事情,私德什么还是次要,万一展丰远怀疑他私下投靠了宋家,他手中所有的权力和资本,都会转眼间被老头子收回去。 展坤大步穿过人群,来到蔡苏亚身边,手臂亲昵地揽上她纤瘦的腰身,“苏亚,我想给你介绍个许久没见面的朋友。” 蔡苏亚并没有拒绝,笑着跟展丰远说要失陪一下。 展丰远也没拦他们,毕竟这两人夫妻恩爱在整个圈子里都是赫赫有名的。 展坤神情凝肃地将蔡苏亚拉到一处隐蔽的角落,小声说,“苏亚,青滢跟我说你误会了些什么……我跟你保证,我跟她之间绝对没有你以为的关系,等回家后,我再好好跟你解释,好么?” 蔡苏亚唇角勾起:“回家?回家后我知道你背叛了我,我又能问谁讨公道呢?” 展坤眉心一动:果然,她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展丰远。 这恰恰是他最不能接受的结果。 展坤长长松了口气,对孙青滢的计划越发肯定了几分。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蔡苏亚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份协议,“我总不能甘愿当你随时能够抛弃的棋子。我要展家的股份,之后你跟孙青滢是朋友也好,情人也罢,我都不会干预你们,哪怕你要带她回家,提前说一声,我还能让人帮你们准备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怎么样,很划算吧?” 划算个屁! 展坤差点爆粗口。 展家的股份他手上总共就只有10%,其中百分之5%来自于他的生母,另外5%是他这么多年给展丰远做牛做马,各种做小俯低才得来的,分出去一点都无疑是在割他的心。 “不可能!”他直截了当,“除了这个,我什么都能给你。” 蔡苏亚似笑非笑:“可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要。” 展坤眸色暗沉,看向她的目光中透着失望和伤心,“苏亚,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以前,蔡苏亚是最爱他的那个。 即使展坤心里装着孙青滢,但他对“蔡苏亚”的感情却一点不怀疑。 这样深厚而真挚的感情,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消失了呢? “没办法,这年头男人不可靠,”蔡苏亚撇了撇嘴,“我总得想别的方法来巩固我的地位吧。” 闻言,展坤倒松了口气,只要蔡苏亚没打算跟他离婚,两人还是在同一艘船上,她就不可能把孙青滢的事情抖搂出去。 “……你要多少?” “唔,”蔡苏亚沉吟着说,“看在你这么多年在展家也不太容易,就8%吧,我喜欢这个数字,多吉利啊。” “什么?!”展坤不可置信地抬头,低声吼道,“8%?你怎么不去抢?!” 蔡苏亚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夫妻之间的事,说什么抢不抢的,多伤感情啊。” 展坤:“……” 他眼睁睁看着她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封面明晃晃地写着“股份转让协议”。 他猛地抬头,“你故意的?” 蔡苏亚挑了挑眉,“快签吧,你要是不签,我现在就去跟外公好好聊聊有关财产分割的事情。” “哦,对了,”她恍然道,“前段时间你约张董他们吃饭的事情,外公还不知道呢吧?” 张董等人都是董事会的成员,不过手上股份不多,展丰远往日可能根本没放在眼里。 但现在不一样了。 公司交接和继承的过程中,哪怕1%的股份都是至关重要的。 展坤死死盯了她一会儿,眸色晦暗不明,夹杂着几缕仿佛要深入骨髓的寒意,“……好。”这个音差不多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的,“我签。” 按照他跟孙青滢的计划,到时候就算有协议,他也能想办法让它失去应有的法律效应。 蔡苏亚笑眯眯地看着他签下名字,然后把协议折起来重新放回小包里,“这支笔你就自己收着吧,权当纪念品了。”她拍拍展坤的肩,“祝你和孙小姐白头偕老啊。” 说完,她步履轻盈地转过身,无论是仪态还是笑容都挑不出错来。 展坤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竭力压抑下不断膨胀的怒火。 他将蔡苏亚掌控在手里十多年,自以为已经彻底拿捏住了她,所以才放心地把蔡曜找回来……难道她过去都是装的不成? 展坤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事到如今,除了彻底抹去这个威胁,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远远望向蔡苏亚纤细白嫩的手指间端着的酒杯,温柔英俊的面容上,阴测的笑意转瞬即逝。 展坤一口饮尽了手里的酒,随手把酒杯放在路过服务生的托盘上,下一秒,将所有异样的情绪都隐藏了起来。 今天的寿宴,主要是为了让展丰远向外界表明他的身体状况并不严重,从而消除大众对他、对展氏的质疑和揣测。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展丰远心情不错,尤其是平常都十分喜欢的外孙,这会儿看着更是顺眼,他亲自带着展坤,将他介绍给了许多“老朋友”,谈笑之间满是骄傲,倒真有几分将他视作继承人的意思了。 一场宴会下来,众人看向展坤的眼神都变了。 突然,一道过于尖锐的童声打破了大厅内和谐又热闹的氛围:“爸爸!” 小星泪眼朦胧地从楼上疯狂地往下跑,像是受了什么惊讶,精致可爱的小脸上满是惊惧和恐慌,直直扑进展坤的怀里,浑身颤抖。 展坤也是一惊,忙弯腰安抚他,“小星,怎么了?” “有人把我关起来了!”小星害怕着紧紧抱住了他,“她把我关在柜子里,里面好黑,爸爸我好怕!” 周围人见状,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展丰远有些不悦,“阿坤,怎么回事?” 展坤也没办法,只能先试着带小星离开大厅,“外公,小星可能是遇上恶作剧了,我带他去休息休息。” “不不不,不是恶作剧。” 小星剧烈摇晃着脑袋,死死拽着展坤的手。 “爸爸我知道是谁把我关起来的。” 他长得好,这会儿担惊受怕的模样又分外可怜。 展丰远的大儿子一家就在旁边,他大儿媳见了,既觉得怜爱,又迫不及待地想看展坤热闹,便上前一步,心疼地拿纸巾给小星擦擦眼泪,“看把孩子吓得,没事啊小星,你只管说,这是在咱们自己家里,谁欺负你了?奶奶给你做主。” 自己家里的孙子孙女今天没来,这种小孩子的恶作剧,她琢磨着指不定就是老二一家干的好事,要是闹大了,让老爷子连带着老二一起厌恶最好。 “是孙阿姨!” 男孩清脆响亮的声音越过重重人群,径直闯入了孙青滢的耳中,她通身一震,惊愕万分地瞪大了眼睛,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向自己射过来,饶是孙青滢再如何心计深沉,这会儿也乱了手脚,慌忙摇头, “不、我、不是我……” 同时,另一边,小星的话还没说完, 他大声跟展坤告状,“孙阿姨要把我赶走!她不是好人。” “就算她以后当后妈也是最恶毒的那种后妈,爸爸你千万不要被她骗了!” 第13章 偌大的大厅内,乌泱泱的人群,…… 偌大的大厅内,乌泱泱的人群,西装革履,衣香鬓影,此时却都收起了声音和笑脸,震惊莫名地在身处视线焦点的几人中徘徊,空气几乎凝固,安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动静也能把人吓一跳。 没办法,刚才那个显然是受了惊吓的孩子说出的话,信息量太大了。 “孙阿姨”、“后妈”…… 单单这两个词就足够让人脑补一整出狗血剧。 “小星。”展坤对着儿子,从来没这么生气过,压低了声音,眼中锐利的凶光堪比利刃反射出来的凛冽寒光,小星到底还是个孩子,自然被吓住了,“即使是恶作剧,也不该当着大人的面撒谎,我是这样教你的么?” “还不快道歉!” “儿子都被吓成什么样了?你这个当爸爸的第一反应竟然也是来吓他。”清扬好听的女声突兀地从人群中响起,众人循声望去,见是蔡苏亚,眼底八卦的光芒更加明亮了。 蔡苏亚缓步走到小星身边,瞥了展坤一眼,蹲下来,红裙洋洋洒洒地散落在地上,是她身体勾勒出的袅娜弧度越发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心疼地替小星抹去脸上的泪水,柔声说着:“小星,爸爸发脾气不是因为他讨厌你,只是因为,他觉得你在撒谎而已。” 展坤在看到蔡苏亚站出来的时候,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死死盯着她,生怕她会说出什么火上浇油的话来。 ——幸好没有。 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小星,先跟你妈妈走吧。” “抱歉,是小孩子不懂事……”他笑着转向周围的人群,想要把这一茬尽快略过去。 然而, “我没有撒谎!” 小星大声冲蔡苏亚嚷,小脸涨得通红,“我听到她跟爸爸说什么亲子鉴定,她想说我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这样她就可以让爸爸抛弃我了!” “就跟那些恶毒后妈一样,她想要跟爸爸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希望我早点消失!!” 说着说着,小星的眼睛又红又肿,满脸泪痕,哽咽的泪意使得原本清脆的声音变得模糊沙哑起来,那狼狈可怜的模样,哪怕再铁石心肠的人都生出了点恻隐之心。 “妈妈,我真的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么?” 这一声,怯生生的,脆弱而小心翼翼。 在场某一位有个差不多大儿子的女士受不了了,拧着眉头,责怪地看了孙青滢一眼,“无论如何,怎么能对一个孩子说这样的话呢?” 围观的人里,有一个人开口,剩下的都憋不住了: “是故意的吧,把孩子关在屋子里,然后让他亲耳听见自己爸爸要抛弃自己的话……” “啊?这也太过分了!” “不是……都要当人家后妈了,一个孩子而已,能碍多大事情?” “话也不是这么说……毕竟她自己又没孩子……心里膈应吧。” “但是她跟展坤??不是说多年的好朋友么?原来……啧啧啧~” 孙青滢恨不得当场晕死过去。 偏偏她没有,那些细细碎碎的议论声还是控制不住地传进她耳朵里。 其中最让她心急火燎的,还是身边,宋母投过来,掺杂了冷静怀疑的视线。 “阿坤。”展丰远缓缓出声,威严沉重的语气透着冷漠和危险,“到底是怎么回事?” 展坤也是焦头烂额,想来想去,只能把小星拉过来,厉声问他:“这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 ——这样,就能让人怀疑小星只是被别人当做离间展宋两家的棋子,他只是个孩子,随便听两句话就相信了也是有的。 小星张了张嘴,对上展坤堪称恐怖的严肃表情,他下意识地收住了口,小身板僵硬地站在原地,微微打着冷颤,看上去可怜极了。 但好歹他没再说出什么吓死人的话来。 展坤暗暗松了口气,打算就这样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慢着,”突然响起的声音使他又是一惊,“我想知道,亲子鉴定是怎么回事?” ——是蔡苏亚。 展坤冷冷朝她瞪过去,眼睛里已经泛起了密密麻麻的血丝,看上去尤为吓人,“亲子鉴定什么的,我从来没听过。” 他目光中充满了警告,看着蔡苏亚唇边似有若无的笑容,巨大的不安渐渐压垮了他心头的侥幸。 亲子鉴定明明是从她口中透露出来的东西,这会儿她又为什么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出来? “为什么孙小姐会觉得,小星不是你的儿子呢?” 展坤眉心一跳,上前逼近她,低声说:“你答应过我,只要我签了协议,你就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蔡苏亚勾了勾唇,“怎么?我说了你跟孙小姐的私情么?” 下一句话,她的音量就恢复了不轻不重、正好能让大多数人听见的程度,“我只是好奇,这件事本应该是我们之间约定好的秘密,不是说好了瞒着小星么?孙小姐突然告诉他,给孩子造成了严重伤害,我作为母亲,难道没有权利质问她么?” 说完,她不再理会展坤,倏然转身,对上她视线的围观群众纷纷往两侧退开,使孙青滢直直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蔡苏亚问:“孙小姐,你知道小星不是我丈夫的亲生儿子?你从哪里听来的,又为什么要告诉他,你难道不知道这对一个十岁孩子来说是多大的打击么?” 她声音不重,语气也称不上严厉,可就这样不紧不慢的一个接一个问号,宛若接踵而来的巨石,气势汹汹地撞在孙青滢的死穴上。 她既慌乱又害怕,因为她最害怕发生的事情,似乎正在眼前发生着。 孙青滢这会儿早就把她应该有的冷静和理智丢到脑后了,对上蔡苏亚闪烁着寒光的眼眸,仿佛所有的一切她都心知肚明,她实在没办法不感到心虚和害怕。 在蔡苏亚的注视下,孙青滢匆匆往后退了两步,“不……”她条件反射地想要否认,事到如今,她如果承认了小星所指控的事情,一切都完了。 大约是鞋跟过高的原因,她在后退的时候不小心歪了下脚,一个踉跄,突然,从她身上掉下一张纸来。 在她身旁的某位太太好奇地捡起来一看,惊讶地倒吸一口冷气,以手掩口,瞪圆的眼睛像是要把所有眼白的部分都凸显出来,“怎么回事?你才是那孩子的亲生母亲?” “可、可那不是展家的儿子么?!!” 此言一出,人群再也维持不住原有的安静,各种或惊呼或好奇或猜测的声音此起彼伏。 完了…… 孙青滢眼中的亮光渐渐暗淡,目光变得呆滞起来。 忽然,这时候,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宋家不是十年前也丢了个孩子么?会不会是抱错了?” 这句话,不光让宋家人坐不住了,孙青滢眼中的光亮也找回来了。 她已经顾不得之后的事情了,总之,绝不能当众曝光小星的身世,这样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对、对对!我的儿子!” 她极快地流下两行激动万分的泪水,顾不得仪态,匆匆跑到小星面前,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抚摸他的脸庞,又生怕吓着他,就这么怯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你就是我刚生下就被人抱走了的孩子!小星,我是你妈妈啊,你知道这么多年,妈妈有多想你么!” 小星也懵了,他溢出来的泪珠尴尬地挂在睫毛上,怔怔眨了眨眼,那颗泪珠就落在展坤紧紧抓着他的手背上。 他立马反应过来,“是,我和苏亚的儿子也是出生时在医院被调换了,最近几月,我们才把我们的儿子找回来,但小星到底是我和苏亚疼爱了十年的儿子,不忍心把他送回孤儿院,所以才骗小星说那是他的双胞胎哥哥……” “我也没想到,原来他的亲生母亲就在我身边。” 这个理由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心头的怀疑和揣测多少还是存在的,但碍于展宋两家的面子,他们也不打算点破,便纷纷出言安慰起泣不成声的孙青滢来。 直到宋诀从人群中走出来,他们才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忽视了这桩风波里最后一位当事人, 他走到孙青滢和小星的身边,低头,眼神复杂地望向抱着孩子哭得厉害的孙青滢,她见到他,急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喜极而泣,“……我们的儿子,终于回来了!” 她以为宋诀会很高兴的。 毕竟这么多年,所有人都放弃了,只有宋诀还在坚持,一定要找到这个丢失的孩子。 然而,他只是看着她,眼神复杂,淡淡道,“你说,这是我们的儿子。” 孙青滢连连点头,“当然了,不是有亲子鉴定么?小星他、他就是我们的儿子啊。” 宋诀眸光中似乎渗入了冰水,寒气肆意,冻得孙青滢激动发昏的脑袋都被迫冷静了下来,她清楚地听见宋诀说, “那我们的儿子,怎么生得不像你,也不像我,偏偏随了展坤?” 似乎是从天外传来的,重重一声闷响,就这么敲在了她脑门上。 孙青滢浑身一震,颓然地瘫倒在地上,面色煞白,唇瓣颤抖,说不出来。 是了,这么多年,她都忘记了。 当年之所以把孩子送到展坤身边,是因为他长得,太像他的亲生父亲了…… 第14章 蔡苏亚——这个造成现在这副局…… 蔡苏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此刻却像个单纯凑热闹的,被许多个暗搓搓往前挪的围观群众挤到了后头,她也没反抗,索性就隐在了人群中间。 远远望向所有人的视线焦点,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一脸茫然无措的小星身上。 他长得确实像展坤,只是展坤清瘦成熟,脸上又尝尝扬着温和儒雅的微笑,叫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情绪。相比起来,小星白嫩嫩的小脸还带着婴儿肥,眉眼之间全是天真浪漫,这些气息上的差别,把两人彻底区分开来了。 所以,“蔡苏亚”知道蔡曜才是她的亲生儿子后,也没有因为小星跟展坤的相似,而怀疑他是展坤的私生子。 当然,其中估计也有她太相信自己丈夫的原因。 宋诀的问题说完后,只看孙青滢的反应和表情,在场的人大多也是精明人,哪能猜不出其中的门道。 宋母气得浑身发抖,看着孙青滢说不出话来,要不是宋译及时搀扶住她,差点当场晕过去。 宋诀反倒是看上去最淡定地那个,“所以,这就是当初,你说被人偷偷抱走的孩子?” 他看着小星,仔仔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 当初孙青滢生下孩子后,他是看过的。只不过刚出生的孩子皱巴巴的辨认不清五官。 只听医生说这孩子因为是早产,先天体弱,只能在保温箱里待着,即使是家属也不能来看望免得惊扰到他。 就这样养了不知道多久,医生才说这孩子身体好转了许多,可以从保温箱出来,跟妈妈住在同一个病房里了,然而下一秒,宋诀等人兴冲冲要去看孩子,突然被告知说孩子被人抱走了。 孙青滢还在坐月子,宋母担心她受不了打击,还特意让所有人都瞒着她,等她身体状态稳定下来,才把这件事告诉她。 宋诀回想了一下,他记忆力不错,想起当时,孙青滢知道孩子失踪的时候,也哭得痛不欲生,浑浑噩噩,接连小半年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所有人都在担心她。 宋诀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在家里陪伴着精神状态不好的孙青滢,夫妻俩度过了结婚以来,最为和谐的一段时间。 直到…… 宋诀脸色微微泛白,在知道真相后,再去回想那些往事,他猛地发现,其实答案早就出现在他面前了,只是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可能,去怀疑过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 已经不需要孙青滢的答案了。 宋诀转过身,再也不去看她,“离婚协议书我明天让人交给你,放心吧,”他唇角露出讥讽的弧度,“不会耽搁你们一家团聚。” 说完,他大步朝外走去。 宋父宋母等人也随之跟上,他们个个面色凝重,其中掺杂着几分担忧和犹豫。 比起对孙青滢的愤恨,他们现在更加担忧宋诀的状态。 宋母忧心忡忡,眸光紧紧盯着前面宋诀的背影,喃喃道,“这么多年,我不该劝他啊……” 家里,只有她对宋诀和孙青滢的关系最为在意。 作为母亲,谁不希望儿女都生活幸福呢?比起长子和长女,小儿子婚前婚后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为了工作还常年把妻子丢在家里不管不顾,宋母自然希望他们能亲近起来,至少不该像陌生人一样啊。 宋父握了握她的手,宽慰道:“你也是为了小诀,他会想明白的。” 宋母闭了闭眼,两行清泪滑下,“当年,我看得出来,青、孙青滢她是真的一心一意爱着小诀,所以她有了身孕,我也希望小诀有个爱慕他、包容他的妻子陪伴在身边,不至于太过孤独……” 宋诀实在是个太特别的孩子,即使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也仿佛总有道无形的屏障将他跟所有人分隔开来,宋母一直担心,万一他真的孤独终老,以后他们当父母的离世后,他该怎么办? 虽说有兄姐,但小诀是他们生的孩子,就是他们的责任,难道让宋译和宋语照看他一辈子么?这对另外两个孩子也不公平。 所以在见到孙青滢,知道她热切的喜欢着宋诀,知道她腹中有着宋诀的孩子后,犹如绝望之中亮起的曙光,宋母太高兴了,急忙催着他们结婚。 她哪里能想到,那样喜欢着宋诀的孙青滢,会跟另外一个男人有孩子呢? 同样身为女人,宋母到现在都没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译沉声道,“妈,这事儿你别管了,我会去查的。你注意着身体,反正小诀之前也没多在意孙青滢,这会儿对他的打击或许更多在那个不存在的孩子上面。” “你放心,我会看着他,真要严重了,我再跟您说。” 宋译让妻子陪着宋父宋母一起回家,自己则转道去找宋诀的车。 现在这种状况,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放心让宋诀一个人待着的,虽说不大可能,但万一呢? 万一宋诀禁受不住打击做出什么傻事,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宋译大步跑向宋诀的车停的位置,心里祈祷着他还没开车走人,步伐逐渐加快,不长的距离,让他几乎用尽了力气,重重喘着粗气,宋译很快找到了宋诀的车——他一向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当初这辆车还是宋译给弟弟挑的。 突然,他的脚步停住了。 宋译怔忡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态度熟稔地弯腰坐了进去。 等等? 怎么回事? 这个女人…… 宋诀的车子启动了,发出了轰鸣的响声。 宋译见它朝自己方向开过来,下意识往旁边的车后躲了一下,在宋诀开车过来的瞬间,眸光锐利地往副驾驶的位置望去……只能看见一张侧脸。 但即使是侧脸,也足够宋译从今天的宾客中,找到她对应的身份了。 ——展坤的妻子,蔡苏亚。 宋译站在原地,定定看着宋诀的车驶离的方向,面色深沉,喜怒不明。 ———— “你生我的气了么?” 良久,蔡苏亚受不了车内僵持的气氛,主动出声。 她的声音清润柔软,宛若春日里绵绵的细雨。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宋诀开口了,他的声线透着轻微的喑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蔡苏亚回答,“小曜找回来之后。” “展坤跟我说,他被人送去了孤儿院,后来又被一对夫妻收养了,在他们生下自己的亲生子后,就沦为了他们一家的佣人奴仆。”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编出了一个小故事,“我心疼他,就想查查当初究竟是谁偷换了我的儿子,我希望能把那个罪魁祸首绳之以法……可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究竟是谁把小曜送去孤儿院的。” “后来,我遇见了你。” 宋诀猛地把车停在了路边,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了,这里地段又十分偏僻,来往一片寂静空旷,几乎没有车辆驶过, “你是故意的?” 他的目光含着某种堪比数九寒天般凛冽慑人的寒意,落在她的脸上,像是要刺破她的皮肤,将她所有的隐瞒和伪装都翻找出来, “你故意接近我?” 蔡苏亚迎上他的眸光,不闪不避,淡然自若地点了点头。 宋诀眼眸之中,有个极亮的光点骤然暗淡了下来,就像是被敲碎的冰湖表面,从那个点,向四周蔓延开数不清的裂纹, “既然如此,”他的声音轻了下来,里面的温度也跟着消失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以后不用再费心了。” 蔡苏亚幽幽叹了口气,缓慢的预调在唇齿间绕了一圈,平白多了份委屈,“你要赶我走么?” 宋诀看着她,说,“我不赶,你就不会走么?” 他眼帘轻轻合下,蔡苏亚这才发现,他的眼睫毛浓密细长,垂下眼睛的时候,暗色的阴影落在眼睛下放,忽然便有种惹人心怜的气息在他身上弥漫开来。 她放轻了声音:“你不生我的气,我就不走。” 宋诀嗤笑一声,“我生你的气干什么?” 说起来,他的儿子只是不存在,蔡苏亚的儿子可是孤零零地度过了艰难的十年。 “展坤……”他沉声道,“真是枉为人!” 小星是他的儿子,蔡曜就不是么? “你不知道?”蔡苏亚笑了笑,“展坤喜欢孙青滢很久了,你们是同学对吧?” “孙青滢喜欢了你多久,他就喜欢了她多久。” 宋诀微微一怔,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颓然向后倒在了靠背上,“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展坤喜欢孙青滢,在今天之前,宋诀对展坤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孙青滢的朋友上,他们从没单独说过话。 “感情……这么可怕吗?”他忽然轻轻出声,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当年,孙青滢跟宋诀告过白,他拒绝了。 但后来在一次同学会上,有个女生给宋诀下药,最后是孙青滢救了他,等宋诀醒来,头疼欲裂,眼前除了一地邋遢的衣服,没有别人。 直到几个月后,孙青滢找上他,说她怀孕了。 而当初给他下药的那个女生,老早就被孙青滢逼着去警局自首了。 宋诀从来没怀疑过这个简明直白的过程中可能存在什么阴谋,他答应跟孙青滢结婚,也决定了婚后努力和她成为正常的夫妻。 然而就像他小时候努力过想成为正常的孩子一样,他又失败了。 宋诀始终没办法做到,像孙青滢爱着他那样爱着她。 对他来说,实验室里面的一切,比其他所有人或者物都要吸引他。 第15章 “或许,可怕的不是感情,”蔡…… “或许,可怕的不是感情,”蔡苏亚轻笑了一声,转过身来,眉眼含着盈盈笑意,静谧的微光乍一眼看过去,宛若浸泡在清泉里的月牙,柔柔地散发着清透的光晕,“是欲望。” 宋诀不可置否,他清俊的面容上浮现出了全然的疲惫,揉了揉眉心,“我送你回去。” 他顿了顿,“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蔡苏亚仰后靠在椅背上,“你是在关心我?还是觉得因为孙青滢所做的事情,你觉得你有必要替她来补偿我?” 宋诀一时语噎,“……” 蔡苏亚扑哧一笑,“反正我也利用过你一次了,就当是我们之间两清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以后我们还能成为朋友啊。” 宋诀的神情微微有些异样,不得不说,知道展坤和孙青滢的算计后,完全打破了他原本对“朋友”这个词的理解和定义。 “如果你需要帮忙……” “我需要啊。” 没等他说完,蔡苏亚轻快的语调已经接了上来,宋诀愕然地抬眸看她。 蔡苏亚笑着说,“今天,展坤签了一封协议。” 她从包里掏出那份股份转让协议,递到宋诀面前,“我知道,他肯定不会乖乖把股份转让给我,尤其是现在我们也算是撕破脸皮的情况下……你会帮我么?” 宋诀垂眸,简单浏览了一遍,虽然他不常插手商业上的事情,但当年宋译刚刚接手宋家的产业时忙得不可开交,而现在日入中天的科技公司只是个雏形,里面大部分的业务和工作都得宋诀亲力亲为才行。 “可以。” 他低声应道。 蔡苏亚展颜笑道:“那太好了。” “为了表达我的谢意,不如我也帮帮你呀?” 宋诀眉心微皱,疑惑地看过来,“你帮我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蔡苏亚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安全带,她侧身坐在副驾驶位上,身体缓缓前倾,随着两人的距离不断接近,中间的空气也仿佛逐渐被排挤了出去。 她清淡馨香的气息隐约泛着点点甜味,宋诀怔怔地望着她,视线之中似乎只剩下了一双盛满了粲然笑意的眼眸。 “宋诀,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她轻声说,“我很擅长,看清一个人心中最深切的渴望,然后……” 然后将它彻底摧毁。 “你相信我么?”她眨了眨眼。 就像是夜幕上,灿烂的星辰遥遥望过来,这是一份独属于他的眷顾。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仔细听清楚她的话,已经先一步开口出声:“相信。” 她发出一声轻柔婉转的笑,如同深层梦境中缓缓响起的梦呓。 宋诀怔忪了一瞬,下一秒,她忽然上前,清甜独特的气息迎面袭来,柔软的唇瓣轻轻印在了他的唇上,就只是单纯的、肌肤与肌肤之间的接触,可那刹那间所带来的震撼和悸动,对宋诀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似乎有一场绚烂至极的烟花雨在他脑海中炸开了。 “……不要害怕,至少你的感情对我来说,是迷途路上,最希望看见的曙光。” ———— 展家寿宴上发生的事情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圈子,这已经是展丰远发了大脾气,下令让人用尽手段控制舆论范围的结果了。 要不然,这种堪比电视剧的狗血情节,要是被报道出去,绝对少不了流量。 不过展丰远也着实被气得不清,当天晚上又被送回医院去了。 展坤也是焦头烂额,展丰远把他大骂了一通,之后怎么也不肯见他,又有名正言顺的展家人在当中阻拦,一时之间,展坤大好的形势顷刻间毁之一旦。 但比起孙青滢,他的处境还算好的。 展坤是婚内出轨了,还疑似用私生子替换了婚生子,但这种事到底只是揣测,而且圈子里比他玩得荒唐的男人多得是。 孙青滢却不一样。 在此之前,她从小到大,都是同龄女性的楷模。 年轻时候成绩优异、美貌温柔,追求者不知凡几,嫁人后丈夫也同样是天之骄子,是人人称道的天才、贵公子。 虽然两人一直没有孩子,但人家又不是不能生,而且孙青滢的婆家对她十分宠爱和维护,在外头提起她来,从来只有夸奖和赞许的话,变相将孙青滢的名声抬升到了新的巅峰。 羡慕她的人很多,嫉妒她的人也不少。 一朝翻车,过去那么多年的完美口碑全数反噬回来,饶是孙青滢也受不住。 然而,更加令她头疼的还是第二天收到的“离婚协议”。 孙青滢试过挽回,她不能用这样声名狼藉的姿态从宋家离开。 但过去拿她当亲女儿看待的宋母不愿见她,宋家其他人更是不用说。 至于宋诀…… 孙青滢起初不敢去见他,虽说她对他的感情比不上年少时候的炽热和真挚,但到底是深爱过的人,她害怕在他眼中看见对自己的鄙夷或者厌恶。 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她只能去找宋诀,希望让他同意暂时不离婚,至少等这段风波过去之后。 宋诀倒是同意见她了,哪怕他就坐在她对面,孙青滢也没法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点一滴的关心或者在意。 “宋诀……你帮帮我好不好?”她双眉紧蹙,美眸泛着楚楚红晕,满是哀求的泪光,“看在我们夫妻多年的份上。” 宋诀淡淡问她,“你觉得可能么?” “看在夫妻多年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他眸光平静无澜,“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让展坤也尽快离婚,这样你以后还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孙青滢咬了咬唇,“你就是不肯原谅我!” “宋诀,这么多年,你心里眼里只有你的研究,从来都没看过我一眼,这种情况下,我难道不能去找寻我的幸福么!” 宋诀眸光一冷,“怎么?我们结婚的时候,你才第一天认识我?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当初,所谓的下药、意外还有孩子,孙青滢,我只是懒得追究,不代表我不知情。” “还是说,你不跟我撇清关系,是更想和我把过去的事情一桩桩都说清楚?” 孙青滢脸色煞白,刚刚冒出来的一点底气顷刻间消失无踪。 她不敢。 孙青滢心里明白,如果宋诀真不打算放过她,把她过去做的事情往严重上说,都能够上刑事案件的门槛了。 她应该庆幸宋诀对她的恨意没那么深。 孙青滢苦笑一声,签了离婚协议,老老实实收拾东西离开宋家。 正如宋诀所说,除了展坤,她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事发后,孙青滢的名声一落千丈,以往对她宠爱有加、有求必应的父亲在知道她跟宋诀的关系没有挽回余地之后,态度骤变,直截了当地表明为了孙家的名声,希望她能出国几年,避避风头。 孙青滢又不傻,她现在出国,以后这个圈子就真的没有她立足之地了。 终究,她还是拨通了展坤的电话。 对于思慕已久的白月光,展坤自然是狠不下心的。 可当孙青滢住进他准备的房子,柔声同他说起和蔡苏亚离婚的事情,展坤心弦又绷紧了。 “青滢,”他欲言又止,“……你知道的,我现在,没办法。” 展丰远视蔡家为救命恩人,依他现在的处境,展坤还指望靠蔡苏亚挽回他在展丰远心中的地位呢。 孙青滢笑容一顿,低垂的眼底暗光闪烁,“可是阿坤,当初寿宴上的事情……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 “好端端的,小星怎么会这么巧,就躲在那个房间里,听见了我们说的话,还一心认定那份亲子鉴定是针对你跟他的父子关系……会不会,是有人提前跟他说了什么?” 听她这么一说,展坤也不由怀疑起来,“你是说,整件事都是蔡苏亚早就算计好的?” 孙青滢没有直接下结论,婉言劝道,“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是她的计划,那么,她现在已经恨极了你我,阿坤,你想要哄她继续帮你,万一,她面上同意,实际在展老爷子面前,又是另一种做法?” “总之,不得不防啊。” 展坤陷入了沉思,面色阴晴不定。 孙青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神色,状似无意地开口,“其实,你不觉得,蔡苏亚要是不在了……对我们来说更有利么?” 展丰远能对蔡苏亚有多少感情?就算有,作为她的丈夫,一旦蔡苏亚不在了,展坤就是最大的受益人。 展坤心头一跳,忙低头看她,“怎么可能?她……” 他定了定神,“她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所有人都会怀疑我们。” 孙青滢笑了笑,“也不一定啊。” “展氏这么大一块饼,你外公原本是属意你的……如果有人不服,想要对付你,却不小心让蔡苏亚中了招。”她轻轻拉住展坤的手,柔弱无骨地窝进他怀中,“阿坤,你只是个可怜又无辜的受害人啊。” 展坤感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手臂上蔓延开来,逐渐窜上脊背,令他身形僵硬,背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可转念一想,他不得不承认孙青滢所说的结果对他来说最有利。 展坤想起蔡苏亚手里的“股份转让协议”,脸上的犹豫之色一点点褪去。 “你说得对。” 他低低出声,“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了。” 第16章 虽然展坤和孙青滢已经下定了主…… 虽然展坤和孙青滢已经下定了主意,但说实话,一时半会儿他们也想不出个缜密的计划。 毕竟谁以前也没试着去杀过人。 按照惯有的套路,□□或者制造车祸之类肯定是不行的,展老大和展老二都不是傻子,现在的形势也没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他们顶多联合把展坤从展家排挤出去,还不至于到要人命的程度。 思来想去,只有下毒这个办法最为保险。 一来操作简单,二来有些毒很难分辨具体的死亡时间。 孙青滢这么些年,即使她结婚了,也不影响她在许多男人心头白月光的地位,到今天这个地步,虽说像展坤这样愿意为她抛弃妻子的难找,但稍微给予一些帮助什么的,倒也不难。 比如其中有一位医学世家的继承人,当年孙青滢和蔡苏亚都是在他们家医院生的孩子,如今知道真相后,多少也对她生出了几分嫌隙和怀疑,只是见惦记多年的女人在面前梨花带雨,句句都在倾诉自己风光表面下不为外人所知的艰难和辛苦,对方到底心软了,听孙青滢说因为展丰远身体不好,所以想让他介绍一位经验丰富的药剂师,看看有什么适合展丰远的方法,好让她能尽快被展家所承认后——终究还是同意帮她一把。 两人分工明确,孙青滢负责弄到毒药,而展坤负责将之后蔡苏亚的“死”想办法跟展家两房联系在一起。 这并不难。 即使他本人被排挤出了展家各项产业,但这么多年给展丰远当助手也不是白干的,展坤动用自己在集团内的人脉,给如今当家的展老大下了不少绊子,另一边又不动声色地撺掇二房跟大房相争,一时间展家乱得不得了,加上展坤没有掩饰的缘故,展老大轻轻松松就查到是他在背后下黑手。 沉沦多年,起起伏伏,展丰远生性多疑又老谋深算,并不信任自己的儿子,尤其是身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长子,展老大好不容易大权在握,一舒心头的郁气,哪能容忍展坤肆意妄为。 果不其然,没过几个月,展老大就腾出手来对付展坤了,而展坤小心翼翼地收好他的把柄,与此同时,针对蔡苏亚的陷阱也同步展开。 他亲自去了蔡家,各种做小俯低、道歉恳求,想要把蔡苏亚跟两个儿子接回家——没错,当初他跟孙青滢的事情曝光,蔡苏亚走的时候不光带走了蔡曜,连带着小星也一起带走了。 对此展坤并没有生疑,毕竟过去十年,“蔡苏亚”对小星的宠溺和在意他再清楚不过了,突然说他不是她亲生的,可这么多年付出的感情总不可能一下子收回来。 蔡父蔡母一开始都不愿让他进门,展坤没办法,只能拿出了离婚的幌子,说好歹让他们夫妻俩好好商量商量,他愿意最大限度的补偿给蔡苏亚造成的伤害。 两老恨不得女儿早点离婚,便也答应了。 蔡苏亚只带了小星出来,展坤送两人上车,强笑着问了一句,“小曜呢?” 这句也有试探的意思。 蔡苏亚瞥了他一样,笑盈盈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怒意,“反正你也不在意这个儿子,就索性也别白占着他爸爸的名号不干人事了,等以后我自然会给他找个合格的父亲。” 展坤唇角的笑意一僵,露出无奈的苦笑,“苏亚,我知道你恨我,我承认,我那时候确实喜欢着青滢,但这么多年我们相处下来,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对你的感情也不是假的啊。” 蔡苏亚不可置否。 确实,他所谓的真情就是在蔡苏亚死后,突然发现了对她的感情,然后跟白月光孙青滢成了一对怨侣,再次离婚后孤独终老等等……这些当事人看不见的悔恨在蔡苏亚这儿一点意义都没有。 一路上,小星都显得分外沉默,展坤的目光偶尔在他身上划过,忍不住添了几分复杂。 到如今,他也说不清对孙青滢和小星是什么感情了。 多少是有些后悔的,如果当初没有冒险做那件事,先在他一家三口温馨平静,又有展丰远的信任和看重,未来一片光明。 到时候,就算他对孙青滢还有感情,私下来往也就罢了,根本犯不着到两人都离婚的地步。 展坤心里清楚,孙青滢也后悔了。 只是他们俩都没有后悔的余地,只能往已经选定的路继续走下去。 ———— 偌大的别墅,还是蔡苏亚跟小星没有离开之前的样子。 展坤让佣人们都放假离开了,昏黄的灯光在屋外暗淡的天色下,显得温暖而柔和,一桌丰盛的菜肴还隐约冒着热气,香味扑鼻,蔡苏亚眸光一扫,就看出上面大多都是她和小星爱吃的菜。 展坤率先上前,打开放在中央的红酒,殷红的液体缓缓流入清澈的酒杯中,晕开一片漩涡般的浓烈暗色,乍一眼看去,如同炽热的鲜血。 “这是你平常最喜欢喝的牌子,”展坤轻声道,“家里屯了许多,等你走了……以后也没人碰了。” 轻缓的语气透着说不出的怅然。 “那你等下都搬出来,让我带走吧。”蔡苏亚挑了挑眉,“你总不至于吝啬几瓶红酒吧展总?” 展总这个名号在现在听来尤其讽刺。 展坤眸色微微一暗,掩饰性地低下了头,转而给小星倒上了他最喜欢喝的苹果汁,“小星……” 他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展坤其实不愿让小星参与到这顿饭来的。 他话锋一转,“爸爸跟妈妈有事情要商量,你去你房间待一会儿,好不好?” 小星仰着小脸,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他声音清脆极了,“我的妈妈也在这里么?” 展坤停顿的神态间浮现出几丝窘迫,“小星,你妈妈永远都会是你妈妈。” “但是,爸爸,一个人只有一个妈妈。”小星问他,“到底是谁生了我,是孙阿姨么?” 迎上他黑亮清澈的眼睛,展坤几乎是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他没办法在一向疼爱的孩子面前承认自己的不堪。 父亲总是希望能成为孩子心目中永远的英雄。 “苏亚,”展坤匆匆扬起一抹笑容,显得格外局促和尴尬,“对不起!” 他一仰头,饮尽了杯中的红酒,又重新倒上。 “我对不起你,我也不指望你能原谅我。” “两个孩子,小星……他不应该是你的责任,至于小曜,”展坤的声音沉重,又显露出格外引人信服的诚恳,“我会承担一切属于父亲的责任,如果你还愿意让我见他的话。” 展坤的态度很明白,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为了弥补,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蔡苏亚看了他递过来的离婚协议,按照上面的协议,加上他之前答应转给她的股份……展坤几乎等同于净身出户了。 她笑了笑,干净利落地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展坤盯着她飞快移动的笔尖,眼底划过一丝怔然。 孙青滢的意思,是让他把大部分财产分给蔡苏亚,等她死后,就让蔡曜继承。 蔡曜如今也才十岁,至少有八年,身为他的监护人,这些财产实际上还是展坤的。 这样既能减少他的嫌疑,还能换回一些名声。 他脸上重新扬起温润的笑意来,眸光柔和,像是望着世界上最美好又脆弱的东西,那样的小心翼翼,“我们,就吃完最后一顿饭,好么?” 蔡苏亚笑着点头,“好啊。” 她看上去多么的轻松、惬意啊。 展坤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说实话,在他心里,蔡苏亚始终是深爱着自己的。 就算是知道被背叛了,能这么快恢复过来么? 展坤怔了怔,忍不住开口,“你确定,不再考虑一下?” 蔡苏亚笑着摇了摇头,“不啦。” “当遇到人渣的时候,及时止损是最好的办法。” 展坤:“……” 他不自觉沉下了脸,最后只机械地动了几筷子,眼睁睁看着蔡苏亚接连喝下了两杯红酒,眼底的暗色愈来愈浓。 终于—— “碰!啪!咚!” 气氛几欲凝固的大厅里,终于响起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响声。 “爸爸!妈!” 之后就是小星惊恐的呼叫声。 ——总算成了。 藏在楼梯下的孙青滢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她闭了闭眼,在心中暗暗给自己鼓劲:不要怕!不用怕!是蔡苏亚先要害她,将她逼得走投无路!她没办法才只能反击…… 一边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孙青滢一边小心着走了出去。 缓缓走出去,犹豫着朝餐厅望去…… !!! 孙青滢脚步生生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她惊愕万分地睁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本应该瘫倒在桌上,现在却端着酒杯、神情怡然的蔡苏亚, “你!你怎么……” 孙青滢心头一震,她慌忙中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发觉的恐惧,急忙往旁边看去,展坤捂着胸口,蜷缩在地上,脸色铁青,死死咬着唇,从齿缝间可以听见隐约的闷哼声。 他脑门上青筋毕露,短短几秒,溢出的汗水浸湿了大片的发丝。 孙青滢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甚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仅仅是看着,她都能想象的出他正在遭受怎样痛不欲生的折磨。 第17章 “这、这这是……”孙青滢既惊…… “这、这这是……”孙青滢既惊恐又慌张,一开口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可惜了,”蔡苏亚轻轻抿了一口酒杯里香醇的红酒,“我还挺喜欢这瓶酒的。” 孙青滢瞳孔就这么顿住了,眸光呆滞,“你、为什么?” ——她明明喝了酒,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 “你对阿坤做了什么?!” 蔡苏亚斜睨着看了她一眼,笑道:“应该我问,你们想对我做什么吧?” 她施施然起身,缓步向孙青滢走过来。 孙青滢又惊又怕,踉跄着往后退去,却不知绊倒了什么,扑通一下跌倒在地上,被蔡苏亚轻笑抓住了头发。 她被迫高高仰起头,瞪大的眼睛正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眸光, “蔡苏亚!你、你想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么?”蔡苏亚勾了勾唇,就这么拽着她的头发,硬生生把她拖到了展坤身边,中途孙青滢发出了一连串的痛呼,下意识地伸手想把自己的头发从她手里救出来,却又无能为力,因为痛楚和惊惧条件反射流出来的泪水没一会儿就溢出了眼眶,将她衬得越发狼狈不堪。 蔡苏亚笑盈盈地俯身笑道,“抱歉啦,孙小姐,相比起外人,我还是更相信我的老公呢。” 她转头望向匍匐在地的展坤, “是不是啊展总?不如你来说说,今天的事情,孙小姐知不知情呢?如果你说她不知情,我就放过她,嗯?” 明明是极温柔的语气,然而孙青滢此刻听起来,却有种毛骨悚然的寒意浸染全身。 展坤好半天都没缓过来,他趴在地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汗水浸湿了衣服,就像是刚从水里爬上来似的。 小星吓得不行,急匆匆到他旁边,连声叫着“爸爸!” 不过这会儿展坤也顾不得他了。 他闭了闭眼,感受着腹部传来的剧痛渐渐平缓下来,他突然有种重生的感觉,再向蔡苏亚看过去,眼底除了戒备和警惕,还掺杂着一些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恐惧, “你……做了什么?” “我么?”蔡苏亚眨了眨眼,“我只是把你想对我做的事情原样回报给你呀。” 展坤面无血色,唯有一双眼睛布满了赤红的血丝,“苏亚,”他有气无力地出声,“不要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开口,“你忍心让小星亲眼目睹父母相残么?” “不忍心?”蔡苏亚伸手,爱怜地摸了摸小星的脑袋,“他迟早都要知道,他的亲生父母都是什么货色。” 展坤一惊:“苏亚!” 他心重重地沉了下去,浓郁的不安感充塞了心头,“小星,快,快帮爸爸跟你妈妈求求情,爸爸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小星和你妈妈的事!”他再也维持不住平时温和儒雅的神情,慌张地拽住小星的胳膊,力道大的把他都弄疼了也顾不得。 小星对上因为惊慌和恐惧而五官狰狞的父亲,吓得往后瑟缩了一下,即使手臂被拉扯的很痛,也不敢说出来,乖乖地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看向蔡苏亚,“妈、妈妈,爸爸他说他知道错了……” 展坤期盼着蔡苏亚最为疼爱的小星开口,能让她生出哪怕一点点的动容。 他紧紧盯着她的脸,然而,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情绪出现,甚至连犹豫都没有。 蔡苏亚只是把含着笑意的眸光,不经意间,看向了旁边被他们父子俩忽视的孙青滢。 展坤猛地反应过来,急忙开口:“苏亚,我不想、我不想伤害你的,是青滢给我出的主意,酒里的毒药也是她给我的,我没办法……我原本期盼着能跟你重归于好,以后就我们一家人,好好的生活……” “展坤!!!”孙青滢气竭,她死死瞪向展坤,怀疑自己是瞎了眼、昏了头,居然会觉得展坤能跟宋诀相比。 她匆匆扭头,也急切地说,“你别相信他!蔡苏亚,展坤他说只有你死了,老爷子才可能重新信任他,他才有机会夺回展家!” “胡说!”展坤目露凶光,“孙青滢,当初若不是你,小星也不会被掉包。” “苏亚,当初你们生产的那座私人医院,都在赵家的名下,赵家的赵莱从小就喜欢孙青滢,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对了,你这个毒,也是孙青滢想办法弄来的,不信、不信你去问赵莱!” 孙青滢泪光闪烁,“展坤,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对我……是了,连恩爱十多年的妻子都能下手杀害,我又算得了什么呢?你杀了蔡苏亚,下一个就应该是我了吧!” “你!” “好了。”眼看着两人都要吵起来了,蔡苏亚觉得应该重新强调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你们别怕呀,现在是法治社会,我又不能真弄死你们。” 此话一出,展坤跟孙青滢都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一松,孙青滢试探着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是真怕蔡苏亚疯了,不管不顾非要找他们报仇……既然不是,就好办了。 她定了定神,强自冷静下来,“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忙。” “孙小姐,还真是十分的聪明,且识趣。”蔡苏亚勾唇笑道,“怪不得能让展坤惦记你那么久。”她微微倾身,将手里的酒杯递到她眼前,“不如,你把这个喂展坤喝下去?” 孙青滢惊惧万分地往后退去,蔡苏亚见状,柔声安慰道,“放心吧,展坤下过药的酒我已经换过了。” ——这对孙青滢来说一点作用都没有。 想到刚才展坤的惨状,她哪里敢碰。 “这、这里面是什么?” 她战战兢兢地问,看着蔡苏亚的眼神跟看危险系数极高的疯子也没多少差别了。 蔡苏亚倒是坦然,直截了当地说,“红酒啊,味道不错的。” 她望着孙青滢不断颤抖的瞳孔,恍然明白过来,“哦,你放心,我给展坤留的陷阱是在他酒杯上的,这杯酒里没毒,我刚刚不是喝了两口么,你还不放心?” 孙青滢默默咽了下口水,怯生生地接过来,死死盯着杯中晃动的红酒,终究还是没敢冒险,重重将它摔在了地上,几欲崩溃,“蔡苏亚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她深吸了一口气,“今天我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情,我该走了,我的司机还在别墅外等我。” 她特意加重了“司机”二字,让蔡苏亚知道,如果自己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她是洗不清嫌疑的。 没成想,蔡苏亚一点没有忌惮的意思,“这个笑话不错。” 她扑哧一笑,直接乐出了声,“谁谋财害命的时候还特意给自己带个目击证人在场的?” 轻快的语气中,毫不掩饰的讥讽扑面而来,孙青滢一时间没了声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偏偏她还真被说中了,为了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孙青滢甚至还故意把司机派去了别的地方,若是蔡苏亚死了,以后查到她头上来,这个司机就是她的证人之一……孙青滢恨不得当场晕过去,一了百了。 “你什么都知道。”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耻辱和愤懑一下子超越了原有的惧意,孙青滢大声嚷道,“明知道展坤要杀你,你还乖乖地来了……蔡苏亚你拿我们当猴耍是吧?” 闻言,展坤也反应过来,一阵恍惚,脱口而出,“你派人监视我们?还是窃听?” “蔡苏亚你好卑鄙!”他恨恨地说。 温柔和气的蔡苏亚居然也会用这样的手段反过来将他们一军,展坤猝不及防,更是无法接受。 他自认为已经把蔡苏亚看透了,自认为是自己在她面前伪装了十几年,没想到,事实或许是相反的。 而蔡苏亚的真面目,比他预想中还要可怕的多。 刚刚他中的到底是什么毒,活生生要将人疼死,展坤现在回想起来,心头残存着一丝无法磨灭的恐惧:“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蔡苏亚摇头否认,“我可没有监视,或者窃听你们,这种违反法律的事情,身为良好公民,我当然是不会做的。” “至于你吃的什么,”她轻笑道,“你猜猜呀?” 展坤:“……”你特么给我下毒就不犯法??? 孙青滢迫不及待地接上,“那你怎么知道酒里有毒?” 蔡苏亚扭头看她,无辜着说,“我就是猜到的。” 孙青滢:“?怎么可能?” 这计划是展坤想出来的也就罢了,毕竟他们夫妻十几年,互相了解也说得过去,可明明是她的主意啊,蔡苏亚难道还能预知她的所思所想不成? 蔡苏亚轻叹了一声,“事到如今,我还骗你做什么。” “我之所以能猜到,是因为,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 孙青滢怔愣着看她,“……啊?” 蔡苏亚眸光柔和,看得孙青滢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全身僵硬:是错觉么?她怎么感觉蔡苏亚看着自己的眼神……比展坤要亲近多了? 蔡苏亚笑眯眯地说,“大家都是恶毒女配嘛,左不过就那些手段,孙小姐不要难过,我相信你已经在其中选择最有效的方法了。” 她当初想要折磨江远和蔡婧雪的时候,也是打算给他们下毒来着。 可惜药都准备好了,江远却逃走了。 实在浪费她的一番心意。 孙青滢抿了抿唇,“蔡苏亚你疯了?” 蔡苏亚一摊手,“你要不信就算了。” “我们还是别浪费时间,尽早做正事吧。” 在孙青滢和展坤惊愕且戒备的目光中,蔡苏亚笑盈盈地冲小星招了招手,“乖孩子,快过来。” 小星噔噔噔跑了过来,“妈妈?” 她温柔着拂过他鬓角柔软的头发,“还记得妈妈跟你说过的话么?” 第18章 此时此刻,展坤和孙青滢的心中…… 此时此刻,展坤和孙青滢的心中极有默契地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们眼睁睁看着小星点了点头,随后,就将一双干净明亮的黑眼珠子转过来,牢牢盯住了孙青滢。 她不由得慌了,“蔡苏亚,你跟小星说了什么?” 蔡苏亚没理她,低下头,轻声道,“小星,你还想当妈妈疼爱的孩子么?” 小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唇角微微弯起,“妈妈不喜欢孙阿姨,如果不是她的出现,爸爸妈妈原本可以像以前那样,一心一意宠爱你的,但是因为孙阿姨,才会有小曜,你以后或许还会有更多的弟弟妹妹……小星,是她改变了你的人生哦。” 蔡苏亚的声音不疾不徐,如同悠扬的春风,缓缓吹进小星的耳中。 他望着孙青滢的目光中,一点点添上了排斥,以及恨意。 孙青滢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蔡苏亚身上,见状不自觉地往展坤身后躲去,“小星!你别听她瞎说,我才是你妈妈啊,你忘了从小到大,我有多疼爱你么?你原来也很喜欢我的,不是么?” 蔡苏亚揽着小星的肩,挑眉笑道:“这样的话来自刚出生就想办法把他送走的所谓亲妈,不觉得可笑么?” 她含着温柔的笑意,说出的话却像是数九寒风,如刀如箭,深深刺入孙青滢的心窝,“能抛弃一次的东西,抛弃第二次也不会觉得后悔或者愧疚吧?” 小星才十岁,从小在父母的宠爱下,无疑是骄纵且单纯的。 但他不傻,又或许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剧变,一点点磨灭了他原本天真单纯的一面。 刚刚几个大人说的话他都听懂了。 因为孙阿姨,爸爸妈妈可能要分开,而且所有人都可能知道他是私生子。 私生子是什么概念? 小星一点都不陌生。 在他就读的所谓贵族私立小学里,私生子都是被排挤和欺负的存在,以后,没有人愿意再跟他做朋友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变成私生子! 要不让孙阿姨跟爸爸结婚,但两个人都还没离婚,再结婚不知道要多久,还会被人嘲笑和怀疑他的出身,要不,就让孙阿姨走的远远的,以后再也不出现,这样慢慢地,大家就会忘记她的丑闻了。 他听见蔡苏亚温热熟悉的气息轻轻倾吐在耳侧,“如果小星看到她也跟妈妈一样生气的话,就帮妈妈打她一巴掌,好么?” 这句话,除了小星谁也没听见。 所以当孙青滢看见小星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而蔡苏亚站在原地不动的时候,虽然警惕,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这到底是她亲儿子—— “啪!” 这清脆的巴掌声叫人听起来都觉得疼。 不光孙青滢的脸麻了,小星的手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甩了甩手,眼眶里条件反射地溢出了不少泪光,扭头走到蔡苏亚身边,“妈妈,我疼!” 在蔡家的这些天,蔡父蔡母知道了小星的身世,虽说不好迁怒小孩子,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对小星冷淡疏远起来。 与他形成对比的是被外公外婆怜惜呵护的蔡曜。 小星倏然真切领悟了“失宠”这个概念,他的骄傲和倚仗全数消失了,没有了父母无条件的疼爱,他也渐渐变得拘谨和不安起来。 尤其是,展坤这么多天都没想着来联系他。 小星逐渐想通了,妈妈有了别的儿子,爸爸也有了更加在乎的人。 他们都有可能丢下他。 他迫不及待地期盼着能回到过去的生活。 都怪孙阿姨,小星坚定地想着,如果她离开了、消失了,爸爸妈妈就能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于是,在对孙青滢的敌意不断上升的同时,也使得他对仅存在身边的“亲人”的依赖感成倍增加。 他仰起小脑袋,把泛着红着手掌摊开递到蔡苏亚眼前,黑溜溜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白嫩的小脸上流露出满满的期待。 蔡苏亚也没有辜负他眼巴巴的期盼,轻轻握住他的小手,安抚着拍了拍,“小星最棒了。” 他脸上立即露出灿烂的笑容来。 展坤都看愣了,他怔怔地望着眼前母子和乐的一幕,这个他在过去的十年见过无数次的画面,从没有像这在这样让他惊惧胆寒。 “小星,”他看了一眼孙青滢震惊到呆滞的表情,心中多少冒出了一丝不忍,喃喃道,“她、才是你的亲妈啊……” 小星一惊,连忙张开手臂抱住了蔡苏亚,望向展坤的眼眸中显出了戒备之色,“这才是我的妈妈。” “爸爸,”他委屈地瘪瘪嘴,“你不要我和妈妈了么?” 展坤:“……” 他一时间有些无力。 他知道小星跟蔡苏亚感情好,但他从小跟孙青滢玩的次数也不少啊,每次见面都甜甜地叫孙阿姨,怎么转眼间跟变了个人似的? “好了,当事人都没说话呢,你急什么?”蔡苏亚有些不耐烦了,她抬头看了眼时间,对着孙青滢说,“孙小姐,我不妨跟你说实话,左右呢,今天我心头的气总要找一个人出的,不是你,就是展坤。” “你若是把这杯酒给他灌下去,之后就没你的事了,你若是不敢,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顶多就是让小星替我出气而已,你自己选吧。” 孙青滢的心冰凉冰凉的,她知道蔡苏亚不会要她的性命,但那又怎么样?光是现在匍匐在对方面前这副狼狈的模样就已经让她恨不得去死了。 更别说让蔡苏亚亲眼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巴掌一巴掌地扇在脸上……孙青滢咬了咬唇,她当初把儿子换过去,是为了让蔡苏亚替她养儿子,不是让她把自己儿子当狗驯的! “好!”她咬了咬牙,生硬着挤出一个字来。 展坤猛地扭头看她,孙青滢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愧疚,“阿坤,对不起……反正,你刚刚不也出卖我了么?” 她一狠心,“反正你们夫妻多年,你说过蔡苏亚有多爱你,她肯定舍不得对你下死手的。” 展坤瞪大了眼睛,张大嘴巴,一个字都没蹦出来,孙青滢已经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下巴,硬生生把一杯红酒泼了进去。 “咳、咳咳咳!” 猝不及防,展坤还真喝下去不少,他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嗽呕吐,红酒混杂着口水吐了一地,引得蔡苏亚嫌恶地往后退了两步。 小星惊叫一声:“你、你这个坏女人!你要害我爸爸!”他冲上前,直直把孙青滢推倒在了地上。 她没忍住,扭头瞪了他一眼,“明明是蔡苏亚让我这么做的,你怎么不说是她要害你爸?!” 展坤涨红了小脸,气呼呼地冲她吼:“你瞎说!我妈妈只是想试试你是不是好人,果然,你就是为了对付我爸爸所以故意来破坏我们家的坏女人!你要害我妈妈、还有爸爸,你要害死我们一家人了!” 孙青滢:“……” 这小崽子她当初怎么没狠心打掉算了! 就在她气急败坏不知怎么好的时候,忽然,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了警笛的声音。 孙青滢:“??”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可凝神一听,果然是警笛声,似乎还越来越近了……这怎么回事? 她一下子慌了,“警察怎么会来?” 在她面前,蔡苏亚笑盈盈地举起了手,用一种轻松而欢快的语气说,“是我,我报警了呀。” ! 孙青滢机械般地转过僵硬的脖颈,愣愣地朝她看去。 唇瓣微微颤抖,一句“你疯了”差点又说出口。 不过她没来得及,就眼睁睁看着蔡苏亚两眼一闭,身形绵软,就这么在她面前昏迷了过去。 孙青滢浑身一震,手脚都用上了,扑腾着冲到她面前,“蔡苏亚?蔡苏亚你怎么了?你醒醒!我知道你是装的!蔡苏亚!!” 她又是尖叫又是推搡,可无论如何,蔡苏亚也没睁眼的迹象了,孙青滢怔愣之际,听见小星在她耳边再次惊叫了起来, “啊!” “你害死了我妈妈!你这个凶手!” 下一秒,就是别墅大门被撞开的声音, “警察!不许动——” 孙青滢只觉眼睛前都是刺眼的白光,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护住眼睛,但刚一动,就被突然出现的几个手臂猛地往后拽住,扑通一声,她被重重压到在了地上,柔软的脸颊挤压着地面,冰冷坚硬,生生把她的五官都挤变形了。 “报告!这里有两名伤者,急需就医!” “救护车呢!” “快!快!还有个孩子!” 所有吵杂的声响顷刻间都仿佛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过来的,影影绰绰。 孙青滢只能听见牢牢钳制住她、是她动弹不得的那个人,语气严肃地在她耳边说,“不许动!警察!你被逮捕了!” 警察? 逮捕? 这个晚上发生的所有事,信息量太大了,展坤、蔡苏亚、小星……似乎所有人都跟她原以为的大相径庭,孙青滢整个人都懵了,她努力想要解释, “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是蔡苏亚,是她给展坤喂毒药的……” 但没有人听她的。 两名警察直接把她押上了警车,一左一右,表情看上去冷硬无情,仿佛无论她再怎么柔弱可怜,他们都不为所动。 坐在副驾驶的一位女警好心提醒她,“别哭了,留着点力气到警察局再说话吧,接下去估计好几天你都没空休息了。” 第19章 因为两人还没正式办理离婚手续…… 因为两人还没正式办理离婚手续,所以孙青滢被警察带走后,宋家反而是比孙家先知道消息的。 宋母惊诧极了,好半天都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有人控告孙青滢故意谋杀,她被警方带走了?” 宋译解释道:“也不确定,主要受害人还在医院,没有醒,所以没确切证据,警方那边还在审问阶段。” 他顾念着宋诀的状态,强制给他放了一个月的假,不准他再回实验室。 宋母也担心儿子,又是安慰又是劝说,非要亲眼见着宋诀才放心,所以这段时间,宋诀暂时又搬回家里住了。 这会儿他也在,不过宋诀对孙青滢大约比在场所有人都要陌生,反而是最不惊讶的那个,只是随口问了句,“受害人是谁?” “展坤的妻子,”宋译说,“似乎是姓蔡?你认识么?” 早在他说完前面几个字,宋诀的神情已经不对劲了,他眸光微凝,不自觉挺直了腰板,“她在哪儿?医院?” 宋译先前问话的时候就多少有些试探的意思,这会儿自然看出了他一向沉静的深眸中骤然掠起的紧张,不由皱了皱眉,“你跟她很熟?” 宋诀微微顿了顿,“嗯。” 宋译眉头皱得更紧了,从小到大,他还真没见宋诀身边出现过什么亲密的朋友,甚至跟家人都谈不上亲近。 他叹了一声:“无论如何,到底是人家的家事,我们作为外人,还是别掺和进去了。” 宋诀淡淡瞥了他一眼:“从法律上论,孙青滢算你的外人?” 他们刚签了协议,还没来得及去办理离婚手续。 宋译:“……” 宋母没察觉两个儿子暗里的机锋,她气得不行,“孙青滢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我以前看错她了!” 光是破坏人家家庭还能说是道德问题,现在倒好,直接触犯法律了。 一想到这样的人跟她儿子相处了十多年,宋母头一次庆幸起宋诀性格孤僻、不爱回家,要不然,万一孙青滢把这些手段使在宋诀身上,她再后悔都没用了。 “离婚!”宋母拉着宋诀,“小诀,你尽快跟她离婚,这样的人,我们家要不起!” “我知道。”宋诀安抚着应和了母亲一声,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宋译,“她在哪个医院?” 宋译装傻:“谁?孙青滢在警察局啊,你要去看她么?” 宋诀眸光冷了下来,“大哥,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你要是不告诉我,我自己查也一样。” 话说到这份上,宋译也没办法了,“得,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宋诀下意识地拒绝。 这下轮到宋译瞪他了,“你现在可还是加害人的丈夫,去探望人家不怕被打出去啊?” 宋诀愣愣地看他,忽然反应过来,蔡苏亚现在的状况……身边一定是有她家里人守着的。 宋译望着弟弟难得犹豫怔忪的模样,心头的火瞬间泄完了,没好气地说,“傻愣着干嘛,还不快走。” ———— 医院里,蔡苏亚这会儿已经苏醒过来了。 她身体里只有一些类似镇定剂的毒素,相比起还在重症监护室昏迷着的展坤,症状轻微得几乎可以算没有,安静休息三五天就能排干净。 但即使这样,蔡父蔡母也担心的不得了,亲眼见着女儿好端端的出门,没过几个小时就被通知说她被送到医院去了,这谁能受得住? 也就是展坤现在还躺着,要不然他们非找他算账不可。 “苏亚啊,警察说的云里雾里,我都没弄明白。”蔡母担忧地问,“那个姓孙的女人要害你,怎么连带着展坤都中毒了?” 蔡苏亚笑了笑,“妈你别担心,我没事的。” “小曜呢?” 蔡母叹了一声,“我让你王阿姨帮忙照顾着你,这事儿我没敢跟他说,回头把孩子吓着。” 说起蔡曜,蔡母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对了苏亚,昨天我来的时候,小星在你旁边哭得厉害,后来我让警察给暂时送到展家去了……这孩子,你是怎么打算的?” 也不等蔡苏亚回答,她自顾自地又劝说了起来,“我知道你这么多年拿他当亲儿子看,一时舍不得,但说真的,小星的亲妈到底是那个女人,这么多年你被蒙在鼓里,连带着小曜都受了不少苦。苏亚,你可不能心软啊。” “妈,你放心吧。”蔡苏亚眉眼浸染着柔和的光,温温和和地开口,“我心里有数,不会让小星影响到小曜的。” 蔡母松了口气,恰巧这时候,收到消息的警察过来说要找蔡苏亚做笔录,她也就暂时出去了,大约过了好一会儿,警察们才从病房里出来。 蔡母忍不住上前,“您好警官,我女儿怕我担心,始终不肯跟我说那晚上发生的事情,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谁害了我女儿啊?” 警察面面相觑,案情还在查,自然是要保密的,哪怕对方是受害人家属也不好透露。 只是看着眼前形容憔悴、面带忧虑的老太太,他们也多多少少觉得不忍心 口中安慰道:“您不必担心,待查明真相,无论犯人是谁,我们一定会把他绳之以法的。” 蔡母长叹一声,起身送走了他们。 正要回去,又来了两个人,其中有个挺眼熟的。 蔡母一愣,拍了拍蔡父的手,“欸,这不是那个宋、宋诀么?是不是他?” 蔡父定睛一看,还真是, “他怎么来了?” 两老想起上次蔡苏亚说过的话,表情变得奇怪起来,宋诀……不会就是那个孙青滢的丈夫吧? 说着,宋译和宋诀已经走近了。 “伯母,”宋诀认认真真地鞠了个躬,“对于孙青滢的所作所为,给你们和苏亚造成的危险和影响,我很抱歉。” 蔡父蔡母刚刚生出的敌意,见他先道歉了,态度真诚,言辞恳切,倒也不好发作。 蔡父冷淡着应了一声,板着脸,“你要是来给姓孙的女人求情的,就别浪费时间了,走吧。” “不,”宋诀抿了抿唇,“我是来看望苏亚的。” “以,她朋友的身份。” 宋译惊讶地发现自家跟泰山似清冷沉稳的弟弟默默把右手背在身后,手臂似乎还有些微微颤抖的迹象? 蔡父蔡母对视了一眼,想到当初女儿将他带回家里时说过的话,她早知道展坤和孙青滢的丑事,但不避讳跟宋诀来往,想来他跟孙青滢应该不是一类人。 况且蔡苏亚自从嫁进展家,生活中就只有丈夫跟儿子,过去交好的朋友也渐渐疏远开来,以至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除了自家亲人,竟然也没别的朋友来探望关心几句。 “算了,你们进去吧。”快到饭点了,虽然医院里有食堂,也可以点饭,但蔡母有心想亲手给女儿做点清淡养胃的饭菜送来,她又不会开车,只能让蔡父送她回家一趟。 这段时间,苏亚有人看顾着就最好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蔡母还是有些不放心,特意叮嘱了护士帮她多盯着蔡苏亚的病房,“如果有什么状况,麻烦请立即给我打电话。” 护士一口答应下来。 病房内,蔡苏亚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上播放的综艺节目,说不上精彩,但就打发时间来说,还是蛮搞笑的。 随着门被缓缓推开,她的眸光也随之移了过去。 见着宋诀,视线在他清俊的面容上凝了一会儿,展颜一笑,“你来了。”轻松又自然的语气,仿佛她早就预料到了。 接着蔡苏亚眼神变得好奇起来,看向他身后的人,“这是?” 宋诀出声道:“他是我大哥,宋译。” 蔡苏亚便客客气气地问候:“宋先生您好。” 宋译回了句什么,宋诀没顾上听,他乍听见蔡苏亚唤宋译“宋先生”,倏然回想起当初两人不怎么熟悉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叫自己的。 ——有些不舒服,还有些别扭…… 宋译扭头就看了他这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忍不住用手肘撞他,“小诀?” 他眼中含着只有宋诀能看懂的警告,“展太太现在状态不好,你有什么话快点说,别打扰人家休息。” 宋诀不由皱眉,“大哥,她姓蔡。” 宋译:“……我知道。” 对上弟弟直白且纯粹的眸光,宋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长叹了口气,“我去给你嫂子打个电话。” 说完,对着蔡苏亚友好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病房。 蔡苏亚望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唇角微扬,略显苍白柔弱的眉眼一下子变得灵动鲜活起来,冲着宋诀招了招手。 宋诀一愣,下意识地上前。 她以手掩唇,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样子,“你怎么把你大哥带过来了呀?” 宋诀老实回答,“他自己要来的。” 蔡苏亚眸光流转:“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你不想跟我单独相处呢。” “不是。”宋诀不假思索地否认。 “其实,”她静静地看着他,眸光盈盈,“宋诀,说实话,我有点害怕。” “展坤喝的那杯酒,原本是我的。”蔡苏亚缓缓垂下眼帘,“因为我觉得他状态有点奇怪,所以趁他不注意,偷偷把酒换了。” “差一点,在监护室躺着的人就是我了。” 宋诀心头一跳,视线紧紧锁定在她脸上,生怕一不小心她就会消失了似的。 “我,”他动了动唇,“对不起。” “你是在替孙青滢跟我道歉么?” “不,我该早就想到展坤不会轻易放过你,”宋诀低声说,“那天,我应该陪你去。” “是么?”她轻声笑道,“如果陪我去了,你会用什么身份呢?” “随便,”宋诀稍稍顿住,忽然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能让你信任我的话,什么身份都可以。” 第20章 一个星期后,展坤也醒过来了。…… 一个星期后,展坤也醒过来了。 他的状况依旧严重,全身绵软无力,刚醒过来的一瞬间,展坤差点以为自己瘫痪了。 好在,没一会儿医生就过来解释了他的状况。 他身体里的毒素一定程度上损伤了他的内脏,而同时还有另外一种具有镇定效果的毒麻痹了他的神经,两厢作用下才造成他现在的困境,手脚麻痹的情况会随着治疗慢慢恢复,但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还要看恢复之后的具体情况。 这并不能安抚展坤心里的崩溃和不安。 谁都知道要是病情严重,医生不可能直接跟病患说实话。而且他是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动弹不了,明明有意识,偏偏脖子以下,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这种无力和恐慌是从心底漫上来的,逐渐吞没了脑海中所有的理智。 展坤赤红着双眼,死死望向医生:“我……救……” 医生叹了口气,以前要是这种情况,肯定是交代病人家属来安抚的,然而眼前这位,警察说是已经告知家属了,住院这么久,医药费倒是有人打过来,可家属是真一个都没看见。 “你安心养病,慢慢会好的。” 确实,三天后,展坤虽然还是不能动,但至少可以说话了。 警方便也照例来给他做笔录。 展坤想说是蔡苏亚给他下的毒,可又怕回头自己计划杀妻的事情暴露出来,就打算先试探一下,“你们有抓到什么嫌疑人么?” 如果是他事先安排好栽赃给展老大的人,就不能贸然把蔡苏亚供出来了。 没成想,警察口中的嫌疑人是他之前完全没想到的——“孙青滢。” 展坤现在的脸做不了什么夸张的动作,就是一双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谁?” “不、不可能是她!” 孙青滢也是被蔡苏亚逼着才给他灌下那杯酒,展坤刚打算把这句话说出来,就听警察又说,“为什么不可能?难道你知道是谁给你下的毒?” 展坤差点就把蔡苏亚的名字说出来了,在最后一刻,他猛地反应过来,蔡苏亚能够反杀,可见是将他跟孙青滢的计划看透了,把她说出来,固然是能洗清孙青滢的嫌疑,可自己计划杀妻顺带陷害展老大的事情也瞒不住了呀。 现在展家是展老大当家,一旦暴露,展家别说救他,不落井下石就算是发善心的了。 但孙青滢就不一样。 展坤眼中飞快闪过一道暗光,当时,孙青滢硬生生给他灌下那杯红酒,他心里不是不恨,若不是为了她,他跟蔡苏亚的关系怎么会恶化到今天这个地步。 但即使蔡苏亚知道他要杀她,也终究没对他下死手,反而还间接地把他从谋杀嫌疑中摘了出来。 一个是追求多年、恋恋不忘的白月光,一个是朝夕相处、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妻子,展坤固然为前者付出许多,但真正到关键时候,他还是更愿意相信深爱自己的那个人。 “我……”他慢吞吞地开口了,“我只是没想到是她做的。” “那天,她说的是想亲自跟苏亚道歉,我才邀请她过来,想着索性把所有的往事都跟苏亚说清楚,我想请求她不要离婚……” 展坤料想这会儿警方应该已经把他跟孙青滢的那点事儿都查清楚了,便也顺着他们,只管把所有的嫌疑和动机往孙青滢头上套。 警察:“可据孙小姐所说,当天的酒水饭菜都是你准备的,她完全不知道里面会有毒,而且酒杯上之所以会留下她的指纹,是因为你妻子逼着她把酒灌进你嘴里。” 展坤僵硬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苦笑,“警官,我和我的妻子已经商量好要离婚了,我们离婚协议都签了,就放在桌上,你们应该已经看见了。” “在此之前,我还把我手里大部分股份都转到了她名下,我是真心想要弥补她,求得她的原谅,又怎么会想杀了她呢?” 这倒是说的过去,就算展坤要杀他妻子,也没必要专门把人叫到家里来杀,生怕自己身上的嫌疑不够重么? 警察继续问了几个问题,就起身离开了。 有了展坤的笔录,孙青滢之前审问出来的结果许多都给推翻了。 警方决定再次提审她。 孙青滢都快被逼疯了。 如果说,第一个星期,她还抱着孙家或者宋家会有人救她出去的希望,现在已经全部湮灭成灰烬了。 尤其是她听到蔡苏亚和展坤相继苏醒,且两人都没什么生命危险的时候,更加崩溃。 “蔡苏亚这个贱人!”她怒气冲冲地敲打着面前的桌子,“她看不住她老公,把仇报到我身上算什么?当初是展坤把她孩子换了,也是展坤利用她、要害她,她怎么不把他杀了?!就算没有我,展坤也迟早受不了她!” 这些天,孙青滢在各种生理以及心理的压力下,心防严重失守,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嘴里翻来覆去,不是骂展坤,就是骂蔡苏亚,优雅美丽的白天鹅,这会儿比掉毛的丑小鸭还不如。 连警方都问不出什么来。 不过很快,案情就有了巨大转折,有一名药剂师听闻这个案件,主动来警局说,孙青滢从他口中打听过许多种可能引发突发性猝死的毒素。 其中就有展坤所中的那种毒。 孙青滢听着警察口中说出来的那个毒药名,一脸的茫然,可无论她怎么否认,如今有了足够的证据,能让她安心收拾收拾,准备上法庭了。 她惊恐万分,连吼带叫,“我要见展坤……不,蔡苏亚!我要见蔡苏亚!让她来见我!” 直到人都被拖走了,她歇斯底里的吼叫声还在耳边流连回荡。 ———— 蔡苏亚不愿在医院多待,打算尽快出院。 “医生的意思是让你再住院观察几天,”蔡母有些不赞同,“鬼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毒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我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了。”蔡苏亚浑然不在意,“况且展坤也在这医院里,我可不想跟他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反正我们协议都签了,不尽快离婚,难道等他好了再来纠缠我么?”她眉心微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妈,医生说过,展坤小脑受损,以后很有可能四肢不协调。” 蔡母一惊,“蹭”跳起来,收拾行李的动作比她还利索,“你说得对,得赶紧离婚,回头他留下毛病再赖上你!” 母女俩收拾好东西,蔡父这时候也上完课了,打电话说他马上开车过来接他们,蔡母就让蔡苏亚在房间躺一会儿,她去办理出院手续。 蔡苏亚自然不会乖乖等着,她晃悠着找到了展坤的病房——这并不难,整整两栋住院楼,VIP病房也就那么两层而已。 展坤这会儿正躺在床上,神情怏怏,低头看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咚咚——” 轻缓的敲门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展坤循声望去,对上蔡苏亚笑盈盈的眼眸,面上不自觉地露出几分惊惧之色,暗暗往后挪动了一些。 哪怕他已经决定在蔡苏亚和孙青滢中选择了前者,但那天晚上蔡苏亚给他留下的剧痛和杀意化作深深的阴影,深深刻在了心底,连展坤自己都没发现,他自认为跟过去一样温柔多情的笑容中,下意识地添上了几丝讨好, “苏亚,你来了。” 蔡苏亚关上了门,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靠在门板上,“我没想到,你居然没向警方告发我。” 展坤柔声道:“那时自然,说到底,我们是夫妻,你跟我才是一家人,不是么?” 蔡苏亚挑了挑眉:“展坤,你不会以为我是在感谢你吧?” 她语气中含着真切的笑意,落在展坤耳中就显出明晃晃的嘲讽来了,“你知道么?如果你把当晚的事情如实告诉警察,他们自然会来查我,但没有用,他们什么都查不出来,相反,你当初谋害我,又打算陷害展家的消息倒是可能如实传入展丰远的耳中。” 蔡苏亚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到展坤床边,他身形僵硬,细密的冷汗沾湿了鬓角,听着她用颇为遗憾的口气,“可惜了,你怎么就没把我供出来呢?” 展坤强挤出一抹笑来,“苏亚,别开玩笑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卖你的,” “为了小星和小曜,我们也不离婚了好么?我保证,以后一心一意地爱你,我们和好吧。” 蔡苏亚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是你在开玩笑吧?” 她弯弯的眼眸清凌凌的,美好得就像是日光下的琉璃,上下打量着他,轻声笑道:“你要清楚一件事,展坤,现在的你,已经没有能吸引我的了。” “你有什么?” “长相?你住院以来没有照过镜子吧?你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光脸变得皱巴巴,看上去老了几十岁,连脑门都秃了。” “钱?根据我们俩的协议,大部分的财产以及你手上的股份都是我的,现在似乎我比你有钱哦。” “至于其他的能力……”她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下半身,扬起了饱含歉意的温柔微笑,“不好意思,根据医生的说法,似乎也不太乐观呢。” “我要跟你离婚是因为你变了、你老了,你再也不是当初我喜欢的那个翩翩少年,一点魅力都没有,光是听你说话我都觉得好累啊。”她的语气听起来还透着一股遗憾,“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吧。” 一番连消带打,直把展坤仅存的那点自尊揉碎了踩在脚底下碾压了好几遍,他脸涨得通红,死死盯着她,眼睛里冒着赤红的血丝,重重喘着粗气,没一会儿,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第21章 蔡母回到病房,发现里面空无一…… 蔡母回到病房,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出来,张望了好几眼才发现蔡苏亚从拐角处走过来。 她松了口气,快步迎上去,“你去哪儿了?” 蔡苏亚笑了笑,“有些水果我还没吃完,就想着分给医生和护士们,就当是谢谢他们辛苦照顾我这么久了。” 蔡母点点头,也没多问,“你爸也快到了,我们下去等他吧。” 蔡苏亚的东西并不多,蔡母也没让她拎,自己提着两大袋子,率先走在了前面。 就在电梯拐弯的地方,忽然撞上了好几个护士簇拥着医生往前小跑着过去,神情焦急,似乎是某个病人突然出现了什么危机的状况。 蔡母护着蔡苏亚往旁边躲了一下,感叹道,“说起来人的性命还真是脆弱啊,病痛还是其次,不可预测的意外才真让人防不胜防。” 蔡苏亚挽住她的手,轻声笑道:“所以你跟爸要记得每年做体检啊,健康最重要嘛。” 蔡母笑睨了她一眼,“你呀,让我少操点心就好了。” ———— 以前“蔡苏亚”全心都在丈夫和儿子身上,手里有钱也不会去买房子,至于她跟展坤原本的房子,蔡父蔡母说什么都不让她再回去住,她也只好回娘家暂住着,打算过段时间再去看看房子。 小曜许久没见到妈妈了,他聪明又敏感,即使外公外婆没有说,但他们接连好多天都愁眉不展,还成天不在家,他心中多少猜到可能是妈妈那边出事了。 所以猛地在家里看见蔡苏亚,他别提过高兴了,直接冲过来就扑进了她怀里,“妈妈!” “咦?”蔡苏亚将他从怀里拉开,仔仔细细打量着他,有些惊讶地说,“小曜长高了呀!” 蔡母笑着说,“男孩子,小时候长得慢,到十几岁就飞快地长,再过两年说不定都比你高了。” “那可好,”蔡苏亚捏捏他柔软的脸颊,看着早熟内敛的孩子冲她露出激动又兴奋的神情,让她觉得有趣极了,“等小曜长大了,就可以变成英雄来保护妈妈啦。” 小曜听了,脸上的惊喜却慢慢褪去,他抿了抿唇,忍不住问,“妈妈,是有人欺负你了么?” 说着,他睁大了眼睛,视线一点点在她身上逡巡着,像是要找到她被人欺负的“证据”,最终,他的目光牢牢盯住了她手背上的针眼。 因为蔡苏亚皮肤白的缘故,针眼的周围泛起了淡淡的青色,衬着周围白皙的肌肤,乍看上去格外刺眼。 小曜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捧起来,大约是因为从小就要包揽家务的缘故,他的手虽然小,但看上去却比蔡苏亚的还要粗糙一些。 蔡苏亚眸光微凝,思绪稍稍分散开来。 不知道为什么,小曜常常令她想起过去的自己。 小曜没注意她的出神,他一心一意把妈妈当成了易碎的珍贵宝物,让她坐在沙发上,蹬蹬蹬跑去倒了杯温水递到她手上。 蔡父蔡母见状,不免欣慰。 虽然女儿运气不好遇上了展坤这样的混账,但好歹有个懂事又孝顺的儿子,使得那段婚姻不算是完全的噩梦。 下午,蔡父照旧去学校上课,蔡母累了几天,吃完饭后被蔡苏亚哄着回屋午睡去了。 只留下蔡苏亚和小曜在客厅里看电视,她望着跟前给她端来刚洗好的葡萄的儿子,右手懒洋洋地支着头,若有所思,“小曜是不是该上学了?” 小曜怔了怔,连忙摇头,“我不想上学。”他跟妈妈分开了好久,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小曜没看见展之星,又从蔡母的态度中猜出妈妈要跟展坤离婚了,正是最开心满足的时候。 这说明以后妈妈就是他一个人的妈妈了。 他才不想去学校。 蔡苏亚不赞同,“小孩子怎么能不上学呢。”而且说实话,她真不知道怎么教孩子。 她伸手揉乱了他服帖的黑发,“乖,回头我问问你外婆,周围有没有合适的小学。” “等小曜上学了,我也可以跟其他小朋友的妈妈一样,去接你放学,跟你的同学打招呼,去给你开家长会……” 在她的柔声细语中,小曜心头的抵触不知不觉就在她勾勒出来的美好画面中消弭了, “好。”他干脆地答应下来。 他板着小脸,显得执拗又认真,“只要妈妈开心,我做什么都可以。” 闻言,蔡苏亚抿唇一笑,盈盈的笑容让小曜也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这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小曜反应快,“我去开!” 他小跑着到玄关,打开门,有些惊讶地唤道,“宋老师?” 蔡苏亚听见了,知道是宋诀。 她眸光一闪,从茶几上拿起早就被她给忘到脑后的手机,按亮屏幕,果然上面有不少未接电话和信息。 宋诀一眼就看见了瘫坐在沙发上的蔡苏亚,不由松了口气, “我去医院找你,护士说你出院了。” 他还以为…… 蔡苏亚笑了笑,看出他的担心,“你以为我又回展家了?” “不会的,你忘记了么?我说过的呀。” 宋诀当然不会忘记,但再肯定的事情,因为太过重要、太过在意,总是让人惴惴不安。 “宋老师。”小曜再次出声,虽然还是那样平稳的语气,但同样沉闷内敛的性格让宋诀很容易就能听出他的不高兴。 “你是来找我妈妈的么?” ——他好不容易才能跟妈妈单独待一会儿呢。 即使小曜心里也觉得跟宋诀相处特别轻松,这时候也是发自内心的不欢迎他。 宋诀对上他直白的眼神,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嗯。” “小曜,”蔡苏亚在里面唤道,“把客人堵在门外不礼貌哦。” 小曜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说,“那宋老师你进来吧。” 宋诀不是第一次来蔡家,他沉默着换了鞋子,跟在小曜身后来到了客厅,视线直直落在蔡苏亚的身上,迎上她笑盈盈的眸光,脱口而出, “我……给你送点东西。” 话说出口,他才后知后觉小曜还在这里,有些事当着孩子的面不好开口,便露出了迟疑的神情。 蔡苏亚倒是看出来了,哄着小曜回房间把他最近的作业拿出来,宋诀之前看管他的那几天没少教他东西,要不然小曜也不会一口一个宋老师。 小曜点点头,他也想让宋诀在妈妈面前夸夸自己,转身就往自己房间去了。 趁着这会儿工夫,宋诀递过来一个文件夹。 蔡苏亚打开来一看,里面是她跟展坤的离婚协议,还有两本离婚证。 她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样也可以啊?不用我们本人去么?” 宋诀缓声说,“展坤出轨生子的事实证据确凿,而且当时你们都在医院里,无法出席,我问过你父母的意见,就委托律师代表你提交了离婚诉讼。” 蔡苏亚眉眼弯弯,“谢谢你啊,省了我不少事呢。” 宋诀轻轻吐出一口气,清冷的眉眼也染上了柔色的温色,“不用客气。” “关于以后分割的财产交接,”他看了眼她手上的协议,“还是需要你本人在场的。” 蔡苏亚笑着点了点头,收起文件夹,随手放在了茶几上,白皙的手腕灵活一转,从果盘里拿起了一颗浑圆饱满的葡萄,抬手就塞进了他嘴里。 宋诀猝不及防,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地紧紧闭住嘴巴,却不小心擦过了她没来得及撤回的指尖,细腻白嫩的触感带着点点凉意,除了葡萄的清甜,鼻翼间似乎还闻到了另一种甜香。 他身形更加僵硬了,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越是不知道怎么反应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越是冷峻淡漠,这会儿面无表情的模样,令刚刚下楼的小曜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他默默走到蔡苏亚身边,眼神中添了几丝戒备, 小声说,“宋老师,你生气了么?” 不对啊,他的作业都还没给他看呢,宋老师怎么就先生气了? 小曜摸不着头脑,小小的身板轻轻挪动带蔡苏亚面前,深吸一口气,“你要是生气就冲我来吧,我妈妈最近身体不舒服,不能被吓到。” 宋诀:“……” “扑哧——”清脆的嗓音含着娇软的笑意,蔡苏亚打破了尴尬的气氛,笑着揉了揉小曜的脑袋,“谁都没有生气,我想替你问问有没有适合你的学校,他正帮我想呢。” “是不是,宋老师?” 她这声“宋老师”是跟小曜截然不同的语气,宋诀竭力忍耐着即将漫上来的热意,“我知道了。” 好在,当他的目光转向小曜的时候,那点不受控制的悸动就乖乖平复下去了,“你想去什么样的学校?公立还是私立?” 小曜毫不犹豫地答道,“能离妈妈近一点就好。” 宋诀沉吟了一瞬,凝神朝蔡苏亚看过去,“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是留在这里,还是重新买房子?” “唉……”蔡苏亚幽幽叹了口气,“我也正头疼呢。” “当然不能一直打扰我爸妈了,但是如果搬走,我又担心平常我忙的时候,小曜没人照顾。” 她细长的眉毛又轻又淡,就像是遥遥望去、被薄雾遮染的远山,微微蹙起时,那似有若无的距离感一下子便化开了,取而代之的是数不尽的淡淡愁思。 “我可以。”宋诀难得有这么冲动的时候,不过真给他时间润色也不能把话说得再动听一点,只能老老实实把心底冒出的念头说出来, “就跟之前一样,如果你没有时间,我可以替你照看小曜。” 第22章 宋诀的话令小曜露出了惊讶的神…… 宋诀的话令小曜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他起先是高兴妈妈想着离开的时候会带上自己,可下一秒,宋老师却主动开口说可以照看他。 小曜在前十年的人生中,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讨人喜欢、或者受人欢迎的。 所以这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去认真观察宋诀的表情,然后发现他并没有看自己,反而定定地望着他妈妈。 小曜:??? 他眉头皱得紧紧的,小脸都板了起来,这段时间在蔡家养的好,他原本蜡黄干瘦的脸颊也一点点变得白嫩,为过于沉稳早熟的面容平添了几分稚气可爱。 蔡苏亚眸光往小曜脸蛋上一扫,弯眸失笑,不得不说,单单从神态上看,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真有几分相似。 “好啊,”她笑呵呵着说,“如果小曜喜欢跟你待一起的话,我自然没意见。” 闻言,宋诀深眸中亮起了微弱的光亮,扭头就看向了小曜。 小曜依旧板着小脸,察觉到他的视线,默默别过了头,装作没看见。 宋诀:“……” 他拧起眉,开始低头思索起来。 但说真的,他没有一点跟小孩子相处的经验。 他侄子长到这个年纪的时候,宋诀早就嫌他吵闹从家里搬出去住了,要不,回头问问他? 都是男孩,应该差不了多少……吧? ———— 蔡苏亚第二天就去办理了一系列财产的移交手续,其中就包括展家8%的股份。 尚在病房中的展坤这时候正好接到了来自展老大的慰问电话,表面亲切遗憾,实则幸灾乐祸,显然在他的眼里,展坤已经不足以为对手了,于是口气又变了他刚刚被接回展家时,那种长辈对小辈、居高临下的态度。 展坤强忍着没有爆发,直到挂了电话,才克制不住怒火地扔掉了手机。 幸好依他现在瘫软无力的状态,手机只是从床头扔到了床尾,安然无恙,屏幕上一丝裂纹都没有。 展坤闭了闭眼,越发绝望起来。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展家没有任何人来看望过他一次,连照顾他的护工都是展坤的助理请来的。 事到如今,他已经顾不得去担心被关进去的孙青滢了,满心思考地就是怎么让自己东山再起。 首先,毫无疑问的,他不能跟蔡苏亚离婚。 否则那些股份就彻底要不回来了。 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展坤试着给蔡苏亚打电话、发信息,无一例外都被拉黑了。 他只能想办法出院,当面找她道歉、求得原谅。 展坤当即一个电话把他助理叫到医院来,打算让他跟医生谈谈,有什么办法让他尽快恢复。 没想到助理一进门,犹犹豫豫地递给他一个快递的文件壳,“展总,这是……是太太寄到公司来的。” 展坤心头掠起一抹不好的预感,接过来打开一看,不大的小本封面上端端正正地写着“离婚证”三个字,他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我没同意,她怎么离婚的?” 助理支支吾吾地说,“可能是老宅的人插手了。” 他说的委婉,但展坤哪能猜不出来是展老大。 怪不得他到今天才来嘲笑他,原来是断定自己没有跟他争权的资本了。 展坤心血翻涌,口腔里都冒出了浓浓的铁锈味。 助理忧心忡忡地盯着他,“展总,您没事吧?” 他的存在唤醒了展坤的理智,他不能在外人面前崩溃,一旦这些所谓的心腹确定他没有逆转的可能,说不定一个个扭头就讨好展家其他人去了。 展坤冷眼朝他看过去,“手机。” “欸?” “把你的手机给我。”展坤压低了声音,语气生硬,再拿到手机后,把助理赶出了病房,“你出去。” 随后,他低头输入蔡苏亚的号码,说来可笑,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把她的号码背下来了,都不用翻通讯录,等他反应过来,屏幕上已经出现了一串他十分熟悉的数字, “喂,谁呀?” 蔡苏亚的声音轻松婉转,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对他来说算得上毁灭前途和未来的大事,在她那儿,甚至连在意一下都嫌浪费精力。 “蔡苏亚!”展坤再也忍耐不住心头的怒火和愤恨,咬牙切齿,“你一定要赶尽杀绝?” “好歹夫妻多年,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蔡苏亚沉默了一瞬,正当展坤觉得或许她有所动容的时候,就听见一连串低低的笑声从听筒传来,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夫妻多年?展坤,你跟谁是夫妻啊?” “你当年费尽心思换了小星和小曜,我还以为,在你心里,只有孙青滢生的才是你儿子呢。如今,你们终于有机会一家团聚了,不高兴么?” 她忽然惊呼一声,“哎呀,我忘了。” “孙青滢现在还在看守所里,你们可能团聚不了了,真是遗憾。” 展坤气结:“蔡苏亚!我知道你恨我!但展家的股份是我妈和外公留给我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凭什么拿走8%?” “况且,你有遵守我们的协议么?说好的不再管我跟青滢的事情,但你不还是把小星的身世暴露出去了么?蔡苏亚!是你先背叛我的!” 蔡苏亚扑哧一声,“你这笑话倒真是挺好笑的。” 她慢悠悠的语调中渗出了绵绵的冷意,“是啊,那股份是给你的,但那又怎么样呢?” “展坤,你弄清楚,我不是在跟你讲婚姻法、讲财产分割,我就是要抢你的东西,明白么?” “你不会真的以为一个孙青滢,还有那些所谓财产,就能弥补这些年你对我的期瞒利用、和对小曜的丢弃折磨么?”蔡苏亚轻声道,“不妨直说,展坤,我之所以让孙青滢进监狱,把你留在外面,是因为法律只能规定作为人最基本的底线,而像你这种人,显然不值得被当做人来看待。” 展坤又惊又怒,还有说不清的恐惧凉意从心底喷涌出来,“你就不怕,我把当晚的事情告诉警察!到时候,孙青滢没了嫌疑,进监狱的就是你了!” “你确定?”蔡苏亚缓缓笑道,“我做什么了?我把你要毒死我的毒药换了,然后反过来让你喝下去了么?怎么会啊,展坤,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就算要杀孙青滢也不会杀你呀~” “而且,那些酒还有毒是哪里来的?是谁下的?我不怕查,你怕么?展家怕么?” 接连的问句将展坤堵得哑口无言,他怔怔然瘫坐在病床上:是啊,回头查到展老大头上,他和孙青滢就能安全了么?事到如今,眼看着他已经被展氏排挤在外,当初被他收买拉拢的人又怎么能肯定不会反过来插他一刀? “展坤,”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袅袅宛若林间黄鹂的清啼,甚至还透着些许纤柔的怜悯,“如果不是孙青滢,这会儿在看守所里的,也绝对不会是我。” “这么久了,都没有人去保她。” “你猜猜,她会不会已经禁受不住审问,把你供出来了呀?” 就在这时,展坤病房的门忽然被敲响了,“咚咚——” “警察!” 他神魂一震,如同晴天轰隆一道惊雷劈在他脑门上,只听“嗡”地一声,所有的思绪都变成了一片白茫茫。 手机从掌心里滑落,砸在柔软的被子上,悄然无声。 电话另一头,蔡苏亚耐心地等着吵杂声都渐渐远去后,才挂了电话。 她知道,展坤老奸巨猾的样子,就算被揭穿了罪名,也无法定罪,毒是孙青滢找的,是他安排的人下的,而这个替罪羊,既然做了这件事,让他改口说展坤指使的,除非另外有人施压。 可问题是,展丰远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展家子孙陷入这样的丑闻里,要是展坤真被定罪,他想把人救出去,只能把主意打到蔡苏亚头上。 一个展坤,不值得。 况且,蔡苏亚真心觉得,留他在外面更加好玩。 不过一会儿,她的手机响了,是当初给她做笔录的警官打过来的,对方一本正经的语气显然掩盖不住底下的无奈,说是展坤被带回警局后,本来只是基础的询问,结果他在巨大的压力下,跟孙青滢共同演起了“狗咬狗”的好戏。 两人互相把罪名往对方头上套,没过几个小时,连当年怎么趁蔡苏亚刚生产调换孩子,以及更久远孙青滢如何设计宋诀嫁进宋家的事情都被爆了个干净。 于是,同样被牵涉进去的蔡苏亚和宋诀一齐接到了来自警方的电话,通知他们有空的时候过去做一下笔录,顺便了解一下事情的真相。 蔡苏亚倒是痛快地答应了,她挂了电话,又打给了宋诀,原本他不愿掺和跟孙青滢有关的事情,张口拒绝了,偏偏蔡苏亚有兴趣, “放心,我又不会嘲笑你。” 她细声软语,笑盈盈地说,“而且我觉得孙青滢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你了,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打算照顾她的心情么?” 这种激将法在宋诀十岁的时候就不上钩了,但听着她话里跃跃欲试的兴味,他突然觉得孙青滢和展坤似乎没有那么不堪入目起来,见不见的倒也无所谓, “好。” 第23章 在去警局的路上,蔡苏亚又接到…… 在去警局的路上,蔡苏亚又接到了展老大打过来的电话,左不过都是些安慰的话,前段时间,他老婆、儿子、儿媳,差不多全家出动,就是为了她手上的股份。 这段时间,看起来是展老大手掌大权,但展丰远大约是出于平衡的想法,更加偏向于幼子。有老爷子的支持,还有展坤时不时地捣乱,展老大实际上风雨飘摇,不敢说自己能完全掌控权势。 所以,他看上了蔡苏亚手里刚得到的股份。 蔡苏亚随意应付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宋诀虽然不知情,但从她刚刚的三言两语里,也猜出了几分。 他凝眉道,“其实那些股份,早点抛掉也好。” “展家,”他顿了顿,解释说,“是一滩浑水,即使没有外力干预,内部已经斗得不行了,等展丰远离世,展家的人恐怕守不住。” 展坤人品再怎么垃圾,论手段和能力,他的确是展家后辈的佼佼者,要不然展丰远也不会放心养病,把偌大的家业都交到他手里。 说起来,展老大和展老二成长的过程中,展丰远忙着事业没空教导孩子,反而是展坤,因着没有父母的缘故,从小被老爷子带在身边,也怪不得先前人人都说他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展丰远。 然而现在展坤被排挤出展氏之外,展丰远眼看着也活不了多久了,等他死后,展氏内乱、股价暴跌几乎是钉在铁板上的。 蔡苏亚笑了笑,“我知道。” “我原本也没想留着。” 闻言,宋诀面色微微缓和下来,也没有多问,“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跟我说。” 蔡苏亚笑盈盈地抬起眼眸,“谢谢你一直关心着我。” “不过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吧,我离婚以后,这样那样的麻烦事多了去了,我总不能一直依赖你。” “为什么?”宋诀不解地问她,“是我做的不好么?” “不是不好,只是无功不受禄,我没办法就这样无缘无故地接受你的付出,毕竟欠我的是孙青滢,但你们已经离婚了,你不欠我的,反而在许多事情上,是我该感谢你才对。”蔡苏亚纤柔的眼睫轻微的颤动,暗淡的阴影落在白皙无暇的肌肤上,宋诀看着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记忆力极好,说不上过目不忘,但也相差不多。 蔡苏亚,他印象中是见过的,在展家的一场宴会上,身为展坤的妻子,她噙着温婉优雅的笑容,从头至尾跟在丈夫身边,眼波流转间尽是纯然的爱意。 当时孙青滢拉着他要去打招呼,宋诀便也跟蔡苏亚有了短暂的交集。 然而多年后再遇,宋诀逐渐觉得当年的影像开始模糊起来,蔡苏亚似乎变成了另一个全新的人,他潜意识中始终无法把她和展坤的妻子联系在一起。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没有去克制自己心头不断加重的悸动和渴望。 “不,”他轻声道,“不是无缘无故。” “我对你,也是有企图的。”宋诀犹豫万分,不太确定这样直说会不会让她感到冒犯,张了张嘴,又仓促地逼上,明明是极清俊矜漠的外表,这时候却显得分外无措,“我想要让你依赖我。” ——如果能视他为最亲近的人就更好了。 但想想也知道不太可能,宋诀心里明白,至少还有个小曜呢。 “你之前说过我们是朋友。”宋诀深眸中显露出含着期待的情愫,将清冷的眉宇染上了几分蓬勃的热切,“但我希望,我在你的心里能更加重要。” “所以,你不用担心无功不受禄,也不该觉得我不欠你。”他缓声道,“事实上,你能接受我的帮助,我很开心。” “是么?”在周围和煦而温暖的光线下,她的眼眸中反射出点点潋滟的光芒,语调黯然,“你愿意在我身边支持我,我也很开心。” “但,我心头总是有些惶恐不安,”蔡苏亚轻声叹道,“你知道,孙青滢和展坤一起欺骗了我十年,在小曜出现之前,我没有对他们产生一丝一毫的怀疑。” “宋诀,我现在对我的‘信任’也有些不太敢相信了,你明白么?” 宋诀眉头微微皱起,神情认真,“我明白。” “你放心,我不会逼你什么。”他抿了抿唇,“慢慢地,你就会知道,我永远都不会欺骗你。” 这段对话,使得宋诀直到见到孙青滢的时候,还是神思不属的状态。 孙青滢看见他倒是十分激动,“宋诀,宋诀!你是来救我的么?” 宋诀被她尖锐的声音惊醒,下意识抬头看去,眸光中的温度在一瞬间降至冰点。 孙青滢没有发现他的变化,她甚至都没有察觉他看向自己冷漠中掺杂着厌烦的眼神,这对过去心思玲珑的她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毫无疑问,这几个月的时间,已经将她原有的理智和清醒折腾得差不多了。 “宋诀,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要背叛你的,是展坤,他喜欢我,所以趁我喝醉的时候强、暴了我,他就是个恶魔,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丢掉,怎么会真的对我一往情深呢?宋诀,这都是他的阴谋!他要报复我!报复我当初没跟他好反而嫁给了你!” 孙青滢仓皇着说出对展坤的恨意和控诉。 她死死盯着眉心微皱的宋诀,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了年少时的他。 这么多年,宋诀除了气质变得更加疏冷沉稳以外,跟她当初喜欢上他的时候,并没有多大区别。 他清冷孤僻,不好接近。 孙青滢从来都是众星捧月,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在她有心讨好下也能露出笑脸,唯有宋诀是个例外。 他矜傲又纯粹,宛若高岭寒山上的一捧雪,无论她怎样在他面前加强自己的存在感,始终不能让自己的身影真正印在他眼中。 孙青滢差点疯了,才做出那样的事情。 “展坤跟警方说,”宋诀冷静开口,“当初,是你暗中让人唆使别人对我下药,之后才装作意外路过被我抓住,进了我的房间。” “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没做,对吧?所以你发现光是失身并不能让我答应娶你,才找了展坤,硬生生造出个不应该存在的孩子。” “之后,你担心你跟展坤的事情会暴露,就央求着他尽快结婚,从此你们就只是单纯的‘好朋友’了。” 宋诀泛着冷意的眼眸从她惊慌失措的脸上划过,“原本你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却没想到,最终生下来的孩子,不像你,而更像展坤,如果让他在你身边长大,迟早瞒不过去,你只好再求展坤想办法让他的妻子早产,然后顺理成章地换了你们的孩子。” “孙青滢,你的确很聪明。” 他的叙述不带一丝憎恶的情绪,仿佛就只是平淡叙述着事实,但已经足够让孙青滢无地自容。 她掩面流泪,止不住地摇头低喃:“不是、我没有……” 她不能接受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变成了一个算计丈夫、婚内出轨的恶毒女人,尤其是在宋诀眼里。 宋诀不为所动,淡淡说着,“我今天来见你,是打算告诉你,你跟我的离婚证已经办下来了,我寄到了你家,下次孙家来人看望你的时候,你可以问他们要。” “以后,我们再无干系。” 孙青滢脸上所有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你,什么意思?” 她急切地问,“你难道不恨我么?是我算计了你啊!我还骗了你这么多年!宋诀,你一点都不恨我?” 她不想让他怪她、恨她,但此时此刻,看着宋诀面色冷淡平静,仿佛坐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个陌生人,她又前所未有地不甘心起来,哪怕他恨她呢?至少也能证明她在他人生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不是么? 要不然、要不然她这十多年,都在干什么? 宋诀有些不耐烦了,他心中惦记着跟展坤在同一个提审室里的蔡苏亚,比起他跟孙青滢的毫无感情,他们可是实实在在的恩爱夫妻,至少在蔡苏亚心里是真的。 这令他提心吊胆,忍不住担心她再见到展坤会不会想到过去,是难过、悲痛还是遗憾、不忍…… “不至于。”宋诀坦然开口,“就算没有你,我这些年也不会跟谁结婚,你的存在,至少能让我家人安心,也让我清净。” 唯一让他怅然的大约就是那个不存在的孩子,毕竟思念纠结了十年,不过现在想来,宋诀反而松了口气。 他该庆幸那孩子不存在的,否则摊上他们这样的父母,恐怕这一辈子也幸福不了。 “这些年,即使你是虚情假意,也一直帮我照顾父母。”宋诀缓声道,“过去的种种,我不打算再计较,我们之间算是两清。” 孙青滢怔怔地望着他,眼神涣散,她突然冒出了一丝最后的希望,“你、你能帮帮我么?救我出去吧宋诀,你救我出去,我保证余生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以后离得远远的,我再也不碍你的眼了。” 宋诀摇了摇头,“不行。” “你算计我的事情我不计较,但你要害她,”他语调平稳,却又暗藏着一丝笃定,“我不能让你在出现在她面前。” “你和展坤,都不可以。” 第24章 孙青滢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孙青滢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忽然,之前的恐惧和惊慌都被另一种情绪压过去了,“什么意思?” “她?她是谁?”她语气骤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宋诀轻轻抬眸,瞥了她一眼,“跟你无关。” 他起身打算离开。 孙青滢却不许,她双手猛地敲打在桌子上,发出重重的响声,把旁边警察的目光都引了过来,“宋诀!你给我说清楚,你跟蔡苏亚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早就勾搭到一起了对不对!” 她嫉恨着嚷道:“是她勾引你的!宋诀你别被她骗了!那个贱人就是想利用你!” 宋诀眉头皱起,转身看向她,“你没必要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测别人。” “她跟你是全然不同的人,否则也不会被你蒙蔽了这么多年,不是么?” 孙青滢死死咬着唇,宋诀的话令她的心瞬间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无边的寒意争相侵蚀着她仅存的侥幸, 她定定望着他,轻声问,“你喜欢上她了?” 宋诀直接应道,“是。” “不!不可以!”孙青滢声音猛地尖锐起来,“宋诀你喜欢谁都可以,蔡苏亚不行!她、她只是个平庸又无趣的女人!你怎么可以喜欢她?” 宋诀眸光泛冷,不再理她,自顾自开门走了出去。 徒留孙青滢在后头不依不饶,甚至不顾被拷住的双手,奋力想扑上来,“宋诀!宋诀你听见了没有!我不许你喜欢蔡苏亚!谁都可以,唯独她不行!!” 可惜,她刚刚推着桌子往前走了一步,就被身后看管的警察控制住了,只能伸长脖子,大吵大嚷,音调尖利得刺耳。 也是巧了,宋诀刚刚出来,另一边,蔡苏亚也出来了,她立在门口,从对面还没完全关上的提审室里隐约听见了孙青滢嘶吼的声音,因为太过尖锐,磨灭了原本好听的音色,但凡换个过去认识孙青滢的人,估计怎么也想象不到那是她发出来的声音。 她好奇地问宋诀,“她怎么了?” 宋诀摇了摇头,“没事。”他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话里带着几丝关切,“你呢?还好么?” 蔡苏亚勾唇笑道,“我很好啊。” “展坤,”他轻声说,“你要是不想见他,之后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处理。” 蔡苏亚饶有兴致地问他,“你想怎么做?” 宋诀眸光专注地看着她,“展坤不会甘心放弃展家,展家的人自然也容不下他。” 蔡苏亚眸光流转,目光在他脸上盘旋了许久,看得宋诀都有些不自然起来,她才笑盈盈地说,“那看来,我得快点抛掉手里的股份了。” 两人走出警局,宋诀打开车门让蔡苏亚先上车。 她忽然开口,“我跟展坤说,我已经把股份卖给展老大了。” “他气得不行。”蔡苏亚轻笑一声,“估计很快就能想办法让自己脱身了。” 宋诀眉眼温和,垂眸朝她望过去,“你想怎么做?” “豪门内斗的狗血剧情,想必大众会很感兴趣吧?”她挑眉笑道。 宋诀有些不赞同,“可能会牵连到你。” 万一展老大或者展老二冲着展坤去,把他做的事情都抖搂出来,那么蔡苏亚和小曜的名字都会被连带着披露出来。 “我知道。” 蔡苏亚轻声道,“但如果能让展坤以后不会成为我和小曜的隐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显得那样无可奈何,宋诀心头泛起一股陌生的怜惜。 他突然生出冲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这似乎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办法,告诉她无论如何,都可以信任和依赖自己。 “我帮你。”他不假思索地开口。 蔡苏亚眸光一动,“你不会觉得我很坏么?” “明明我跟展坤也是多年夫妻,他还是小曜的父亲,但我却希望他失去一切,再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不会。”宋诀沉声道,“是他先欺骗你,又要害你性命,你想怎么做都可以,我会帮你。” 蔡苏亚定定地看着他,展颜一笑,“谢谢你啊,宋诀。” 她气息又轻又柔,“我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帮我。” “什么事?” “我有些担心,孙家。”她垂下眼帘,纤翘浓密的眼睫毛轻颤翕动,遮掩住了她眼底的情绪,“你知道,孙青滢是她这一辈最出色的,又因为嫁给了你,所以这么多年,孙家跟在你们家后头受了不少好处,如今你们关系破裂,孙青滢又即将被判刑,在他们看来,说不定都是展坤和我的错。” 宋诀明白过来,眼底划过一道暗光,轻声安慰她,“你放心,我会盯着孙家的。” 蔡苏亚眉心轻蹙,“我听说,出事后,孙家都没有人去探望过孙青滢?” 宋诀淡淡开口,“他们或许也在观望吧。” 观望宋家的态度。 “也可能是在避嫌啊。”蔡苏亚缓缓出声,“毕竟孙青滢要做那么大的事情,孙家总不会全然不知情吧?” “在她和展坤的计划里,等我死后,展、孙两家,也不是不能合作的。” 宋诀沉默了一瞬,道,“我明白。” 蔡苏亚松了口气,唇角微扬,“那我就放心了。” ———— 一等蔡苏亚对外放出要抛售股份的消息,展老大和展老二便自觉上钩了。 连展丰远都给她打了电话过来,在确定她不会跟展坤复合,也不会把股份还给他之后,就晓之以情,希望她能把股份卖回给他。 蔡苏亚嘴上为难,请求展丰远给她几天时间考虑,扭头就把这消息不着痕迹地透露给了展家兄弟,让他们以为,老爷子并没有完全放弃展坤。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没过几天,展丰远就让人把展坤从警局保了出来,甚至连之后孙青滢开庭都没让他去。 最终孙青滢的辩护律师反过来把许多原本属于展坤的罪过都不动声色地套在了她的头上,顺理成章地“败诉”了。 仅仅是故意投毒、杀人未遂,还有拐卖儿童罪叠加,她就被判了二十年的刑期,孙青滢自然不服,她要求重新上诉,但这个时候,孙家却让人递消息进来,让她“安分一点”。 孙青滢不敢置信,她疯狂地想要联系家人,几次无果后,索性开始威胁,要是不来见她,她就把孙家私下的勾当全部揭发出来,说不定还能换她减刑。 孙家没办法,正好她妈在家里闹腾的不行,就直接让她来了,算是安抚这对母女。 孙母乍一眼见到女儿,几乎认不出来了。 她美丽优雅的女儿,如今消瘦颓废,发丝凌乱,明媚漂亮的眼睛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变得呆滞又暗淡,直到看见她才迸发出了灼灼的亮光,孙青滢几乎是扑到她面前的, “妈!妈妈你是来救我出去的么?妈你救救我,我不想待在里面,她、她们……” 孙青滢语无伦次,监狱里,跟她住在同一个房间里的都是截然不同的人,她们或者凶狠、或者阴郁、或者沉默,但毫无例外,都不是能被她蒙骗利用的傻子,更别说,如今的孙青滢也没有哄骗别人的资本了。 孙母泪如雨下,拉着女儿手颤抖个不停,“滢儿,你受苦了!” 孙青滢催促她,“妈你快说怎么能把我救出去?我一天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了!” 闻言,孙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说,只能不断留着眼泪,哽咽啜泣,“滢儿妈对不起你……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孙青滢怔怔着,逐渐明白过来,“妈,你不想救我……” “不不,”孙母紧紧握住她要收回去的手,“妈怎么能就不想救你?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啊!但是、但是……” 孙青滢面色苍白,“是我爸?” “是你爷爷。”孙母长叹一口气,面露哀戚,“滢儿,你别怪你爷爷,宋家已经放出话来跟我们家断交了,展家联系了你爷爷……家里也是没办法……” 孙青滢想明白了,宋家不理孙家了,他们过去得的好处反噬了回来,只有接受展家递过来的救生艇,才有可能逼退周围虎视眈眈的鲨群。 而展家为什么要这么做? 毫无疑问,孙青滢要是脱罪了,展坤就逃不了了。 他们就是要她认,把所有的罪名都认下来。 孙青滢的眼泪淅沥沥地划过干涩的脸颊,比起对面哭嚎哀痛的孙母,她安静极了。 良久,她声音沙哑着开口,“妈,你们会后悔的。” 孙母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女儿,孙青滢轻笑了一声,苦涩中又夹杂着几分恶意的嘲笑,“展家自顾不暇,你还指望他能救我们?” “看着吧,他会把孙家一起拽入地狱的。” 说完,孙青滢不愿再待下去,主动起身要求离开。 孙母连挽留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只能怔忪地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填满了不安的预感,令她坐立不安。 女儿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心惊肉跳,迫不及待地想回去跟丈夫商量商量。 孙父平庸无能,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 孙父原本上头有个能干聪明的大哥,可惜三十多就意外离世了,孙父赶鸭子上架坐到当家人的位置。这么多年,以前大哥说什么他做什么,后来有了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又是女儿说什么他做什么。 现在孙青滢也栽了,因为身体不好放权多年的孙老爷子被迫重新掌权,孙父就只能听父亲的了。 收到孙母带回来的消息,他原也没当一回事。 直到展氏被爆出公司内斗、恶意竞争、偷税漏税导致股票跌停的时候,孙父才后知后觉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脑袋一懵、气血上涌,当场晕了过去。 第25章 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展家争…… 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展家争权的几个人。 展丰远先是支持二儿子,又想办法把展坤保了出来,展老大慌乱之下,寻求外援也是很正常的,他只是没想到,他找的那个外援原本就是冲着黑吃黑来的。 蔡苏亚手上的股份,最终也落到了这个外援手里。 无他,对方出的价格最高而已。 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展姗姗的未婚夫,于峯。 展姗姗是展老大的长孙女,但因为她母亲早亡、后头又有个能生会来事的继母,所以她在展家的地位也不高,原先还有展坤垫底,等展坤上位后,她就是最底层的那个了。 好在两人小时候同病相怜,也培养出了一点兄妹情,所以展坤风光的那段时间,也是展姗姗人生中最得意的时候,让她一朝压过了后头同父异母的妹妹,还顺手从堂妹手里抢来了这段婚事。 没错,跟于家定下婚约的,原本是展老二家的孙女,没成想订婚仪式上,展姗姗对于峯一见钟情,就想办法让自家堂妹转而爱上了同校一个出生清贫的学长,然后又撺掇她学着展坤母亲那样私奔去了国外。 当时展丰远气得不行,直接把她堂妹除名,之后又让展姗姗接管了这门亲事。 于家倒是没意见。 但于峯却不是个好糊弄的。 他不见得多喜欢展姗姗的堂妹,可对于她这样工于心计、不择手段的人,一点好感都没有。 所以婚约才一拖拖到了今天,起初是打算让展姗姗自己提出解除婚约,结果于峯也没想到她真能等到今天。 随着展坤跟孙青滢的丑闻爆发,他在展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于峯就更看不上展姗姗了。偏偏于家还顾忌着展老大,不肯让他解除婚约。 于峯正焦头烂额的时候,收到了蔡苏亚打过来的电话。 “于先生,如果你想获得自由,再顺便从展氏身上分到一块蛋糕的话,我很愿意给您提供一个机会。” 按蔡苏亚的立场,想要报复展家也正常。 于峯没怎么怀疑,听完蔡苏亚的计划后,思考十分钟后就答应了。 “我会想办法让我爸同意,但蔡女士,”于峯道,“恕我直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展家没那么容易完蛋。” 展氏集团下有不下二十家公司,实在不行,壮士断腕,卖掉几家公司,展氏就算比不上如今的地位,但苟延残喘是没问题的。 蔡苏亚笑了笑,“就算展家还在,我保证,他们不会来找您或者于家的麻烦。” 她给于峯的任务很简单,通过展老大和展姗姗,一点点侵入展家内部,拿捏住展老大的把柄再暗中交给展老二。 于是,展老二和展坤联合在一起,以展老大失职的理由通过董事会罢免了他,展老二上位。 展老大自然不肯轻易认输,他在于峯和于家的帮助下,近乎疯狂地打击着展老二名下的公司和项目,宁自损一千,也要毁他八百。 加上展坤暗戳戳的小动作,展老二毫无疑问地就败了,相比起展老大来说,他显然没那么好的心思素质,不光开始阻击展老大下发的各种命令,还破罐破摔地对外爆出了一大堆展氏的机密,其中甚至包括展丰远早年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虽然没有证据,但那股子疯狂闹腾的劲,让吃瓜群众们都兴致盎然。 展氏股票急剧下跌,于峯以展老大的名义大肆收购,中途还撞上了打着同样主意的展坤,为了让他不那么碍事,蔡苏亚抽空去了趟展家老宅。 她是打着展之星的旗号来的。 这孩子被蔡父蔡母送到展家以后,展丰远就把他留在了身边,他之所以费心费力把展坤从一系列麻烦事里保出来,自己不忍心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小星在他身边时不时流露出被父母抛弃的难过和失落,让年纪越大心越软的展丰远不由动容。 小星相比起他爸爸,不算多聪明机智,但更加的天真活泼。 他似乎从他生母身上继承了一种格外讨人喜欢的天赋,仅仅几周,展丰远对他的疼爱和怜惜就已经超过了之前承欢膝下的几个曾孙辈。 展丰远对蔡苏亚已然没有以前那样的和气,这段时间展家的动荡,哪怕是展坤造的孽,他也迁怒到了她身上。 “好几个月过去,你总算想到你这个儿子了。” 蔡苏亚轻叹了口气,“展老先生,您也不能怪我。” “我也是为了小星着想。” 她望着紧紧依偎在展丰远身边的小星,眸光柔和,笑靥盈盈,“那几个月,我没办法调整好心情,生怕见到小星会伤害到他,才只能把他留在您身边。” “只是最近,我已经恢复了许多,所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将小星带回去照顾,免得影响您养病呀。” 展丰远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小星是我展家的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话简直直戳心窝,要让原来的蔡苏亚听了,不知该怎么痛心断肠。 她倒一点没放心上,唇角含笑,“是么?最近展坤经常跟一位小姐约会,我以为他已经找好下家了呢,自然不能放心让小星继续留在他身边了。” 展丰远目光一凛,显然对此毫不知情,蔡苏亚察觉到他异样的沉默,掩唇惊呼,“不会吧,难道连您都不知道么?” 展丰远的脸色又黑了一度。 蔡苏亚眼中流露出真挚地同情,“听说他现在交往的女生姓王,倒也不是我刻意打听,但因为之前的事情,有些人出于好意,经常把展坤的动向告诉我,好让我避开……” 展丰远眉头皱得更紧了,姓王,恰好,董事会里,股份仅次于展家人的董事就姓王。 他眯起眼,盯着蔡苏亚,周身威势吓人,“你既然只是听说,又怎么能确定是真是假?” 蔡苏亚半点不惧,耸了耸肩,“我也只是跟您提了一句,左右我跟他已经离婚了,是真是假,该是您在意的事情。” 随即,她转过视线,弯腰笑眯眯地看向小星,“小星,妈妈问你,你是想跟太爷爷住呢,还是跟妈妈走啊?” 小星扬起小脑袋,犹豫着看了看展丰远,唇瓣抿紧了,小声说,“我想跟太爷爷在一起。” 蔡苏亚轻叹道,“好吧,看来你跟我是注定没有母子缘分。”她留恋地深深看了他一眼,“那我也不多留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正好接我的人到门口了,展老先生,我就告辞了。” 展丰远没有搭腔,冷冷看着她走出客厅。 刚刚小星的回答多少令他面色缓和了一些,便低头拍了拍他的头,轻哼一声,“你倒不像你爸爸。” 小星黑亮的眼睛水汪汪的,满是濡慕和尊敬,“就算是爸爸要带我走,我也舍不得跟太爷爷分开的。” 孩子清脆掺杂着些许稚嫩的声音在此时听起来尤其的纯粹真诚,展丰远满意地揉了揉他的头,“乖。” 这时,管家悄声从门外进来,展丰远看出他有话要说,“怎么?” 管家犹豫万分,轻声道,“老爷,刚刚,来接……蔡小姐的,似乎是宋家的二少爷。” “谁?”展丰远难得绷不住岿然不动的沉稳威严,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宋诀?” 管家点头,“是。” “他怎么……”展丰远收住话锋,迟疑道,“难道还是因为之前那桩事,他们打算联合起来对付展家?” 管家欲言又止,眼看着展丰远面色越来越凝重,终于忍不住开口,“也不一定。” “老爷,我看着,那宋二少跟蔡小姐的言行,仿佛……十分亲昵,并不像是普通朋友。” 展丰远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们俩……不可能!” 他果断否决,蔡苏亚是什么出身,凭良心讲,当初也就是展坤自己站出来,不然再大的恩情,他顶多做做戏,不可能真让自家孙子顶上。 管家叹息道,“老爷,宋二少算起来也是二婚了,况且他又不继承家业,在婚姻这方面,应该没有多少限制。” 展丰远神情又绷紧了,思忖良久,他沉声,“你说的对。” “我那外孙媳妇,还真是我当初看走眼了。” 他冷笑一声,亏他这么些年还真当那丫头单纯简单,没成想心计手段连展坤都比不得,刚离婚,转头就找好了更加优越的下家。 “说不定,正是她看不上阿坤,才闹出了之后的事情,让我展家颜面扫地!” 展丰远越想越是恼火,他倏地起身,“不行,绝不能让她得逞!”否侧,展坤,连带着展家那些破事,只要蔡苏亚还在这个圈子一天,就永远不能被遗忘, 他大手一挥,“你给我联系一下宋怀成,他儿子的终身大事,他总得知情!” ———— 宋诀见蔡苏亚一个人出来,心中有数,“那孩子不愿跟你?” 他不能理解,在他看来,蔡苏亚愿意接收展坤跟孙青滢的孩子已经是看在过往倾心疼爱过的感情上,她善良又念旧,十年的养育之情,就是宠物也舍不得说丢就丢。 “或许,是展老先生不许?” 宋诀宽慰她道,“我可以跟他谈谈。” “不用了,”蔡苏亚懒洋洋地倒在座椅背上,冲他笑了笑,“这样也好,可能是上天在告诫我,应该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小曜身上。” 宋诀点头应道,“小曜是个好孩子。” 蔡苏亚垂下眼帘,转头望向窗外,唇边勾起了似有若无的笑意。 第26章 在从丈夫口中听到了自己小儿子…… 在从丈夫口中听到了自己小儿子平生第一段绯闻,宋母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然而在得到丈夫肯定得答复后,她第二反应是惊慌又自责。 宋母拽着宋父的手,泪珠溢出了眼眶,“你说那女人是展坤的前妻,怀成,会不会是因为孙青滢出事后,小诀难过之余,才会跟同为受害人的蔡小姐越走越近?这是爱情么,还是、是他们弄错了?” 宋父安抚着妻子,“是不是我们说了不算,我给小诀打电话,让他回家,你亲自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宋母听不进去,她心里难过极了,觉得是自己插手才让宋诀遇上了这样的事情,白白耽误他十年的时间,宋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儿子都已经上小学了。 宋父正宽慰妻子的时候,恰巧宋译带着他儿子宋辰帆进来了,乍一看见这副场景,父子俩都愣住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宋父让孙子留下了陪宋母,自己把大儿子拉去了书房,直接把宋诀和蔡苏亚的事情告诉了宋译, “这事是展家老爷子透露出来的,也不知道真假,回头你去问问你弟弟,让……”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是真的。” 宋父不可置信地回头,“你知道?” 宋译轻咳了一声,面上难掩心虚,“也不算知道,就是,有点怀疑。” 宋父微微眯起眼,抬手一巴掌就打在了他脑门上,“你小子,什么有点怀疑,我第一天当你爹?老实交代,怎么回事!” 宋译人到中年,也没想到还有被自己父亲拍脑袋的一天,往后退了好几步,无奈笑道,“怎么回事您该问小诀去啊,我这儿都是小道消息,说不准的。” 宋父沉着脸,“那行,你去把小诀带来。” 宋译没办法,只能扭头给宋诀打了个电话。 结果宋诀看着比他淡定多了,“我知道了。” “你跟爸妈说一声,我大概下午五点到家。” 宋译轻哼一声,“这么说,这事儿是真的了?” “你跟我说实话,前段时间你非要跟孙家终止所有合作,也是为了她吧?” 他就说他弟弟没那么脆弱,偏偏宋母成天担心他因为孙青滢伤透了心。 看看,宋诀何止是没有伤透心,还老房子着火,热烈澎湃着好吧! ———— 悠扬的手机铃声将蔡苏亚的目光从偌大的电影屏幕上吸引过来,她从包里翻出手机,瞥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手指动了动,直接挂断,顺带着解锁手机,把它拉黑了。 宋诀察觉到她的动静,回头看了过来,“没事?” 蔡苏亚小声说,“没事,好像是推销的电话,我挂断了。” 面前的电影播放到男女主角携手在雨中奔跑,脸上满是畅快幸福的笑容,搭配着缓慢感人的BGM,将他们之间的感情氛围渲染到了极致。 蔡苏亚无意间瞄见宋诀眉心紧皱不散的沟壑,一双深眸明明白白地写着两个字“费解”,她觉得好笑,凑过去,趴在他肩头,小声问他,“你不喜欢?” 轻轻喷洒在脖颈两侧的甜香暖气令他微微一震,宋诀身形僵硬,分出心神,老老实实地回答她,“还好。” “我就是,没看懂。” 宋诀从没有看过这么匪夷所思的剧情,男女主的相识、相爱、吵架、分手、和好,每个环节他都弄不明白其中的逻辑在哪里。 蔡苏亚听完他的疑惑,笑着说,“感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啊。” 话是这么说,但她语气里更多的是调侃和玩笑,显然也没放在心上。 宋诀倒是真的把她这句话放在心里纠结了半天,等两人看完电影出来,他才开口问她,“人会无缘无故就喜欢上另一个人么?” 他神情认真,“但我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我能理清其中的原因和逻辑。” 蔡苏亚便转过头,笑着说,“那你说说看。” “对我来说,你跟我之前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蔡苏亚点点头,“那当然,世界上哪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宋诀摇头,“不仅仅是外貌或者性格。” “我从小对人的情感始终无法共情,我在乎家人,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所代表的意义,但实际上,我不能做到像父母爱我那样爱着他们,这算不算是冷血?” 蔡苏亚怔了怔,“不。” 她笑道,“即使你做不到,但还是尽全力在你父母面前伪装成一个完美的儿子了啊,这也是爱。” 宋诀淡淡笑了开来,唇角的弧度融化了他面上的清冷,“你也说了,只是伪装而已。” “但是,”宋诀眸光中缓缓凝聚起熠熠的光亮,专注地落在她的身上,“我能从你身上,感到那些从未出现在我身上的情感。” “喜欢,厌恶,怜惜,嫉妒……” “这是为什么?”他神色之中,浮现出了纯然的茫然。 蔡苏亚定定看了他一眼,莞尔笑道:“所以你还是不懂。” “嗯?” 蔡苏亚又说了一遍,“因为你喜欢我,才会出现那些浓烈的感情。” “所以你还是不懂啊,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宋诀看着她,眸光落定,好奇地问,“你知道?” 蔡苏亚哼唧了几声,没有回答。 她当然知道了。 她说过,她能看出一个人心中最深的渴望和软肋,所以她总能轻而易举地去伤害他们。 杀人要偿命。 诛心却不用。 蔡苏亚试过。 她过去试过让很多人都喜欢自己,但喜欢这种感情,并不唯一。 许多人曾经因为蔡婧雪排挤、欺负她,可在喜欢上她之后,他们又能轻轻松松地把自己做下的事情说成“因为不熟悉你,误会了你”才会这样做,他们会给她道歉,而这时候,看出他们心底的期盼,蔡苏亚应该原谅他们,然后当做无事发生,继续成为他们喜欢的那种人…… 但关键是,她根本不是那么宽宏大量的人啊。 蔡苏亚不会原谅,只会抹除。 只要把那些伤害她的人从心底、从周围的世界里抹掉,那么他们喜不喜欢她又有什么意义? “不是说了么,喜欢就是喜欢,”她目光流转,在眼尾迤逦出潋滟的笑意,“哪有什么理由啊。” 宋诀是个活在自己世界的人,想要入他的眼,就要先进入他的世界。 蔡苏亚用孙青滢和那个不存在的孩子做到了。 之后就是慢慢将自己变成他世界的一部分,比如,不着痕迹地打破他原有的生活规律,将他从固定的工作拉到陌生的现实,然后一点点告诉他,有她的地方,就是他应该习惯的外面世界。 宋诀除了在实验室、公司、家以外其他所有的感知和时间,都跟她有关,那么对他来说,她就是他的小世界里鲜活灿烂、永远存在的景色。 久而久之,他就放不下了。 然后,就轮到他来适应她的变化了。 宋诀浑然不觉。 他不太赞同蔡苏亚说没有理由的话,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说,目之所及似乎都是黑白色调的人和物,唯独她突然出现,就像是在画布上染了第一道明亮的颜色。 只是宋诀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都是他自己的感受而已,而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表达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 所以,在下午回到家,但宋母忧心忡忡地问起,“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她,怎么会突然就动心了呢?” 宋诀沉默了许久,只说了一句,“她是不同的。” “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宋诀能记住姓名的人不多,都有他们各自的角色。 但蔡苏亚,他有些不确定应该怎么定义她好。 “朋友,家人,爱人。”宋诀缓缓开口,“她可以是任何人。” 所以她对他来说,是那样无法替代的存在。 就这么一个人,就能让荒芜孤寂了许久的他,瞬间就被填满了,填得满满当当,宋诀看着她,都没有空再去看别人了。 “这算是喜欢吧?” 对着信赖的父母,宋诀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宋母哑然失语,她情不自禁扭头看了丈夫一眼,心头的酸涩和责怪透过眼神表露了出来。 说起来,她跟丈夫的感情也不错,自由恋爱,恩爱多年,一向是所有人眼中的模范夫妻。 可望着眼前认真纯粹的儿子,听着那样的话,怎么突然就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呢? 宋父:“……” 他轻咳了两声,“行了,既然你想清楚了,就尽早把人带回家来看看,也算过了明路。”免得还有展老爷子那种在背后暗搓搓议论的。 本来两个人都是单身,光明正大,也不用避讳什么。 宋诀想了想,“那我等会儿问问她。” 宋父也是一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都多大的人了,谈个恋爱连见家长的事情都没法做主,可真给他长脸! 宋译没想到宋诀这么容易就过关了,趁着他出去打电话的时候,忍不住说,“爸妈,你们真不介意?那可是展坤他前妻,前边刚离婚转头就跟小诀在一起了,外边的人听了又不知道该胡说八道些什么话。” 宋母颇为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我倒是想介意。” “那你能给你弟弟立马找个对象出来?” “当年我催了你多少回,你要是能给你弟弟找个女朋友,哪还有孙青滢的份儿!” 宋译:“……” 不是,这也能怪到他头上??? 宋父接收到大儿子投过来震惊委屈的眼神,敛声正色,“听你妈的。” 第27章 另一边,被展丰远盯上了的展坤…… 另一边,被展丰远盯上了的展坤沉浸在从一些散户手上购买股份的喜悦中,却没想到这反而更加让展丰远认定了他是在图谋展氏的家业。 要是过去他看重展坤的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了。 但久病在窗,不安感和疑心令他越发偏执,展丰远立即就把展坤召回老宅,把他大骂一通,还扬言要让他改回他生父的姓氏,从此不再是展家的人。 展坤直接懵了,他一头雾水,弄不懂展丰远为何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间顾不得缘由,只能想尽办法让他消气。 可无论他怎么做小伏低、赔礼道歉,展丰远认定了他居心不良,他这些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全是装模作样。 展坤被赶出了展家大门。 这是他有史以来最惊慌和耻辱的时刻。 思来想去,无可奈何的展坤最终把主意打到了小星头上。 这天,他提早来到小星的学校门口等着,以父亲的名义,从教室带走了他。 展坤没敢走多远,生怕撞上展家负责接送小星的司机,再回头把这事告诉展丰远。 他拉着小星,着急地问道,“小星,你知道为什么太爷爷忽然生爸爸的气么?” 小星的脸上流露出几丝犹豫,展坤抓住了他的手臂,“是不是你大舅公跟太爷爷说了什么?还是二舅公?” 小星鼓了鼓白嫩的脸颊,小声说,“不是的。” “是妈妈。”他眼眶红通通,瞧着分外可怜,“妈妈说你跟一个姓王的阿姨在约会,太爷爷听了就生气了。” 展坤整个人都震住了,“你妈?” 他稍加思索,就猜中了里边的缘由,心头对蔡苏亚的恨意宛若腾空而起的浪涛,要是这会儿她站在他面前,展坤恨不得把她淹死。 小星看了看他,又说,“后来,妈妈走的时候,管家爷爷跟太爷爷说,她是被什么宋家的二少爷接走了,太爷爷就更生气了……爸爸,谁是宋家的二少爷啊?” 展坤咬了咬牙,低声咒骂,“这个贱人!” 宋家的二少爷,不是宋诀还能是谁! 他就知道,那对狗男女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她是故意的,故意把小星的身世、把自己跟孙青滢的关系公之于众,把他们俩弄成过错方,之后她跟宋诀怎么来往别人也只会觉得同情。! 真是个狡猾阴险的贱人! 但展坤到底不是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事到如今,他在展家的情势岌岌可危,不能再得罪宋诀了。 他深吸一口气,生生把心头翻腾的怒火咽了下去,令他五脏六腑都烧得疼, “小星,你听我说,爸爸没有去认识什么阿姨,这些都是你妈妈撒的谎,你帮爸爸跟太爷爷解释解释好不好?” 小星一口答应下来。 展坤总算露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个微笑,摸摸他的头发,“小星最棒了,爸爸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然而,之后他心急如焚地等待了三天,始终没有收到来自展丰远的任何消息。 展坤故技重施,再次来到学校找小星,却被他的班主任老师给拦了下来。 老师露出为难的神情,“展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展之星同学的家长几天前打电话过来,说您因为离婚的事情,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特意叮嘱了不能让孩子跟你见面,免得吓着他……” 展坤猛地瞪大了眼睛,“我是他爸!” 老师犹豫着说,“但是,前段时间,展之星同学的家庭登记上,把他太爷爷的名字更改到了第一位,况且,既然他在学校里,我们就该保证孩子的安全。”她看了看展坤,不得不说,跟过去风度翩翩的形象比起来,展坤现在的模样,真像是受了刺激、自暴自弃的状态。 老师哪敢让展之星跟他见面啊,万一展坤暴起伤人,她可拦不住他。 想到这儿,老师的语气也变得严肃了起来,“现在是上课时间,展先生,没有其他的事情,还请您离开。” 展坤充耳不闻,炙热的目光透过窗户,焦急执着地在班级里搜寻小星的位置。 老师劝了几声不见他听,也急了,严词道,“展先生,您要是再不离开,我就要叫保安过来了。” 展坤无法,只能颓然转身。 不过他没有放弃,索性就等在学校里。 也是巧了,下午小星的班级正好有节体育课,他躲在操场角落的树后,等自由活动时,一把抓住来借器材的小星,把他拉到了角落里。 “小星,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老师不让我见你?”展坤连番逼问,“你跟你太爷爷说了什么?” 小星眨了眨眼,“爸爸,我都照你说的那样,跟太爷爷解释了,但是他不相信。” 哪怕他再有天赋,到底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更别说展坤还是在孙青滢身上历练出来的,论起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小星比起他生母来说差远了。 展坤冷笑一声,“小星,你什么时候学会跟爸爸撒谎了?” “你要是不说实话,我现在就给你太爷爷打电话,我们当面对峙。” “你知道吧?太爷爷最不喜欢说谎、不诚实的小孩子了。” 果然,这番半是威胁半是哄骗的话把小星给糊弄住了,他脸上下意识地闪过心虚、慌乱、害怕等等情绪,被展坤尽收眼底。 他目光一厉,加大了音量,“还不快说实话!” 小星被吓了一跳,索性也豁出去了,甩开他的手,“我没说谎,我确实把你的话都跟太爷爷说了,但是他不相信!” “我也没办法啊爸爸,我知道太爷爷不喜欢说谎的孩子,所以他问我,我就把你偷偷来学校找我的事情都告诉他了。” 展坤气竭,“你!” 小星仰着小脸,理直气壮,“爸爸,你别连累我好不好?” “太爷爷不喜欢你,你让我帮你说情,那万一他因为你也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展坤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被他放在心上疼爱了十年的孩子,摸着良心说,除了年少时候对孙青滢的情窦初开,他这辈子最纯粹的感情都给了眼前这个孩子。 这是他血脉相连的儿子! 还是他抛弃了另一个儿子才留下来的宝贝,是他跟心爱之人的结晶,是他们爱情的唯一证明! 所有的光环叠加上,使得展之星在展坤心中一直是蒙了百八十层滤镜的。 万万没想到终有一天这些滤镜破碎开来,会是这么难堪且残酷的现实。 “我是你爸!”展坤受不了,怒吼道,“我养了你十年,疼了你十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小星圆溜溜的黑眼睛里一片清澈灿烂,“我当然记得你的恩情。” “等我长大了,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但是现在不行,爸爸,要是太爷爷生我的气了,把我们一起赶出去了怎么办?你就当再疼疼我吧。” 展坤只觉眼前一片晕眩,这张令他喜爱万分的小脸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他急切地吼叫道,“你是谁?你不是我的儿子!小星呢?你把小星藏哪里去了!” 小星浑身一颤,脸上也露出了惊惧的表情,他从来没看见展坤这样疯狂的样子。 他下意识地转身要跑,却被展坤一把拽住了胳膊,剧烈的疼痛从手臂上传来,令他惊慌失措,“救命!快来人啊!救救我!” 很快,有同学听见了他的声音,急忙跑过来,也纷纷被展坤吓到了,班长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跑去叫了体育老师…… 差一点,展坤又要被扭送去警察局了。 因为展老爷子身体不好的缘故,下午这个点基本上还在午睡,所以,作为展之星家长登记簿上最后的选择,班主任老师把电话打到了蔡苏亚这儿。 听老师支支吾吾地说完事情原委,蔡苏亚差点没乐出声来。 在原剧情中,展坤得势,“蔡苏亚”失势,展之星就满心向着他亲生爸妈;现在展坤也失势了,他那颗小脑袋又迫不及待地钻到展丰远那边去了。 这孩子,你要说他白眼狼吧,又不得不承认,他审时度势的眼力见,比许多成年人都要厉害。 “实在很抱歉老师,我可能暂时赶不过来。”蔡苏亚柔声道,“但我给你个电话,你可以联系一下小星的外公外婆,我想他们会管的。” 老师一愣,还没明白小星的外公外婆不就是她爸妈么?怎么还要自己联系,电话那头,蔡苏亚已经十分抱歉地把电话挂掉了。 没办法,她另外又拨通了蔡苏亚发过来的号码。 “喂?您好,是蔡先生么?”老师记得展之星的妈妈姓蔡,“您的外孙展之星同学在学校里出了一点意外,你方不方便来接他回家?” “谁姓蔡?”对方听到她说的“展之星”这个名字,没好气地说,“我又哪来的外孙?骗子都敢骗到老子头上了,滚!” 老师:??? 她瞪着手机,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忽然,手机响了,她条件反射地接起来,还是刚刚那道略显苍老的声音, “咳、那个,我想起来了,展之星是吧?是我外孙没错。” “老师你给我发个地址过来吧,等会儿让司机去接。” 说完,又挂了。 老师气得不行,这都是什么人! 自己有没有外孙都不知道? 还让司机来接,他自个儿不来? 有这样的家长么???! 要不是学生母亲给的联系方式,她都要怀疑这人才是骗子了! 第28章 出于对自己学生的负责,班主任…… 出于对学生的负责,班主任老师在把小星送上车之前,拍了一张包含车牌的照片发给蔡苏亚,言语之间多少有些怀疑对方的身份。 蔡苏亚倒也不是故意推脱,她这会儿真的很忙。 “苏亚,不用拘束,就当是自己家一样。”宋母笑着把面前的果盘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眸光笑盈盈地落在她身上,仪态优雅,笑容亲和,即使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中带着几丝打量,也让人生不出被冒犯的感觉。 蔡苏亚以前没有什么长辈缘,好在穿到这个世界后,在跟蔡母相处的过程是积攒了不少经验,这会儿也勉强能说是应对自如。 至少在宋诀眼里是这样。 对于不善言辞,又从来不费心跟别人交际的他来说,蔡苏亚这种轻而易举跟原本陌生的人交谈甚欢的能力,堪称神奇。 鉴于孙青滢的教训,宋母对自己的眼光也有些不太相信了,特意把一大家子,除了正在上学的宋辰帆,都叫了过来。 于是这会儿安静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宋译看着自家小弟直直盯着身边巧笑倩兮的女人,纯粹的黑眸中生生要开出一朵花来。 他实在受不了了,忍不住扭头跟特意从国外飞回来的宋语小声吐槽,“我从来没想到能到小诀脸上看到这副表情。” 宋语瞥了他一眼,“你要是小时候没天天见到他就欺负他,也不至于把人逼得成天一副死人脸。” “我早说孙青滢那女的不简单,偏你和爸都说人家温柔可亲,能看上小诀是他的福气,还扯什么互补……看看动不动给人下毒的‘温柔可亲’,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宋译一噎,“那我有什么办法,那时候她不是怀孕了么,妈又想着抱孙子……” “得了,你别把锅甩给妈。”宋语毫不留情地冷哼一声,“但凡你听我的,等胎儿再大点,做个亲子鉴定,也不至于让一大家子被蒙在鼓里十几年,不嫌丢人啊?” “你可给我闭嘴吧,要是胡说什么把这位蔡小姐气走了,以后小弟孤独终老的时候我一定让他天天找你下象棋。” 宋译从小就聪明,但跟自家弟弟比就只能算是普通孩子了,十岁的时候被刚满五岁的弟弟在棋盘上杀了个片甲不留,那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到如今都让他心有余悸。 教训完哥哥,宋语脸上的威胁和警告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转头,明媚大方的面容上已经洋溢开了热情的笑容, “现在还称呼‘蔡小姐’听起来也太生疏了,左右我比你大几岁,你叫我小语姐,我就直接叫你苏亚,可以么?” 蔡苏亚点头应道,“当然可以。” 两人你来我往,越聊越投机,没过一会儿,蔡苏亚另一边的位置就被宋语占住了,她笑盈盈地挽住蔡苏亚的手,两人相依偎在一块儿,看上去感情好极了。 宋诀愣愣地看着宋语用了半个小时就把她跟蔡苏亚的关系亲密和熟稔程度超过了相识快半年的自己,心头冒出来的郁闷化作乌云,几乎是具象化了的盘旋在他脑门周围,乌云密布,再黑一点就能直接电闪雷鸣了。 宋译冷眼看着,幸灾乐祸,转念想起刚刚宋语的话,又把脱口而出的话憋了回去。 总而言之,蔡苏亚在宋家渡过的这半天还是很轻松愉快的。 但宋诀不觉得。 他心头的悔意越积越多。 头一次觉得自己家里人太多了,每个人都跟蔡苏亚说上几句话,她从头到尾,压根就没能抽空看他几眼。 尤其是最后吃完晚饭,蔡苏亚要离开的时候,宋母居然让宋译去送她。 宋诀脱口而出,“不行。” 他迎上众人齐刷刷投过来的视线,面无表情,淡定自若,“我对去她家的路比较熟。” 宋译挑眉笑道,“我车里有导航。” 宋诀拧眉,抬眸看他,“你最近不是很忙么?” 孙、展两家情势剧变,偏偏宋氏跟这两家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身为当家人,宋译最近真是不轻松,不光要想办法把自家产业的震荡化解到最小,还要琢磨着怎么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宋译乐呵呵着说,“对啊,公司还有事情没做完,我本来就得回去加班,正好路上送蔡小姐回家,也免得你多跑一趟。” 他主动起身,抄起外套,跃跃欲试,“走吧。” 宋母也说,“对啊,让你大哥送就好了,你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多了,还缺这一趟么?” 宋诀眼巴巴地看着蔡苏亚,即使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淡漠表情,但她却能从他专注的眸光中看出来,他希望她能拒绝。 蔡苏亚唇边抿起一抹浅浅的弧度,“那就麻烦宋先生了。” 宋诀眸光黯淡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只不过眼底那些寒光都冲着宋译去了。 宋译丝毫不怵,只当没看见,笑着招呼蔡苏亚出门,只落后她一步,言行举止都颇有风度。 这会儿外边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宋译打开车前的灯,关上车门,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 “我以为蔡小姐会让小诀陪着你。” 蔡苏亚笑了笑,“宋先生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况且,你不是有话想要对我说么?如果宋诀在,就不太方便了。” 宋译轻轻瞥了她一眼,笑着夸赞,“蔡小姐果然聪慧过人。” “这些场面上的话,”蔡苏亚轻声道,“宋先生若是不习惯也可以直接略过。” “你放心,无论今天晚上你说了什么,我都不会告诉宋诀的。” 宋译这会儿倒真明白自己弟弟为什么一头栽在她身上了,心思敏锐、善解人意,又笑语嫣然,将所有机锋都隐藏在不动声色里,别说宋诀那种没实际感情经验的愣头青,就算是个风流浪子,在她有心算计之下,也不一定能躲过去。 车辆平缓行驶,宋译目视前方,似乎是,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 既然他不开口,蔡苏亚也索性就这么欣赏起两边的夜景来。 这里是大片的别墅区,几乎每家门前都是景致各异的花园和院子,即使是晚上,在光线明亮的路灯照耀下,依旧显露出了别具一格的风情。 忽然,宋译开口了,他直白地问,“你想要什么?” “?”蔡苏亚转头朝他看过去,失笑道,“宋先生是想利诱我离开宋诀么?” “不,”宋译淡淡笑道,相比起宋诀,他的长相更像宋父,只不过一个威严稳重,一个常年挂着笑脸,只有这会儿他收敛起似真似假的笑意,平和认真地时候,他们俩才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父子,“我希望你能好好跟他在一起。” 蔡苏亚挑眉笑道,“你真是个好哥哥。” 宋译嗤笑一声,“我要是的话,孙青滢一开始就不会得逞。”他斜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跟小诀之间的缘分说不定也就错过了。” 白天宋语的话,宋译多少还是放心上了。 蔡苏亚勾起唇角,“那可不一定。” “总之,”宋译望着前面,慢吞吞地开口,“蔡小姐,我那弟弟看着厉害,实际上也就是个纸糊的壳子,内里再较真不过了。” “孙青滢的事情,还好是发生在她身上。若是你,恐怕就不只是在监狱里赎罪那么简单。” 正巧遇上了红灯,宋译转头,对她微微一笑,“小诀的性格你估计也清楚。”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身为他的大哥,我是无论如何,都会站在我弟弟这一边的。” 这话听着只是护短,蔡苏亚却敏锐地听出了其中暗藏的意思。 宋诀的性格,认准了一个人,就代表对方已经成了他既定小世界的一部分,如同星辰日月,轻易不能更改,更加不可能消失。 所以宋译的意思,如果有一天,她也像是孙青滢那样想要离开他,只要宋诀不愿,那么他无论如何、不择手段也会帮着弟弟把她留下来。 蔡苏亚有些惊讶,“我以为你更希望我离他远点。” “确实。”宋译赞同地点了点头,笑着发动车子,“但没办法,谁让现在已经晚了呢,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蔡苏亚不可置否,重新把视线移向了车外。 她的经历和性格让她很难对别人产生责任心,如小曜、宋诀这类人,她固然是喜欢的,但说到底,在蔡苏亚的心中,最重要的还是自己。 不过至少现在,她不排斥跟宋诀的关系。 毕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在这个时空逗留多久。 安静的车厢内,一阵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原本静谧和谐的气氛, 蔡苏亚皱了皱眉,看着上头显示的陌生号码也没挂,懒洋洋地接起来,“喂?” “蔡苏亚!”展坤焦灼万分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你看见小星了么?他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蔡苏亚奇怪地问,“他不是被他外公外婆接走了么?” 展坤被那声“外公外婆”噎了一下,“……他就是在孙家失踪的。” 蔡苏亚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都八点了,她更愿意躺在温暖的浴缸里泡澡,而不是被迫走剧情,“那就报警吧。” 宋译在旁边见她挂了电话,礼貌性地问了一句,“需要我帮忙么?” “啊,”蔡苏亚淡淡应了一声,“展之星失踪了。” 第29章 现在只是失踪,大约只有蔡苏亚…… 说是失踪,但大约只有蔡苏亚清楚,展之星是被绑架了。 这就要说回原剧情,被展坤逼得走投无路的展老二一不做二不休,让人去绑架他的儿子。 那时候小曜已经转到了小星的学校,甚至还跟他再一个班级。 两个孩子每天一起放学,再由司机接回家。 这让绑匪们乍一眼无法判断哪个孩子才是展坤的儿子,加上时间紧,周围的家长渐渐多了起来,他们索性把两个男孩都绑了回去,之后狮子大开口,要了两倍的赎金。 此时的展坤已经跟孙青滢爱火复燃,各自离婚又重新走到了一起,两人回忆着年轻时候的点点滴滴,相互之间的矛盾没有显露出来,正是甜蜜美好的时候。 突然听见这噩耗,他自然拼尽全力要救人,可展坤手上的现金有限,短短三天,他只能筹集到一个人的赎金,就跟绑匪商量能不能拖延一段时间。 绑匪让他就先交一个人的赎金,他们也就放一个人,至于剩下的那个,等他筹到了足够的钱,再放人。 展坤答应了,并且选择了展之星,然后扭头又凑钱去了。 到这里,他还算得上是个父亲。 直到他报警了。 在绑匪一再强调不准跟警察联系,先前展之星还在他们手上的时候,展坤小心翼翼,哪怕有警察听闻风声主动上门,也被他敷衍了回去。 现在,展之星安全回家,展坤一边凑钱,一边在孙青滢的劝说下,打电话报警了。 自然而然,展老二那头很快就收到了消息,绑匪也就知道了。 他们心惊肉跳,刚拿到一大笔钱的喜悦顷刻间消散一空,理所当然的,他们把这份害怕和愤恨,发泄在了手里唯一的人质身上。 最终,展坤凑到了足够的钱,但没有直接给绑匪,而是跟警方合作,以赎金为诱饵,去抓捕绑匪。 倒还真是抓住了一个,但剩下的那个,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打算带着小曜一起死。 千钧一发之际,追踪上来的警察一枪打中了绑匪的手,把小曜救了下来。 这次的经历,把一个原本可能只是嫉妒和委屈的少年,彻底拉入了深渊之中。 黑化度100%,之后就是怎么大开杀戒、为祸人间的事情了。 这次,前有展老大,后有展坤,展老二的压力更大了。 绑架展老大膝下的儿孙吧,两兄弟说起来一起长大,真下狠手展老二还有些不忍心。 展之星就不一样了,哪怕展坤名字上冠了个“展”姓,在两位舅舅看来,仍然不能算自家人。 所以对他的儿子下手,展老二一点压力都没有。 宋译在她身边,用略带惊异的目光打量着她,蔡苏亚不避不让,直直对上他的视线,坦然道,“你是觉得我过于狠心了?” “不。”宋译笑着说,“事实上,我有点放心了。” 说白了,蔡苏亚虽然跟宋诀一样,前边有段十年的婚姻,但她那可是真真切切的爱过,跟宋诀完全不一样。 宋译看出蔡苏亚不是普通的女人,她聪敏又清醒,比起她利用宋诀,宋译反而更加担心她对展坤余情未了。 毕竟她足够理智的话,就明白即使处于利益考虑,她也该好好对待宋诀。 可如果沾染上爱情,人的理智就会被慢慢吞噬掉,做出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既然蔡苏亚对展之星都没什么留恋,那么对展坤就更不可能了。 宋译想着,神情倒是和缓了些,友好地问道:“我依旧送你回家?” “还是去警察局看看?” 正合了她的心意。 蔡苏亚没兴趣跟小孩子计较,但小曜因为展坤报警而受了多少苦,同样的遭遇,小星经历一回才算公平。 在宋译的陪同下,蔡苏亚去警局报了警,之后又跟着警察一起去了展家老宅,打算具体了解一下展之星失踪前后发生的事情。 展坤自然也在,只是他敢看见蔡苏亚,先是一愣,眼底的愤恨还没来得急涌出来,就看见了跟在她身后的几名警察。 富豪子孙失踪案件,极有可能是绑架,警方十分重视。 谁知道展坤脸色一变,急忙忙要把他们赶出去,又怒气冲冲地对蔡苏亚吼道,“谁让你报警的?你是打算害死小星么!” 此话一出,都不用蔡苏亚做什么反应,展丰远就已经张口呵斥住他了,“阿坤,冷静点,不得无礼。” 他深沉的眼神在最后的宋译身上停顿了一瞬,又暗了不少,接着才向警方解释,“阿坤不是故意冒犯各位……” 原来,在十分钟前,展坤刚刚接到绑匪打来的电话,要求他们在三天内准备一千万现金,分批交到三个不同的地点,但指明了,都要展坤亲自去交赎金,同时还强调了,一旦报警,他们就无法保证人质的安全。 不过既然现在已经惊动了警方,有他们帮忙查案自然是最好的。 所有人都忙活起来,唯独展坤,死死盯着蔡苏亚,低声道,“蔡苏亚!是我小看了你!” 蔡苏亚笑睨着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就仿佛这只是恰巧出现在身边的摆设而已。 展坤被她轻蔑的态度激怒了,他双手握拳,脑门上青筋毕露,双目赤红,被怒火燃得通红。 “蔡苏亚你别看不起我!你跟宋诀的那些勾当以为我不知道?你比我又高尚到哪里去!” 宋译跟展丰远简单打了个招呼,正打算出门把这件事告诉宋诀呢,结果经过蔡苏亚身边的时候,恰巧听见了这句话。 这他就不乐意了。 宋译抬手,牢牢搭住展坤的肩头,皮笑肉不笑,“展总,我刚好像听见你提起我弟弟了?不知有何指教啊。” 展坤前几年掌权的时候,没少跟宋译交锋,不知是少了经验还是阅历,总之他不是满盘皆输,就是做好万全准备,却眼睁睁地看着宋译抽身而去……这会儿那些残留下来的阴影全部上来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蔡苏亚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算了,展先生刚刚丢了儿子,就是出于同情和怜悯,我们也不好跟他计较啊。” 宋译配合着点头,“应该的。” “展总,要坚强点,快点振作起来啊。” 展坤:…… 他直直看着宋译跟蔡苏亚一起走出展家的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蔡苏亚这个贱人果然是攀上宋家了! 亏得她心计深沉,手段高超,居然能让宋译给她当靠山,这是过去孙青滢花了十多年都没能做到的成就! 展坤胸口憋闷得厉害,他自以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妻子,哦,现在是前妻了,离婚后竟然有这样的本事,摇身一变,成了宋家的座上宾。 早知道她深藏不露,他当初又怎么会舍弃了她而去选孙青滢? 展坤现在回想起来,只要一想到宋诀喜欢的女人是他名正言顺的老婆,心头的畅快几乎要令他飘飘然,情不自禁地得意忘形起来。 这才叫一报还一报啊! 可惜他白白放过了这个好机会,反而成就了宋诀! 老天简直太不公平!! 另一边,蔡苏亚随着宋译离开展家,径直回到了她的家。 她目送着宋译离开,转身走近家门。 一个小时后,她家的门又开了,蔡苏亚换了套跟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衣裤,握着手机,语气平静,“你做好准备就行。” 随后,她径直走向车库,驱车离开。 ———— 在荒无人烟的郊外,夜幕降临,伸手不见五指,连基本的虫鸣鸟叫声都没有,寂静得令人从心底泛起丝丝寒意来。 传过一丛丛半人高的杂草,一条不易察觉的小道直通向前方废弃的厂房。 外壁全是锈迹斑斑的铁皮,伫立在空旷的地上,似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但只要绕道后边,就能看见从上方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窗口里透出来的微弱光亮,显示这里面是有人的。 “吱呀——” 刺耳的声响突然响起,铁门被猛地打开,又重重关上。 一个五大三粗的光头怒气冲冲进来,手里提了一打啤酒,他随手从里面掏出一瓶,重重磕在桌角,瓶盖就这么弹了出去, 他仰头灌下一大口酒,“那小子居然报警了!” 桌子的另一角,做这个瘦小的身影,他面容普通,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看起来十分猥琐, “大哥,报警就报警吧,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被警察通缉了,这么大一笔钱呢,一旦成了,下半辈子咱们就吃喝不愁了!” “电话里说好不报警,扭头警察就上他家门去了,这他娘的不是逗老子玩?!”光头冷哼一声,“妈了个巴子,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他一摔酒瓶,扭头就大步往后走去。 瘦子也没拦他,探身抓起一把花生就塞进了嘴里,抽空往后大声喊了一句,“大哥你下手悠着点啊,钱还没拿到,你可别把这个金袋子给打死了。” 他这一天都在厂房里,寸步不离,可郁闷坏了,这会儿趁光头盯着人,自己掏出手机玩了起来,随手拿来一瓶酒,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 忽然,他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连忙把手机上的视频暂停了,这才发现,刚刚还传出尖叫、求饶等各种吵杂声的小房间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 “大哥?”瘦子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他咽了口口水,收起手机,小心翼翼地往小房间里过去。 就在他快摸到门把手的时候,蓦地,眼前的门被打开了。 这里是没有电的,全靠前边桌子旁边的一盏电池供电的台灯,所以瘦子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不过这个地方,能自由行动的也就他们两个人,他刚想张口叫人,倏然间,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背处传来。 等等! 他倏然瞪大了眼睛,面前的人影身材矮小纤瘦,这明显不是他大哥! “你!” 第30章 安静而空旷的厂房内,在一阵急…… 安静而空旷的厂房内, 在一阵急促的电流声后,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瘦子是先醒过来的, 他茫然地睁大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一片狼藉的餐桌,猛地反应过来, 动动手脚, 才发现自己被牢牢捆住了手脚, 别说站起来了, 连翻身都困难。 大哥? 大哥呢? 他急匆匆扭头四处张望,在旁边不远处看见被绑在柱子上的光头, 他脑门上有个血窟窿, 血把半张脸都给染红了, 乍看起来尤其渗人。 瘦子心头一跳,脸色煞白,无边的恐惧蔓延开来,自己的喘气声都能把他吓一跳。 “你醒了?” 轻柔好听的女声响起。 但凡换做别的场合, 瘦子早就心神荡漾,主动凑上去了。 不过现在, 他浑身一震,惊慌失措地往后头缩, “谁?谁!你是谁!” 随着鞋跟落地的清脆声音, 一道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是个极为漂亮的女人, 她眉眼含笑, 眼波盈盈,哪怕心底再害怕,瘦子都忍不住看呆了。 好半天, 他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美、美女,你想干什么?” 这时候,被敲晕在旁边的光头也醒了,但他来没睁眼,就被腿上传来的剧痛疼得叫了出来,“啊!”把瘦子吓了一跳。 “大哥,你怎么了?” 光头重重喘着粗气,疼得说不出话来。 “啊,真是不好意思啊。”女人,也就是蔡苏亚满怀歉意地说,“这位光头先生,你看上去人高马大的,要是不小心让你挣脱了绳索,我就危险了。” 她步履轻巧着走到光头面前,蹲下来,“所以,我就只能提前做一点预防措施,把你的腿打断啦,这样你没办法反抗,我也能更信任你一点,是双赢嘛,对不对?” 光头重重揣着粗气,费力睁大眼睛,汹涌的怒火就差从他眼里窜出来,把近在眼前的蔡苏亚烧成灰烬了, “你他妈到底是谁?” “我是来跟你合作的啊。” 光头:? 合作你不能好好说?? 直接把他腿打断美名其曰还双赢??? 光头自认也算是作恶多端了,这会儿看着跟前言笑晏晏的女人,却仿佛本能一般,从心底升起一股子寒浸浸的戒备, 他十分警惕地看着她,“什么合作?” 蔡苏亚笑道,“在那边的小房间里,你们绑来的孩子,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儿子。” 光头和瘦子闻言,都是一惊。 这怕不是来寻仇的? 雇主也没告诉他们那小崽子有个凶残程度不亚于他们的妈啊! 瘦子都已经打算哀求道歉了,就听蔡苏亚又说,“别害怕呀,我不是来救他,也不是来报复你们的。” 她唇角含着明媚的笑意,“我是希望你们,能顺手,把他爸也绑过来。放心,我只要人,至于钱,都是你们的。” 两名绑匪面面相觑,都拿不定主意。 蔡苏亚倒是不急,还好心跟他们说,“你们可以先商量商量,反正赎金不是天亮后才去拿么?” 光头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关节错位,动都动不了的两只脚:不是,他现在还有拒绝的余地么? 他们两人,光头负责武力输出,瘦子负责脑力活动。 他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固然不讨喜,但也有他自己的生存方式在。 面前的女人只看穿着就知道她不缺钱,所以她的话还真有些可信度,她要人,他们拿钱,也不亏啊。 瘦子下定了决心,又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说,“那我大哥的腿……到时候拿赎金还得他去呢。” 蔡苏亚挑眉看他,“这不是还有你么?” “我?”瘦子一愣。 “是啊。”蔡苏亚漫不经心地说,“我看你还算个聪明人,你去拿赎金,至于怎么躲过警察的埋伏,还能把展坤给我带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她提到警察,瘦子的脸上就已经有了退缩的念头,“这、这这……美女你真的是在为难我了,我要有这本事,还当什么劫匪啊……” 蔡苏亚笑眯眯地表示,“不要妄自菲薄嘛,我很看好你的。” 瘦子:……那倒也没必要。 说完,蔡苏亚就打算走了,她丢下一个手机,“等你抓到了展坤,给我打电话。” 瘦子眼睁睁看着她径直往门口走去,连忙叫住她,“哎哎等等啊美女,你好歹给我解开,不让我这一晚上绑着,等明天就别想动了。” “我求求你,就给我解开吧美女,大姐,老大!”他连声哀求,“万一半夜我要是尿了拉了,又脏又臭的,你也嫌弃啊对不对……” 蔡苏亚皱了皱眉,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赞同,“你说的也对。” 她转身,拿了一瓶没开封的啤酒,直接让瘦子用牙齿咬开瓶盖,然后在里边投下了一粒白色的药丸,“你把它喝了,我就给你松绑。” 瘦子有些犹豫,拿捏不准她在里头加了什么药。 不过他想着顶多也就是安眠药之类的,毕竟自己还有用处,她不至于现在就要杀了自己。 也就听话地猛灌了半瓶酒,再抬头讨好地冲蔡苏亚笑笑,“你看,我都喝了。” “可以给我解开了吧?” 蔡苏亚勾唇笑道,“不急。” “你知道我刚刚在里面放的是什么吗?” 瘦子警惕起来,“什么?” “一种神经毒素,潜伏期很久的,会时不时痛那么一下,不过熬过去就好了。”蔡苏亚笑着说,“不过呢,它会不动声色地一点点侵入你的五脏六腑,所以发病的时候疼痛也会一点点加重。” 瘦子呆呆地望着她,“不会吧……” 世界上还有这么神奇的药? 蔡苏亚歪了歪头,“我知道你不会相信。”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唔,五分钟后你就知道了。” 果然,五分钟后,瘦子感觉到一股疼痛伴随着令人难捱的瘙痒蔓延至四肢百感,不算很痛,也不算很痒,但两样叠加在一起,产生的效果远大于一加一,瘦子扑腾着在地上打滚,因为手脚被捆住的缘故,乍看上去就像条濒临死亡的臭鱼。 “不、我知道错了!大姐、不你是我亲妈,亲奶奶!我求求你放过我,我都听你的,我保证都听你的!” “没事,忍一忍,”蔡苏亚慢悠悠地说,“第一次发病,顶多两三分钟,很快的。” 等瘦子消停下来,他全身都被冷汗给浸湿了,再看向蔡苏亚,眼中不敢再带上一丝一毫的旖旎心思,既敬畏,又恐惧。 “行了,我真的该走了。”蔡苏亚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刀,干脆利落地给瘦子松绑,不过现在的他估计也没力气站起来了,“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还有,不准跟那孩子说起我的事情,可别想瞒我。”她眸光流转,意味深长,“我在这里装了监视器和窃听器,你们要是想找,不妨试试。” 瘦子差点被折磨的魂飞魄散,哪敢再违背她,忙不迭地点头,希望早点把这个女魔头送走。 ———— 不得不说,在原剧情中能够在层层包围中逃出去的瘦子确实有一手,第二天蔡苏亚刚把放学的小曜接回来,就收到了瘦子发过来的短信。 【1】 一个简简单单的数字,又很容易让人理解。 蔡苏亚笑了笑,不急不忙地跟小曜吃完晚饭,才出门往厂房的位置过去。 她到的时候,展坤、展之星父子俩被绑在一块,昏迷着倒在地上,眼睛处蒙着厚厚的黑布。 瘦子见她来了,蹭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你总算来了……那个,事情我办完了,我的毒、毒……” 蔡苏亚瞥了他一眼,笑道:“等我做完事,自然会给你。” “现在,你还是顾着那几箱子钱去吧。” 瘦子眼睛一亮,本来嘛,他们兄弟俩就是冲着钱来的。 他下午就已经把光头移到了旁边的小房间,这会儿自觉拎着钱也走了进去。 把偌大的空间留给了蔡苏亚,和沦为人质的父子俩。 很快展坤就醒过来了,他回想一下被打晕之前的记忆,知道自己是中了绑匪的套了,不禁更是咬牙切齿,“谁?有人么?你们想干什么,钱我都给你们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蔡苏亚上前,替他解开了眼睛上的黑布。 展坤花了几秒钟适应光亮,继而震惊地看着她“蔡苏亚!是你!” 他愤怒地吼道,“你居然绑架小星来威胁我?!你太伤心病狂了!” “欸,”蔡苏亚认真地说,“绑架小星的可不是我,是你的好二舅公,我只是顺带着拜托绑匪师傅把你一起抓来而已。” 展坤:??!他眼睁睁地看着蔡苏亚突然从旁边的椅子后边抽出一根比他手臂还粗的铁棒,尘封的记忆卷土重来,他惊恐万分,“你想干什么?” “虽然自己动手总是最痛快的,但我还是不喜欢打人,”蔡苏亚轻叹一声,语调清凌凌,温柔的像是林涧柔柔的溪流,“因为打人的时候,容易伤到我自己的手。” “不过,如果有个趁手的工具,就方便多了。” 话音刚落,下一秒,她手里的铁棒就重重打在了展坤的腿上, “嗷!~” 他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冲破厚厚的铁门,在角落的小房间里,因为腿伤蜷缩在角落的光头浑身一颤,凶神恶煞的眼睛里没了之前阴狠的戾气,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约约、脆弱的恐惧感。 第31章 展坤脑门上冷汗涔涔,没一会儿…… 展坤脑门上冷汗涔涔, 没一会儿工夫就浸湿了衣服。 他长到这个年纪,平生受过最猛烈的疼痛,都跟蔡苏亚有关。 这会儿他心里的恨意升到了极点, 但等他从剧痛中缓过来,稍稍睁眼,蔡苏亚手上的铁棒, 隐隐反射出刺眼的冷光, 令他心头一跳, 沸腾的恨意被浓重的危机感盖了过去, 他慌张出声,“蔡苏亚!你、你要干什么!” 他余光瞄见躺在自己身边的小星, 扬声急慌慌地说, “小星是你亲手抚养长大的, 骗你瞒你的人是我,他、孩子到底是无辜的,你难道真能狠心对他动手不成!” 然而无论是他刚刚的痛呼,还是现在的大嚷, 小星始终两眼紧闭,没有苏醒的迹象。 蔡苏亚轻声笑道:“小星昨晚被那绑匪打了一通, 不过伤势不严重,估计是吓晕了。” “我原本也想送他去医院, 不过后来想想, 要是他被放了, 又怎么能把你引过来呢?” 展坤脸色煞白, 他之所以提起小星,也不单纯出于父爱,更是想让他吸引蔡苏亚的主意, 最好能唤醒她过去对他的疼爱,从而心软放过他们,就更好了。 现在看来,蔡苏亚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 “蔡苏亚。”展坤忍耐着心底的耻辱和堂皇,咬牙道,“你不是已经跟宋诀在一起了么?宋家对你也不错,你以后完全可以嫁进宋家,过上更好的日子。” “可今天你要是杀了我,你就犯法了,下半辈子全都要毁在我手上!” “哪怕你再恨我,有必要把你以后美好的人生都赔上么?” 蔡苏亚挑了挑眉,颇为讶异地调侃道,“看不出来,展总这般能屈能伸啊。” 前天他还在为她跟宋诀之间的关系暴怒质问,今天就能利用它来让自己脱身了。 蔡苏亚含笑的眼眸在小星身上一扫,看来这孩子审时度势的本事,还真是从他父亲身上遗传的。 “你放心,”她轻笑着说,“要是出点气还要付出代价,这种赔本的买卖我是不会做的。” 没等展坤松一口气,就听她轻松愉悦的声调又响了起来,“那些残忍暴力的事情,当然是绑匪的职责啊。” 展坤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头看她。 蔡苏亚看着他狼狈不堪的脸,多少是有些遗憾的,要不是怕留下痕迹,这张脸,多适合被打上几巴掌啊。 她转身,往小房间走去,里头瘦子和光头看着几大箱现金两眼发光,蔡苏亚敲了敲铁门,把他们的主意力引过来, “你们谁,去帮我把展坤搬过来。” 光头腿脚不能用,只有瘦子去了。 他依依不舍地放下一叠叠红通通的纸币,重重在上面亲了一口,这会儿看着蔡苏亚的眼神比亲妈还亲,“好嘞,我去,您等着哈。” 他大步过去,直接拽住绑在展坤两脚上的绳子一头,硬生生把他拖了过来,中途展坤想要挣扎,被瘦子一脚揣在肚子上,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 “呸!”瘦子唾了一口,“你给我老实点!” 他扭头看向蔡苏亚,又是弯腰赔笑,“您还有什么吩咐?” 蔡苏亚让他把展坤拖进了小房间,瘦子这会儿还惦记着她之前给自己喂下的毒,听话极了。 然而,就在他把展坤拖进去后,腰都没直起来,只听“彭”地一声,铁门被重重关上了。 瘦子浑身一震,连忙扑过去,可无论他怎么敲门、锤门、大吵大嚷,外面都没有一点声音。 他猛地回头,对上光头同样震惊莫名的目光,兄弟俩面色凝重,不约而同地生出了极度不好的预感。 “大哥,”瘦子压低了声音,“她莫不是猜到了我们的计划?” 两人作恶多端,虽说蔡苏亚连番威逼恐吓,换做别人肯定已经乖乖听话了,但他们不是。 瘦子之所以听从她的吩咐把展坤绑了过来,一是为了赎金,二来,多一个人质对他们来说也没有害处。 至于瘦子身体里的毒,只要他们回头想法子把蔡苏亚制住,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他们就不信还没办法从她嘴巴里逼问出解毒的办法。 瘦子看起来贪生怕死,实际上他要比光头狡猾狠辣许多。 就算最后没问出什么,他死了,也不会让害他的人安稳活下去。 只不过,说到底,临了临了,他到底被这一大堆钱引诱住了,想着就让蔡苏亚折磨展坤一顿,到时候他再出手也来得及。 现在倒好,人家先下手为强,把他们几个都关进来了。 这里是他们先前精心挑的好地方,了无人烟,清净偏僻。 位于废弃厂房角落的这个小房间,更是四面都是铁壁,干干净净,除了灰尘和铁锈,没有其他东西。整个空间只有极高的墙壁上有个方方正正的排风扇,别说人了,连脑袋都穿不过去。 光头跟瘦子想得挺好,他们绑架的是小孩子,关进这个地方,哪怕他们会飞都逃不出去。 结果现在自己被关进来了,兄弟俩盯着对方愣住了,一时间有种被命运捉弄的荒诞感。 直到展坤的呜咽声把他们唤醒,瘦子暗暗提高了戒备。 起初,他们三人是打算一起逃出去的,但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也没办法打开铁门。而且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小,最后无论他们说什么,依旧只能听见一片荒芜的冷寂。 三人心里都有预感,估计蔡苏亚已经带着小星离开了。 这个念头让他们彻底绷不住了。 这代表,接下去,他们会没吃没喝,被囚禁在这个十平方的空间里默默死去,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有人能发现他们的尸体……这种无尽的绝望充斥在每个人的心头,宛若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两天后,他们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带上的戒备,三个人各自占据了一个角落,中间的空地上,散落一地的百元大钞无法再夺去他们任何一个人的目光。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他们都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连尿都尿不出来。 “听说,”光头动了动嘴,他努力想吞咽一点口水缓解干涩泛疼的喉咙,但只是进一步加深他对水的渴望罢了,“人七天不吃东西就会死,你们觉得自己能撑几天?” 到底搭档多年,瘦子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大哥,我听你的。” 光头没有回话,也没看他。 他的视线直直朝着早就被解开手脚、抱膝埋头的展坤看去。 冰冷得像是藏匿在草丛中的毒蛇。 展坤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皱了皱眉,略带烦躁地抬起头,却正对上两双杀意凛然的眼睛,他浑身一颤,顷刻间毛骨悚然,冷冽的寒气浸入骨髓, “你们要干什么?” 瘦子勾起一抹阴测测的笑容,“抱歉了小哥,这里总共就咱们三个人,要想办法逃出去,也得先活下来嘛。” 光头伸手去够中间装满了钱的箱子,忽然,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闪烁着锐光的匕首。 这是瘦子偷偷塞里面的,本来是打算偷袭蔡苏亚,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展坤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光头噙着阴冷的笑容,一点点朝他挪过莱。 他脚受伤了动不了,展坤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不断往角落里缩进去,直到退无可退。 幸好,他也不是一点倚仗都没有。在他的身后,散落着之前用来绑他的绳子。 展坤咬咬牙,猛地侧身躲过光头刺过来的第一刀,然后猝不及防地拿起绳子,紧紧缠绕住他的脖子,光头被脚伤折磨了这么多天,又没吃没喝,使不出多少力气,反倒是展坤早年学过一些防身术,这会儿又在死亡的压力下,用了全身的力道,光头一个不察,还真被他控制住了。 瘦子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光头被勒死,刚打算冲上来,就见展坤夺走了光头手里的刀,然后重重插进了他的胸口, “啊!——” 喷洒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展坤的脸,相隔不远的瘦子也被溅了一身。 温热而湿润的触感,令他们二人齐齐一震。 …… 警方夜以继日地投入这个绑架案中,然而随着所有的线索都被排除,他们也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放在被意外发现晕倒在城郊的小星身上。 终于,在焦头烂额地等待了三天后,他们收到医院的通知,说小星醒过来了。 警察忙不迭地去医院打算去问问他关于这个案件的情况。 被绑架的人质突然被放出来,可去给他交赎金的家人却又失踪了,这种情况,说实话他们之前从未遇到过。 但小星明显是受了惊吓,整个人有些呆呆傻傻的,稍微动静一大便宛如惊弓之鸟,害怕得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警察只好耐心地哄着他,等他稍微恢复过来了,才从小星口中得到一个信息,他被关的地方是一个废弃的厂房,周围十分安静,而绑架他的绑匪,其中一个又黑又壮,是个光头,右手缺了一根手指。 有了这些信息,警察很快就在信息库里找到了光头这个人,他前面几次坐牢不是抢劫、就是暴力伤害,现在正因为故意杀人而被警方通缉中。 光头找到了,跟他形影不离的瘦子也一起暴露了。 以发现小星的地方为中心,警方查了方圆十几公里的所有道路监控,通过对比,终于发现了绑架案发生之前,瘦子前来踩点时的行动轨迹。 说实话,过去了这么多天,绑匪抓了展坤却没有再来索求赎金,警察已经做好了人质被撕票的心理准备,但他们万万没相当,当冲进厂房,找到绑匪和展坤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 地上躺着个浑身是血的大汉,他双目圆睁、死不瞑目,黝黑死寂的瞳孔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地板上流淌着湿漉漉的鲜血。 在他身边的两个人同样浑身占满了血迹,浓稠的血糊了整张脸,完全分不清五官,其中稍微瘦小点的那人扑在大汉的胸口,近乎贪婪地添着从他胸口咕咚咕咚冒出来的血。 另外一人目光呆滞,一动不动,要不是他微微颤抖的身体,看上去更地上那具尸体没什么区别。 冲在前边的几个警察统统愣在了原地,有个年轻点的捂着嘴,直接扭头冲出人群,低头就吐。 ———— 几天后,蔡苏亚从一个前来拜访她的胡警官口中,得到了三个消息: 第一,小星身上都是皮外伤,在他本人的强烈要求下,被展丰远派人接回家休养了;第二,经过审问和查探,最终确认绑架小星的主使者是展老二,且已经将他正式逮捕; 第三,展坤和其中一名绑匪都疯了,因为这桩案件还未结束,绑匪暂时被留在了医院,而展坤已经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第32章 “你怎么来了?” 宋诀跟往…… “你怎么来了?” 宋诀跟往常一样从实验室出来, 打算回自己的住处,但一打开门发现里边灯是亮的,电视也是开着的。 这让他愣了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飞快换了鞋子,来到客厅, 眸光灼灼地望向躺在沙发上的身形, 惊喜交加。 蔡苏亚歪头朝他看过来, 眉眼弯了弯, 盈盈眼波在灯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光芒,“好不容易等到周末, 我爸妈想小曜了, 我就送他过去住两天。” “我自己一个人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就索性来找你了呀。” 宋诀清俊疏冷的面容上骤然染上了几分尘世间温暖的烟火气,将他周身去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气息都驱散不少, “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他说,“这里太远了。” 他一贯不喜热闹, 实验室连带着整个园区都建在郊外,往市区最快也要一个小时。 蔡苏亚不以为然地笑道, “我现在就喜欢远的,正好让我躲一躲。” 宋诀脱下外套, 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架上, 眉头微微皱起, “警察又来找你了?” “是啊。”蔡苏亚叹了口气, “胡警官已经来拜访我五回了。” 听说这位胡警官有将近三十年的重案组工作经验,眼看着都要退休了,倒是难得对这个案子有超乎寻常的兴趣。 宋诀走上前, 坐在她身边,在蔡苏亚习惯性依靠上来的时候,自然地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他从没跟一个人这样亲密过。 起初以为自己会不适应。 但事实上,每次蔡苏亚在他怀里,两人密切不可分的时候,宋诀心中弥漫开来的,是无法言表的愉悦,和满足。 令他心舒神怡、不忍自拔。 “我说过,你要是不想看见他,我可以帮你向警局投诉。” “不用了,”蔡苏亚歪头仿佛撒娇般在他肩窝处蹭了蹭,语调闷闷的,不过难掩其中柔软的笑意,“胡警官年纪大了,就算有固执和任性的地方,我跟他计较什么呢?” 宋诀沉默了下来,虽然没说什么,但他心里已经决定要暗暗警告那位胡警官一番了,既然没有证据知名绑架案和蔡苏亚有光,就不该一直来打扰无辜的人。 蔡苏亚倒是对胡警官有几分善意,主要她费尽心思,要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也着实无趣。 反正他是拿不到证据的。 小星从头到尾不知道她曾出现在那个产房,绑匪一个死了,另一个也跟展坤一样被诊断为精神异常,他们的指认能有什么可信度呢? 至于所谓的窃听设备,她早就销毁了,怎么会白白给自己留这么个把柄。 事情果然也如同蔡苏亚预料的那般发展,因为其本身的精彩程度,引起了广泛的舆论关注,大众原本还以为是一场普通的富豪孩子绑架案,结果所有的内情被一点点扒出来以后,热度又上升了好几倍。 鉴于展坤和孙青滢一个在监狱里,一个在精神病院,没什么自由。 还在大众视线内的展家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因为展老二被以绑架罪逮捕后,展丰远心神受损,气急攻心,又被送到医院去了。 好不容易抢救回来,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最后的命令就是把小星接到身边来,也不再理会展坤和展老二的去向。 他已经下定决心放弃那两个人转而培养年幼的展之星了。 但他也不想展老大能不能同意,一样的亏,吃过一次还能吃第二次么? 趁着展丰远腾不出手来,他用展家唯一继承人的身份,雷厉风行地把他给架空了。 展丰远眼线何其多,很快就察觉了展老大的小动作,又惊又怒,悲痛愤怒之下,也顾不得这是他仅剩的儿子了,父子俩就这么对峙起来,看待对方简直比仇人还仇人。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在展老大的信任和放权下,于峯慢慢蚕食展家的计划执行得尤为顺利。 他也不贪心,知道光凭于家吞不下展家这么大的家业,暗中联系了不少交好的家族,还有察觉到异常正盯着他的宋译,连番使力,这么大的一块蛋糕,于峯都大方分享了,其他几家也达成了共识,不动声色地联手,在展丰远和展老大反应过来之前,把展家拖入了深渊。 等父子俩几番交手,终于休战的时候,才发现各自手里的权力都大受打击,展家遭受的震荡更是让他们猝不及防,仿佛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天就已经变了。 两人匆匆联手,展丰远好歹老谋深算一些,很快就查到了于峯身上,他痛心疾首,偏偏这头狼还是展老大眼巴巴往家牵来的。 说实话,展丰远没对展老大抱有多大希望,三岁看老,在他眼里大儿子从小就是孬货,还比不上他弟弟敢想敢做,但往好了说,人胆小做事也能谨慎点,展丰远不指望他把家族产业带领到更高的地位,但也万万没想到他有一天能亲手把展家给毁了。 展丰远一口气没上来,这次是真的气厥过去了,紧急被送进ICU离,短短半天,一连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展老大呆呆地守在外面,整个人都麻了。 他现在才悲哀地承认自己的确比不上展坤等人。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第一反应竟然是去问展丰远现在该怎么办。 偏偏他的儿子们也都随了他,没几个有担当的。 展老大手都在颤抖,不敢想象要是老爷子就这么没了,他、展家还能不能救回来? ———— 展丰远撑了一个月,终究在无尽的愤怒和不甘中离世了,展老大惊慌之下,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偌大的展家短短几月就分崩离析,一败再败。 好在展丰远有个远嫁在国外的女儿,有几分展丰远的急智果断,听闻家族剧变,急忙回国,帮忙处理了父亲的葬礼,还给展老大出了个主意,让他能卖就卖、能赔就赔,至少保住一点资本,以后国内混不下去,就跟她去国外,不说东山再起,过个安定生活没问题。 展丰远死后,展老大浑浑噩噩已经没了主意。 听妹妹这么说,总算是有努力地方向了。 说白了展家是展丰远一手打拼到现在的,要是没了它所代表的财富和地位,在展老大眼中一文不值。 于是,他赶忙收拢资金,老实挨打,俗话说做人留一线,好歹以前也是一个圈子的人,对付展家的人也没打算赶尽杀绝,而且就展老大一家子的资质,就算放他们走了,以后也成不了事。 不过展老大一家匆匆出国后,展之星就没人管了。 展老大起初也让人联系过蔡苏亚,想着她养了他十年,多疼爱纵容,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说不定舍不得呢? 但还没等他找上门去,就先被宋译隐晦地警告了一番,很明显宋家不希望蔡苏亚再跟展家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展老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恰巧这段时间小星整天哭嚎着要找他爸爸,他一个没耐心,就直接呵斥道, “你爸?要不是为了救你你爸能疯?” 虽说展老大对展坤也没什么好感,但这个时候,是真希望他能恢复正常,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他就行不用管。 “至于你妈?”展老大没好气地说,“你亲妈出来的时候你估计都大学毕业了,你养母嘛,人家有亲儿子要照顾,回头嫁进豪门说不定有多少孩子,你算什么东西?” 小星长这么大,一向是长辈眼中的宝贝,在同龄的孩子中更是无往不利,就连展丰远那种铁石心肠的都被他攻克了,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厌恶排斥过,一时间都懵了。 展老大发完脾气也有点后悔,到底是个小孩子,比他孙子年纪都小,跟他计较什么呢? 他也懒得管了,索性在出国的当天,直接把小星往孙家一扔,然后带着自己一家人拍拍屁股就走了……哦,除了展姗姗。 鉴于是她死缠烂打把于峯拉倒展家这条船上,也是她一力在展老大跟前为于峯担保,事到如今,所有人都怪在了她头上,展老大也厌弃了这个女儿,给她留下一笔钱就再也不管她了。 ———— 展家的事情并没怎么影响蔡苏亚,她跟宋诀相处的不错。 比起其他看起来不错的外在条件,蔡苏亚更喜欢他的听话,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她,并按照她希望的方向去执行。 无论是前世的蔡苏亚,还是现在的蔡苏亚, 还是第一次拥有这样的偏爱和纵容。 这令她十分享受,心情一好,也愿意多花费点时间跟宋家的人相处。 时间一长,宋母就动了心思,这次她也不敢直接跟宋诀提了,暗地里跟宋语说,是不是该让他们早点领证结婚, “我能看出来小诀对苏亚有多上心,偏偏你弟弟也是个傻的,关键地方一点不放心上。” 宋母忧心忡忡,拉着宋语抱怨。 换做十年前,她看着儿子对别的女人这样在意可能还会吃醋,可经历了孙青滢,她实在不愿宋诀身上发生任何波折,恨不得他余下的人生都一帆风顺、无忧无虑的才好。 所以越是知道他多喜欢蔡苏亚,宋母就越是希望他们能彻底安定下来。 说实话,抛开母亲的滤镜,一想到过去宋诀是怎么对待孙青滢的,哪怕是对方有错在先,宋母也没办法拍着胸脯说她小儿子是个体贴合格的丈夫。 第33章 宋语就比她妈想得开了, “…… 宋语就比她妈想得开了, “反正他们俩现在不是挺好的么?您忽然去一催婚多不合适啊。”宋语满不在乎着说,“都是三十好几的成年人了,又不是小年轻。” 宋母轻叹了口气, “话是这么说,但一直没定下来吧,我这心里总觉得慌, 万一你说哪天他们俩分开了, 小诀能再遇上个中意的人么?” 说实话她觉得希望渺茫。 宋语倒是说, “找不到那也是他的命, 就算结婚还能离呢,您也想开点, 小诀多大的人了, 您成天操心他做什么?” 好说歹说, 宋母才有些放心的样子。 为了避免她“旧病复发”,宋语在跟蔡苏亚约着出来逛街的时候,就提起了这事,又安慰她说, “你放心,我妈就是纯粹对小诀的保护欲过度。” “当年怀着他的时候, 我妈下楼一个不留神摔了,导致小诀早产, 情况一度很危险, 我妈当时月子都没做好, 但凡小诀有一点不舒服, 她就怪在自己头上。” 蔡苏亚笑了笑,“我明白的。” 宋语想着她也是当妈的,或许能理解几分宋母的心情, 心里松了口气,但还是拉着她手,保证道,“你跟小诀好好在一块就好,感情的事情旁人都插不上手的,如果我妈跟你提起这事,你只管跟我说,我来劝她。” 蔡苏亚心头掠过当初宋译对她说的那些话,不免好笑。 一个家里出来的兄弟姐妹,性格倒是截然不同。 这件事她没心上,没想到周末她去蔡家接小曜的时候,蔡母也跟她说了一嘴。 倒不是逼婚,只是隐晦的询问她,跟宋诀的关系是不是认真的。 “如果你真打算跟他长久交往下去,也该让小曜跟他多相处相处了,这孩子心思敏感,别让他觉得你要丢下他似的。”蔡父蔡母都当过老师,对蔡曜藏在平静表面下的许多小心思有所察觉,不免心疼。 这孩子虽然不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但他们观察和脑补出来的可怜,总比那些说出来的更能触动人心。 蔡苏亚眨了眨眼,“您放心啊?” 她可知道蔡母有多疼小曜的,连她这个亲生女儿都比不上。 蔡母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为了孩子好,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而且她私下在小曜那儿试探过的,孩子虽然对妈妈跟别人关系亲近比较警惕,但对宋诀这个人并不抵触,甚至还有几分喜欢。 “嗯那行,”蔡苏亚笑盈盈地说,“我知道了。” 她扭头就把蔡曜带到宋诀那儿去了。 当宋诀一开门,眼神还没能像以前那样专注地落在她的笑靥上,就先一步,被她身前另一道灼灼的目光引了过去。 “宋老师,”小曜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话是这么说,他格外黑亮的眸光却不是这么说的。 宋诀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开口:“不麻烦。” 从头到尾,小曜始终寸步不离地跟在蔡苏亚身边,偶尔宋诀主动开口跟她说一句话,他立马接过话茬,那灵活机敏的模样,跟宋诀印象中那个聪明安静的孩子完全不同。 渐渐地,他看向蔡苏亚时,眼尾不自觉垂落了下来,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小曜,”她拉着他的手,等小曜扭头看过来的时候,唇角扬起,笑眯眯地捏了捏他柔软的脸蛋,“你不喜欢宋老师么?” 温柔轻快的语调,一如当初她问他喜不喜欢展坤和小星。 小曜抿直的唇微微颤动,犹豫着摇了摇头。 这么大的孩子,已经开始不好意思坦率地表达内心的想法了。 更别说他原本就是个内敛敏感的孩子。 蔡苏亚笑着继续问道,“那你是担心妈妈会被抢走么?” 小曜停顿了几秒,然后重重点了一下头。 “每个人在世界上都会承担很多种角色,比如对你来说我是妈妈,对你外公外婆来说呢,我又是女儿,对你宋老师来说,我可能是好朋友又可能是爱人……这些角色并不是相互排斥的,我只有对你来说,才是妈妈呀。” 小曜听得怔怔的,他皱起眉头,“可是妈妈你要是跟宋老师结婚了,以后会生下别的孩子,那你就又是他们的妈妈了。” “唔……”蔡苏亚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不会的啊。” “妈妈其实不喜欢生孩子。” 小曜愣了,“啊?” 蔡苏亚就跟他好好科普了一顿,要孕育一个孩子有多艰难,坏孩子、生孩子、生完孩子之后,每个阶段都有各种各样的痛苦和烦恼。 当然了,这些纯粹是她从“蔡苏亚”的记忆中提取出来的。 “蔡苏亚”怀孕的那段时间,正是她对展坤感情最深厚的时候,遇到再多的辛苦,流进心里也是甜的。 小曜听得心潮起伏,眼眶都泛起了微微的红晕,不过被他强忍住了,才没有冒出泪光来。 他愧疚地低下了头,“妈妈,对不起。” “是我太任性了。” 原来在他还没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愿意为他付出全心全意的爱了。 他不该怀疑妈妈会不爱他的,毕竟没有人会为不在乎的人忍受那么多的疼痛和艰辛。 他抬眸,认真而坚定地跟她说,“我希望妈妈能开心,如果宋老师对你好,我也会对他好。” 蔡苏亚展颜一笑,揉乱了他的头发,“小曜要对自己最好。” 人最爱自己的时候,人生才是痛快自在的。 这是她的经验之谈。 眼见着她没费多少工夫就把别扭的男孩哄好了,宋诀在旁边看得眼热,从未有过的酸涩滋味不自觉就在心口蔓延开来。 他垂眸,静静地盯着窝在蔡苏亚身边的小曜,恨不得取而代之。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袖口被往下拽了一下,宋诀垂眸看去,见小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面前,仰着小脸,正经严肃的表情乍看上去跟大人一般, “宋老师,妈妈让我们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宋诀:?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蔡苏亚,见她笑盈盈地冲自己眨了眨眼。 她倾身上前,踮起脚,小声地凑近他耳侧:“没办法呀,我妈说,要是你照顾不好小曜,就肯定也照顾不了我。” 她含着笑意的声音宛若悠扬婉转的琴声,余韵绵长,“我可比他难养多了。” 宋诀耳根克制不住地漫上了暖暖的热意,温柔的粉晕和周边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妈妈,眉头又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随后,宋诀将他带去书房,这是过去小曜来时两人待的时间最多的地方。 等书房的门关上,小曜直截了当地开口,“宋老师,刚刚我妈妈跟你说了什么悄悄话啊?” 宋诀沉默下来,迎着孩子清亮的目光,他匆匆避开,“……没什么。” “她说让我跟你好好相处。” 小曜点了点头,表示相信,“来的路上,我妈妈也跟我说了。” 宋诀脱口问道:“说什么?” 小曜说,“妈妈说,如果您做了不好的事情,让我先不要发脾气,私底下再偷偷跟她告状。” 宋诀:“……” 他艰难开口:“搬弄唇舌不是好孩子应该做的事。” 小曜板着脸,“妈妈说这是我在帮她考验你。” “因为她信任我才会让我帮她做重要的决定。” 这话落在宋诀耳中,又是不一样的意义了。 既然小曜在她心中那么重要,那她愿意让他照顾他,是不是也是因为信任他的缘故? 宛若春风化雨般,心中略微阴郁下来的情绪很快就被驱散,露出隐藏在后面和煦而温暖的光亮来 “好。”他沉声道,“但我之前也没有跟其他像你这么大的孩子相处过。” “所以,如果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可以先跟我说,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么?” 小曜思考过后,赞同地点了点头,“知错就改是一种美好的品德。” 宋诀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堪称绚烂的笑意,不过转瞬即逝,眨眼间就恢复了冷淡的模样,“你现在上的是五年级?” “是。”小曜应道,表情虽然看不出什么,但眼神明显更明亮了。 他的年纪,刚入学的时候应该去三年级的,但再在经过几轮考试之后,校长和老师都一致认为他的知识储备已经超过了同龄人,完全可以直接跳级,免得浪费孩子的时间和天赋。 蔡父知道后高兴极了,他自己从小就是个天才,偏偏唯一的女儿没能继承到他的聪明,虽说也很优秀,但到底比不上那些真正天资卓越的人。 宋诀淡淡出声,“我给你整理了一些五年级知识范围内的考卷,每科都有,还是老规矩,三小时内选择性做题,能做多少做多少。” 小曜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可、可是宋老师我们不是在商量你跟我妈妈之间的事情么?” “我知道。”宋诀坦然道,“如果你学期末拿到满分,我相信你妈妈会更加喜欢我。” 小曜怔愣了半晌,“可是妈妈更喜欢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为什么要让他在难得的周末还要被迫接受知识的浇灌? 他明明只是想好好跟妈妈一起度过轻松而快乐的一天啊! 第34章 小曜到底是个懂事又聪明的孩子…… 小曜到底是个懂事又聪明的孩子, 虽然乖乖听话,在书房学习了一下午,但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主意。 既然能让妈妈开心的事, 他为什么不可以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来呢? 反正本来就是他最辛苦嘛。 于是,听见门外传来蔡苏亚唤两人的声音,小曜的反应比宋诀快多了, 噔噔噔就跑了出去, “妈妈妈妈, 我刚刚拿了四个满分!” 宋诀迈着长腿, 慢吞吞地跟在后头,眼睁睁看着他扑进了蔡苏亚怀里——故作沉稳、实际上眼中满是明晃晃的得意——高兴地展示着他下午完成的考卷。 宋诀多少有点后悔, 不应该体谅他连跳两级而故意把考卷的难度下调了一些。 “真的呀?”蔡苏亚赞赏地捧起他的脸, 弯弯的眼眸流淌着明粲的光芒, “我们小曜真棒!” “作为奖励,明天我给你请一天假,我们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小曜对游乐园本身没多少兴趣,他更喜欢的是和妈妈一起去游乐园这件事。 “好!” 他声音清脆地答应了下来, 脸上难得显露出了灿烂的笑意。 高兴之余,扭头再看见沉默地跟在自己后面的宋诀, 小曜也不打算跟他计较了,想到外婆跟他说的话, 仔细想了想, 转身跟宋诀说, “宋老师, 你跟我和妈妈一起去吧?” 宋诀一怔,下意识地看了蔡苏亚一眼,对上她明媚的笑靥, 心底的乌云顷刻间便被这一缕晴光驱散了, “嗯,好。” 他心头不自觉软了下去,唇边溢出微微的笑意,清冷的眉眼仿佛蒙上了一层柔光。 小曜看在眼里,抿了抿唇, 如果非要有个爸爸的,他更愿意让宋诀来做他的爸爸。 不光宋诀觉得小曜沉闷早熟的性格跟自己年少时相似,小曜也觉得,比起展坤,他跟宋老师相处起来要自在多了。 蔡苏亚的确是有意识地在引导小曜跟宋诀逐渐亲近起来。 无论她还能在这个时空待多久,小曜身上的黑化倾向必需得时刻注意着才行。 宋诀算不上温柔体贴,但他冷淡直接的性格,对小曜来说,反而更加值得信任。 她当初试探着把小曜丢给宋诀照顾,就看出两个人待在一块,气氛虽然安静,但也有着别样的和谐。 “你真的很适合当个好爸爸。” 蔡苏亚忍不住说。 宋诀倒是有自知之明,“那也是因为小曜适合我。” 但凡换成普通孩子,早就被他的冷脸和学业压榨给逼退了。 蔡苏亚想了想要是让宋诀跟展之星相处的画面,扑哧一乐,“也是。” 小星身上那些讨人喜欢的本事,注定跟他亲妈一样,在宋诀身上是起不了作用的。 三人在游乐园玩了一整天,幸好避开了周末和节假日,游客并不多,他们几乎把所有的项目都玩了一遍,比起内敛的宋诀和小曜,过分活跃的蔡苏亚觉得自己嗓子都哑了,回程的车上抱着温水一点点润喉咙。 宋诀一边开着车,一边时不时看向她。 蔡苏亚好笑道:“你看我做什么?看路啊,我的命可在你手上呢。” 宋诀立马把视线收了回去,直直看向前方,但话还是冲着她的,“我应该早点提醒你的,现在喉咙还疼么?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哪有这么严重,”蔡苏亚咳嗽了两声,轻柔的声线还透着些轻微的喑哑,“难得高兴嘛,你要是拦着我,我还觉得扫兴。” 说起来,她从没有去过什么游乐园。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后来被接去蔡家,有继母和蔡静雪在,如果她主动提出要去游乐园,传入蔡父的耳中说不定就是她的“任性”和“贪玩”。 听她这么一说,宋诀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除去自责,担忧占了上风,心里想着回头给宋母打个电话问问,嗓子哑的时候应该喝点什么才有效果。 他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难受。 今天一天,他都沉浸在她明媚灿烂的笑容中,觉得连天上的阳光都暗淡了下来,一时舍不得,就让她多玩了几次最喜欢的过山车和大摆锤。 结果痛快是痛快,嗓子就受苦了。 蔡苏亚抬眼往后视镜扫了一眼,见小曜趴在座椅上睡着了,就探身把宋诀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他今天玩得很开心,以往安静沉默的性格也透出几分活泼开朗来。 “之前我跟小曜说,我不想有别的孩子了。”蔡苏亚轻声说,“你呢?” 宋诀语气平静:“我无所谓,听你的。” 他固然对自己的孩子有过期待,但性格如此,血缘在他这儿重要,也不重要。 前面遇上了红灯,车辆缓缓停了下来。 宋诀转过头,眸光专注地看着她,声音平稳而掺杂着几丝笃定,“我真切的期盼着能跟你渡过剩余的人生,因为是你,所以那些所谓的亲缘血脉都不重要。” “小曜也是我的儿子。”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如果他愿意的话。” “之前小曜刚找回来的时候,我给他取了这个名字。”蔡苏亚抿唇笑来,眉眼弯弯的,盛满了滢滢泛着暖意的光亮,“在展坤眼里,他有个如星辰一般的儿子,也就忘了这个在他看来宛若小小尘埃的孩子。” “但我希望他比太阳还要耀眼,光明灿烂。” 蔡苏亚想要避免可能出现在小曜人生中的任何一抹阴影。 “我知道。”宋诀低低应了一声,伸过手,将她交叠在膝上的双手拢入掌心,郑重道,“我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做个合格的父亲,以后,你多教教我吧,好么?”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蔡苏亚笑了笑,“我们一起努力吧。” “好在小曜是个容易养活的孩子。” 而且找回来的时候都十岁了。 蔡苏亚不敢想象他如果才三四岁,不懂事又闹腾的时候,她还能不能保持现在的耐心。 宋诀想起他侄子小时候拿着把玩具枪呜哇呜哇满屋子乱窜的画面,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 宋母一直想见小曜一面。 因为孙青滢造的孽,她对这个孩子多少生出了几分怜惜,之后又顾念着蔡苏亚,同样是当妈的,她听宋语的不贸然跟蔡苏亚说结婚的事儿,但要是能让她儿子跟宋诀和家里亲近起来,至少能把她的心留住呀。 她主动跟宋诀说起,下次蔡苏亚来宋家的时候,可以把小曜一起带过来。 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小孩子的身影了,宋母不由心动,宋译家的小帆长得比她还高了一个头,宋语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常年在国外,说起英文比中文还利索,宋母见着她们,总是摸不准她们喜欢什么。 小曜就不一样了。 宋母见着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宋诀会说他是个好孩子了。 就他那种不喜欢孩子的性格都能跟小曜相处和谐,可见他有多懂事乖巧,小小年纪,一言一行都已经能用“沉稳”来形容。 宋母拉着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坐在站在旁边的宋诀,“你小时候也是这性格,无论你哥怎么逗你都稳得住,不哭不闹,看起来跟小大人似的。” 宋语顺口接了句,“我看小曜的情商就比小诀要高。” “小诀小时候被大哥逗得厉害了,看他眼神跟看傻子一样。” 宋译:“……喂!” 宋家人在整个圈子算是最上层的人物,虽说大多数时间都是被别人捧着的,但他们有意识想要让一个人觉得轻松自在,也能做到润物细无声,叫人从心底生出亲近的感觉。 但令他们惊讶的是,据所有人观察下来,发现小曜最愿意相处的居然是在小辈面前一向威严沉默的宋父。 蔡苏亚笑道:“小曜是最喜欢跟我一起,但有时候要说心有灵犀,我都比不上他跟宋诀的默契。” 小曜从小长在养父母家里,他的养父母是个心狠又吝啬的,偏偏在外还要赚个善良和气的名声,明明是他们逼他在家里伺候年幼的弟弟才不肯让他上学,偏要在外跟邻居和老师说是孩子自己厌学,哭闹着死活不肯去学校。 之后他遇上的展坤和小星,都是表里不一的典型人物。 无形之中改变了他的观念,觉得像宋父和宋诀这种不苟言笑的才是好人。 “是么?”宋母听了,松了口气,露出了慈爱无奈的笑容,“也是他们命中有这段缘分。” 她不自觉望向给小曜递纸巾的宋诀,他还是那副疏冷淡漠的模样,在好看沉稳的眉宇间,显露出了罕见的认真。 他是真的希望能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宋母唇边渐渐扬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眼底的眸光分外温和, 她隐约感觉到一块压在心里很久的巨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终于,她也看到了小儿子余生幸福的指望。 宋诀似乎是察觉到了母亲的异样,在离开前,迟疑地走到她面前,低声说,“妈,您放心。” “我很好。” 同样的话,前十几年,他对宋母说过无数次,但这次,她才真的相信了。 宋母莞尔一笑,拍了拍他的手:“我知道。” “帮妈跟苏亚说声谢谢。” 宋诀凝眉不解:“谢什么?” “跟你有什么关系,”宋母没好气地说,“帮妈传句话都不行了?” “……那她回头这么问我,我总不能让她再来问您。” 宋母沉默了一段时间,“……算了,你走吧。” 同样的话,从她这里说出口那是她们俩的事,要让小诀说了,苏亚指不定就以为是他的功劳了。 蠢儿子就是带不动。 第35章 蔡苏亚起初以为等所有的剧情线…… 蔡苏亚起初以为等所有的剧情线结束后她就可以离开了, 但一天天过去,直到展坤在精神病院自杀的消息传来,第二天她睁开眼, 依旧还在这个时空里。 宋诀察觉到她这几天有些奇怪,只以为是展坤的死让她回想起了过往的事情,也没有多问, 只是沉默地照顾着她。 “小曜过几天就毕业了, 让我们提前几天去, 参加他的毕业典礼还能顺便在B城游玩几天。” 蔡苏亚怏怏地托着下巴, “外边又热又闷,我才不想在人堆里到处走呢。” 宋诀给她倒了杯柠檬水, 放在她右手边, “你要嫌热, 出国避暑也行,你去年不还说要游遍北欧么?” 蔡苏亚想了想,没有拒绝。 这么多年过去,旅游始终是唤醒她对这个世界新鲜感的最好办法, 她转过头,泛着淡淡愁绪的面容上阴雨转晴, 展颜一笑,拉住他的手臂, 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你总是知道我最想要做什么。” “那我也想陪你做点能让你开心的事情。” 蔡苏亚眸光盈盈, 在和煦而温暖的阳光映衬下, 一如当年他们初见时那样明澈,“小曜的大学也是你的母校对吧?” “不如我们一起去拍套照片,主题就叫穿越时空!” “我有时候想, 要是我们之间没有错过的十几年,要是我在你年轻时候就认识你了,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到时候,你扮上你上学时候的样子,我也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宇宙一共有多少个时空,或许在某一个时空里,我们就是一对朝夕相处、日久情深的校园情侣啊。” 她越说越觉得很有可能,“对吧,毕竟当初我爸不就是你学校里的教授么?也就是我考到别的城市去了,不然我肯定常常去看他,到时候我们说不定就能偶遇,然后……” 宋诀冷峻的眉眼在岁月的感染下已经变得温和了许多,他望着身边笑靥明媚的妻子,根据她极具感染力的叙述,将他也不自觉带入了她所描绘的情景之中,仿佛两人相处在遥远却熟悉的校园里,她神采飞扬,或许要比现在要稍微青涩单纯一些,但还是一样的耀眼。 他唇边扬起淡淡的弧度,黑眸中显出纯然的愉悦和笑意,“……我觉得不太可能。” 蔡苏亚一顿,狐疑着问他:“什么?” “我当时认识了你,一定会一见钟情。” 蔡苏亚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扑哧笑道:“真的?别哄我啊,人人都说你年轻时候简直就是一块刀枪不入的防弹玻璃。” 宋诀一本正经,“可是你的笑容比子弹更俱侵透力,一见就让人魂牵梦萦,再也忘不掉了。” 蔡苏亚用高兴又赞赏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看来这么多年,我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把你甜言蜜语的技能给点亮了呀!” “下次见到你妈,我一定要跟她炫耀炫耀才行。” 宋诀哑然失笑,转而起身打算收拾东西去了。 从小到大,他自己的行李从来都是只准自己收整,现在他在老宅的房间,佣人在打扫时都不敢移动任何一件东西。 现在又加上了个蔡苏亚,他思虑周全,无微不至,常常能想到她想不到的,几次过后,蔡苏亚也乐得把这个活全扔给他,自己轻轻松松地给小曜打电话去了。 小曜早就知道他们不会错过自己的毕业典礼,这么多年,宋诀和蔡苏亚的在意和疼爱渐渐抚平了他心头那道叫自卑的伤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再也不担心妈妈会丢下自己,又或者她和宋老师会觉得自己是拖累而厌弃自己。 不管怎么说,接到蔡苏亚的电话他总是开心的, “你们回头订了机票把信息发我,到时候我去接机!” 小曜性格中阴郁沉闷的那部分不知不觉被抹去,但小时候的早熟和敏感,将他慢慢雕琢成如今冷静稳重的模样。 至少寝室里朝夕相处的室友们还是头一次见他喜形于色,这么激动的样子。 三人面面相觑,互相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出了不一样的揣测。 好不容易等他挂完电话回来,最活跃闹腾的老三迫不及待地问,“四哥,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肯定跟阿姨有关吧。” 这个排行是按照寝室四人的年纪来的,只不过年纪最小的蔡曜看上去气势最为可靠和慑人,另外三人纠结一番,一致决定在他排行后加个“哥”字,以表尊敬。 不过,同寝四年,让他们多少了解一些外头那些把蔡曜当学神大佬崇拜的学弟学妹们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这位不好接近的高岭之花疑似是一个……妈宝男。 之所以说是疑似,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机会亲眼见证蔡曜同学跟他母亲相处的样子。 小曜瞥了他一眼,吓得老三急忙闭嘴,然后扭头冲老大和老二挤眉弄眼,三人一起上阵,他也是被缠的没办法了,才无奈开口, “我都要毕业了,我妈来学校参加一下典礼很奇怪么?” “不奇怪不奇怪。”三人极有默契,连连摇头,连幅度和频率都一模一样。 老大轻咳了一声,“之前咱们几个家长来的时候,都是寝室一起招待的,阿姨当然不能例外了。” 老二附和:“对对,上次见完面,我妈现在还天天在我耳边叮嘱我要好好跟着你学,这次去给你妈接机,我怎么能缺席啊,不礼貌!” 老三说:“对啊对啊,我还想见见四哥你的继父呢。” 蔡曜并没有对外刻意隐瞒自己的家庭状况,至少寝室里的人都知道他妈妈带着他离婚后,又给他找了个爹。 这不新奇,关键是蔡曜平时说起他继父,虽然不像他妈那样温柔,但言词之中不仅尊敬,似乎还有那么一丝崇拜。 多恐怖啊,在他们看来蔡曜就已经够完美的了,实在想不到能让他崇拜的人是啥样。 多种疑惑和好奇的加持下,三人握拳决定,就算蔡曜不同意,他们也要偷偷跟上去。 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蔡曜压根就没把他父母哪天到的消息告诉他们,偏偏他本身就是个常年不在宿舍的,想监视都没机会。 正当三人琢磨着是不是就要错过这次机会时,在毕业典礼当天,他们还是成功见到了蔡曜的父母。 这次不是他们有心盯着蔡曜,主要是他们一家三口太显眼了。 他妈漂亮是毋庸置疑的,毕竟不漂亮也生不出这样的儿子,可关键是太显年轻了,画着淡妆、言笑晏晏的站在诸多女大学生之间,竟然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他继父就更让人目瞪口呆了,作为荣誉校友,宋诀的照片现在还挂在他们大学的官方网站上,每年遇上招生季,这位宋学长清俊绝伦的长相风度和叹为观止的成绩履历都要被拉住来宣传一轮,因为他过于名声赫赫却极少在公众露面,让许多人一度怀疑他的存在。 这时候,蔡曜主动过来了,给蔡苏亚和宋诀介绍他的室友。 “这四年,谢谢你们对小曜的照顾呀。”蔡苏亚笑盈盈地说,“因为知道他在学校里交到了很好的朋友,所以我才放心地一直没来这儿看他。” 老三眨巴了两下眼睛,脸颊“哄”一下就红了,慌张无措,连连摆手,“不不不、不客气。” 老二暗暗用手肘杵了他一下,扬起明朗灿烂的笑容,“您太客气了!其实一直都是四……蔡曜同学照顾我们更多哈哈哈哈!” 老大纠结了几秒,发现自己实在叫不出“阿姨”两个字:“……老二说得对。” 蔡曜:“……” 接下来他们面对宋诀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蔡曜忍无可忍,直接一拖三把人都带走了。 蔡苏亚笑眯眯地冲他们摆手说再见,扭头一把拉住宋诀的手,“走!接下来就是属于我们的时间!” 宋诀任由她拉着在前面走,时不时给她介绍着环境和布局,中间还掺杂着一些他过去的回忆。 远远看去,两人悠然自得,闲庭散步,周身洋溢着任谁都无法插足的独特氛围。 ———— 咦? 她不是出车祸了么? 现在的医院都有主题病房了? 蔡苏亚怔怔地睁开眼睛,微微眯起,脑海中骤然炸裂开的空白令她适应了好一会儿。 入目的床帏上绣着百花簇锦,中间还有瑞云青鸟,无不栩栩如生。 蔡苏亚也算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了,但这样精美到极致的刺绣,她也只在屏幕上见过。 “主子,您醒了?” 穿着青色凝纱襦裙以及粉色短衫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把床帏掀了起来,“西院那边还没什么动静呢,您要不要再歇一会儿?” 蔡苏亚端详她许多,垂下眼帘,低喃着重复了一句:“西院?” 眼前的丫鬟眉眼清秀,看着年龄不大但举手投足自有一份稳重,她心疼地开口:“主子,奴婢知道您心里委屈,只是萧侧妃与殿下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谊难得,您如今暂且忍耐一番,到底您才是皇上亲封的太子妃,待日后生下嫡长子,任谁也不能碍着您的眼了。” 殿下,太子妃,萧侧妃? 蔡苏亚心头猛地浮现出一个词“穿越”。 但随即,她又把这两个字否决了,直觉告诉她,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蔡苏亚不自觉陷入沉思,屋子里的气氛瞬间沉寂了下来。 丫鬟心头惴惴,看着她独自出神又是心疼又是焦急,犹豫着是不是该唤醒她? 主子已经辗转两夜没能睡好了,若是再撑下去,身子可就要受不住了。 蓦地,蔡苏亚脑仁一麻,接着就是汹涌而来的陌生画面。 “你说得对。”她强撑着没有露出异样,低低出声,“先出去吧,让我再休息会儿。” 丫鬟暗暗松了口气,“是。” 她又放下床帏,恭敬地退出去。 这丫鬟名叫柳华,前日才随着太子妃嫁入东宫。 作为主子身边最得力的丫鬟,柳华心思缜密、能力出众,短短两日已经将正院上下都整治了一遍,昨夜太子未曾与太子妃圆房这么重大的消息竟也被瞒了下来。 柳华叹息之余,不免心疼太子妃。 便是普通人家,哪有正室跟侧室只隔一天进门的道理。偏偏皇上龙体有恙,连册封太子的祭天仪式都是尽快尽简,太子妃又能说什么呢? 唉,主子温良恭俭、端方淑仪,论起容貌品德、家世才华,京中无有闺秀能出其右。 可再好,也抵不上萧氏与殿下年幼相识的情份,更别说萧氏家世并不比主子差多少,后宫中又有皇后娘娘帮持…… 柳华眉心紧皱,面色凝重。 “柳华——”只听房内传来了一声轻柔的呼唤。 柳华通身一凛,忙收敛心神,转身打开房门,轻轻走到床边,“主子,奴婢在。” 她见太子妃单手支着额际,袖口滑下,露出白嫩如玉的皓腕,笑盈盈地朝自己望过来, “我听说,宫中有一处乐府,里头宫人们擅万种乐器,应有尽有?” 柳华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应答,“是……” “那会唢呐的也有了?” “唢、唢呐?” 第36章 唢呐,有自然是有的,不过这大…… 唢呐, 有自然是有的,不过这大多用于军乐之中,平常宫里皇上或者妃嫔想要听歌弄乐, 都是琴啊琵琶,又或者竖箫横笛……像唢呐这种,柳华平生也只听过名字, 从未见过。 “主子, 您、”她欲言又止, “您听这个做什么?” 蔡苏亚懒洋洋地说, “皇上病体未愈,可怜萧侧妃一顶轿子就被接入东宫了, 我身为太子妃, 自然应该给她补充一点‘仪式感’。” 柳华没明白‘仪式感’的意思, 倒是急忙开口:“她有什么可怜的?!” “按照规矩,您大婚后,起码半月才该侧妃进门,明明是萧家担心皇上……所以皇后娘娘私下去请了恩典, 让萧氏紧跟在您之后进门,便是这样, 殿下也觉得委屈她了,特意吩咐众人将西院都挂上红灯笼和喜结, 听说连龙凤灯烛都没落, 热闹喜庆的程度, 竟是能跟您大婚时相比了……也就是有皇后娘娘在, 若是换做别人,早就被问罪了!” 看得出来,她这些话应该在心里憋了很久。 蔡苏亚眸光在她身上轻轻一扫, 笑意更深,“柳华,我知道你是为我委屈。” 柳华眼眶泛红,“主子,奴婢知道您自觉太子妃应该以贤惠端庄、不争不妒为傲,但、但奴婢真是心疼您……” 昨晚,明明是主子和太子的洞房花烛,然而殿下通身酒意、醉酒不醒,主子就这么照顾了一夜不敢闭眼。可今天,太子到西院却是神清气爽的,与萧氏柔情蜜意,直到丑时方歇,一连叫了三次水,消息从下人房传出来,转瞬就传遍了东宫。 不知多少人暗中笑话主子! 蔡苏亚裹着柔软丝滑的被褥坐起来,唇边扬着淡淡的微笑,“‘贤惠端庄,不争不妒’,听起来也不错啊。” “柳华,拿着我的令牌,去乐府要十几个会吹唢呐的宫人过来,越是响亮、越是喜庆的越好。” “另外,叫人备上茶水和礼品,等时辰到了,我亲自前往西院,庆贺太子殿下和萧侧妃。” 柳华怔住了,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您、您要亲自去西院?” “这这这……” 蔡苏亚柔声道:“你只管照我吩咐的去做就是。” 柳华到底是个忠心的奴婢,乖乖听从吩咐办事去了。 蔡苏亚揉了揉眉心,方才闯入她脑海中的,是一段完整的剧情,还有一个从没听过、但莫名有些熟悉的声音: 【你只要在这个世界度过一生,改变原女主早逝的结局,就能返回时空维护空间。】 时空维护空间?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蔡苏亚颇为嫌弃地移开了视线,随即把注意力放在了所谓的剧情上。 原女主是她现在附身的太子妃,男主是太子,也就是未来的梁帝,至于那位萧侧妃,应该算是女配吧,虽然这个女配活的比女主还久…… 前面大半剧情男主心里爱着的都是萧侧妃,两人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当然了,心里有人也不影响他敬重正妻、广纳爱妃。 萧侧妃嫁进东宫后没多久,萧家就获罪了,皇帝龙颜大怒,见太子跪地恳求饶恕萧侧妃,更是不喜,大手一挥,往东宫赐了十个妾室,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皇帝本意是要分萧侧妃的宠,却没想到被他坑得最厉害的是太子妃。 因为萧侧妃家中突逢大劫,又惹了帝王厌恶,太子明面上只能冷淡疏远她,与之相对的,就是盛宠太子妃。 太子妃是皇上亲自为儿子选的,况且夫妻恩爱、东宫安稳,更能让太子博得皇帝、百官,乃至天下百姓的好感。 他“风姿俊逸,贤明仁德”的好名声,就是在这段时间飞快建立起来的,令太子在朝内的地位越发稳定,也真切觉得太子妃是个贤妻。 对此,后院里的妾即是羡慕又是嫉恨,她们不能跟太子妃争名分、争权力,那就只好争宠爱和子嗣了。 从太子妃到皇后,原主仅仅二十八岁便芳龄早逝,生了三子一女都没能活下来,临终之际,唯一拥有的就是头顶上这个“贤后”称谓,在她死后,梁帝每逢忌日悲痛思念、作诗祭告后流传后世,把她“贤惠”的名声记在了史书上。 梁帝是千古一遇的明君,他的皇后就得是百世称誉的贤后。 世人不知,这个“贤后”的名声原本是梁帝给萧姮准备的,但他好不容易让萧姮成了皇后,她却不能履行好皇后的职责,宫中是非不断,旧日爱侣逐渐离心,令他情不自禁感怀起原配来,这才有了之后传颂百年的“帝王情深”。 蔡苏亚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昏黄的镜面渲染出朦胧的美感,还是她熟悉的脸,但与她从前在镜中打量自己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柳华不在,正院里自然也不缺别的宫女,她们听着吩咐,有条不紊地替她梳理鬓发、洗漱更衣。 “主子,早膳已经备好了。” 蔡苏亚抬手,纤柔如水的指尖轻轻拂过金凤出云步摇下缀点金滚玉的流苏,“柳华回来了?” 宫女低声应道:“是,柳华姐姐刚进宫门,应当很快便能来跟您复命了。” “那便先不用早膳了,你让人热着吧。” 蔡苏亚款款起身,率先抬步向外走去。 原剧情中太子河萧侧妃昨夜折腾太过,早上睡过头了,为了及时向皇后娘娘请安,萧侧妃连早膳都没能用上。 既然如此,那她就该早早过去堵人才行,免得错过一场好戏。 ———— 清晨,太子在怀中温香软玉的引诱下匆匆醒来,他望着萧姮红扑扑的面容,眼波潋滟,妩媚含情,是他从前未见过的浓艳风情,加上两人之间的情谊,令他一夜食髓知味、爱不释手。 “殿下,”萧姮小声说,“时辰不早,咱们该起了。” 太子笑意宠溺,“你自小就最爱睡懒觉,如今嫁人了倒是自觉起来,果然长大了。” 萧姮面色羞红,风姿楚楚,“您就笑话我吧,等回头见了姑母,我定要告状的。” 太子六岁起被皇后抱去养在膝下,所以才与被皇后接进宫来的萧姮一起长大。 他温柔地伸手抚摸她的脸颊,“阿姮,我们终于实现幼时的誓言了。” 萧姮眉眼显露出几缕黯然失色,“可我到底不算是你的妻。” “谁说的?在孤心里,你便是孤唯一认定的妻子。”他紧紧抱住她,“孤答应过你,要与你洞房花烛,一起享受人生最幸福的时刻。” “孤知道,让你做侧妃是委屈了你。至少现在,我只属于你一个人。” 最后一句,他恢复了原本的自称,让萧姮不禁想起昨夜他握着她的手,剪灭龙凤烛、约定要同生共死的情意,不禁感动落泪。 昨夜,是他们俩的第一次。 太子以后或许会有很多女人,但到底,她是第一个,这便够了。 两人相拥温存了一阵,终究在宫人的服侍下起身更衣,但时辰确实不早了,萧姮急急换好衣服,又亲手替太子换上金黄九蟒袍。 太子纳侧妃是没有假期的,只是刚好赶上和太子妃的大婚,太子有三天假期,今天是最后一天。 但他也不能歇着,还是要进宫向皇上、皇后娘娘问安谢恩。 两人携手向外走去,没成想刚出门,萧姮的贴身婢女玉容慌张着进来跪下,“殿下,主子,太子妃娘娘来了!” 什么?! 太子和萧姮皆是一惊。 萧姮追问道:“好端端的太子妃怎么会来?可是出什么事了?” 玉容摇了摇头,面色焦灼,“奴婢、奴婢也不清楚。” 两人面面相觑,萧姮见太子皱起了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到底不能把太子妃拦在门外,“还不快将人请进来!” 玉容俯身应道:“是。” 太子对太子妃并不熟悉,仅有的印象就是温柔细致,没想到她会做出大早上堵在侧妃院门口的事情,不禁怀疑是不是之前调查有误,难道太子妃也是个不懂分寸、善妒鲁莽的庸俗女子? 正想着,一道清脆好听的笑声先一步闯入两人的耳中。 “妾身给殿下请安了。”姿容明媚的太子妃宛若踏着晨曦而来,笑靥盈盈,亲切热情,实在是不像来找麻烦的模样。 太子见了,心头的气消了几分,沉声道,“起吧。一大早的,太子妃特意赶来所为何事?” 蔡苏亚柔柔一笑,抬手向后,“柳华。” 柳华躬身上前,将一杯清茶放在她手里。 蔡苏亚眸光始终落在太子身上,此时缓步上前,笑呵呵地说,“妾是来恭喜殿下的呀!” 她轻巧地地上茶盏,太子不明所以,但念在太子妃到底是皇帝选的,还是给了她面子,接过茶盏打算抿上一口。 “这是妾身特意让人加了几味强身健体的药材,融入茶水之中煎煮得来的。”蔡苏亚脸上扬起了大大的笑容,“妾身恭喜太子殿下昨夜龙精虎猛,终于抛却了童子之身,成就好事。” “噗——”太子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全数喷了出来。 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柳华怔怔地看向蔡苏亚,茫然不解,那杯茶不就是用茶叶泡的么?哪有什么药材?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蔡苏亚又热情地迎了上来,转而握住萧姮的手,“这位就是萧妹妹吧?哎呀你可是咱们大梁的功臣!先前我听闻殿下拒绝了好几名侍寝宫女,与我大婚那夜又偏偏喝醉了,你不知道我心中有多担心,要不是生怕毁了皇室声誉,我都打算找太医来给殿下瞧瞧了。” “果然还是妹妹你有办法,到底是侧妃娘娘,就是比那些侍寝宫女得力多了!” 萧姮眉如翠羽,肤如白雪,眉眼好似画笔精细地勾勒出来,处处都显出格外清丽脱俗的姣好、雅致。 此刻,她脸颊通红,继而匆匆褪去,面无血色,只余下满满的尴尬、窘迫和羞愤,泪盈于睫,恨不得当场晕过去算了。 太子妃这么一说,活像是她之所以能当侧妃,强过那些侍寝宫女,并不是因为出身和其他,只是因为她床上技巧优于众人。 她是萧家贵女,读尽诗书礼仪,何曾遭受过这般屈辱! “蔡氏!”太子咬牙切齿,暴怒出声,“你竟敢!” 他还没说完,蔡苏亚优哉游哉地一摆手,“殿下别激动呀,妾身也没有怀疑您能力的意思,这不是都把误会解释清楚了么?您不是不行,还是咱们完美优秀的太子殿下。” 她翩然转身,冲着在外面等候的十几个乐人扬声道,“快,把我之前说的那首曲子都演奏出来,给太子殿下道喜了!” “都说女子第一次重要,咱们太子殿下年仅十六,身为一国储君,手掌王朝命脉,他的第一次就不重要么?快用你们最大的力气吹响唢呐,恭贺太子殿下正式成人!” “是!”齐刷刷的应答声之后,是刺耳澎湃、连带着灵魂都为之一颤的唢呐声。 所有人都被镇在了原地,只感觉耳朵“嗡”地一声,全世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余下唢呐那响彻云霄的奇妙音乐,似乎要从耳根直直刺入心窝那般刻骨铭心的震撼力。 太子面色铁青,摇摇欲坠,指着蔡苏亚的手都在颤抖,说不出话来……虽然就算他说出来也没人能听见。 “殿下,”蔡苏亚走近几步,温柔地拿帕子给他拭去额角溢出来的冷汗,“看您这么高兴,妾身也就心满意足了。” 第37章 这天早晨,从东宫传出来的唢呐…… 这天早晨, 从东宫传出来的唢呐声几乎传遍了整个皇城。 无数人从梦中被惊醒,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时。 连皇帝和皇后也不例外。皇帝还好,他身体不好, 惊梦易醒,天刚亮就睁开眼睛了,顶多被吓一跳, 皇后就要惨一点了, 总算如愿让侄女嫁给太子后, 她收获了几个月来最香甜的睡眠, 突然一道惊雷,就把她从梦里打醒了。 刚睁开眼睛的那瞬间, 皇后差点以为是有什么叛贼打进皇宫来了, 后来细听那振聋发聩的动静里弥漫出来浓浓的喜悦, 才反应过来,拉着前来伺候的陈嬷嬷,猛烈跳动的心跳声还没消停下来,“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嬷嬷很快就收到消息了, 倒不是她多敏锐,主要是, 东宫那边完全没有要隐瞒的意思,都不用刻意打探, 拿个早膳的工夫, 通过诸多宫人的口, 就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 “回、皇后娘娘……”陈嬷嬷也觉得难以启齿, 更是胆战心惊,在皇后的斥责下,才支支吾吾地说, “是太子妃……今天一大早便让人去乐府挑了好几个吹唢呐的宫人,带去侧妃那儿、呃……给太子殿下庆祝……” 皇后不可思议地问,“她庆祝什么??” 陈嬷嬷:“庆祝……说是庆祝殿下成功脱离童男身……” 皇后:“……” 她这辈子没听说过这么荒唐的事情! 她怒极反笑,“蔡氏是疯了么!她竟敢……如此戏弄太子!” 陈嬷嬷见皇后重重喘着粗气,显然是气得厉害了,连忙地上一杯温水,轻声劝道,“太子妃年纪小,不懂事,所以才要您多多照看着呢。” 皇后喝了水,深吸了两口气,“阿姮呢?她可有对阿姮下手?” 陈嬷嬷犹豫了一瞬,“据太子妃透露,原先被送到东宫去的那几个侍寝宫女太子一个未碰,连跟太子妃大婚那天,太子醉酒沉睡也未能圆房,知道昨日表小姐进了东宫这才……旁的也没什么,只是太子和表小姐的关系,奴婢忧心,是否会引得皇上生疑?” 皇后神色阴晴不定,沉吟良久,想到随之而来的麻烦,气血上涌,一掌排在桌上,“都怪那蔡氏!肆意妄为!愚钝不堪!” “堂堂太子妃竟做出这样的事!岂不让天下人都嗤笑东宫?!” 正说着,门外有宫女前来回禀,“禀告主子,宁妃娘娘在坤宁宫外求见。” 宁妃娘娘,便是太子的生母。 想来也是为了今天早上这事来的。 果不其然,进门后,宁妃扑通就跪在了地上,语调哽咽,泪珠点点,“还请皇后娘娘为殿下做主!” 现在,整个皇宫都知道太子原来是不行的,直到昨夜才跟萧侧妃成了好事,私下议论什么的都有。甚至有好事者揣测,萧侧妃自小跟太子一起长大,情谊甚笃,或者使出手段为太子遮掩也有可能。 宁妃心急火燎,一听说皇后起来了,便急急忙忙前来请她为太子证名。 闻言,皇后脸色微微一变,端着茶盏沉默不语。 倒是陈嬷嬷面带为难,歉疚道:“便是皇后娘娘,也只能让太医为太子诊脉,但您也知道,太子养在娘娘膝下,过去都没诊断出什么毛病,如今也说没有……恐旁人不愿相信啊。” 宁妃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惊恐无措,“那、那该如何是好啊?” 陈嬷嬷便轻声提醒:“解铃还需系铃人。” 宁妃听明白了,这是让她去找太子妃来澄清。 一想到蔡苏亚,她满腔恨意都涌了上来,“都怪她!无能愚蠢!因为善妒,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手里的丝绸锦帕生生被她撕扯出一条一条的裂纹。 闻言,陈嬷嬷瞧瞧抬眸,望向皇后。 两人对视一眼,陈嬷嬷随即安静地垂手侍立。 宁妃的主意不错,只要咬定了太子妃善妒,恼怒之下才做出了这些事情。 如此一来,她对太子和萧侧妃的所有指控都立不住脚,旁人听了,也觉得不过是妇人内宅争斗罢了。 “启禀皇后娘娘,”这次是皇后早前安插在乾坤宫外的小太监,“太子妃方才进宫求见陛下,央求陛下往东宫又选了十位美人!” “什么!”皇后瞪大了眼睛,厉声道,“此事属实?” 小太监急忙点头,“奴才亲眼看见高公公捧着圣旨往宫外去。” 身份有别,皇上先定了太子妃和太子侧妃,又给两位皇子也定了正妃,之前选秀还有不少贵女未曾婚配呢! 皇后面色阴沉,陈嬷嬷也暗自叹息。 如此一来,太子妃怎么也跟“善妒”扯不上关系了啊! 宁妃略微有些不安,唇瓣亲启,“皇后娘娘,您看……” 皇后没耐心跟她虚与委蛇,疲惫地扶住额头,陈嬷嬷心领神会,“宁妃娘娘,事关太子殿下,自然是再重要不过的,皇后娘娘必得仔细斟酌,若有消息,定会再找您商量的。” 宁妃再是不甘,这会儿也只能起身告退了。 等她走后,皇后迫不及待地跟陈嬷嬷说,“蔡氏污蔑太子,这是犯上,皇上怎么没给她降罪?” 陈嬷嬷也是拿不定主意,“您放心,老奴立即派人去打探。” 皇后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可怜阿姮白白受了委屈,你快让人去将她接来。” 她眸光冰冷,“迟早有一天,本宫会让蔡氏给阿姮低头赔罪!” ———— 柳华快吓死了。 她万万没想到主子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方才,殿下的脸都气绿了!” 蔡苏亚不以为然,轻笑道:“你确定那是气的?” 这位太子殿下以后戴的绿帽可不少。 柳华焦灼万分,“主子,您还开玩笑,若是回头皇上、皇后娘娘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蔡苏亚柔声道,“你怕什么?” “我是皇上亲笔下旨册封的太子妃,君无戏言,我没有大错,哪能说废就废。” “况且我本意是好的,我想要恭喜太子,并愿意为了东宫子嗣绵延,甘愿在太子正‘能干’的时候,让他待在他喜欢的萧侧妃房中直到她有孕,这是多贤惠无私的品德啊!” 她悠悠赞叹。 就算是皇后,也只能责怪她做事鲁莽或者蠢钝上不了台面,那又怎样?从来没有明晃晃说因为太子妃“蠢”要废掉她的。 事到如今,柳华长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幸好皇上并未迁怒于您。” 皇上? 蔡苏亚轻笑一声。 都说皇帝命不久矣,才找急忙慌地给太子铺路。 但人嘛,知道自己要死是一回事,甘心赴死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算是皇帝决定退位,太子荒唐一些,让后人知道他的儿子比不过自己英明神武,只要不影响江山社稷,怕皇帝也乐得见此。 随着太子和萧侧妃之间的缠绵情史以极快地速度传遍朝野,他光风霁月的美好形象不可避免地蒙上了许多阴影,御史纷纷上折子弹劾太子宠妾灭妻,皇上留中不发,但内阁早已传开,毕竟内阁首辅还是太子妃的祖父呢。 这时候,一名叫杨铭的御史,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接连十道奏折,剑剑直指皇后的母家,承恩公萧正穆。 朝堂上下忍不住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站在百官之首的蔡首辅。 莫不是这位在背后主使? 昨天宫中传出消息,皇后召见太子妃,并罚她跪在坤宁宫外,把太子妃折磨得昏了过去。 蔡首辅或许是为了给孙女报仇,这才对上皇后的母家,打算给太子妃撑腰? 蔡长岳,蔡首辅一眼就瞧出他们心里琢磨的念头,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他就算是老到记不得人了,也不会为了一个孙女做出这样危险鲁莽的事情! 更何况这个孙女还没生子,能有什么让他下注的资本?偏偏这个节骨眼,承恩公连番被人弹劾,这样大的阵势,要是蔡首辅不知道真相,他也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来。 可转念一想,有这么大力量的,除了他,也就是……蔡首辅心神一凛,难不成是皇上的意思? 他回府思忖了许久,最终迈步去了后院。 ———— 以此同时,先前被皇上指入东宫的十位秀女也陆陆续续进门了。 人太多,以至于蔡苏亚懒得记,等到全数到齐后,才一起召集到正院,做了一次集体讲话。 中心思想就是一个,随便她们怎么争宠,能得到多少宠爱都是她们,能为太子殿下诞下皇嗣那更是大功一件,她保管上报给皇后娘娘,或赏赐或进位份就看她们的本事了。 十位秀女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敢相信,太子妃的意思是,不打算跟她们争殿下的宠爱了? 不过也是,占据了太子妃的位置,又是皇上亲封,以后就是稳稳当当的皇后,哪里需要费心争抢什么。 十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打量起身边的“同伴”来,在心中衡量着每一个人的危险程度:这个人是不是跟我撞风格了,那女人一看便是心机深沉以后要多提防才是…… 无形的硝烟缓缓弥漫开来,逐渐将她们全数吞没了进去。 把这位风情各异的侍妾们全数打发了出去,柳华犹豫再三,在屋内只剩她们主仆二人的时候,忍不住出言劝道:“主子,自从上次、萧侧妃进门后,殿下已经大半月没进后院了。” “您说,殿下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生我的气了?”蔡苏亚笑着接上。 柳华低下头,神情忐忑。 也不怪她,这个世界的规矩就是后院的女人要依附着男人才能拥有富贵、权势、地位、荣光……所有的一切。 蔡苏亚不排斥,若是换个她看得顺眼的,也愿意跟他逗乐一番。但这个太子,那天在西院门外她就仔细打量过了,看起来风度翩翩、矜傲尊贵,也不过是纸糊的表象。她敢肯定,他要是有落魄的一天,不一定会比狼狈趴在她脚下的江远好到那里去。 “不用在意太子,”蔡苏亚笑着说,“我总有办法能让你我过得安生。” 这柳华是相信的。 先前被她叫来的那些乐府宫人,明明牵连进了这样严重的事件里,涉及皇家颜面、储君名声,太子妃偏能将他们都保了下来,还向皇上求了旨意,赏赐金银良田,放他们出宫做个普通百姓。 要不是亲眼所见,哪怕柳华都不敢相信自家主子有这样手段和城府。 柳华这会儿提起太子,倒也不是担心太子生气来为难主子,而是, “您才是殿下明媒正娶的原配嫡妻,总不能因为个萧侧妃,让您独守空房,从此和殿下仿若陌生人一般……” 蔡苏亚好笑道:“天底下结义兄弟、金兰之交、夫妻大婚,都要祭拜天地,谁说我跟太子就算夫妻了?” 柳华一懵:“那您的意思是?” 蔡苏亚眨了眨眼,语调轻柔诚恳,“我只是把太子当成我的好姐妹呀。” 第38章 “噼里啪啦——” 书房…… “噼里啪啦——” 书房里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巨大声响, 太子身边的随侍太监邓方恭敬地守在门外,用眼神示意手底下的小太监去门口候着,无论谁来了, 都先拦住,不准接近。 太子殿下难得有这么暴怒失态的时候,可不能让外人瞧见, 若是传出去, 难免有碍名声。 突然, 一块重物猛地砸在大门上, 饶是邓方都吓了一跳。 他幽幽一叹,心里愁得不行。 自从伺候太子殿下以来, 他就没见殿下这么生气过, 简直是雷霆之怒, 作为贴身的奴才,他怕是得受些连累了。 事实上在太子身边伺候的宫人,已经接连被杖毙三四个人了,连邓方都被太子厉声呵斥了好几回, 要不是他生怕被皇上知道,觉得太子暴虐, 偷偷指示负责杖刑的宫人手下留情,这宫殿面前的青石板说不定都能染红了。 想到这儿, 邓方就忍不住怨怪太子妃, 哪怕太子妃犯了其他的错, 殿下都不至于这么生气。偏偏这次牵扯上了殿下男子的雄风……邓方作为太监, 最是明白这方面对男人的重要性了。 太子怎么可能不生气! 要说太子妃来赔罪求求情也行啊,结果人家优哉游哉地往宫里又要了十个美人,生怕太子什么时候又不行了……邓方听见这消息差点窒息, 真不明白该说她没心没肺,还是蠢得新奇!这样下去,太子彻底恨上了太子妃,等皇上驾崩,太子能做主了,太子妃不是死定了么! 又过了半个时辰,书房里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 邓方提起心,等太子面色阴沉地大步走出来,连忙嘱咐人来收拾满屋子的狼藉,自己急忙跟上。 邓方以为太子会去西院找萧侧妃换换心情,没想到他直接乾坤宫的方向疾步走去,连撵轿都没要。 他心里明白,太子是决定忍了。 没办法,到底现在天下还是皇帝做主,太子妃由他亲自挑选并下旨赐婚,从某种程度上,她代表着皇帝的颜面,无论做了再多错事,也不是太子说问罪就能问罪的。 更何况,明面上,太子妃所作所为可都是打着“为太子好”的旗号。 果不其然,皇帝对于太子的做法很是满意,神色温和,缓声道,“朕昨日已经说过太子妃了,无论如何,家丑外扬是大忌。” “不过念在太子妃一片真心是向着你的,虽然行事没有章法,但难得这份赤子之心。朕这次便不罚她了,以后你们夫妻好好相处。” 太子咬了咬牙,垂首应答:“是,儿臣明白。” “咳——”眼看着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皇帝略微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太子的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要不让袁医正给你把把脉?” “父皇!” 太子生气地抬头,“儿臣无事!” 他没想到,居然连皇帝也怀疑他的“能力”…… 见太子这么排斥,皇帝也不强求,“行吧,朕还是盼着能尽快抱上孙子。太子,不可偏私,你若是膝下能有个嫡长孙,对江山社稷都是有益处的,明白么?” 皇帝不喜萧家,这句话是在警告他不能因为心头喜好,偏爱萧侧妃。 太子恭恭敬敬地应下了。 然而他一想起太子妃,就想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心中膈应极了,看都不想看见她,生怕她当着他的面还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邓方给出了个主意,“……您不如召蔡夫人入宫,她的教导,太子妃应该更能听进去。” 太子想想也是,挥手让他去传话。 正好,蔡府里,蔡首辅也愁怎么让家里女眷进宫求见太子妃,最近时局敏感,太子妃先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又怒又急,生怕她会毁了蔡家如今大好的形势。 接到太子从东宫传来的消息,蔡首辅顺理成章地应承下来,还当着宫人的面前好生自责了一番平日里对太子妃教养不善,让她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来。 另一边,当蔡苏亚听说蔡夫人递帖子进宫求见,立即从软塌上坐起来,“人呢?到哪儿了?” 柳华回道:“方才刚从坤宁宫请安出来,应该快到东宫了。” 她迟疑一秒,小声说,“主子,听说三小姐是跟夫人一起进宫的。” 蔡苏亚眸光一转,想起来了。 “她”还有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蔡湘灵。在原剧情中,等“她”生下第一个儿子,未满周岁夭折后,这位三妹妹就会被送进宫来,与“她”共侍一夫。 这可巧了么不是! 她兴冲冲的起身,“柳华,让人去外头盯着,等母亲和三妹到了,就直接把她们带进来。” 柳华俯身应道:“是。” 蔡夫人面若银盘,肤质白皙,单论起五官来说是极美的,偏偏眉眼间总透着一股骄矜端持,将长相带来的清秀美丽生生束缚在规矩和礼仪之中,即使妆容精致,加上岁月留下的细纹,叫人看着多少有些显老。 她身边的少女杏眼圆脸,不及蔡夫人美丽,神态间倒能看出来是母女,年纪小确实有年纪小的好处,肌肤如雪,笑容灿烂,那股子骄矜配上活泼明朗的眉眼,朝气蓬勃,周身弥漫着与深宫格格不入的鲜活之气。 “听说皇后前阵子罚了你?”蔡夫人凝眉叹息,“伤势严重么?” 蔡苏亚笑道:“好生休养了几天,如今已经没事了。” 她当时只是想找个借口不去给皇后请安而已,所以故意激怒了皇后,让她惊怒地下令责罚,之后蔡苏亚捏准时机,大庭广众之下“晕厥”过去就算成功了。 事发后,为了自己贤德的名声,皇后也只能意思意思免了她的请安,让她好好在东宫养伤。 “那就好。”蔡夫人松了口气,转而责怪道,“你说说你,先是惹怒太子殿下,后又引得皇后娘娘不满,这样下去,你怎么能坐稳太子妃的位置?” 她满满都是恨铁不成钢,“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生下嫡长孙,让殿下敬重你、喜爱你,好端端和那群妾室争什么?没有一点正室风范!” “都怪你祖母宠坏了你,把你养成这幅德行!” “蔡苏亚”作为长女,刚出生就被抱到了她祖母膝下养着,直到她十二岁时,祖母病逝,她才又被接回蔡夫人身边。 这又不是她亲妈,蔡苏亚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没听见。 她笑盈盈地招手让蔡湘灵上前,“不过月余不见,三妹妹似乎是长高了?” 蔡湘灵外表看着天真烂漫,内里占有欲极强,从小就喜欢跟兄姐争夺长辈的宠爱,扬着纯真的笑容不知让“蔡苏亚”吃了多少暗亏,偏还不能跟她计较,毕竟她年纪小不懂事。 蔡湘灵对这个长姐没有多少好感,原先是不屑,现在又掺杂了嫉妒,所以脸上不自觉带上了几分不情愿,蔡夫人见了,暗暗推了她一把, “灵儿在家中常常念叨着你呢。”她笑着说,“你们是亲姐妹,感情自然是别人比不得的。灵儿是妹妹,年幼单纯,你要记得多多顾念着她才是。” 这个别人,大概率指的是蔡苏亚庶出的二妹了。 她从善如流地笑道,“可不是。” “我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哪有不疼的。”蔡苏亚笑眯眯地望着蔡湘灵,“要不是三妹妹年纪小,我还想着让她也嫁进东宫来,为我解忧呢!” 此言一出,蔡夫人和蔡湘灵都愣了。 蔡湘灵眼睛一亮,小脸上的笑容立马变得热情又灿烂:“长姐,你说真的?我真的可以进宫陪你么?” 她目光的炽热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蔡苏亚感情多深厚。 “灵儿!”蔡夫人连忙出声喝止。 她到底比蔡湘灵思虑得周全。 首先,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小女儿被送去当妾,她就舍不得。 其次,蔡湘灵到底年幼还未长大,十三岁的姑娘,活泼可爱的样子固然讨人喜欢,但站在男人对女人的审美角度,着实没什么吸引力。 更何况,人人都知道因为太子妃行事鲁莽大胆,太子不太喜欢她,蔡夫人担心若是小女儿这时候掺和进去,恐怕也会被迁怒冷落。 可蔡湘灵已经被太子这个悬挂在眼前的红萝卜迷了眼,迫不及待地就要扑过去。 “我是想长姐想得紧,哪怕为奴为婢,灵儿也愿意一辈子陪在长姐身边。便是说说笑话,逗您开心,也总有些用处,长姐可不要嫌灵儿吵闹啊。”她的声音娇柔轻快,拉着蔡苏亚软糯着撒娇,把平日在府里应对长辈的那些本事全拿出来了。 不得不说,蔡苏亚还挺受用的。 漂亮活泼的小姑娘笑声跟风铃一般清澈悦耳。 哪怕知道她不怀好意,也觉得有趣。 怪不得这姑娘刚一入宫,就能越过前边诸多的“姐姐们”,继原主后生下了东宫的第二个小皇孙。 蔡苏亚眸光越发温柔下来,“你是我同胞妹妹,我疼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嫌你吵闹?” 看着姐妹俩亲密无间,蔡夫人却是心惊肉跳,她大步上前,一把拽住蔡湘灵,把她拽到身边,“灵儿还小,心窍未开,不懂男女之情。” “这事以后别再提了!” 最后一句是冲着蔡苏亚说的,言辞格外严肃。 蔡苏亚挑了挑眉,没有回答,转眸看向蔡湘灵。 蔡湘灵急得眼睛都红了。 太子迎娶她长姐那天,她亲眼见识了太子是如何的英俊温柔,一袭红袍走到轿前,伸手搀扶长姐下轿,风度翩翩,气宇轩昂。遥遥望去,被簇拥在人群之中,太子长身玉立,格外尊贵,令她不自觉看痴了。 从那个时候,她对这个不常见面的长姐就充满了羡慕和嫉妒。 蔡湘灵没想到,长姐居然会给她服侍在太子身侧的机会,她粉面含羞,满是欢喜,直到被母亲冷言否决。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蔡夫人:“娘!” 蔡夫人紧紧拉住她的手,一时也顾不得来之前夫君嘱托她的话了,只想着赶紧把小女儿的念头打消, “我和灵儿不便在宫中多留,太子妃你好好休养伤势,有话只管写信送回府上,你祖父和父亲都记挂着你。” 强笑着留下几句话,蔡夫人就打算带着蔡湘灵告退。 结果刚行完礼起身,蔡湘灵突然发力甩开了她的手,猝不及防之间,蔡夫人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娘!您不是总说最疼我了么?为什么不同意我侍奉太子?” 其中的道理自然不能当着大庭广众说出来,蔡夫人沉下脸,眼中露出警告之色,“有什么话,回府后再说。” “我不!” 蔡湘灵红着眼睛,“要是回府,下次您肯定不会带我进宫了!” 她软了语气,像是哀求又像是撒娇,“您就答应吧,连长姐都同意了,您怎么还要反对呢?” “我要是嫁入东宫,跟姐姐一起,总有人先诞下殿下的长子吧?对您、对我们家,都是好事啊!” 蔡夫人气得不行,浑身发颤。 十三岁的女儿居然已经不知廉耻到把 “嫁人”“生子”挂在嘴边,甚至不惜无媒苟合,死乞白赖非要留在东宫! 什么名分都没有,她比那些皇上下旨赐的十个侍妾都不如!! 偏偏她还口口声声说着怎么爱慕太子,这是正经女儿家有脸说出来的话么!!! “啪——” 随着一道清脆响亮的巴掌声,蔡湘灵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木愣愣地捂住脸颊,死死盯着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母亲,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第39章 蔡夫人生了一儿二女,长女从小…… 蔡夫人生了一儿二女, 长女从小养在婆母身边没多少感情,长子虽然也爱,但她心里更盼望着他能文武双全、卓尔不凡, 日后给自己带来荣光,而对于小女儿,才是真真切切、全无杂心的宠爱。 所以从小到大, 蔡湘灵别说挨打了, 就是有时候闯祸了, 父兄念叨她一句, 蔡夫人都要站出来为女儿辩护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平生第一次被人打巴掌,居然来自最疼爱自己的母亲, 还是当着她以前从不放在眼里的长姐的面。 蔡湘灵既委屈又羞愤, 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瞪向蔡夫人, 没一会儿斗大的泪珠就溢出了眼眶,“娘,你打我!” 蔡夫人刚打完就后悔了,望着女儿后悔不已。 偏偏蔡苏亚这会儿慢吞吞地插话进来, “哎呀三妹你也别怪母亲,都是我的错, 我以为母亲这样疼爱你,自然想着天底下最优秀的少年才能配得上你, 所以才提了太子殿下一嘴, 没想到……唉都是我的错, 你也别哭了, 母亲肯定不是故意的。” 蔡夫人扭头瞪了她一眼,气得面色铁青,“你闭嘴!” 蔡苏亚眉头皱都没皱一下, 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态度好极了,“母亲也别生三妹的气,我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放心,只要没有你的同意,我肯定不会让三妹妹接近太子一步的。” 蔡湘灵一听,瞬间急了,也顾不上哭,红肿着一双眼睛,又是焦灼又是气愤地望着蔡夫人,“亏我还当娘你最疼我了,没成想你也只是嘴上说说的罢了,对我的疼爱还比不上长姐!” “你!你个孽障!”蔡夫人刚生出来的愧疚和心疼转瞬烟消云散,手指着小女儿不断颤抖,气火攻心,眼前一阵眩晕。 蔡苏亚可不想让她们俩在东宫打起来,忙道:“母亲,三妹,都是我的错,你们要怪就怪我,可别真生对方的气呀……”她边说,边送两人出门,言辞恳切,亲眼看着这母女俩坐上离宫的坐撵才算完。 柳华从头到尾跟在她身后,也是看了一出好戏,轻声感叹道:“往日夫人总是挑剔主子,这会儿看来,被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三小姐才是最令她伤心的那个。” 蔡苏亚莞尔一笑:“就是在乎,才会伤心。” 她轻巧着转身,“走,我们回去吧。” ———— 太子后悔了。 后悔莫及。 当初皇帝赐婚后,他也暗暗让人去调查过太子妃的为人,说“幼承闺训、孝慧可佳”,是个再贤良不过的闺阁千金。 但他没想到,太子妃能够“贤良”到这种程度啊。 担忧丈夫身体不行,有碍皇家传承,就热切地帮他往东宫迎来了一大堆妾室。 就这样,太子也忍了,谁让这是过了父皇的路子呢。 然而,当“太子妃希望将幼妹接入东宫、引得蔡夫人不满,导致母女俩在宫内大打出手”的消息传出来,他再也忍不住了。 也顾不得之前心里还在膈应她,怒气冲冲地去了正院。 蔡苏亚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听见外头骤然热闹起来的动静,又听见宫人问安的声音,就知道是太子来了。 柳华不禁有些慌乱,停下扇扇子的手,“主子,殿下……”别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蔡苏亚拿过帕子擦了擦手,慢条斯理地说,“急什么,先给我更衣吧。” 柳华反应过来,“哦,是是!” 她这阵子见惯了自家主子挽着松散的发髻,仅披着素雅的外衫在寝殿里休养了,倒忘了这样面见殿下有失礼节。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蔡苏亚缓步迎出来,她身穿青莲镶边银白绣金竹叶纹圆领广袖外袍,内衬蓝边轻纱月华裙,素素袅袅,款款下拜,眉眼盈盈如墨笔轻点,形容精妙,神韵更是无双。 太子一时间愣了,他下意识地回想起大婚当夜的太子妃,虽然他那时候半真半假喝醉了,但隐约也有些印象,他当时见到的面容说美也是美的,但更多的是一种端丽大气的美,叫人一看便觉得欣赏舒心。 但到底比不上现在的一眼惊艳。 他许久未反应过来,还是蔡苏亚先笑着问道,“殿下匆匆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太子沉声道:“宫中的流言你可知道?” 蔡苏亚不解道:“什么流言?” “前几日,你母家有人进宫了?”太子凝眉,“母后念在你刚入宫,思念家人的份上,特意恩准了你母亲来东宫看望你。” “谁知道当天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他深吸一口气,方才被压下去的怒火又渐渐喷涌出来,“孤何曾跟你母家妹妹有过牵扯?!太子妃,你就是这样替孤料理东宫的?!!” 这话说的,现在东宫的内务都在太子的奶嬷嬷手上,跟她有什么关系。 蔡苏亚竭力忍住把吐槽吐他脸上的冲动,到底是封建社会,人家是太子,最起码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殿下息怒。”她语调轻软,不疾不徐,“是妾的过错。小妹年幼,好奇宫中的景象,偏母亲最疼她,也就由着将她带进宫来。” “说起那日的事情,我原本也是开心的,但没想到……” 蔡苏亚抿了抿唇,犹豫万分地抬眸朝他看去,“三妹她……在大婚那日见了殿下一面,为您龙章凤姿所惑,便芳心暗许,痴缠着妾想见您一面。” “这自然是不合规矩的,可三妹向来懂事,这还是头一次见她这般执拗,妾和母亲不舍得对她动粗,就只能哄着……” 若是换做别人,或许就该厌恶起蔡湘灵的无礼大胆了。 但太子不是。 这位未来宫斗文的男主角,因为幼时不受宠的缘故,年轻时对女子全心全意、大胆袒露的爱意尤为受用,等到中老年,唯吾独尊时间久了,又开始钟爱起那些冷若冰霜、对他的权势不为所动的女子。 这也是为什么前期萧姮在他心中地位十分重要的原因。 她没有母家支持,两人又是多年积攒下的深厚情意,整个后宫,大约他只能确定萧姮是真心爱他的。 太子的脸色果然缓和下来,鉴于蔡湘灵给他造成的麻烦,他对她依旧没有多少好感。 “她是你的同胞妹妹,既然有了你,又何必让她再进东宫。” 他冷淡着说,“你来处理吧,以后孤不想再听到此类谣言。” 提起蔡湘灵如何痴恋他,太子又不免想起了萧姮。 他们的新婚之夜被太子妃给搅合了,所有的甜蜜美好全部化作数不尽的尴尬和耻辱,连回忆都觉得难堪。 所以他已经很久没去看她了。 不过离开前,太子没忘留下一句,“看起来你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母后那边的请安不能落下,你是太子妃,是母后名正言顺的儿媳,若是孝道有失,恐怕父皇也会心生不悦。” 蔡苏亚徐徐福身,“是,妾知道了。” 太子离开后,她掰着指头算了算。 “既然太子都说了,那我们明日一早就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吧。” 柳华心有余悸,“主子,若是皇后娘娘再刻意为难您怎么办?” 上次皇后罚主子跪在坤宁宫外,疼痛还是次要的,关键是来来往往的宫人,这简直是在羞辱主子。 蔡苏亚轻哼一声,“她敢不慈,我就敢不孝。” “谁是谁非,又不是她说了算的。” 等几月后萧家被皇帝一锅端,十项大罪加诸于身,连皇后都被以 “残害皇嗣”罪名清算了,到时候人人都恨不得跳出来踩萧氏一脚。 太子妃便是不孝,也没人敢为皇后抱不平。 翌日,皇后果然早就下定决心要好好惩戒太子妃一番,免得她再肆意妄为下去,东宫就没有阿姮站立的位置了。 当然了,她舍不得丢了自己宽以待人的好名声,就把宁妃给留下了,打算让她当出头鸟。 “太子妃,自从你嫁入东宫以来,宫中喧闹不断,流言纷纷,更是玷污了太子的清白名声,你可知罪?!”偌大的宫殿之上,宁妃扬声喝道。 蔡苏亚跪下给皇后请安还没被叫起呢。 膝盖处痛楚渐渐蔓延开来,她笑意微敛,“此话是宁妃娘娘来教训儿臣,还是皇后娘娘通过您的口要告诉给儿臣的?” 宁妃自然不能推到皇后头上的,“怎么?轮身份,本宫好歹是你的长辈,难道没资格教训你么?!” “儿臣是皇上亲自下旨册封的太子妃。”蔡苏亚缓缓出声,“又是储君之妻,在外,也代表着皇上和太子的颜面。” “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殿下的母后,便是教训儿臣也名正言顺,宁妃娘娘越俎代庖,言之凿凿,莫不是仗着您是儿臣婆母的身份?” 宁妃脸色瞬间变了。 她蓦地转头看向皇后,“娘娘,妾……” 皇后之所以把太子抱在膝下,全力支持他争位,归根究底就是为了权力。 在这种前提下,她能忍下宁妃这个生母,无非是她几十年兢兢业业服侍自己的缘故。皇后是决不能忍受太子拿宁妃当生母爱敬的, 更不能忍宁妃处处以太子生母自居。 蔡苏亚笑了笑,“当然了,若是皇后娘娘让儿臣视宁妃娘娘如婆母般尊敬,儿臣自然不敢不遵守。” 皇后沉下脸色,确实,让宁妃来教导太子妃,不是让世人更加认同她太子生母的地位? 她摆摆手,“宁妃,你先下去吧。” 宁妃浑身的气焰悄然无息得消散干净,恭敬俯身,“是,妾、妾晚间再来给您请安。” 宁妃走了后,皇后顺带把殿内侍奉的大多宫人都打发了出去。 “太子妃果然是个聪明人。”她语调微扬,喜怒不定。 蔡苏亚轻声道,“您过誉了。” 见她盯着自己膝盖皱了皱眉,身形似乎微微晃悠了一下,皇后也不能再让她跪着了,生怕像上回那样晕倒,又闹得满城风雨。 皇后眼不见心不烦,抬手让她起来,坐在下首。 “阿姮进东宫差不多一月,这孩子从小被本宫宠坏了,天真单纯,若有什么冒犯你的,你也不用顾念本宫的面子,只管说吧。” 蔡苏亚扬起大大的笑容,保管真挚诚恳,“您哪儿的话,儿臣喜欢萧妹妹还来不及呢,幸好有她在,太子殿下才有如今的雄风。” 皇后唇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厉声道,“住口!” 陈嬷嬷忙端上茶缓和气氛,柔声对蔡苏亚说,“太子妃,这东宫的内事,怎么能随意往外传呢?” 蔡苏亚眨了眨眼,神情之中有些惶恐不解,“我以为皇后娘娘只关心殿下的身体,随意才……而且您怎么是外人呢?” 皇后和陈嬷嬷一时哑然,看着蔡苏亚的目光跟看傻子似的。 皇后没好气地开口:“总之你是太子妃,自然该想办法好好整治东宫上下,太子的名声至关重要,你闯下大祸,竟还无知无觉?” “说说吧,你娘家妹妹是怎么回事?”皇后重重一掌拍打在桌面上,气势咄咄逼人,“不过一个闺阁女子,尚未及笄,就敢口出狂言要服侍太子?简直恬不知耻!” “皇后娘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呢?”蔡苏亚也放大了音量,义正言辞,“我家小妹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恪守规矩,乖巧懂事,若不是殿下胡乱走动让她看见,她又怎么会被他的容貌风姿所勾引?” “她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啊!” 第40章 皇后:……陈嬷嬷:……两位在…… 皇后:…… 陈嬷嬷:…… 两位在深宫里见多识广的人硬生生半天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 ”皇后惊愕地问她,“谁勾引谁?” 蔡苏亚幽幽叹出一口气来:“唉,其实儿臣也没想到, 太子殿下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居然还能跟儿臣家中的小妹牵扯到一起……但到底是一桩姻缘,娘娘您大人有大量, 就成全他们吧。” 不、不是, 这话不该你说吧? 你还记得你是太子的正妻么? 说实话, 后宫里别说姐妹, 姑侄共侍一夫的也有,但这样血脉相连的两人能和谐相处已经不容易了, 像太子妃这样巴不得把她亲妹妹接来伺候自己丈夫的, 陈嬷嬷这么大年纪了, 还是头一回听说。 她总算是明白了之前太子说起太子妃时那种无奈又郁闷的表情,这位太子妃真是……世所罕见。 皇后娘娘都被气笑了,她怒火高涨,“你这太子妃当的还真是称职啊!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太子身边拉?” 蔡苏亚抿唇一笑, 眉眼盈盈,透着份儿愉悦和淡淡的羞涩, “您过奖了。” 皇后一口气没上来,“本宫没夸你!” “欸?”蔡苏亚眼神那叫一个茫然无辜, “是儿臣做的还不够好么?” 她想了想, “其实儿臣还有个庶妹……” “闭嘴!!” 皇后气结, 仰后靠在椅背上, 胸前起起伏伏,显然是被气得狠了。 陈嬷嬷见状吓了一跳,她服侍皇后这么多年, 还是头一次见她被气成这样。 连忙上前,“主子您快消消气,可别伤着身子。” 皇后一把给她推开了,抬手指着蔡苏亚,怒不可遏,“你把太子当什么了!” 眼看着蔡苏亚又要张口,陈嬷嬷实在担心她再说出什么话,直接把皇后气厥过去,“主子,太子妃到底年幼,不懂事,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压低了声音,“东宫的事情,若是没有您的同意,也是不成的。” 皇后冷静下来,确实,无论太子妃要几个妹妹进宫伺候太子,总免不了她这个后宫之主出头,若不然,无媒苟合,自甘为妾,蔡家也丢不起这张脸。 想明白了,她也不愿再看到蔡苏亚,生怕一个忍不住,回头罚了她,又招了皇上的眼,认为是她故意为难。 皇后冷着脸,把蔡苏亚打发了出去,心中怒火未消,恨恨道:“真不知道皇上怎么就一心纵容这丫头!看她无法无天的样子,哪能担得起太子妃的身份!” 陈嬷嬷倒是看得清楚,无非是皇上心中对太子的那点忌惮罢了。 要不是二皇子生母低贱,三皇子天生右脚残疾,皇上也不会这样一心一意地为太子造势。 她轻声安慰着说,“您稍忍一忍,等来日,太子明白您的付出,自然会对您有更多的孝心。” 皇后面色暗沉,“孝心?呵,到底我不是他生母,这些孝心里几成真几成假,谁能说的准。” 皇后原先膝下是有皇子的,只是长到十五岁,狩猎时从马上跌下来,就这么薨了,这才有太子抱养的事情。 生怕引起皇上怀疑,她一开始没冲宁妃下手,后来见宁妃不受宠,见识浅薄、行事鲁莽,俨然成了后宫里的笑话,便也由着她了。但偶尔转念之间,多少有些后悔。 早知道太子上位这般容易,她就不该留着宁妃。 什么东太后西太后,宁妃那样的人,跟她相提并论皇后都觉得是对自己的羞辱。 陈嬷嬷也不说太子多孝顺她的话,她知道,不是亲生的,太子做得再好,照皇后的性子,依旧会怀疑他的真心, “宁妃母家最高不过五品官,哪能跟您母家相比?” “到底谁能给予殿下足够的支持……他会明白的。” 陈嬷嬷说的语意不详,不过皇后听懂了。 她面色缓和下来,“也不知道阿姮什么时候能诞下小皇孙。” 萧姮的儿子,可是有一半血脉是萧家的。 陈嬷嬷笑道,“侧妃娘娘身子康健,又受殿下宠爱,总会有的。” ———— 太子确实宠爱萧姮。 在原剧情中,他敬重正妻,所以太子妃和萧侧妃所占宠爱各一半,倒也不算显眼。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鉴于太子妃接连坐下的“蠢事”,太子生怕去她宫里一次,回头自己后院里又多一位侍妾,就索性清心寡欲起来,就算去后院,也只是去萧姮的西院。 于是,萧侧妃慢慢就有了个“独宠”的名号。 那十位御赐下来的侍妾位份是低,不过能参加选秀的,家世都差不到哪儿去。 大多在闺中都是备受宠爱的娇娇女,当侍妾已经委屈极了,想着太子殿下身份高贵、俊朗英姿这才能忍着,可一丁点宠爱没沾上,白白独守空闺,这就不能忍了。 前几个月没有动静,是忌惮着太子妃,以及萧侧妃头顶上的皇后,只好憋屈着。 终于,她们等到了转机。 这天的早朝,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骂承恩公“结党议政、贪污纳贿、蒙蔽太子以谋私利”等等,还道他是太子身边的一大“蛀虫”。 承恩公当众直接跪地俯首,泪流满面,连称不敢,形容狼狈又可怜,最后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此事一出,无数人为之哗然,幸灾乐祸者有之,胆战心惊的也不少。 但对于太子后宫的这些个女人来说,莫过于天大的好消息了。 尤其是听说皇后娘娘脱簪请罪、皇上却避而不见的消息,侍妾中,几个心有城府的,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借这事在太子跟前露脸了。 萧家日后不能为太子殿下出力,她们母家可以啊! 况且事发后,太子不也没给萧家求情么? 可见对他们也没多少感情。 蔡苏亚对后院的这些暗流波动心知肚明,她不仅没拦,反而命人给她们使了不少方便,又在月底的请安时重审了一遍最先诞下皇长孙的优势, “现在殿下正是心情郁郁的时候,若是有个好消息冲冲喜便再好不过了,让皇上听了,也能为殿下高兴。” 底下的风情各异的美人们,好几个眼睛都亮了。 很快,太子就尝到了好处。 萧氏倒台,对他的影响是最大的。 他一面要担心自己势力的削减,一面又要担心父皇会因为萧家迁怒自己。 所以这些日子,他全心都在怎么去乾坤宫尽孝上了。 又是亲自试药,又是关怀备至, 这到底是所有皇子里最出息的那个,从小聪慧伶俐,皇帝哪能不心软。 “你舅舅胆大妄为,居然牵连进了江南贪腐案里,去年水洪爆发时播下去的赈灾银两,他也敢动手去贪,凌儿,这次朕不能容他,否则等朕百年之后,皇后成了太后,仗着身份,用孝道逼你,萧氏一族就是你日后的心头大患。” 太子闻言,心中自然感动。 他向来是兄弟里最受宠的那个。 皇帝老来得子,幼时,太子都是被他抱在膝上长大的。 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谢恩,之后孝顺起皇帝来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要不怎么说福祸无穷呢,萧氏偌大一个门庭倒塌,皇帝却对太子更放心了,连日来将他带在身边,谆谆教导帝王之道。 父子俩的感情愈加深厚了。 十日后,谕旨下来了。 萧氏满门下狱,念在宫中皇后的面子上,并未一网打尽,除了承恩公一支脑袋不保外,其余的族人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好歹是能活下来了。 皇后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当天就吐血昏厥,病倒在坤宁宫里,转眼几天,病情加重,据说连床都下不了了。 有聪明人难免揣测是皇上容不下皇后,但谁也不敢说。 听皇帝说“念在过去夫妻情份、饶恕皇后在坤宁宫闭门自省”的时候,还纷纷称颂帝王仁慈。 太子就是那些聪明人之一。 没人比他更清楚皇帝对萧氏的忌惮,以及对皇后的厌恶。 于是,他也有意识开始疏远起萧姮来。 不过萧姮失宠,总要有人得宠吧? 太子本来想着索性往太子妃哪儿去算了,夫妻相和,要是能生个嫡子,落在父皇眼里也能博得不少好感度。 但是吧,他忽然发现,东宫里的美人太多了。 环肥燕瘦,梅兰竹菊,各种情调风韵,令他兴致盎然。 今天偶遇了这个迎风弄琴的,明天又遇见了那个对月而舞的,后天还有个痴情可爱的偷偷念叨着对他的爱慕……固然这些手段他都一清二楚,但看着这些美丽少女为他手段频出,使劲千方百计来争夺他的宠爱,太子心里受用极了。 等他心满意足地在美人堆里滚了一圈,终于想起来了还有不能冷落的正妻。 太子妃未免也太不识趣了。 太子暗觉不悦,自从嫁进东宫,他始终没碰过她,太子妃不着急难过也就算了,竟然还能怡然自得地待在自己院里动也不动。 可见她是一点没把他这个夫君放在心上! 他忍着不满和火气,来到了太子妃居住的正院,不耐地抬手阻止了宫人的通报,大步直直望正间过去。 谁成想出来了个怯生生的宫女,小声说太子妃在寝殿歇下了。 太子不可思议地扭头望了眼日头当中的天空,“太子妃这个时辰还未起?” 宫女回道:“起了,只是用完午膳后,娘娘说要午睡……” 吃了睡,这特么不是猪?? 太子彻底不平衡了,想他这段时间兢兢业业在皇帝跟前当孝子,什么端茶递水、布菜煎药,这些奴才干的事情他都干过! 原本想来还是值得的,毕竟换回了父皇的宠爱和信任,结果扭头一看,被他冷落的太子妃日子过得比他还轻松自在,偏偏在父皇眼里她还受了大委屈,时不时就念叨着让他不能宠妾灭妻…… 真该让老爷子亲眼看看他给自己选得什么太子妃! 太子一撩衣袍,怒气冲冲,转道就往寝殿去了。 守在门口的宫人见着他,慌里慌张地跪地问安,太子满心惦记着怎么惩戒太子妃一番,也没理睬他们,直接抬手,重重推开了紧闭的大门。 到底残存的一丝理智让他把身后的奴才们都留在了门外,免得回头他训斥太子妃的话传了出去,让父皇以为是自己对他的不满。 ——虽然事实上,太子何止是不满,简直是恨不得回到当初父皇赐婚之前,严词拒绝他这份“好意”! 太子快步绕过紫檀嵌象牙螺钿牡丹凤纹的八扇屏风,气势汹汹,冷然严肃,俨然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然而,不过几息之后,他表情就崩得令人不忍直视。 眼前太子妃给他的“惊喜”确实刺激—— 黄花梨镂芝草祥云、缠花垂蔓的月洞门架子床上,铺着石榴色百子图样的锦缎被褥,他的太子妃,身姿半掩,秀眸惺忪,懒洋洋地依靠在弹墨青缎迎枕上,如玉的素手拿着一本薄薄的书册。 在她身侧,一道修长的身影屈膝坐在脚踏上,骨节分明的手捧着她一双白嫩的足,放在掌心轻轻揉捏,低垂的侧脸虽说看不清面容,但线条极为流畅,轮廓秀致不失棱角,肤质白皙得几近透明,若不是他身上穿着内侍的暗青色衣袍,太子差点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 他深吸一口气,“太子妃!” 第41章 “太子妃!”蔡苏亚猝不及防地…… “太子妃!” 蔡苏亚猝不及防地被惊醒, 抬眸往过来,露出一丝讶异:“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话是这么说, 当她还是那副优哉游哉的姿态,完全没有应该起身行礼的自觉。 下一秒,她姣好的眉眼便显出几分歉意, “妾近几日身体不适, 就不给您行礼了, 到底我们是夫妻,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对吧殿下?” 太子黑沉着一张脸, 放在平常, 他自然会为她不懂规矩而生气, 但现在也顾不得去在意这个了。 “这人是谁?!”他冷眼望向垂头跪在地上的身影,强忍怒火,厉声质问。 蔡苏亚轻笑一声:“这是妾宫中的小太监,叫小宁子, 怎么,殿下也有兴趣?” “太监?”太子一怔, 他没想到这人真是宫里的内侍,看他仪态气度, 还以为是哪来的野男人扮做太监在跟太子妃幽会, 被背叛的羞辱和怒火齐齐窜上心头, 差点没忍住一巴掌打过去……幸好没失态, “你抬起头来,给孤看看。” 小宁子缓缓抬起头,眼帘下垂, 恭恭敬敬地并未抬眼,“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他的确长了一副好容貌。 眉若浓雾,眸如点漆,鼻梁高悬,将本就优越的面容修饰得越发俊秀,泛着淡色光泽的唇瓣平平抿直,神态之中处处都写着不动如山的沉静,无形中和了不少长相带来的惊艳度,叫人看着便觉得赏心悦目。 太子仔细端详着他,忽而出声:“孤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没等他回答,蔡苏亚轻快的声音率先响起来,“啊对了,上次妾去给您请安,但是您正忙着政务不便相见,妾就打算回去。也是巧了,一转身正好遇上小宁子,就顺手把他带回来了,没成想他还真是处处和妾的心意,果然殿下身边,就连奴才也是藏龙卧虎的。” 太子恍惚间想起来,邓方好像是来跟他禀报过一回,太子妃求见之类的话。 不过那时候他忙着给皇上侍疾,哪有空去理会后院的女人,不仅太子妃,连带着其他妾室的慰问讨好他都拒绝了。 “既然是孤身边服侍的人,”太子语气中难掩不满,“太子妃就这么不问而取了?” 太子妃愕然地看他,“可妾跟您不是夫妻么?不过是个奴才,在您心里自然是妾更重要了!” 太子哑然,脸色都给憋青了, “……这不是奴不奴才的事情。” “孤的东西,难道太子妃就这么予取予夺?你可曾把孤放在眼里!” “殿下息怒,”蔡苏亚施施然起身,对着他轻轻福身,“妾不敢对您不敬,至于小宁子,妾原本也是想着通过他了解一些殿下平日的习惯,好能跟您更加亲近起来。只是这奴才嘴巴跟拿针缝上了似的,既沉闷又无趣,要不是伺候起人来确实有一身本事,妾早就将他丢去内务府了。” 那轻描淡写的意思,似乎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太子相信了几分,比如她带走小宁子是为了探听他的消息,这很正常,皇后还收买了不少在乾坤宫外侍奉的宫人呢。 他眸色加深,沉声地开口:“你可知错?” 蔡苏亚坦然笑道:“知道了。” “日后太子身边的人妾再也不碰了还不成?” “不过这小宁子您就给妾留下吧,”她轻声说,“原先人人都当是您赏赐给我的,如今要是又带回去,留着这奴才天天在您身边,妾的脸面又往哪儿放?” 你也知道丢脸? 太子在心底冷笑一声,那就对了! 也该让你尝尝孤这几月尴尬窘迫的滋味!! 这么想来他再看小宁子都觉得顺眼了不少,“你叫小宁子?原先在谁手底下做事?” 小宁子低声说,“回禀殿下,奴才去年刚刚被分入东宫,蒙赵公公看重,有幸被他收作徒儿。” 太子明白了,赵安跟邓方是老对手,也是他故意引导两人形成相互制衡的局面。当天小宁子被蔡苏亚带走,邓方乐得见赵安吃瘪,所以就只是含糊着回报了一句,太子自然不会记得一个角落打扫的小太监,丝毫没放心上。 论起在宫里的资历和本事,赵安比邓方可厉害多了,邓方能常年更胜一筹,无非是仰仗他自小跟在太子身边伺候的情份。 既然赵安能看上这小子,说明他确实有几分本事。 太子改了主意,垂眸看他,“日后,你就到书房侍墨吧,你可愿意?” “还是说,”他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蔡苏亚,“你更喜欢留在太子妃身边当个捏脚的奴才。” 殿内的空气仿佛僵住了一瞬,随后,小宁子俯身磕头,脑门重重落在地面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殿下厚爱,奴才无以为报,愿为殿下肝脑涂地,莫敢不从。” 太子朗声笑道,“好!” 他终于在太子妃面前有种胜了一回的感觉。 可见天下大多数人还是有脑子的,知道在太子跟太子妃之间,前者比后者重要万倍! 他来得时候面无表情,走的时候倒是面色轻松,还从正院带走了一个小太监。 这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东宫,太子对太子妃的不喜,似乎变得更加明朗了起来。 ———— 太子走后,柳华进入寝殿,担忧地走到蔡苏亚身边,“主子……” 蔡苏亚摆了摆手,“不用在意。” “府上送来的信里说什么了?” 这个府上指的是宫外蔡府。 收到所谓的家信后,蔡苏亚一心惦记她的午觉,就让柳华先收着,回头看完再跟她重述一遍就好。 “是老爷寄来的信,”柳华从袖口掏出一封薄薄的信,“一是关怀您的身体和处境,二是希望您能暗中打探一下宫中的消息,最后就是,老爷想问问您有关三小姐的婚事……”她有些不大情愿,“说若您真有意让她进宫伺候殿下,就让夫人将正在商谈的婚约给推了。” 三小姐才多大,蔡夫人舍不得她出嫁,哪会这么早就给她商谈婚事。 再说了,选秀都没参加呢,就算商谈了,万一选上了依旧是不作数的。 “随便她吧。”蔡苏亚说,“我不受宠爱,父亲肯定要再送个女儿进来,既然他都能舍得,我何必挡人家青云路。” 柳华知道主子对太子并没有什么期望,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也就把这一茬略过去了。 “对了,主子,那个小宁子到底是什么来路?”她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刻意压低了嗓音,生怕让人听见,“是您早就布下的眼线?” 蔡苏亚笑睨了她一眼,“怎么可能?” “我才嫁进东宫多久,能有的人手都是你看着的,哪还有别的什么眼线?” 柳华不解:“那您为什么救他?既然救了,就怎么让太子带回去了呢?” 想主子把小宁子带回正院后,有时候对他比对自己还要信任看重,柳华越想越为自己主子不值,“真是个贪名逐利、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亏得主子您为他出头,竟然一点都不顾念您对他的救命之恩,太子一开口,他眼巴巴地就跟过去了!” 蔡苏亚失笑道:“我不过替他呵斥了几个太监而已,难道我不出现,他们还真能打死他?算不上救命之恩。” “况且,”她眉眼弯弯,眼波微漾,“他以后多得是能报恩的机会。” ———— 翌日,蔡苏亚的正院迎来了一个罕见的客人,萧姮萧侧妃。 自从她进府那天的事情发生后,萧姮是受打击最大的那个。 太子身份尊贵,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议论是非。萧姮就不一样了,她有皇后撑腰,但皇后又不是她亲娘,这种羞于出口的事情,萧姮哪好意思和姑母提起。 久而久之,她连门都不愿出了。 听旁人冷嘲暗讽的话,远不如被太子避而不见来得伤人。 萧姮将自己关在房中抄写经文、默默念着她与太子年少时一起诵读过、蕴含着绵绵情意的诗词…… 玉容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太子惹主子难过,又不忍见她年华正好却灰心丧志,颓然低迷,就接连相劝, “主子,这都是太子妃拿来对付您和殿下的阴谋,你可千万别中了她的计。” “殿下知道您如今在风口浪尖上,为了保护您才冷落西院呢,不然您看,关于您的那些非议不是都消失了么?” “主子,您可千万别放弃,皇后娘娘都说了,依照殿下跟您的情意,便是太子妃拍马都赶不上。” 萧姮固然是斥责了她的,“你胆子大了,连太子妃都敢拿来说嘴!” 但不可否认,玉容的话悄无声息的,到底传进了她的心里,尤其是在风声过去后,太子再次驾临西院,之后又是近乎一个月的独宠。 萧姮抑郁全消,容光焕发,便是太子之后宠爱旁人,她也不觉得难过了。 她和太子的情分,自小养成,密不可分,是无论再国色天香的美人都比不上的。 然后,这样幸福和乐的日子戛然而止。 萧氏下狱,皇后重病,萧姮只觉得自己头顶上风和日丽的天转眼间坍塌了一半。 她想求太子救救萧家,可太子自己就被萧家连累,一直在乾坤宫侍疾期望能抹平皇上对他的怀疑。 萧姮不忍心在他这样艰难的时候再去为难他,思来想去,她终于下定决心来求太子妃。 至少让她进宫见皇后一面。 萧姮忐忑迟疑地说完了自己的来意,她知道太子妃肯定不会答应,毕竟现在谁都恨不得离萧氏远远的,沾不上一丁点关系。 而且她们非但没有交情,还曾陷入了非常尴尬的境地,太子妃就算不恨她,也不可能愿意为她冒险求见已经被厌弃的皇后…… “好啊!” ——欸? 萧姮亲眼看着太子妃涣散无趣的眼眸一下子亮了,兴致盎然,“侧妃说的对,母后重病,我等身为小辈,至少也得探望一眼。” 萧姮愣在了原地,没想到目的达成得这么容易,反倒让她有些不安起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谢、谢太子妃恩典,妾身感激不尽。” 太子妃不仅答应得爽快,还第二天就带着她去了乾坤宫给皇上请安。 萧姮知道皇上这会儿最不喜看见萧家的人,就自觉留在外边,也不知太子妃跟皇上说了什么,一盏茶的时间,她便出来,笑着跟萧姮说, “皇上同意我们去探望皇后娘娘了!” 萧姮直到看见了精美大气的匾额上那“坤宁宫”三个字,都没从不敢置信的状态里恢复过来。 “皇后娘娘!” 萧姮算是在坤宁宫长大的了,但她在这里也从未有过像太子妃这样轻快的脚步和雀跃的语气——这明显是违背宫规、不合礼数的。 她呆呆地看着太子妃扬着明媚灿烂的笑容,热情洋溢地推开了皇后寝殿的大门, “皇后娘娘,儿臣来给您请安了。” 在陈嬷嬷的带领下,蔡苏亚和萧姮一齐见到了已经形销骨立的皇后, “呀!” 太子妃掩唇,发出一丝惊呼,“您还活着呢?” 第42章 “咳咳咳咳……”皇后剧烈的咳…… “咳咳咳咳……”皇后剧烈的咳嗽声把陈嬷嬷和萧姮都吓了一跳, 一个上前拍抚着她的胸口,一个递上温热的茶水,连声关怀, 脸上满是担忧。 好半天皇后才平复下来,她没搭理身边的两人,一双因为过于消瘦的颧骨而显得有些凹陷下去的眼睛直直朝蔡苏亚瞪过来, 既是厌恶又是恨意, “你!滚!” ——明明是疾言怒色的状态, 偏偏她说出口的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其中的威势自然也跟着不存在了。 “皇后娘娘真是的,”蔡苏亚放若未觉, “便是受了再大的打击, 您也不能这样自暴自弃呀, 不过月余,怎么就成这副模样了?” “幸好是儿臣来探望你,毕竟俗话说子不嫌母丑嘛,但要是皇上来了不就打破了他对您这么些年的好印象了么?” 这些话无一不是正戳在皇后的心窝上, 她重重喘着粗气,眼看着被气得不行了, 陈嬷嬷终究忍不住,恳切道, “太子妃您就少说几句吧, 皇后娘娘病重, 若是被气出个好歹来, 也是您的罪过啊。” 蔡苏亚凝眉道,“嬷嬷此言差矣,忠言逆耳利于行, 有些话,你们不敢说、不能说,我却看不得皇后娘娘这副破罐破摔的样子!” “我也是为娘娘您好啊,要是您出了什么事,儿臣跟太子以后孝顺谁去?” 闻言,陈嬷嬷不说话了,她转过头,细心地为皇后擦拭着额际的冷汗。 太子妃不会说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但她这句话倒是说对了,“主子,便是为了太子殿下,您也要保重身体啊。” 皇后闭了闭眼,掩去眼底的苦涩。 到底是几十年的夫妻,她哪能猜不出来, 皇上这样雷厉风行地收拾了萧家,就是为了太子! 太子生母,宁妃的母家是寒门出生,就算仗着皇亲国戚兴盛一时,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萧家就不一样了,那是百年世家,族中何止百口?连九族都不足以概括! 就算现在某一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只要宗族还在,萧氏就永远不会凋零、消灭! 想到这儿,皇后忽然有了精神,她握住萧姮的手也无意识收紧。 萧姮察觉到痛楚,但想到皇后的状态,不敢吭声,只小心翼翼地说,“姑母,我服侍您歇息吧?” 皇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随即跟蔡苏亚冷淡道,“本宫累了,你走吧。” 蔡苏亚笑盈盈的眸光从她身侧的萧姮身上扫过,引得皇后心里一紧,不觉升起防备来。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福了福身,“是,那儿臣就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皇后反应,径自转身走出了殿门。 连陈嬷嬷都皱起了眉,暗想,太子妃也未免太无礼了。 无论如何,皇上废后的圣旨没下来,皇后就始终是她的嫡母长辈,竟然一点尊敬都没有! 皇后让陈嬷嬷守在寝殿门口,不要让任何人听见她和萧姮的谈话。 “阿姮,”皇后紧紧攥住她的手,“你以后就是萧家唯一的希望了!” 萧姮红了眼睛,声线哽咽,“姑母……” “姑母的日子不多了,”皇后苦笑道,“你一定要争气,若不然,姑母就是在九泉之下,也没法安息!” “姑母!”萧姮连忙说,“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皇后轻笑着摇了摇头,“你只听我的就是。” “你跟太子是从小的情份,谁都不能跟你比,只要你筹谋的好,未必不能坐上这个位置。”皇后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下,望着萧姮的眸光万分怜爱,“阿姮,萧家的荣光,就仰仗你了。” 萧姮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姑母!您说什么?有太子妃在,我、我怎么可能?” “谁说不可能。”皇后语气骤然浸满了寒意,“太子妃?呵,你看她做的那些事情,太子怎么可能真心对她?况且,便是为了你,为了萧氏的未来,姑母也不允许她压在你头上。” 萧姮心惊肉跳,倏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姑母,”压低了声音,“您做了什么?”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憔悴的病容上流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这些事你不需要知道。” 她也算是看着太子长大的,自然了解他的性子。 太子本身是个心眼多的,就尤为喜欢坦率真诚的性子。 萧姮就该一直这样清白无瑕,其他肮脏算计,自有旁人为她去做。 皇后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语气肃然,“阿姮,你答应我,有你风光的一天,你就得庇护萧氏一日!萧氏的荣光,就是你的荣光!” “姑母?” “你答应我!” 在皇后的逼视下,萧姮只能点头答应,“我、知道了。” “姑母,我会照看着萧家的。” “好,好!”皇后重重应了两声,终于松开了她,仿佛脱力般向后靠去,浓浓的疲惫霎时间涌上来,几乎要将她击垮,“你回去吧。” 萧姮还有许多话想问她,可皇后这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摆明不愿再跟她说什么,萧姮也只好装着满腹疑虑,起身告退。 在她离开之后,陈嬷嬷悄无声息地回到皇后身边, “主子,您放心,事儿都办成了。” 皇后微不可闻地低低应了一声。 沉默半晌,她忽而又开口说,“等哪天,阿姮住进坤宁宫,你要记得……” 余下的话皇后没说,但陈嬷嬷已然明白过来,“奴才明白。” 在太子后院里,能对萧姮造成威胁的,无非就是占着名分的太子妃。 皇后心知皇帝不可能让萧姮成为太子妃,所以早在他选定太子妃时,皇后就已经命人在东宫布下引子,等以后太子登基,太子妃必定搬入坤宁宫,所以,皇后连坤宁宫都不打算放过。 当然不是要太子妃不孕,这样未免太过明显,那些暗手,不过是让太子妃身体受损,无论她生下什么来,都是养不活的。 皇后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性命,让皇上放过萧氏的准备。 但她也没想到,就这么恰好,从东宫传来了一则消息,萧姮有孕了。 皇后脸色刹那间血色尽褪,这原本是她期盼许久的好消息,此刻却丧失了所有意义。 “皇上……”她喃喃出声。 皇上能容下这个孩子么? 陈嬷嬷安慰道:“一定会的,那可是皇上的长孙呢。” 皇后心头猛烈跳动起来,虽说绝望,可又忍不住,在绝望中暗藏了那么一丝希望。 ———— 萧姮怀孕的消息传开,宛若在东宫投下了一颗巨石。 除了她本人以外,蔡苏亚估计就是最高兴的那个了。 在原剧情中,萧姮多年不孕。 不止皇后暗中提防太子妃,太子妃也知道,萧姮才是她最大的对手。 她让人在萧姮常带的手镯里——那是她跟太子的定情之物——放上了避孕的药物,太子妃比皇后要稍心软一些,这些药能避孕,但不会伤身。 所以后来萧姮摘下镯子,调养几月,就怀上身孕,还成功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现在换了蔡苏亚,自然不会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巴不得萧姮赶紧有孕。 这不,好消息就来了。 “柳华,”蔡苏亚笑道,“快去选些好东西给侧妃送去,就说是我庆贺她的了!” 柳华点头应道,“是。” 西院俨然已经成了东宫里最热闹欢喜的地方,这可是太子殿下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是稀罕的。 已经承宠的侍妾们眼巴巴地前来道喜,望着萧姮平坦的小腹,眼中满是藏不住的羡慕和嫉妒。这要是她们的孩子,就能保她们坐上更尊贵的位置,日后……妃位也不是不能想。 萧姮也不傻,没坐一会儿,就将“客人”都打发了。 唯独留下一人,陆槐,陆侍妾。 陆槐内秀温婉,父亲不过是个地方知府,她是家里的长女,但母亲生下她后就亡故了,所以难免被人视作命硬克亲,寻不到合适的婚约,正赶上选秀,她父亲就索性把长女送来碰碰运气。 结果,陆槐还真被选进东宫来了。 得知消息后的陆父喜出望外,陆槐自己倒无动于衷。 父亲从未在意过她,继母也是面慈心恶的人,陆槐自小受了许多委屈,唯一感受到的温暖就是她的乳母。 乳母有个儿子,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久而久之,陆槐便芳心暗许了。 只是陆父再不重视女儿,也不可能让她嫁给一个奴才,听闻消息后,非但不许,还当众将她乳母和心上人打了个半死,赶出府去。 从那以后,陆槐就死心了,自觉如行尸走肉一般,即使被指进东宫,也不打算争宠,就安安静静地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为乳母一家祈福,这是她在世上仅存的留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和陆槐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苏侍妾出身好又受宠,嫌弃住处太小,几次三番为难陆槐,想方设法要把她赶出去。 一次,陆槐被她堵在小花园里推了一把,脸朝下差点毁容,幸好萧姮恰巧出现救了她,之后两人性格相投,就慢慢走到了一起。 有了萧姮的庇护,苏侍妾不敢再针对陆槐,她日子也开始好过起来。 “恭喜姐姐得偿所愿,”陆槐木讷秀丽的面容上难得显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宛若晴光初霁,别有一番清新明丽的味道,“殿下若是知道,一定欢喜极了。” 看着陆槐是真心为自己高兴,萧姮莞尔笑道,“殿下如何还没看见,你倒是比我还欢喜呢。” 陆槐好奇地看着她的肚子,“太医方才说姐姐心思郁结,孕相不好,姐姐,为了你腹中的孩子,你也不能再委屈自己了。” 这些日子,都是陆槐在柔声开解她,“姐姐不是担心家人么?等你平安生下小皇孙,那就是天大的功劳了,要做什么做不成呢?” 萧姮闻言,似有所感,眉眼轻轻垂落下来,透着一丝怅然。 正说着,柳华端着赏赐来了,萧姮想到太子妃,暗暗提升了戒备,不光是她,陆槐和玉容都如临大敌,一左一右守在萧姮身边。 结果这回,太子妃该真是规规矩矩来送赏赐的,既没有什么叫人心胆一颤的话,也没什么出乎预料的行为。 甚至在太子来的时候,柳华还主动行礼告退,干脆利落地离开了西院。 一时间,谁都没想明白太子妃的意图,难道真的只是单纯来给赏赐的? 无人发觉,在柳华目不斜视,侧身从太子一行人旁走过的某个瞬间,一个圆乎乎的纸团恰好落进了她的掌心。 第43章 月黑风高,天地皆静。唯有西院…… 月黑风高, 天地皆静。 唯有西院满是喜悦的动静随着夜风传过来,西风压倒东风,将正院的安静硬生生衬托出几丝孤寂来。 蔡苏亚倚坐在窗前, 眸光遥遥望向高悬在天空上的明月,朦胧的光晕映入她的眼底,牵出一丝丝慑人的流光。 忽而, 有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下一秒, 散花百褶软毛织锦披风轻轻落在她的肩头。 蔡苏亚猝不及防地将他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攥住了, 她并未转过头,只笑着说了一句, “你走后我才发觉还挺舍不得你的。” 来人微微一怔, 动作就这么停下了, 顺从地走到她身侧,垂眸道,“奴才始终是您的奴才。” 蔡苏亚缓缓转过头,她松开手, 眼前的人便跪在了她面前,“给主子请安。” 她伸出青葱如玉的指尖, 轻轻落在他的下颌上,都不用她用上力气, 他便已经乖巧地把自己的脸抬了起来, “小宁子。” 她弯起眉眼, “其实我还是喜欢你原本的名字。” 小宁子面色变都没变, 依旧是低眉顺眼的模样,“主子喜欢叫奴才什么便是什么。” “包括言朝?” 听见这个名字,他平静无声的眼底终于划过一丝波澜。 蔡苏亚点在他下颌的素手悠然往下, 似有若无地从他平滑的喉咙处划过,转而来到了手臂处,将他扶起来, “我说过,你可以不在我面前自称‘奴才’。” 言朝语调轻缓,“蒙您开恩,但实际上并无区别。” 他实在长了一张极为出色的脸,即使他再怎么有意遮掩,蔡苏亚依旧能从无数伪装下看出其悦目赏心的部分。 她眸光流转,示意言朝在她对面坐下,“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皇上,还是太子?” “皇上。”他言简意赅地开口,“他时日无多了。” 平静的口气,显然对皇帝没有多少敬意。 这蔡苏亚自然是知道的,她更好奇地是,“你想怎么做?” “说起来,他才是你真正的仇人,不能亲手报仇,是不是觉得遗憾?” 言朝笑了笑,眉眼随即展开,熠熠的光辉从他黑亮的凤眸中流淌出来,“您说笑了。” “既然是仇人,只要他能死,谁下手奴才都是开心的。” 她轻蹙着眉,“不是不让你自称奴才么?” 言朝眼尾垂落,方才还锋芒毕露的凤眸一息之间变成了温和无害的模样,“怕说习惯了,日后改不过来。” “但听你这些言不由衷的话,”她幽幽叹道,“我不开心。” 他沉吟片刻,低下了高高的头,似亲昵又仿佛信任的趴伏在她膝盖上,“好。” “都听您的。” 蔡苏亚笑了,她柔软地手摸摸他的黑硬的发丝,“言朝,你在太子身边,有没有遇上什么麻烦?” 麻烦自然是有的,来自邓方的,来自赵安的,但言朝没有跟她说明的意思,“那些对我来说不算是麻烦。” 他声音轻缓温润,半点没有大多数太监那样尖利,十分入耳,“只是萧侧妃腹中的胎儿,您可有主意?” 蔡苏亚挑了挑眉:“你不想留它?” 言朝否认:“我只是担心您会受委屈。” 她轻笑一声,语调轻蔑之中,又似乎透着若隐若现的暧昧,“不过一个孩子,她能有,我就不能有么?” 言朝微微皱了皱眉,转瞬便又恢复了平常,他仰起头,黑眸定定地望着她,“您想争宠?” 蔡苏亚不可置否:“是啊,我总不能自己独守空房看他们二人卿卿我我吧?” 言朝默不作声地抬起头,一双黑眸直直望向她,细看还能发现他眼底由暗流凝成的漩涡,仿佛蓄势待发。 蔡苏亚眸光柔软,轻声问他,“你会帮我么?” 按理来说,他是应该帮她的。 毕竟,若不是她,他恐怕此生都没有机会走到太子身边。 所谓赵安的徒儿,赵安这个老狐狸,底下所谓的徒儿没有几千也有几百,想认的时候是视若亲子,不想认的时候就是恶意攀扯。若不是她…… 言朝彻底沉默下来,他侧了侧脑袋,努力将要将自己的脸贴近她温热的掌心,“……自然。” “只要是您想要的,奴才无论如何都会帮您取来。” ——哪怕是太子的一颗心。 言朝缓缓出神,他这次自称奴才,是遵从、恭敬、仰慕……誓言。 蔡苏亚轻飘飘的目光从他眉宇间划过,言朝却觉得它比火焰更热、比日月更亮,使他不敢直视,只觉得被她视线扫过的地方烫得厉害,炙热的烫之后却不是疼,而是一种细细密密、令人不知所措的酥麻感。 “是么?”她似是高兴了,唇边溢出欢快地笑意来,“我想要的,你都能给我?” 言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除了命。” 他现在还不能死。 这蔡苏亚也是知道的,她没有多说,笑盈盈地起身,像之前两人相处时一样,将他拉去了寝殿。 言朝顺从地任由她拉着自己,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痴痴出神。 蓦地,他浑身一颤,震惊莫名地抬起头,“您!” 他白皙的脸颊迅速满上灿若晚霞的红晕,眼波潋滟,一双凛然的凤眸因瞬间炸裂开来的明媚颜色平添几分绚烂的光华。 在言朝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条件反射地将她推开了。 但在动手的那瞬间,他猛地意识到什么,身形微动,在蔡苏亚仰后倒下去之前,像是瞬移般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于是她就直接摔进了他的怀里。 言朝顾不得什么,慌忙低头查看她的状况,“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蔡苏亚没有惊慌,她那双明粲粲的眼眸直直落在他身上,言朝搀扶在她肩头的手掌慢慢溢出了汗水。 终于,她开口问了,“你会武?” 言朝抿唇,没说话。 “既然会武,当初又怎么会被人欺负得那么厉害?” “……这不应该是我这个奴才应该会的。” ——这也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暴露了,事实上,在蔡苏亚将他救回来的当天,她望着他洗净后的脸,仔细打量了许久,展颜笑道,“你到底是谁?先不着急回答哦,我可以给你几天的时间,如果你告诉我真话,我就帮你一次。我猜,你想在太子身边要个能被他信任的位置对么?” 当时,言朝就莫名有种预感,似乎是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就已经在他周边结下了密密麻麻的网,只等着他自投罗网爬进来。 但即使这样,他也不觉得警惕或者忌惮。 言朝默默看了她一眼,那道眼神虽然短暂但极为专注。 蔡苏亚扑哧一乐,“可你要是真的被打死了,可就真一辈子都成奴才了。” 言朝小声说,“他们不敢。” 在东宫闹出人命来,这么好的把柄,邓方不可能白白送到赵安手上。 就算他仗着太子的看重能够全身而退,为了个小宁子也不值得。 蔡苏亚笑意更深,“你看着精明,实际上也是个傻子。” 言朝脸颊上的红晕还未褪去,低头应道,“是,以后还请您,多教教我。” 蔡苏亚眸光流转,笑着又凑了上去,“要我教你,你方才还敢推我?” 言朝脸忽然变得通红,转瞬又快速苍白了下去,他起身打算请罪,却被她拦住了,“你怕什么?”她说,“我只是想知道,” 蔡苏亚顿住了。 她低下头,轻柔香甜的气息喷洒在他耳侧,顷刻间仿佛天地都颠倒了, “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太监?” 言朝浑身僵硬,连呼吸都不敢,生生屏住了,生怕一丁点动静,都会把她吓跑,“我……” 在字句出口的瞬间,他重重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隐约的铁锈味在口腔蔓延开来,很快就冲散了那股甜味。 他不能说。 就像太子说的,若他真是伪装内侍与太子妃亲密,那是秽乱宫闱,抄家灭族的死罪。 言朝早就不惧生死,他有这份美好至极的幻想已经是上苍垂怜,却不能自私地将她牵连进来。 蔡苏亚却不肯放过他,“既然你不能斩钉截铁地说‘是’,那就说明,你其实‘不是’,对吧?” 言朝的面色煞白,望着她的眼中,漆黑如墨的瞳孔轻颤,似乎是恐惧,又像是不忍,蔡苏亚抿了抿唇,忽而张开手,轻轻抱住了他。 “言朝,我很高兴。” “你告诉我一个秘密,不如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她在他耳畔,悄声说,“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太子。” “我说我要争宠,争的也不是他的宠爱。” 言朝面上浮现出疑惑来,“?” 蔡苏亚勾唇笑道,“你想要成为太子身边最信任的人,只能除去邓方,至于赵安,他可以是那把刀。” 言朝眸色转深,“我知道。” “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 蔡苏亚笑容添上了些许赞赏,“你已经有打算了?” “嗯。”言朝低声说,“邓方有个交好的宫女,是贴身服侍苏侍妾的大宫女。” 侍妾不能携带贴身婢女入宫,苏侍妾身边侍奉的宫人本就是内务府拨到东宫来的。 言朝语意含糊,他只说交好,但具体怎么交好,他不愿说出来污了她的耳朵。 蔡苏亚略微思索一下便想起来了,邓方的确有个相好,其实也不算,起初是他单方面喜欢人家,私下多有亲近,两人你来我往,但没有真的说破。 那宫女容貌不俗,太子有一回去苏侍妾那儿,无意间看了这个宫女一眼,见她鬓边的花不错,随意夸了一句,却给她招惹来了祸事。 苏侍妾将她贬为低等宫女,明面上不敢打罚,但私底下的呵斥为难一点不少,然后又被“温柔善良”的萧姮给救了,将这宫女讨要到身边来伺候。 等太子登基,萧姮入宫,有一次是被陷害还是算计,她身陷囹圄,那宫女为报恩,就主动献身去找了邓方,不仅解除了萧姮的危机,还将太子身边的太监总管彻底拉到了萧姮这条船上。 说起来,蔡苏亚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未来他不就是用邓方和皇后(萧姮)勾结窥探帝踪、欺上瞒下的把柄踩着他上位的么? 原来,言朝这么早就已经发觉了啊。 蔡苏亚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将眸光落在他微微泛着粉色的耳垂上,好奇地伸手揉了揉,果然跟她预先中的那样柔软, “邓方那样的人都与宫女‘交好’,”她刻意加重了后边两个字,“你这样好看,是不是也有许多人来跟你献殷勤?” ——“……你这样好看……” 言朝基本上就只听见这五个字,他“轰”地一下,无尽的红聚集起来,耳垂好似要滴血一般。 蔡苏亚将他呆呆地样子,凝眉嗔道,“你不会是在心里数有多少人吧?” “不!”言朝急忙摇头,“我只是……没有的。” “我一直独来独往,除了您……再没有别人了。” 蔡苏亚轻笑一声,那笑声直直钻进了他耳朵里,“我忽然想起来,我不让你自称奴才,但没让你把对我的称呼改了,对么?” 言朝茫然地看过来:“那……” “你该叫我主子。”她低语浅笑,眼波盈盈,“你喜欢的话,叫主人也行~” 第44章 等言朝回到前殿,黑眸沉沉,似…… 等言朝回到前殿, 黑眸沉沉,似乎是要与深夜融为一体。 他被太子带回来以后,难免成了邓方的眼中钉, 但因为太子肯护着他,邓方试探几次,也只好暂且放下。如此, 赵安更觉得他机敏能干, 值得栽培, 待他的态度倒有几分真对待徒弟的意思了。 几经波折, 言朝费心给自己寻摸了一个单独的住处。 这样稍有动静,也不易被人察觉。 言朝简单梳洗完毕, 为了不让人察觉, 他连烛灯都没点亮。然而行走在黑暗之中, 行动自如,似乎根本就不需要用眼睛看,就能获取所有物件的摆放位置。 一切事毕,他安静地躺在床上, 直直望着顶上的床位,漆黑的瞳孔在黑暗中划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流光。 ———— 皇帝的身体确实已经不好了, 不过他近几年一直病怏怏的,外人倒也没发觉异样。 倒是太子最近日日在他身边侍奉, 对皇帝的变化了然于心, 行事越发谨慎小心起来。 这天, 皇帝用过药后, 跟他说,“朕听说东宫有了好消息,你终于是后继有人了。” 太子面容上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喜意, “都是沾了父皇的福气,儿臣大婚不久就传出了好消息,等明年,您就能抱上小皇孙了。” 皇帝点点头,他合着眼睛,眉宇间聚拢起来的沟壑透着浓浓的疲惫之色,“嗯,是你侧妃怀上的?” 太子笑容一顿,应道,“是,是萧侧妃。” “萧?”皇帝道,“是皇后的侄女?” 太子硬着头皮,“……是。” “哼。”皇帝冷哼一声,意味不明。 太子冷汗都快落下来了,他知道父皇不喜皇后,但没想到他会迁怒到怀孕的萧姮身上。 他暗自打量着皇帝的神情变化,也不知是不是他疑心的缘故,总觉得父皇对他似乎是冷淡下来了。 太子从乾坤宫出来,犹豫了几息,转道往宁妃的宫里走去。 “儿子见过母妃。” “快起来!”宁妃热情中透着些许无措,仿佛不知道该跟这个分离多年的儿子说什么,“殿下怎么来了?” 太子微笑着说,“孤是来给母妃请安的。” “好、好好!”宁妃喜不自胜,赶忙将他迎近寝殿,之后将众人都打发出去,自己仔细观察的太子,神情渐渐平静下来。 确定无人偷听,太子就把方才皇帝的异常细致地说了一遍。 宁妃听完,眉心轻皱,“萧氏女!” ——她最不喜的就是萧氏女。 “你打算留下她腹中的孩子?” 太子颓然地叹了口气,“这到底是我的第一个孩子,而且阿姮她……一心为我,我如何能辜负她?” “那你就能辜负我!”宁妃轻喝道,压低的嗓音不影响她宣泄其中蕴含的怒火和不满,“凌儿,为了你,母妃筹谋多年、忍耐多年,好不容易走到如今的位置,你可千万不能在最后一步出了差错。” “萧氏这一胎,决不能留!” 太子不忍:“母妃,可是……” “凌儿!”宁妃沉声道,“你身体健康,以后还会有很多个孩子。” “皇上连皇后都忍不了,你觉得他能留下萧姮么?” 到底是自己生的儿子,宁妃如何能不了解, “如果她这时候小产了,说不定能让皇上生出几丝恻隐之心,饶恕她的性命。”宁妃言辞恳切,目光灼灼,“凌儿,你想明白,只有萧姮还活着,你们以后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 短短几句话,就把“萧姮小产”和“保住性命”划上了等号。 太子也不觉得他是放弃自己亲生孩子来讨好皇帝,反而觉得他是在牺牲他孩子的性命来保全萧姮的安危……多么感人肺腑的爱情! 但无论如何,让太子亲自下手杀了自己孩子他是做不到的,他只能想个办法命人替他做。 太子属意的最好人选是太子妃,然而太子妃直接传话表示她前夜观赏夜景的时候受凉了,怕传染给别人就不好了,况且萧侧妃还怀着孕呢,她死活不愿接近。 太子憋了一肚子气,大步从正院里走出来,想了想,还是去了西院。 萧姮扶着肚子,亲自出来迎接,身后跟着一堆奴才,众星捧月,死死盯着她的脚,生怕下一秒踩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其实她的肚子才微微隆起,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 “你身子重,”太子大步上前,先一步搀扶起了她,“孤说了多少次,让你在屋子里歇着就好。” 萧姮莞尔一笑,眉眼之间满是柔情蜜意,“殿下心疼我,我也心疼殿下呀。” 闻言,太子心底暗叹了一声,视线不经意落在她的小腹上,更是不忍心,匆忙之间移开,却不想跟旁边一双沉静似水的眼眸撞上了。 那双眼睛平静柔和,直到对上他的目光,才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慌无措,急忙低头怯生生地躲在了萧姮后面。 “这是?”太子觉得她有点眼熟。 萧姮笑着介绍,“这是陆妹妹。”她招手将陆槐带到身边来,言语之间完全没有堤防她争宠的意思,而陆槐信赖地依偎在萧姮身边,除了跟蚊子叫似的请安,连一个眼神都没往太子这边看过来。 乍一眼,太子恍惚有种错觉,好像她们是一家子,自己才是外人。 他眼神有些不善,“陆侍妾怎么会在这儿?” 陆槐吓得浑身一颤,萧姮安抚着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先回自己住处去了。 “殿下,陆妹妹胆小,您以后可别再吓她了。” “你啊,”太子握住她的手,一齐向里屋走去,语气中满是无奈地宠溺,“见谁都是好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恶人要害你岂不是一害一个准?” 萧姮嗔怒着瞥了他一眼,“殿下又取笑我……” 此时任谁也没想到,太子殿下还有乌鸦嘴的潜力。 第二天萧姮收下了陆槐为感谢她给自己解围而亲手绣的帕子,不出三天,身下见血,太医急匆匆赶来,救治了一个时辰,才把血止住。 但孩子是救不回来了。 太子勃然大怒,命邓方亲自带人彻查,很快就查到了陆槐头上。 在她房中搜出来了一小瓶三七药粉,具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对孕妇、尤其是早起胎像不稳定的孕妇来说堪比毒药。 陆槐惊恐不已,哀声喊冤,“妾、妾身绝不可能做出伤害萧侧妃娘娘的事,还望殿下明鉴!” 太子早就下定主意不留这个孩子,可真等到它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遗憾和痛心也不是假的。更何况萧姮流了一地的血,如今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他望着陆槐的目光中透着彻骨冰冷的寒意,“枉阿姮对你真心以待,毫不设防,你竟然如此狠毒,害她至此!” “邓方!” “殿下殿下,太子妃来了!” 太子眉头一皱,把剩下的话收了回去,抬眸看向缓缓走进的蔡苏亚,眼见着她轻描淡写地给自己行礼,眼中冷意未消,“太子妃不是跟孤说身体不适,不方便来么?” 蔡苏亚笑了笑,“妾的确身体不适,不过是怕让身怀有孕的萧侧妃染了病,至于殿下您身强体壮、容光焕发的,应该不用担心。” 太子:“……” 明知道太子妃不会说话,他怎么就不长记性! “话说,”蔡苏亚垂眸望向跪在地上的陆槐,“妾在门口就听殿下说是陆侍妾害了侧妃的孩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陆侍妾和萧侧妃关系可是极好的。” 陆槐仿佛看见了一丝希望,她睁大了满是红血丝的眼眸,直直朝蔡苏亚看过来,“还望太子妃娘娘为萧姐姐、为还未出生就夭折的小皇孙做主!” “妾从未做出过任何伤害萧姐姐的事情,那帕子上的毒,妾也不知道是何时沾上的,但无非就是妾身边的那些宫人……”陆槐流着泪,将自己的唇瓣咬出了一道血痕,哀哀戚戚,“妾不怕死,也甘愿受罚,但不能让对萧姐姐心怀恶意的幕后黑手逍遥法外!” 蔡苏亚静静地望着她,轻声道,“殿下已经决定让邓方去查了,你若是清白的,他自然不会冤枉了你。” “不!”陆槐惊声道,满脸都是仓皇失措,“邓公公、他他……” 蔡苏亚笑睨着看了眼恭敬立在太子身后的邓方,“邓公公可是太子殿下的心腹,殿下这样信任他,想必他一定能查出真相的。” 太子面色沉沉,在他看来,陆槐跟太子妃质疑邓方的能力,就等同在质疑他。 “既然陆氏心虚,就索性让邓方先从她身上审起来。” 这是要对陆槐用刑的意思? 蔡苏亚颇为惊讶地出声提醒,“这可是伺候您的侍妾。” 太子岿然不动,神色冷然,“孤不缺伺候的人。” 眼看着邓方领命,抬手就要让小太监们将她拖走,陆槐也顾不得什么,直言大声嚷了出来,“邓公公与苏侍妾身边的宫女如意有旧,妾身知道邓公公定能查出真相,但那真相若是跟苏侍妾有关……萧姐姐所受的委屈依旧不能坦白于人前!” 蔡苏亚含笑的眸光在陆槐身上流转了一圈,邓方和如意的来往,必定是极其小心的,连苏侍妾自己都不知情。 却偏偏让陆槐知道了。 她看着沉默安静,却仿佛不动声色间,将许多所谓的秘密都看破了。 此话一出,邓方扑通就跪在了太子跟前,也是喊冤。 蔡苏亚缓声笑道,“邓公公也不必惊慌,情之所至,你主子不就是个性情中人?你学来几分也不奇怪啊。” 太子面无表情地盯着邓方,良久,沉声开口:“那就让赵安去查!” 话音一落,他怒而甩袖,转身去看望萧侧妃了。 徒留陆槐和邓方跪在地上,陆槐面色苍白、眸光呆滞,怔怔出神;邓方面带忐忑,目光游移,似有所思。 “陆侍妾,”蔡苏亚轻轻走到她面前,说,“比起被太子拿下问罪,你似乎更应该担心,就算是苏侍妾所为,你们住在左右对门,你说你全然不知,可那帕子又是你亲手送给侧妃的,等她醒后,日日想起自己失去的第一个孩子,会不会对你生出怨恨?” 陆槐浑身一震,呆呆地望着她, “娘娘,太子妃娘娘!” 眼看着蔡苏亚转身就要走,她慌张着跪地往前,“妾、妾身该怎么做?” 她不是不明白。 萧姮是这座冰冷的皇城里唯一对她好的人,陆槐不敢想象,要是没有她的照顾和帮扶,自己会不会又回到以前,连喝完热汤都是奢望的日子。 蔡苏亚停下脚步,垂眸看着她,柔声笑道,“那你就得想办法让你萧姐姐知道了,她腹中的胎儿,对谁的影响最大,又是谁最不愿意看着它生下来。” 陆槐望着她,瞳仁微微颤动,在明亮刺眼的阳光下,蒙上了一层暗色的阴影。 蔡苏亚仿佛能猜到她想什么,“是我么?” “如果是我的话。”她笑了笑,“你觉得太子会保我么?这样好的机会,他一定会好好把握住,然后把我废了的。” 陆槐是个聪明人,又因为她对太子没什么私情,对荣华富贵也没多少野心,导致她比这里大多数人都要清醒, 蔡苏亚想着,看向她的眸光越发柔和起来,“其实你说的有道理,邓方或许真的会把真相隐瞒下来,但显然苏侍妾和一个小宫女哪能使唤得动邓方?” …… 陆槐卸去了全身的力气,狼狈地瘫倒在地上,耳边萦绕地全是太子妃微不可闻的那声,“比起挚爱夫君的背叛和算计,你身上的那点怀疑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45章 “你说什么?!”萧姮震惊中夹…… “你说什么?!”萧姮震惊中夹杂着一丝恐惧, 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紧紧盯着跪在她面前的陆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萧姐姐, ”陆槐清秀的面容上划下大颗的泪珠,在昏黄的烛灯下反射出晶莹而清澈的光,既真诚又动人, “妾知道, 您对殿下的情谊深厚, 但妾实在不忍您被蒙在鼓里, 白白付出一颗真心!” 这话的确是发自内心的。 在陆槐眼里,她萧姐姐对太子是真心以待, 而太子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 于是, 她把如何发现了如意跟邓方来往的事情仔细告知给萧姮听, “……妾原本以为是他们因为寂寞结成对食,但现在想来,邓方的地位非比寻常,便是要找人来往, 太子身边都是一等一精心培养的貌美宫女,何必大老远找到苏侍妾身边的如意头上?” “萧姐姐!邓方一定是奉太子的命令, 接近如意,然后借如意和苏侍妾的手, 来谋害您腹中的孩子!” 萧姮六神无主, 喃喃道:“可那帕子是你送来的……” 陆槐愧疚地低下头, “那帕子妾放在身边精心绣了五日, 一直未曾离身,妾也不知是何时被人动了手脚……但既然苏侍妾身边有个如意,妾身边或许也有邓方的眼线, 甚至姐姐您的西院,也说不准的。” 萧姮哑然,她是了解太子的,仔细一想,他确实是个多疑的性子,在各个院子里安插眼线这种事情太子做的出来。 但她始终不愿相信,造成她孩子未出生就被迫离开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是孩子的父亲。 她疲惫不堪地倒在床上,浑身无力,腰腹一下痛楚逐渐蔓延开来,仿佛在她身体里开了个大洞,剧烈的寒风呼啸而过,即使有厚厚的被褥盖在她身上,寝殿里还烧着火盆,萧姮依旧冷得缩成一团,轻轻打颤。 等陆槐走后,玉容进门,看到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瞬间红了眼眶,“主子,奴婢知道您心里难过,但只要您好好调养身子,日后还会有机会怀上小皇孙,再将他生下来的。” 萧姮怔怔出声,好半天才有所反应,她把刚刚陆槐告诉她的话又说给了玉容听,令她瞪大了眼睛,露出惊诧骇然的脸色,“这、怎么可能呢?” “虎毒还不食子呢,殿下对您向来宠爱有加,更不会下这样的重手了!” “是么?” 萧姮面色怅惘,垂眸低声说,“但如果不是殿下的话,难道真的是阿槐么?” “可她有什么理由害我的孩子?” 陆槐从来不愿争太子的宠爱,有时候太子来西院遇上陆槐,她都主动躲到角落里,有一次,明明太子都柔声问她的名字了,陆槐死死抿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怯懦木讷的模样让太子瞬间没了兴致,之后再见到她,就跟见到西院的宫女是一个态度。 对此,萧姮表面上哀其不争,实际上却暗自松了口气。 她知道陆槐另有心上人,但普通男子怎么能跟太子相比呢? 如果陆槐喜欢上了太子,即使她们之间感情再好,也无法全心信任她了。 玉容闻言,脸上也浮现出了迟疑的神情,的确,陆槐从来没被太子宠幸过,全靠萧姮才在东宫有了一丝存在感,就算是为了她自己,她也该盼着萧姮越来越好才对。 “……即使跟那个叫如意的宫女有关,也不一定是太子或者邓方的意思,或许是苏侍妾呢?”她思忖着说,“苏侍妾为人傲慢,目下无尘,又受殿下宠爱,之前因为陆侍妾,私下对您也多有怨怪之言。” 萧姮点点头,却没开口说什么,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气息平和,仿佛陷入了熟睡之中。 玉容见状,在心底暗叹一声,便悄声挪动步子,去到床边,把烛灯调暗了。 ———— 果不其然,在赵安搜查审问过后,如意招认了,她说是苏侍妾指使她在陆侍妾送给萧侧妃的手帕上下药,原本只是想让侧妃胎像不稳,迁怒与陆侍妾,却没想到三七的药效这么强,直接让侧妃小产了。 至于邓方跟如意…… 赵安心知太子对他和邓方的恩怨了然于心,就刻意避嫌,略去了邓方的罪责,免得太子疑心他落井下石。 毕竟那是太子的贴身奴才,就算犯了天大的错,也不是赵安能随意拿捏的。 也正是他这份识趣,使得太子对他愈加放心起来。 而邓方被杖责四十,罚俸一年。打完后,邓方拖着半身不遂的身体,跪在门外向太子请罪,太子不为所动,径直命人将他带回自己房里休息,至于休息到什么时候才能重新上岗,那就要看到时候太子还记不记得这个人了。 邓方失势,赵安便得意了起来。 不过到底是宫里的老人了,他得意但不至于忘形。 论起年纪,赵安比邓方大上一轮有余,论起在太子心头的地位,赵安更是比不上邓方从小伺候的情份,唯独信任这块还能拼一拼,他一人不够,就再加上一个。 赵安悄然无声地从书房内退出来,走到门口,对着侍立在门外的小太监招了招手,笑道:“小宁子,过来。” 言朝低头走过去,“师傅。” 赵安端着满脸的笑容,连声音都透着些慈爱的意味,“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这一手,就是连你师傅我也只能甘拜下风啊。” 言朝轻声道,“若不是有师傅替我收尾,我也不敢这样大胆。” 赵安深以为然,虽然主意是言朝先提出来的,但没有他保驾护航,早就被邓方逮着小辫子了。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言朝的欣赏和看重。 太监没有子女,年纪大了,荣养以及身后事都只能仰仗别人,赵安又是孤儿出身,连亲人都没一个,所以才这么热衷于收徒弟,待日后从中挑一个能成才的大力培养,几十年后,就是他养老的底气。 想到这里,他对言朝的态度越发亲近和蔼起来,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行了,你在这儿守着,殿下要是有什么吩咐,你再叫人来找我。” “小宁子,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师傅,是吧?” 言朝微微垂眸,“徒儿明白。” 他目送赵安离开的背影,那是去往慎刑司的方向。 邓方手底下不少奴才,还有苏侍妾身边的宫人,包括那个叫如意的宫女,这会儿都在慎刑司里接受审问。 言朝眼中暗光一闪而过,随即便沉淀了下去,彻底融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中。 太子不喜太子妃,在皇上病重后,几乎对外都不加掩饰了。 等他日后登基,没了束缚,太子妃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所以在此之前,他要想办法,尽快提升能保护她的筹码才行。 言朝静静地垂眸,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 无论是邓方还是赵安,既然都想把对方置于死地,那么索性一起去死,不是更好? ———— 太子是责怪邓方行事不利,但这到底只是一时的念头,等消气后,这些责怪也就烟消云散了。 毕竟从一开始,除去萧侧妃腹中胎儿就是他的念头,只是不忍亲自动手,所以邓方找上了苏侍妾。 一来她足够冲动无脑,二来,苏侍妾对待身边的下人动辄打骂,贴身伺候她大宫女如意更是深受其害。 如意和邓方是同一个村子的老乡,两人相互支撑着在深宫里走到今天,邓方喜欢她不假,要不是如意不同意,他早就想办法把她调到正殿来了。 既然都要找个必死的替罪羊,为什么不顺便给喜欢的人解决一大烦恼呢? 邓方唯一头疼的是,若是苏侍妾犯错,如意也只能跟着主子一起倒霉。他思来想去,琢磨出了一个法子,让如意先撺掇苏侍妾去陷害陆侍妾,等事情闹大了之后,如意再去萧侧妃那儿举报苏侍妾才是真正残害皇嗣的凶手,到时候为了给小产的胎儿以及视若姐妹的陆侍妾报仇,萧侧妃自然容不下苏侍妾。 苏侍妾死了,如意身为证人,就能活下去。 但是邓方没想到,陆侍妾竟然会知道他跟如意的关系。 哪怕到现在,邓方都没想明白是哪里露了馅,难不成有人背叛了他? 就在邓方一边养伤,一边思考着手底下的叛徒是谁时,忽然得到了一个消息——如意死了。 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邓方双目赤红,青筋毕露,咬牙切齿,“是谁?是谁干的!” 很快,他就得到了并不让他意外的名字:赵安。 天下若说了解太子的,头一个就是邓方。 实际上他对赵安没有多少深仇大恨,不过是看破太子想要权衡的心思,就故意给自己找了个“敌人”做做样子,只不过赵安比他预想中还要难缠一些,邓方越是交手越是忌惮,才想着尽快除掉他。 没想到,还没等他下手,赵安就已经先下手为强,一刀戳进了他心窝里。 邓方恨之入骨,下定决心要为如意复仇,他用了最直接,也是最省力的办法,下毒。 当然不是下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只不过是一些叫人神志不清的。赵安天天在太子身边侍奉,稍有差池,就是杀身之祸。 邓方安静地待在自己的住处,期盼着赵安的死讯传来。 结果,他没想到,没等他听见赵安的死讯,皇帝驾崩的消息倒是猝不及防地传遍了朝野内外。 所有人都知道当今身体不好,但大病小病不也撑到四十了么?突然说驾崩就驾崩了,许多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好在本朝立了太子,只要按照规矩流程,扶持太子上位就行了。 然而,这头先帝刚被葬进帝陵,那边又是一个惊雷:皇后也薨逝了。 好嘛,短短一个月内,新帝先是没了父亲,又没了嫡母,所有人都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起来了——这算不算是某种不详的征兆啊? 这些细细碎碎的流言,在传出宫中太子妃、未来的国母突染重病后愈演愈盛! 新帝不会在丧父丧母后,又要准备丧妻了吧? 就算是天煞孤星也不用这么赶时间啊,非要在一个月里把能克的人都克死么? 这时候,也有人想起来了,在新帝登基前几天,好像他的侧妃刚刚流产了,那可是新帝的第一个孩子,连男女都不知道呢。 许多事情,就是越琢磨越觉得诡异。 等新帝从诸多事物中抽出身来,就愕然发现,他“刑克六亲”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平民百姓之中。 虽说自古以来也不是没有孤家寡人的君王,但人家基本上出生的时候克父克母克全家,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之前好好的,刚登基所有亲人差点团灭的皇帝。 这让天下人惴惴不安起来,新帝所谓的龙气国运,不会就是吸取别人的性命而得来的吧? 对此,“天煞孤星”本人表示: “愚昧!” “荒唐!” “岂有此理!” 第46章 太子,哦,现在应该称呼为梁帝…… 太子, 哦,现在应该称呼为梁帝了。 当他年幼时,还是宁妃的儿子。当然了, 那个时候宁妃也不是宁妃,只是个小小的贵人而已。 有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在,梁帝跟其他两位皇子一样, 存在感小的可怜, 加上宁妃不受宠, 即使是最低等的宫人见着他们母子俩也懒得装作恭敬的姿态。 梁帝自小比平常孩童要聪明, 所以在大皇子意外薨逝后,他便开始慢慢接近起皇后, 一边尽力模仿大皇子小时候的性格, 一边又做出跟宁妃关系疏离的样子, 因势利导,皇后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借着大皇子离世、皇帝对她颇为怜惜的时候,请求将他记在自己名下。 在皇后眼中, 他那时不过是个懵懂孩童,宁妃又愚钝不堪, 简直是一颗再好利用不过的棋子,等她未来再生一个小皇子, 也能轻而易举地除掉他。 谁知道, 她之后就再也没怀过呢。 对此, 梁帝一直庆幸不已, 他总有种预感,那就是但凡是他想做的事情、想要的东西,冥冥之中, 哪怕他不去费力争夺,命运最终都会成全他。 所谓“气运加身,天生宠儿”,应该就是自己这样的人吧。 不然他最大的对手,大皇子怎么会好端端出意外死了,另外剩下的两位兄长也都是不成事的,显然他就是父皇唯一的选择了啊。 除去幼时憋屈的几年,梁帝前十多年堪称顺风顺水,游刃有余。 没成想,一次大婚,把他所有的自信和笃定都给一点点抹去了。 太子妃! 蔡苏亚! 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他命中的克星! 说她是天煞孤星还差不多!看看他一国储君、天下之主,都被她克成什么样子了???! 梁帝刚搬进乾坤宫没多久,就把前头勤政殿的一应物件砸了个便遍。 底下众人垂首侍立,谁也不敢出声劝说,个个跟鹌鹑一样,恨不得把自己脑袋埋起来。 梁帝一眼扫过去,心中更是不耐,“邓方!” 邓方这会儿正好走到门口,闻言立马加快了脚步,“奴才给皇上磕头了!” 梁帝声音冷嗖嗖的,“你去哪儿了!” 邓方恭恭敬敬地回,“奴才去处理太后娘娘迁宫的事儿了,有些耽搁,未能及时复命,还请皇上恕罪。” 提及太后,梁帝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只不过现在也顾不得她了, “宫外的流言,你可听说了?” 邓方头更低了,“不过是一些愚民庸人,他们的话,哪敢传入您的耳中。” “呵,”梁帝冷笑一声,“已经闹得天下纷纷了,朕如何能听不见?” “蔡氏真的病了?” 登基后,他迟迟没有册封后妃,就是因为心里还记恨着当初蔡苏亚给他带来的麻烦,这样不知轻重的女子,怎配得上成为他的皇后! 邓方道:“据太医院回报,确实是病了。” 因为梁帝的心结,弄得邓方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蔡苏亚好,只能含糊着过去。 梁帝不信,“父皇的祭礼,朕看阿姮都哭晕过去好几回,她反倒淡然自若跟没事人一样,说病就病了,莫不是故意的?” 他越想越觉得是。 好端端的,没有个源头,外头的流言怎么会传得这么快? 现在看来,也只有蔡氏有那个动机了! 梁帝面色阴沉,他的确有换皇后的意思,毕竟他现在是皇帝了,九五之尊,想做什么做什么,没道理再忍受一个令他如鲠在喉的女人占着自己皇后的位置。 不过碍于蔡家的权势,才只能徐徐图之,中途,梁帝也不是没想过要不要让蔡氏病逝,之后顺理成章再册立别人。 结果他的计划还没落实,蔡氏自己先病重了。 可关键她现在不能病重,更不能死! 否则他“以他人性命换自己帝王龙运”的名号就彻底除不掉了,回头流传后世,他好好一个明君,给抹黑成了邪帝可还行? 所以,哪怕梁帝再厌恶蔡氏,这会儿也只能期盼她的病快点好转。 “走,去坤宁宫看看!” 邓方连忙在后面跟上,又招呼人去准备御撵。 脚步匆匆,在路过恭敬侍立的赵安时,邓方微不可见地瞥了他一眼,低垂的眼底划过一丝阴狠的暗光。 ———— 即使梁帝还没册封,但蔡苏亚是先帝亲封的太子妃,从名分上来说,她毫无疑问就是下一任皇后。 所以她直接搬进了坤宁宫。 索性内务府都在忙太后迁宫的事情,甚少有人关注她这个“不受宠”的太子妃,等旁人反应过来,她都已经占据了坤宁宫。 各种怀疑不甘暂且不说,倒有不少暗藏心思地偷偷找到了萧姮,打算让她当出头鸟来对付蔡苏亚。 然而还没等到她们出手,蔡苏亚就“病了”。 宫里宫外流言纷纷,其中还牵涉到了梁帝,气势汹汹,风雨欲来,吓退了不少人。 大约只有萧姮是真切担心着他的,过去的嫌隙、疑虑等等一时间都被抛到了脑后,成天忧心忡忡琢磨着要怎么帮心爱的人找回清名。 玉容眼见着自家主子日渐清瘦,不由劝道:“主子,您如今身子不好,要宽心休养才是啊。” 萧姮幽幽叹道:“我知道,但皇上如今遭人非议,我心中难免不忍。” 玉容无奈,“皇上是帝王,天下之主,有什么事是他解决不了的呢?倒是您,太医说了,若是您在忧心劳神下去,恐怕会留下病根啊。” 话是这么说,但人心哪里是自己能控制的呢。 终于有一天,陆槐来看望萧姮,见她又瘦了一圈,忍不住心疼,努力给她想出了个主意,“现在看来,流言的焦点都在太子妃身上,先帝和先皇后都是早早就病了的,病重薨逝也不算离奇,倒是太子妃,从来没听说过有身体不好的,偏偏皇上登基大典后就传出来突然重病的消息……只要她好了,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萧姮眼睛一亮,“你说的是。” 她匆匆起身更衣,“玉容,快把纸笔拿来,我要给太子妃抄经念佛,祝她早日安康。” 陆槐都愣了,她张了张口,看着萧姮兴致勃勃的神情,终究没说什么。 她本意是想让萧姐姐和太子妃亲近亲近的,便是侍侍疾,多来往来往也好。 陆槐看得分明,太子妃对太子全然没什么情意,跟自己一样,那么也就不会因为嫉妒而针对萧姐姐……她到底占着名分,若是肯维护萧姐姐一些,日后萧姐姐在宫中能更加无忧自在。 可她转念一想,皇上对太子妃是有心结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没下旨册封皇后,若是萧姐姐跟她走的近了,被皇上迁怒怎么办? 所以陆槐犹豫了一瞬,到底被把话说出口,柔柔一笑,“那我陪姐姐一起抄经吧。” 与此同时,在坤宁宫中,梁帝望着面色泛白、神情却悠然自得的蔡苏亚强忍怒火,冷冰冰地开口,“只要你‘病情康复’,朕便立马下旨,册封你为皇后。” 也不是他不给面子装一装夫妻恩爱,主要是蔡苏亚装病装得太理所当然了,这会儿侧躺在软塌之上,旁边还放着小桌子的瓜果点心,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日子过得多幸福。 梁帝见到这副场景,差点没气厥过去,他就知道蔡氏绝对是故意的! 看她这副样子! 重病濒死?撑死的吧! 费了好大力气,他才成功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蔡氏的目的是什么,秋后算账暂且另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眼前的难题解决。 所以梁帝提出了他的条件,反正在他看来,蔡苏亚闹这么大一出无非是想早点坐上皇后的位置。 谁知她听了,轻笑一声,“皇上您别开玩笑了,一个皇后的位置可保不住妾的性命。” 梁帝眼中锐芒一闪而过,“你的性命?” 蔡苏亚笑道:“皇上不必不好意思,若是妾是您,恐怕也盼望着妾能早点消失了才好。” “妾能理解你的。” 她眸光盈盈,在偏暖色的光线下反射出清澈粼粼的微光,那叫一个善解人意,温柔可亲, “不过谁让现在是妾得利的时候的,只能委屈您再忍一忍了。” 梁帝:“……”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肯定了他要是再听蔡氏讲话总有一天能把自己气死的念头,硬邦邦地开口,“说吧,你到底要什么!” 蔡苏亚想了想,“皇后之位不用说,只要妾还活着,皇上您也没别的选择了。” “那妾已经成皇后了,这后宫的事务,当然应该全部由妾管理了,是不是?” 梁帝深深看了她一眼:“朕何曾说过不让你统领后宫?你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害朕?!” “皇上,”蔡苏亚慢悠悠地说,“妾自认是个心机深沉的,您也就别装了,演技不过关还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您也不怕摔下来丢人。” “蔡氏!”梁帝怒喝,“朕是皇帝!” “是是。”蔡苏亚似笑非笑,“天下人都知道您是皇帝。” “那又怎么样?反正您是不会宠爱妾了,就算宠爱也不会让妾生下皇子,就算有了皇子,您也不会让妾所出的皇子有一丝一毫沾染皇位的可能……您是皇帝,但说白了,妾也有这么几十年肆意妄为的时候了,皇上,您都不知道妾心里有多么的委屈和害怕,万一哪天您死了,新帝登基,妾的结局说不定比先皇后还惨。” “唉,”她长长叹出一口气来,“您只看到妾表面上的快乐和开怀,哪里知道妾心里的苦呢。” 梁帝哑然,他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怎么也看不出一点跟“委屈”和“害怕”有关系的情绪, “……算了,”他沉声道,“就依你。” “不过蔡氏,你要是再敢欺瞒算计朕,朕就让蔡家满门给你陪葬!!” 梁帝落下狠话,拂袖而去。 刚出坤宁宫,他倏然顿住脚步,扭头跟邓方说,“去慈宁宫。” 梁帝在心里冷笑一声, 要宫权是么? 给你又如何,若是你保不住,不还得乖乖让出去! 世人都道太后庸俗愚钝才能活到现在,唯有梁帝最清楚他的生母为了他隐忍十多年,是个怎样睿智聪慧的女子。 蔡苏亚到底年轻气盛,如何能跟太后相比? 梁帝志得意满,就等着蔡苏亚跌倒在她自己亲手挖的坑里。 他前往慈宁宫,与太后秘密商谈近两个时辰,中途还答应了从蔡苏亚手里收回宫权后,就全部交给太后管理。 比起后妃,他的确更相信一心为他的亲娘。 既然计划都已经定下了,梁帝也就大方让钦天监和礼部筹备立后典礼,至少对外,他还是得做出敬重皇后的态度。 之前是他相差了,后宫的事就该交给后宫去处理才对。 他是帝皇,手掌天下,何必与眼见狭浅的内宅女子计较。 很快,梁帝就深切体会到了这个念头的愚蠢,内宅里不止女子,就连个奴才发起来疯都能让他龙威扫地。 第47章 因为还在国丧内,所以无论是梁…… 因为还在国丧内, 所以无论是梁帝的祭天仪式,还是立后的典礼,都往简操办了。 但再怎么简约, 昭告天下的流程还是得有的。 在蔡苏亚正式被册封为皇后的当天,不光有命妇集体进宫请安,晚上还有国宴, 太后、帝后还有一众嫔妃全部出席, 席间宴请文武百官, 以作为对新任国母的庆贺。 这也是梁帝的意思。 既然外界都在传蔡苏亚病重, 那么他就要让他们好好看看,她正常健康的样子, 好让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不攻自破。 事情起初也确实如他预料的那样发展, 蔡苏亚身着正红凤袍, 复杂而精美的展翅金凤几乎无处不见,栩栩如生,凤眸处点缀着两粒明艳夺目的东珠,随着光线变换, 流转出璀璨夺目的光华,骄矜高傲, 黑色的镶边掐金捻丝,内秀独韵, 平添几分庄严端丽。 乌墨青丝由赤金衔珠五凤冠束起, 缀红玉串珠, 滢亮通透, 衬着冰肌玉肤,眸光潋滟,修耳隆鼻, 绛唇映日,周身的气息都染上了如梦似幻的薄薄光晕,将所有的一切都渲染得格外令人惊叹惊艳。 梁帝眼底的冰冷也仿佛被渐渐暖化了下来,显露出几分真心实意,抬手,亲迎他的皇后。 帝后并肩而立,对视而笑,氛围和谐温馨,似乎这就是一对毫无嫌隙的恩爱夫妻。 旁观的文武百官们不论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明面上都是真切为皇上和皇后高兴,齐齐跪地,“臣等恭祝皇上、皇后娘娘琴瑟和鸣、恩爱白首。” 梁帝脸上扬起了满意的笑容,“众卿请起。” 爱重妻子,也是身为明君应有的好名声之一。梁帝握了握手,感受到掌心柔软细腻的触感,不由心软了一瞬。 若是蔡苏亚能一直如今天这样听话温顺,他倒也不是不能让她占着皇后的位置。 说起来,梁帝一方面钟爱美人,一方面又理智得不像话,也不是什么人他都能容许对方和自己并肩而立的。 若是没了蔡苏亚,那就只有萧姮了。 不过……梁帝暗暗皱眉,太后不会同意让萧氏女再坐上皇后的位置。 所以暂且看来,皇后之位让蔡苏亚坐着也不算坏事,有她跟太后相争宫权,太后也不会老盯着萧姮那头了。 这么想着,梁帝面色又和缓了不少,言谈举动间多有对蔡苏亚温柔体贴的动作,一点看不出之前对她的厌烦和不喜。 直到了晚宴,他也是这样的。 萧姮被册封为淑妃,是后妃中位份最高的,自然坐在离帝后最近的位置上。 她将梁帝对皇后的照料看得一清二楚,不由慌张收回视线,看见他平安无事的喜悦这会儿已经全然转变成了酸涩。 小时候,两个孩子互相立下约定,长大后就成为对方的夫君/妻子。 时过境迁,萧姮回想起来,也还是甜蜜的,但终究不受控制地沾染上了一丝苦涩。 她呆呆地望着面前的茶盏发愣,努力安慰自己。 他们两人的心和情意都没有改变,凌哥哥当初都愿意为了她,不惜违背规矩,冷落太子妃,将新婚之夜留给自己,可见在他心里,她才是唯一的妻子。 萧姮不禁有些责怪自己,怎么能怀疑凌哥哥的真心呢? 作为皇帝,他本来就已经有许多无可奈何了,如果连她也不理解他,又怎么对得起他对自己的付出? 萧姮轻轻吐出一口气,心里已经不那么难过了,正要抬头望向梁帝时,忽然,一股重重的力道猛地向她袭来,将她向前扑倒,各种杯碗盆碟稀里哗啦地摔了一地,在本就严谨安静的场合,宛若震雷般响亮。 “啊!” “主子!”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向声源处看去,只见清婉素净的淑妃娘娘被一个穿着太监衣袍的身影扑倒在桌子上,花容失色,惊恐万分地向后望去,旁边侍立的宫女尖叫一声,连忙过来要把人拽起来,可无奈力气太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牢牢抱住自家主子,脸色潮红,面容狰狞,口中喃喃着不知道说着些什么,在一众尖叫议论声中,直接把萧姮拖拽到了地上。 “来人!!” “快来人啊!” “有刺客!” 梁帝都懵了,有刺客好不容易潜进宫来,不刺杀皇帝,去调戏嫔妃??? 这算哪门子的刺客!! 他脸色铁青,身边邓方尖声让禁卫军把贼人拿下! 也不知是不是那贼人力气大的缘故,三个侍卫一起上去,又要抓住人,又要小心别伤到淑妃,也是费了不少时间,才把紧紧抱在一块的两人分开。 萧姮这会儿衣衫凌乱,鬓发也变得乱糟糟的,钗环散落一地,只有那顶精致可人的白玉樱花华胜勉勉强强能挂在头上,双眸泛红,惊魂未定,瞧着分外狼狈。 “皇上~”她条件反射地想要去找最依赖的人,扭头朝上首的梁帝望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有人惊愕地叫了一声,“是赵公公!” 赵公公? 是谁? “赵安!”这道仿佛蕴含着雷霆之怒的声音是来自梁帝的。 他都已经做好了是谁家进来参加宫宴的男子假装太监醉酒闹事的准备了,结果这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太监,还是他信任倚重的太监副总管! 梁帝心中的背叛和羞辱感油然而生,在触及萧姮惊慌无助的眸光后更是达到了顶峰! 偏偏这时候赵安还在胡言乱语,“仙子……我的仙子……你别跑啊……” “来人!”梁帝气得说出口的话都带着颤动,“给他泼盆冷水,让他清醒清醒!” 蔡苏亚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颇有些意外。 她还以为梁帝会直接把赵安拉出去砍了呢。 是为了让赵安解释清楚,挽回萧姮的清誉,还是…… 梁帝以为这件事是有人算计的,打算把罪魁祸首找出来一起砍死? 赵安干脆利落地被拖了出去,等再回来,浑身已经是湿漉漉的了,脸色苍白,唇瓣抖动,双目无神,显然是被冻得不轻。 萧姮泪眼汪汪,玉容将她搀扶起来,回到位置上,见自己主子狼狈可怜的模样,忍不住想跟皇上去说召太医来看看,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陆槐给拦住了。 “如今为姐姐讨回公道更重要。”陆槐压低声音对玉容说。 玉容点点头,扭头看向跪在殿中、半死不活的赵安,眼中冒出了浓浓的恨意。 赵安这会儿已经清醒一半了,剩下的一半是被吓的,他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浑身打颤,“皇、皇上、恕恕恕罪……” 梁帝冷冷看了他一眼,让太医给他诊脉。 蔡苏亚明白了,看来他是第二个打算。 她笑盈盈地给自己倒了被酒,举杯一饮而尽,才发现里面是她喜欢的青梅酒。 蔡苏亚心头划过一丝讶异,抬眸缓缓向身侧望去。 果然,言朝站在梁帝身后,一双清凌凌的眼眸悄无声息地抬头向她看过来,顷刻间染上了万种柔色。 蔡苏亚眉眼弯弯,又斟满酒杯,遥遥冲他举起,仰头喝完。 随即她转眸看向殿中,赵安也不愧是在深宫里历练多年了,在极度的恐惧和惊慌之中,还能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算计了,哪怕太医说他除了醉酒没有药物痕迹,但他依旧坚称今天未曾饮酒,一定是有人给他下药,陷害他到这副境地。 “皇上,奴才就在您跟前伺候,若是有人能对奴才下药,焉知有一日不会对您下药啊,还请皇上查明真相!” 此话一出,梁帝深以为然,直接把今日轮休的太医院医正紧急召进宫里,让他给赵安诊脉。 果不其然,赵安确实没有中毒,身上虽然有酒香,不过更像是直接洒在衣服上的,体内并没有酒醉的迹象,听说了他的症状,医正猜测,可能是服用了曼陀罗种子的原因。 所以才会神志不清、产生幻觉。 梁帝一听,更加肯定了心里的揣测,不由转头,目光冷厉地朝蔡苏亚看去。 她回忆无辜的眼神:看我干嘛?又不是我干的。 梁帝皱眉:除了你还有谁会对阿姮使出这样的毒计? 蔡苏亚撇了撇嘴,也懒得理他,视线轻飘飘地投向地上的赵安,“既然是服用的,赵安,你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一样样列出来不就知道是谁给你下药的了?” 赵安也想到了这一层,跟梁帝不同,他心里头一个怀疑对象就是邓方,思来想去,赵安脑仁生疼,好不容易才从记忆里剥出一段, “是慧芳!禀皇上,因慧芳家中遭难,奴才偶然帮了她一回,她便常常做些小点心来感谢奴才,今早也是,奴才想着是她一片好意,推辞不过就收了……” 提到慧芳,梁帝的表情就变了。 这是他跟前的大宫女之一,平常专门负责他的茶水,也是极为重要的位置,所以他才能记得这个名字。 慧芳不是蔡苏亚能收买的人! 梁帝面色阴沉,既然不是蔡苏亚,那又是谁? 他定定望着底下的赵安,忽然有些后悔了。 既然不是蔡苏亚,无论是谁,牵连进了赵安和慧芳,就说明他御下不严,这种家丑原本应该捂得严严实实才对。 早知道,一开始就该把赵安砍了。 梁帝不出声,蔡苏亚就替他开口了,“哪位是慧芳姑娘,不如站出来验证一下赵公公所说是否属实?” 自有宫人去把慧芳找来,可一盏茶后,那宫人踉踉跄跄地回来了,扑通瘫倒在地上,“回禀皇上、皇后娘娘,慧芳她她、她死了!” 这下,偌大的殿内,寂静无声,人人都屏气敛声,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这可有趣了。” 唯有皇后娘娘含着笑意的声音分外轻柔婉转,袅袅动听。 “皇上,看来您的乾坤宫是真热闹,如今妾身子好了,一定要帮您好好整治一番才行。” 梁帝眉宇间显出沉郁的怒意,“不用皇后费心。” 他能感觉到蔡苏亚笑眸中有多少嘲笑讽刺的成分,在她面前丢脸,是梁帝最接受不了的地方。 他下定决心,非要当着她的面,把这件事查个明白。 慧芳死了,跟她亲近的宫女总有,一个个审问,重刑加深。 在皇帝身边伺候,便是宫女也个个娇身惯养不比那些闺阁千金差,很快就有受不住了的,哭嚎着说慧芳已经心神不宁很久了,有一次还偷偷晚上溜出去,跟她同屋的宫女指认,跟在慧芳身后,亲眼看见她是去见大总管邓方了,两人悄声不知说了什么,邓方往慧芳手里塞了样东西,就飞快地走了。 邓方! 好嘛,这下梁帝身边的两位太监总管都被牵连进去了。 围观的众人更加不敢说话了。 那些指认如果是真的,那就是两个大太监窝里斗闹出来的乱子,但国宴之上,归根究底,丢脸的还是他们的主子,也就是梁帝。 说起来这事儿也真够新鲜的,后妃争宠互相算计也就算了,怎么两个太监还能闹出这样的事情? “啧,”温温柔柔的皇后又出声了,她感叹了一句,“邓方也是的,争宠都争到萧淑妃头上了……” 所有人:??! 呦吼! 对啊淑妃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啊! 所以邓方原来……是跟淑妃在争宠么? 他们仿佛瞬间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不敢去打量梁帝,各种意味的小眼神就迫不及待地往萧姮、邓方、赵安几人身上看过去了, ——请说出你们的故事,千万不要拿我们当外人! 第48章 最终还是沉稳冷静的太后娘娘站…… 最终还是沉稳冷静的太后娘娘站出来, 拯救了脸色青白,陷在尴尬和难堪中无法自拔的梁帝。 她直接以“违反宫规、违逆君上”的罪名,把邓方和赵安都拉出去砍了, 两人撕心裂肺地求救声响彻大殿,雷厉风行的手段倒是唬住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纷纷低下头, 变得规矩谨慎起来, 同时, 心中对这个从前没什么存在感的太后娘娘多了些许忌惮。 国宴潦草结束, 梁帝神情阴沉,匆匆离开。 一下子身边两个太监总管都折进去了, 无异于把他的颜面也丢了干净。 他甚至都没给同样大受打击的萧淑妃一个眼神, 自顾自返回了乾坤宫。 好在大家也都清楚萧淑妃纯粹是被设计了, 见梁帝脸色这么难看,谁也不敢再拿这件事去取笑讥讽萧淑妃,便也任由她面无血色、脚步虚浮地被玉容和陆槐搀扶着离开。 蔡苏亚大约是这里边最怡然自得的那个了,她俯身告退时, 迎上太后审视的目光,还有心情露出了一抹和善柔婉的笑容, “太后娘娘您也累了一天了,不如妾送您回宫吧。” 太后不疾不徐地开口:“皇后有心了。” 她稳稳地坐在位置上, 就等着皇后过来。 不得不说, 从现在的太后身上, 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当初宁妃的样子。 蔡苏亚莞尔笑着起身, 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晃了晃身子,扶额,眉间轻蹙, “病了一场,妾这身体真是不中用了。” 太后脸色一沉,余光扫过底下一众没敢离开退场的官员和命妇,终究把心底窜起的怒火又忍了下去, “既然皇后身体不适,那就不用送哀家了。” “等你哪天好了,哀家在慈宁宫等着你。” 她眼神中透着几分威胁,冷冷看了蔡苏亚一眼,才施施然起身离开。 蔡苏亚也不甚在意,笑着让宫人把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们送走, “今日宫中发生的事情,还请各位守口如瓶,不要往外传了。” “涉及皇家颜面,轻重你们都是知道的。” 众人连忙应道, “臣等不敢!” “请皇后娘娘放心!” 有些事吧,看起来越是隐秘,就越让人有探究的欲望。 ———— 蔡苏亚回到坤宁宫,心情颇好地泡了澡,才回到寝殿之中。 柳华服侍她躺下,知道主子有睡前看书的习惯,又不喜欢有人守在旁边打扰她,就留了一盏灯,自己去寝殿旁边的暖阁里等着了。 夜色铺天盖地笼罩下来,周围的一切都寂静无声。 忽然,一道轻风穿过微微开启的窗棂吹进屋内,使得烛光摇曳了一瞬,光线散开,蔡苏亚身侧的影子都跟着颤了一颤。 细听过去,除了风声以外,悄然静谧。 她眸光微动,视线依旧落在手里的书页上,里面私奔出来的书生和小姐正打算做些逾越礼数的事情,两人对目痴痴望着对方,温暖的火光投在他们身上,在两边斑驳的墙壁上投下了两道暧昧的身影,没过一会儿就交缠在了一起…… 虽说这些文言文不比白话文直白有画面感,但偶尔看看,仔细品味,反而有种既含蓄又热烈的异样感染力。 灯光似乎是又亮了一些。 蔡苏亚轻叹一声,到底没忍住, “若是我不开口,你打算这样安静站多久?” 在光线触及不到的地方,悄无声息地走出来一个人影,他熟稔地走到她面前,低眉顺眼,手上捧着一杯刚沏好的清茶, “我在里边加了些蜂蜜,您不如试试喜不喜欢?” 蔡苏亚眉眼含笑,“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 她侧身坐起来,接过他手里的茶盏,迎着暖洋洋的热气,轻轻抿了一口,果然是甜的,但不是太重,混杂着清苦的茶香,越发衬出甘甜的美妙来。 “我喜欢。”她语调轻柔,“言朝,我很高兴。” “你总是记着我最喜欢的东西。” 言朝仿佛是微微松了口气,眉眼跟着缓和了下来,“这是我应该做的。” 等蔡苏亚又喝了一口,他知道够了,就主动接过茶盏,顺手递了张帕子给她,上头也熏染着淡淡的果香,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人厌恶的味道, 这一切的动作行云流水,就仿佛他对她所有的小习惯都了然于心。 言朝说,“皇上回宫后犯了头疾,太医开了药,服用完后就早早睡了。” 梁帝是有头疾的,也不严重,就是情绪波动大的时候容易头疼。 据说是他小时候,一次为了救体弱腿软差点摔倒的先帝,直接垫在了他身下,就磕到了脑袋,留下的病根。 蔡苏亚笑了笑,“看来他真是气得不轻。” 哪怕当初大婚那桩事都没见他气成这样。 言朝轻声说,“邓方招认了,确实是他给赵安下的药。” 梁帝原本还怒不可遏想要把谋划这场闹剧的幕后黑手逮出来,结果仔细一查,还真是他手底下两个太监总管“争宠”造成的。 不光牵连了他的宠妃,罪魁祸首还是自小伺候他、最信任的奴才,可不就气极了? 蔡苏亚转头看他,言朝在外总是在脸上做些伪装,但每每来看她时,一张俊美精致的脸却是干干净净的,白皙的肌肤在暖色调的烛光下,染上了点点晚霞般绮丽的红晕。 她伸出手去,将他拉到身边,歪头靠在他的肩头。 言朝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好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一点。 他身上的气息像是清冽好闻,像是山林溪涧那种自然而清新的味道, “你用了什么香么?” 言朝低语道,“没有。” 邓方和赵安死后,他就成了梁帝跟着最受信重的人,一直在殿内侍奉。 梁帝喜欢点龙涎香,他自然也沾染上了。 但言朝不希望让她在自己身上闻到跟梁帝一样的气味,便在来之前,沐浴更衣,换上了早就备好的衣裳。 “是你自己的味道么?”她恍然道,眉眼弯弯,含着甜甜的笑意,“我很喜欢。” 言朝脸颊脸色的红晕越发浓了,令他本就出众的五官更添了一抹艳色,蔡苏亚眼睛亮亮的,仰头朝他看过去,“言朝。” 言朝心跳声猛地加快了许多,他一时有些心虚,生怕她听见了。 不由得低头朝她看过去,正对上蔡苏亚清澈似水的眼眸,霎时间他脑袋一空,什么都记不得了。 “我也想要你身上的味道。” 她的声音就像是世上最甜蜜的糖、最美丽的梦,言朝忍不住深深陷在里面,甚至都没空去细查那些字音所代表的意义,只是下意识地、情不自禁地照着她所说的去做。 所以就算这会儿眼前是悬崖,她说让他跳下去,言朝都能毫不犹豫地往前跳。 “我,”他顿了顿,有些无措,“我该怎么做?” 她在他耳侧轻轻笑了一声,柔软清甜,这是在梦里才能听见的声音,言朝这才发觉自己的喉咙似乎有些干涩,令他不太适应,偷偷咽了一下口水, “你抱抱我吧。” ! 言朝猛地抬头,这下不止是脸,耳朵,脖子,还有眼睛,看起来似乎他全身都已经变成红彤通通的了。 蔡苏亚看着好笑,明亮的眼眸因为欢快的笑意变得越发熠熠生辉,“你怎么还害羞啊?” “又不是第一次了。” 言朝抿了抿唇,终于鼓起勇气,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这是跟她刚刚倚靠在他身上全然不同的感觉。 之前是令人心软留恋的信赖,现在是……肌肤相触,亲密相依,互相的气息和温度在两人之间流转徘徊,不再是主子和奴才,就只是单纯的人和人,或者说,男人和女人。 言朝以为他会慌不择路,但事实上,他做得很好。 她说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他喜出望外之余,还有种心有灵犀的认同感。 他也喜欢极了她身上的味道。 芬芳馥郁、沁人心脾,就如同是春日枝头上绽放的第一朵花,又或者是打破黑暗的第一缕曙光,也像是数九寒天在冰冷雪地上感受到的第一丝温暖……很难形容它的美妙之处,就是单纯地让他无法自拔而已。 言朝紧紧抱住她,让想要解开他衣裳的蔡苏亚有点动弹不得,她微微皱眉,压低了声音,“你就只是想抱抱我?” 言朝怔怔的看着她,茫然的黑眸在此刻显得分外纯粹,让她平白有种欺负人的错觉。 蔡苏亚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言朝稍微用了一点力气,但还是乖乖地放开了她。 她眸光流转,眼尾摇曳出明媚潋滟的笑意,伸出手,纤细柔软的手轻轻解开了他衣领处的衣扣,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言朝又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眼底不自觉露出灼亮的光芒,带着炙热的温度,牢牢落在她的脸上。 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慢悠悠地解开了他身上的衣服。 蔡苏亚好奇地望着他,“我以为你会很瘦。” 他看似清瘦的身躯上覆盖一层薄薄的肌肉,乍一看是人畜无害,但大概是因为紧张,让他全身肌肉都绷紧了,展现出有力流畅的线条,摸上去硬邦邦的。 言朝低头,然而率先入眼的是她的手。 即使他的皮肤已经够白了,但还是及不上她如玉一般的光泽感,指尖是淡淡的粉色,宛若娇嫩的花瓣。 他想要握住它,放在唇边轻吻吮吸。 言朝身侧的手猛地握成了拳头,身体越发紧绷起来,蔡苏亚一怔,柔声问他,“不喜欢么?” “不。”他生硬着吐出一个字,潮红在沉静的黑眸中蔓延开来,泛起一阵接着一阵的涟漪,“我只是……” 他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怕冒犯你。” 蔡苏亚笑了,她眨了眨眼,“如果你什么都不做,才是冒犯了我。” 她直起身,轻轻在他唇角边亲了一下。 “像这样,”她笑盈盈地望着他,轻声说,“你也想亲我么?” 言朝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蔡苏亚扑哧一笑,“不止?” 言朝低声说,“是要,更过分一点。” 蔡苏亚露出好奇的表情,“多过分?”她眸光在他袒露的胸膛上下游移,“比我对你做的还要过分?” 言朝也不说话,就这样眼巴巴地望着她,蔡苏亚被他望得心软,轻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脸, “我都依你,好不好?” 言朝眼睛一亮,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之上,然后缓缓将她的指尖挪到唇边,停顿了一瞬,便将它含了进去。 “呀!”蔡苏亚惊呼一声,也是没想到。 言朝停住了,用眼神问她:不可以么? 蔡苏亚:……可以可以 言朝:再过分一点也可以? 他好看的眼眸在若明若暗的光线下,隐约闪烁着明澈的水光,蔡苏亚轻叹了口气, “言朝,你不懂……” 言朝蓦地凑近,温热的手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空下来的唇直直撞上她的,在最后一刻停住了,变为小心翼翼的舔舐, “我懂。” “我希望让你快乐。” 第49章 在言朝遥远而朦胧的记忆里,他…… 在言朝遥远而朦胧的记忆里, 他也有一个还算美好的童年。 严厉的父亲,温柔的母亲,娇蛮的姐姐, 在温馨的画面之后,便是火光映天、满目通红,周围满是惊慌恐惧的尖叫声, 兵甲反射出刺眼的寒光, 轰隆如阵雷一般的脚步声带动着天地都在颤抖…… 说起来, 那时候他才三岁。 也不太确定这些记忆是真的, 还是他在接连不断的噩梦中,自己臆想出来的。 言朝闭了闭眼, 很快, 温柔的暖意从肌肤相触间传过来, 缓和了他身上冰冷刺骨的阴寒。 他微微一怔,紧绷的唇线不自觉缓和了下来,转头,望向身边熟睡的蔡苏亚。 她侧身靠在他的肩头, 微微蜷缩了起来,像是一只可怜可爱的猫儿, 叫人恨不得为她献上一切,好让她这样乖乖待在自己身边。 他的眸光万分眷恋地落在她身上, 缓缓从白嫩的额头往下, 合上的眼眸化作了一道流畅的线条, 纤翘的羽睫宛若蝶翼颤颤, 秀挺的鼻翼,粉润的唇…… 言朝眸光闪烁,最终落在她精致的锁骨上, 在凹陷处,有一抹胭脂般的红。 他又轻又淡、生怕把她惊醒的目光骤然染上了浓墨重彩的颜色,似乎是霎时间迸裂散开的烟花。 “唔……”一声娇软的嘤咛想起,才令他回神。 言朝发现他把蔡苏亚吵醒了,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低头看她紧紧缠绕在他手臂上的手,藤蔓一般,柔若无骨。 “言朝。”她睁开眼睛,眸光中闪烁着细碎朦胧的光,慢慢在他的注视下聚焦出明亮的光采,笑盈盈地朝他望过来,“你怎么醒了?” 蔡苏亚疑惑地探头往窗外看去,还是一片漆黑的。 言朝抬手,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我没有睡。” “为什么?” 言朝犹豫片刻,只是说,“舍不得。” 蔡苏亚弯了弯眼眸,“言朝,你好可爱。” 言朝怔了怔,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虽然得到您的夸奖我很高兴,但……放在现在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明明他之前那么用力,一不小心在她身上留下了许多痕迹,她都忍不住求饶了……言朝暗忖着,这应该跟“可爱”扯不上关系吧? “‘您’?”她黛色的眉轻轻蹙起,“你还是对我这么生疏。” “不是生疏!”言朝面色显出急切的神色,“我只是想要尽可能的……”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不让我心中的妄想太过明显。” 在她明亮净澈的眼眸中,似乎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令他情不自禁地将深埋在心底的话吐露了出来。 “您……你是皇后。”他的黑眸纯粹得好似一眼就能望见底——蔡苏亚能在他漆黑如墨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面容,“我本应该,成为你手里的棋子。” 言朝不是不知道蔡苏亚想让他做什么。 之前在他看来,只要结果是他想要的,跟谁合作、用什么样的方式、结局如何都无所谓,哪怕大梁朝因他而覆灭……从某种程度上,反而更加令他畅快。 “我可以帮你,就算是要除掉皇帝也行。”言朝轻声道,“但是如果我克制不住……我不能让你跟我一样,陷入那样绝对危险的境地,至少现在,你还有退路。” 蔡苏亚笑了笑,鼓起的脸颊让她愈加贴近他的掌心,言朝为之轻颤了一下,沉静而专注的黑眸中漾开阵阵涟漪, “我的退路不是你弄掉的。” “是我自己不想要。” 她眉眼氤氲出柔软的光晕,“你难道希望我去皇上跟前,求夺宠爱么?” 蔡苏亚轻声道,“固然我可以做到,但是为什么呢?” “我又不喜欢他。” 言朝怔了怔,他应该为她感到担忧,或者心疼的,但此刻,心底却诚实地冒出了喜悦的暖流,“你不喜欢他?” 他低声喃语,想要接着问一问那她是不是喜欢自己。 不过言朝转念一想,也不觉得多重要了,只要她心里没有喜欢的人,他不就已经是最特别的那个了么? 他唇角扬起,展露出全然发自内心、灿若春华的一抹笑容,好似银瓶乍破,一时间迸发出来的欢喜与愉悦,令蔡苏亚都看愣了一瞬。 蔡苏亚笑意更深,眸光流转,含着潋滟柔情,轻轻上前,贴近他的脖颈,温热的气息柔柔喷洒出来, “我不喜欢他。” “所以,言朝,我们换个人当皇帝吧。” 言朝还没从那一刹那浓烈的高兴中回过神来,茫然地看她,“谁?” 蔡苏亚勾起唇角,拉住他放在自己鬓边的手,缓缓往下,掩入暖暖的被窝中,最终停在她平坦绵软的小腹上, “我们的孩子。” ! 言朝呆呆地看着她,“我们的孩子?” 这时候,分不清是她这个主意更吓人,还是她愿意为他生子更震撼一些,言朝那双好看的、像是黑曜石般的眼眸再也平静不了了, “可、可是……” 蔡苏亚莞尔笑道:“我们终究会有孩子,不是么?” 她可不想只在这个世界做到皇后就心满意足,这样跟“她”原本的人生轨迹又有什么不同呢? 言朝沉默半晌,理智在脑海里滴滴滴响着警笛,这很危险,他警告自己,一旦被发现,他这么多年的筹划都会付之东流。 但…… 他犹豫了。 她的提议太过美好。 是他从未敢畅想过的未来。 蔡苏亚抬眸望他,微微皱眉,看起来似乎有些难过,“你不愿意?” “我愿意!”对上她的目光,言朝什么都忘了,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生怕她反悔了似的。 只不过说完后,他才后知后觉刚答应了什么,白皙的脸颊一下子又红了。 蔡苏亚却不说话了,她就这么侧着头,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言朝鼓起勇气,反握住她的手,顺势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紧紧抱住, 不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透着十足的认真,“我会努力的!” ———— 萧姮病了。 国宴上发生的事情对她的打击无疑是最大的。 尤其是事发后,梁帝心情郁郁,对她没有一句宽慰的话。 落在外人眼中,便是觉得皇上膈应萧淑妃被赵安占了便宜,虽然不敢当着她的面议论,但各种饱含深意的眼神她也能感觉到。 便成天把自己关在延禧宫,除非必要,一步都不肯出门。 玉容心疼,叫来了陆槐想让她帮忙劝劝。 梁帝登基后,陆槐成了陆答应,被分去住在秋华宫偏殿,也是巧了,当初住她对门的苏侍妾仰仗着家世,成了苏嫔,居秋华宫正殿,成了陆槐的主位。 因为如意一事,苏侍妾涉嫌谋害萧姮腹中胎儿,被罚禁足抄经,直到梁帝登基才被放了出来。 若不是她父兄手掌兵权,又一向拥护梁帝,苏嫔哪还有如今的风光? 吃了一次大亏,多少磨炼了她的性子,苏嫔不敢再对上深受皇宠的淑妃,但对付对付她手底下的人,如透明人一般的陆槐,还是没什么压力的。 况且名正言顺,苏嫔是秋华宫的主位,理所当然能管着陆答应,不是么? 在萧姮出事后,陆槐就彻底陷入了水生火热之中,她又不愿打扰萧姮,只能默默忍着。 很快,一则喜讯传遍了皇宫。 苏嫔,还有一位同样从侍妾升上来的董贵人,被诊出了身孕。 陆槐无所谓争宠,自然不会嫉妒,她反而察觉到了机会,略施小计,令苏嫔胎像不稳,她忙着养胎,自然没工夫再来折磨陆槐。 陆槐这才有机会去看望萧姮,然后惊讶地发现,萧姮形容憔悴,又瘦了许多。 玉容偷偷跟她说,是因为宫中喜讯传来,让萧姮想到了她小产的那个孩子。 陆槐轻叹一声,只能婉言相劝,让萧姮想开一些,只要有宠,孩子很快就会有的。 萧姮听了,两行清泪落下,“皇上已经许久未来看我了……” 陆槐一怔,“皇上也许久未入后宫了啊,或许是前朝事忙,皇上抽不开身。” 萧姮还是沉郁怅惘,玉容小声说起今天去给太后请安的事情,陆槐位分低,是没资格面见太后的。 当时太后说起让后妃抓紧绵延皇嗣,“……说重指点了皇后,太后娘娘说皇后身居其位不谋其职,管理后宫弄得宫内流言纷纷也就罢了,还引得皇上不喜,进后宫的次数大大减少。” 陆槐一愣,“既是说皇后的,又关萧姐姐什么事?” 玉容抿了抿唇,犹豫万分,终于吞吞吐吐地说, “太后娘娘说完,皇后回说、说……‘许是皇上身体不行,不能下种子,耕地再肥沃也无济于事,太后娘娘身为女子,应该最了解女子的难处,与其在这儿劝后妃们尽力,不如却劝劝皇上能不能再努力一些吧。’”玉容这番话说的心虚气弱,但陆槐依旧惊愕不已, “皇后当着太后娘娘面说的?” “还不止呢。”玉容叹了一声,“太后娘娘听了,自然也生气,直骂皇后不成体统,不敬太后和皇上……于是皇后娘娘就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妾更敬重皇上的了,这不,您还焦急无措的时候,妾就已经给皇上想出法子来了……’”说到这儿,玉容顿了顿。 陆槐催她,“什么法子?” 玉容面含羞愧,压低了声音,“皇后说既然皇上最喜欢主子,就把主子送去乾坤宫,直到她有孕了再送回来,换别的妃嫔……这样一个接一个,不出三年,宫里小皇子小公主就能满地跑了。” 陆槐瞠目结舌:“……” 按理来说,后妃住在乾坤宫是莫大的荣耀,独宠更是人人争抢的好事,可从皇后口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陆槐拧眉琢磨了半天,一拍手掌,嗐这不就跟畜生配种一个道理么?! 想到这儿,她骤然沉默了下来,终于明白萧姮怎么会变成这样。 能跟爱郎朝夕相处萧姮自然求之不得,可被皇后一说,那点甜蜜似乎变成了如鲠在喉的鱼刺,越碰越难受。 陆槐张了张嘴,正欲说什么,忽然从殿外传来一声通报, “皇上驾到——!” 梁帝来了,因为脑海中盘旋犹豫着怎么劝说萧姮的话,陆槐请安的动作晚了一瞬,就这么在跪地问安的众人中突显了出来。 梁帝第一眼看见了萧姮,第二眼就看见了她。 为了不让萧姮知道自己在秋华宫里被苏嫔打压的事情,陆槐今天特意好好打扮了一下。 芙蓉如面,粉颊含羞,一双美眸轻巧着眨了眨,自有一番清丽韵致。 即使出身低微,但依旧被选进东宫,陆槐的容貌在当年十名侍妾里也是佼佼者,若不然苏嫔也不会视她这个从未侍宠的人为眼中钉。 尤其是站在清瘦憔悴的萧姮身边,愈加显出陆槐的脸色好了。 梁帝不由多看了几眼,脱口问道,“这是谁?怎么看着眼生?” 萧姮也不意外,从来梁帝在她这儿看见陆槐就没留过意,她笑笑,心中没有一丝防备,“这是槐妹,您登基后,册封她为陆答应的。” 梁帝朗声笑道,“既然是阿姮的妹妹,那跟朕的妹妹也是一样的。” “过来,让朕仔细认认,以后再见自然就能记得了。” 玉容:哈? 陆槐:欸?? 萧姮:嗯??? 第50章 这其实也不能全部怪梁帝,在他…… 这其实也不能全部怪梁帝, 在他的认知观里,完全没有“嫔妃不奢求他的宠爱”这一可能性在。 就算以前陆槐没有向他传达出明显的爱慕和向往,那也是因为她性格木讷, 不懂得表现的缘故。梁帝自觉他能看出她安静沉默表现下美丽的一面,是他眼光独到,才给了陆槐一个机会。 陆槐既震惊又无措, 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萧姮。 萧姮也是一惊, 随机露出温婉和善的笑容, 主动朝陆槐招了招手, “槐妹,既然皇上都开口了, 你还害羞什么? 她转而又对梁帝解释, “槐妹性子胆小, 与妾不熟悉的时候也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还请皇上多担待些。” 梁帝闻言,神情反而愈加柔和了一些。 还是太子的时候,陆槐内向沉默他觉得无趣, 但如今看她顺眼了,这个特质也成了别样的情趣。 况且他初登帝位, 正是新鲜的时候,有人在他面前战战兢兢, 生怕说错了一句话, 倒让他从接连出事丢脸的状态中恢复了不少自信。 “槐妹?”梁帝笑笑, “你们二人还真如亲姐妹一般。” “阿姮, 难得有人能得你这般喜欢,朕心甚慰啊。” 他拍了拍萧姮的手,轻叹一声, 满是柔情。 萧姮的心瞬间便软了下去,“劳皇上总想着妾,妾无事的。” 梁帝责怪道,“怎么会无事?朕看你又瘦了,偏偏太医日日回报都是一切如常,朕才放心没来看你,没成想你一点都没好好照顾自己。” 三言两语将萧姮感动得不行,她本以为梁帝已经许久不搭理她,可能是变心了,原来他竟暗暗关注着她的身体,百忙之中还特意召太医前来询问。 她美眸中含着泪光,若隐若现,唇边扬起了欢喜幸福的笑意,柔声道,“您的心意,妾一直都知道。” “您放心,妾日后必定好好照顾自己,再也不让您担心了。” 玉容在旁边悄悄松了口气,总算不用担心主子郁结于心、茶饭不思了。 陆槐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她愣愣地看着梁帝将萧姮哄得心花怒放,心中充满了疑虑。 在梁帝面前的萧姮,似乎更她认识的那个聪慧内秀的萧姐姐不一样,平白无故的,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陆槐怔忪出神间,想起了她的心上人,过去父亲斥责她时说,她会看上大海哥是昏了头了,陆槐当时只觉父亲固执迂腐,现在想起来,或许真正的情意真会让人昏头的。 梁帝无意间瞥见陆槐思念她爱郎时柔情似水的眼眸,心弦一动,陆槐本就生得温雅秀丽,一旦染上些许柔情,整个人的气质便如同盛满了落花的溪水,既温柔又清新,还缠绕着说不清的柔肠情思,若说后宫里有谁最适合“小家碧玉”四字,那就是她了。 他见识过各种美人,但像陆槐这种细品才有味道的类型,还是头一次。 之后,陆槐被梁帝留在了延禧宫用膳,餐桌上,看着萧姮、陆槐亲昵和乐的模样,梁帝笑道, “你们这样亲近,连朕都舍不得分开,不如将陆答应迁来延禧宫,与你一同住,可好?” 这句话是问萧姮的。 萧姮一怔,再看陆槐也是眼含希冀的样子,便答应了,“这自然好,若不是您先开口了,妾也是要跟您提的。” 她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萧姮并不知道陆槐在秋华宫被苏嫔为难苛待,所以见陆槐期待高兴的样子,只以为她是承了梁帝的情,就生出了醋意。 好在虽然梁帝让陆槐当晚就搬进了延禧宫,但他人还是歇在了她那儿,说谈间多有是因为她才照顾陆槐几分的意思,萧姮心头的醋意也就渐渐消了, “槐妹自侍奉您来从未得您的宠幸,如今想来的确不该。”她叹道,“说起这个,妾又想到了皇后娘娘,当初若不是妾……” 梁帝立马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休要提她!” 只要想到蔡苏亚,一连串让人烦心的事情也跟着来了。 萧姮婉言劝道:“皇上,您跟皇后娘娘到底是夫妻,若是常年这样冷淡下去,让旁人见了,难免有非议。” 梁帝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她,“你是在劝朕善待皇后?” “她害你这么多次,你就不记仇?” 是的,哪怕查出来国宴上的事情是邓方干的,梁帝还是把仇记在了蔡苏亚头上。 反正他是皇帝,天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萧姮莞尔笑道:“皇后也并未为难妾什么,况且妾也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您啊。” “若是后宫能一派和乐,您也就无后顾之忧,可以专心处理国事了。” 梁帝面色沉沉,“这是朕和皇后的事情,跟你无关。” 萧姮仿佛迎头一棒打在她头上,整个人都僵住了,惊愕的神色缓缓退去,神情中夹杂着一丝受伤,“是您的事情,怎么会跟妾无关呢?” 梁帝凝眉,深深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褪去了。 蓦地,他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动作飞快地套上明黄龙靴,一边往外走,一边嚷着,“来人!” 萧姮猝不及防,拦都来不及,只能扬长声音唤了声“皇上”,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玉容正守在门外,将梁帝忽然大步走出来,拂袖而去,心中一惊,赶忙扭头冲进寝殿, “主子!” “主子,皇上怎么忽然走了?没事吧?” 萧姮幽幽叹了口气,“皇上只是生气了。” “生气?”玉容瞪大了眼睛,急忙问道,“是因为陆答应的事情么?” “不是,”萧姮摇了摇头,看上去倒没有多着急,“你也别多问了,不是大事。” “等皇上冷静下来,就知道我是为了他好。” 让梁帝跟皇后和好,难道她心里不吃醋么? 萧姮无奈地想着,她也只是希望梁帝以后不用再为那些层出不穷的谣言所烦恼啊。 梁帝从小就是这性子,冲动、执拗、自我……某些品质他在先帝和先皇后面前不会表现出来,但对萧姮就不一定了。 在他的成长坏境中,她是他唯一能放心表露出真面目的人,这也是她在梁帝心中地位特殊的原因之一。 实际上,原本事情确实是按照萧姮所想的来,梁帝气冲冲地离开,等第二天睡醒说不定就想通了,转而感动起萧姮不惜冒着惹怒他的风险也要劝告他的这份心意。 然而,今天有个小例外。 在萧姮居住的延禧宫中,不单单只有她一个嫔妃了。 大约是因为第一天的缘故,无论是萧姮还是玉容都没习惯。 直到宫人惊慌失措地进来通报,说皇上突然去了偏殿,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单单留陆槐一个人在屋里伺候她。 没一会儿工夫,屋里就传来了某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动静。 听见这个消息,萧姮如同在数九寒天被一捅冰水从头淋到脚,阴冷的寒气直直闯进了心窝里,冻得她久久回不过神来,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你说什么?” 宫人跪倒在地上,结结巴巴地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萧姮两眼一黑,直直往后倒去。 玉容见状大惊失色,“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来人快去请太医啊!快……” 萧姮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死死拽住她,“不、不能叫太、太医!” 玉容双眸含泪,惊恐万分地抱住她,“主子,您要撑住啊,可千万不要吓奴婢!呜呜呜主子您一定要好好的……” 正殿和侧殿实际上也不过一个转弯的距离,萧姮晕倒这么大的动静,侧殿的人哪能不发觉呢? 不过这会儿梁帝和陆槐正在办事,专心致志地倒也不一定能听见。 但门外守夜的几个宫人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陆槐的贴身婢女叫玉宛。 她刚进东宫时分来身边的宫女在萧姮小产一事里都栽进去了,就算没有嫌疑陆槐也不敢再用,玉宛是后来重新分配来的,为了表示亲近,陆槐才把她的名字改为了跟玉容相近的玉宛。 玉宛怯生生地站直了身体,偷偷抬眼看了一眼站在门廊处的宁公公。 他并不像大多数太监那样佝偻着腰,身形修长,宽肩窄腰,面向无际的夜幕站立,夜风吹动了他身上的衣衫,令他周身添了许多清冷萧瑟的味道。 玉宛抿了抿唇,脸颊泛起淡淡的粉色。 她听先前伺候主子的姐姐们暗暗议论主子“不长进”,玉宛也私下劝过陆槐。 可其实她心底是有些理解主子为什么不喜欢伺候皇上的,都说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命都没了,多让人害怕啊,玉宛想想,若是她,对着皇上也是一句话不敢说的,万一说错了怎么办? 况且皇上虽然英俊,但玉宛眼中,总觉得皇上身边的宁公公反而要更加显眼一点。并不是说他比皇上要好看,连她自己都说不出原因,就是单纯地感觉,一旦把眼睛放在他身上,就再也舍不得移开了。 玉宛思来想去,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往前迈出小小的几步,小声说,“宁公公,正殿……萧淑妃娘娘似乎出了什么事……我、我们要通报么?” 言朝垂眸瞥了她一眼,便淡淡地收回视线,“既然正殿没人来报,不用。” 那一眼像锤子在她心上重重敲了一下,玉宛热意上涌,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喃喃着应了一声,“好、好的。” 言朝没理会身边不知名小宫女的心潮澎湃,他遥遥望向夜空中高悬的月光,胡乱想着他要是也站在高处就好了,还能偷偷看一眼她在做什么。 忽而,正殿内的嘈杂声逐渐小了下去,直至悄然无声。 言朝漫不经心地望过去,似乎寝殿亮起的灯已经暗淡了不少。 他对萧淑妃没什么印象,只是在她进言劝说梁帝和皇后亲近起来、做一对恩爱夫妻的时候,心头克制不住地涌上缕缕恶意。 不是说梁帝和萧淑妃是青梅竹马的深厚情谊么? 既然这么喜欢把自己的爱人让出去,那就应该让给她最好的姐妹,这才叫娥皇女英,千古佳话。 言朝懒洋洋地想着,他不喜欢听屋里的动静,就总是胡乱想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她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他叫人给她送过去的甜柚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话说要剥皮的话,旁的人剥的她肯定要觉得脏, 果然下次还是他剥完了给她送去吧…… 在他身后,玉宛悄悄抬眸,敬佩的目光落在宁公公平静肃然的侧脸上: 果然不愧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太监总管,当起差来也太认真了,她都数到二十了,宁公公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 翌日,初次侍寝的陆槐本来应该去给皇后请安的。 不过宫中情况特殊,皇后一心在宫务上,连皇上都没空见,就更不用说嫔妃了。 陆槐只能来给延禧宫的正位,萧姮请安。 “妾,给萧淑妃娘娘请安,望娘娘玉体金安。” 从玉宛口中知道了昨夜正殿的动静,陆槐既心虚又愧疚,也不敢叫萧姐姐了。 谁知萧姮主动上前将她搀扶起来,“槐妹,你跟我客气什么。” 陆槐愣愣地站起来,看着萧姮一如往常的笑容,犹豫了几秒,“姐姐……你是失忆了么?” 所以昨天晚上正殿突然闹腾起来是因为萧姐姐磕到了脑袋对吧? 第51章 陆槐难以理解萧姮的思维观念,…… 陆槐难以理解萧姮的思维逻辑, 尤其是在知道她侍寝后,竟然还能全然地为她感到高兴。 她一时间都愣住了,听着萧姮柔声说, “如今你既然已经得了皇上宠幸,便也歇了过去的心思吧。” 虽然是劝慰的话,但总叫人觉得不对劲。 陆槐迟疑着问道, “姐姐不怪我?” 萧姮略微一惊, 转而笑道, “我怪你做什么。”她眸中隐隐透着几丝怅然, “当初我决定与皇上才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 他绝不会只有我一人。” “你是我的妹妹, 你若是受宠, 我心里还能高兴一些。” 陆槐怔怔地望着她,多少是感动的,但同时也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不过到底她一心认定了萧姮是她在这深宫内院唯一能相信的人,便也没有深思, 紧紧握住萧姮的手,坚定地说, “萧姐姐你放心,我只认你一个姐姐。” “无论日后如何, 我都不会对你生出二心, 陆槐定然一心一意扶持姐姐。” 萧姮莞尔笑道, “我自然信你。” 这边姐妹情深地热闹很快就传开了, 延禧宫不多久就成了宫内炙手可热的好地方。 梁帝但凡入后宫,一准往延禧宫去。 这里既有他的旧爱,又有他的新欢, 相得益彰,再得意不过了。 陆答应,如今已经是陆贵人了,从备受欺压的小透明,一朝成为仅次于萧淑妃的宠妃,过往那些冷眼讥讽,这会儿看去,处处都是热情友善的笑容,就连苏嫔见到她,也只能硬生生挤出一抹笑容来,维持住表面的和气。 陆槐固然是没想着承宠的,但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对梁帝不怎么在意,只是对梁帝所带来的荣华和富贵舍不得拒绝。 恰好萧姮不在意这些外物,她只在乎梁帝的感情。 姐妹俩各取所需,一时间合作得十分如意。 这天,萧姮和陆槐闲来无事,想着去御花园闲逛看看风景,图清净特意往偏僻的地方去,却意外在假山后的角落里捡到一方绣帕,上头绣着鸳鸯交颈,中间还有个小小的“雯”字。 两人只以为是某个小宫女落在地上的,也没怎么留心,将绣帕放回原处,直接转身离开了。 接着就在前边的小道上见到了匆匆赶回来的董贵人。 萧姮见她跑得急,还出声关怀了一句,“董贵人,你还怀着身子,行动间该小心些才是。” 董贵人看见她们,小小的脸蛋刷一下就白了,怯生生地福身问安,陆槐上前一步将她搀扶起来,还是那番“有了身子要多保重”的话。 董贵人点头应了,似乎是被吓得不清,额际两侧汗水都出来了。 萧姮担心地想帮她叫太医,董贵人摇摇头,“多谢淑妃娘娘关心,是太医让妾多出来走动走动,免得腿上浮肿越来越厉害。” 既然这样,也不好打扰她。 萧姮和陆槐相继告辞,和董贵人擦肩而过。 就在那么一瞬间,萧姮好似闻见了海棠花的香味,她下意识放缓了脚步,转身往董贵人离开的方向看去, “董贵人是往哪里来?”她若有所思,“我记得这不是永寿宫的方向?” 董贵人有孕后,从听雨轩搬进了永寿宫。 宫里嫔妃少,永寿宫就住了她一个人,让苏嫔暗暗嫉妒了许久,然后把气都发泄在了陆槐身上。 不涉及梁帝,萧姮确实是聪慧的,“我们刚刚从拿出假山群里出来,是不是就经过了一片海棠?” 陆槐比她更懂人心,只看董贵人方才不断来回飘移、忐忑不安的眼神,就明白了几分,小声说,“姐姐,恐怕我们发现的那块帕子,就是董贵人的。” 在怀上身孕前,董贵人的宠爱一直不温不火,并不算盛宠,但每月梁帝也总能想到她,宠幸那么四五天。 萧姮这才想起来,“是了,董贵人的闺名不就是一个‘雯’字?” 陆槐犹豫片刻,仔细看过周围没有旁人,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那帕子似乎是双面绣,一面是‘雯’,另一面是个‘勇’字……我担心连累姐姐之前才没开口,只是现在撞上董贵人回来,恐怕不管姐姐知不知情,她都不免要心生怀疑。” 萧姮心中一惊,听明白了她言下之意,“勇”字可不是女子的名讳,又是鸳鸯,又是双面绣,其中蕴藏着极深的情意。 “董贵人她竟敢!”萧姮尤为痛恨她对梁帝的背叛,又觉得她行为不端,既为宫妃,心中另有所爱便罢,看董贵人的意思,竟还有暗中私相授受的嫌疑,不然青天白日的,一个人躲在假山之间的隐蔽处干什么? “我要去告诉皇上才行。” 董贵人不单单是有外心,她腹中还怀着龙胎。 如果这不是她第一次在宫中和情郎幽会,那这个孩子…… 萧姮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不忍梁帝被欺瞒糊弄,径直就要往乾坤宫去。 好在陆槐拦住了她,“姐姐三思!” “此事不过是猜测而已,那帕子定然被董贵人收回去了,我们没有证据,直接开口说她腹中龙胎为假,恐怕不能取信皇上。” 萧姮轻叹了一声,“无论皇上信不信我,这么大的事情,我不能任由他被蒙在鼓里。” 陆槐无奈,有时候她觉得萧姮也没那么喜欢皇上,有时候又觉得她对他痴心一片, “……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姐姐你去说。” 她心里想:皇上被自己的嫔妃背叛,甚至还怀上孽种,差点混淆皇家血脉,这种奇耻大辱,一旦从萧姮口中说出去,皇上怒极之下,说不定连萧姐姐一起迁怒了。 忽而,陆槐眼睛一亮,“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妃嫔出错,理所当然应该交给皇后娘娘处置。” 萧姮闻言有些迟疑,“皇后娘娘或许不会管的……” 她再清楚不过,蔡苏亚对梁帝有多不在意,前边皇上几次声名受损,或多或少都跟皇后有关。 陆槐则说,“这是后宫事务,皇后娘娘怎么能不管?”她安慰道,“姐姐你便去说,若是皇后娘娘真的不打算插手,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大不了直接去见太后。 陆槐不比许多嫔妃陷在争宠夺爱之中,更加清明,上次苏嫔和董贵人相继诊出喜脉,太后借机敲打皇后,她就看出太后和皇后之间暗流涌动、硝烟弥漫了。 她对此倒有些庆幸,太后对萧家的不喜即使没放在台面上,如今也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她对萧姐姐的冷淡也就是在皇后的衬托下才不引人瞩目。 ———— 陆槐就是明明白白想让蔡苏亚站出来当她和萧姮的挡箭牌。 蔡苏亚乍一听她万分为难地说起董贵人的事情,心里就明白过来了。 眸光似笑非笑地在她忧心胆怯地面容上绕了一圈,蔡苏亚懒洋洋地开口,“这个可不是个小罪名,你们有什么证据?” 萧姮垂眸,温婉道,“这些都只是妾和陆贵人亲眼所见,心中揣测,若是不同皇后娘娘说一声,始终不能安心。” 这话的意思,她同皇后报告了,就尽了自己身为目击者的责任,若是蔡苏亚不管,待日后东窗事发,过错也在她身上,谁让她当初收到举报却没有细查呢? 好一出精彩的阳谋! 殿内的气氛骤然安静了下来,陆槐不由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安。 她倒不是担心触怒皇后,本来嘛,帝后之间的矛盾人人可见,她和萧姮深受帝宠,本来就站在了皇后的对面。 况且皇后若是不接,告诉太后也是一样的。 这样大的把柄,太后还能用来指责皇后管理后宫不严、导致出现了这样大的丑闻,说严重点,宫权易主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儿,陆槐心渐渐定了下去,望向蔡苏亚的眼神也变得平静坦然起来。 蓦地,一声轻笑打破了殿内僵持的气氛。 “你们这是在威胁我么?” 按理说,身为皇后,是可以自称“本宫”的,然而蔡苏亚轻松自然的语气,一点没有减弱其中暗藏的不悦。 萧姮与陆槐皆是一惊,双双跪地,“妾不敢。” 是的,无论是萧姮,还是陆槐,在她们看来,她们的决定都是审时度势后,无可奈何的选择。 蔡苏亚唇边的笑意缓缓收起,垂下眼帘,淡淡出声,“来人,送客。” 萧姮和陆槐就在猝不及防之下从坤宁宫被赶了出去。 两人尴尬地站在紧闭的宫门之外,面红耳赤,哪怕她们从前也受过委屈,那也都是在私底下的,哪曾这样众目睽睽地被人驱逐羞辱。 陆槐受宠了这么些日子,多少也养出了点气性,加上看萧姮摇摇欲坠、面无血色,还有四周各种意味不明的视线,她心一横,拉上萧姮,沉声道, “姐姐,我们去慈宁宫。” 皇后仗势欺人,但总有人的势比她更大!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慈宁宫派来了一个老嬷嬷,来坤宁宫求见蔡苏亚,说是太后要召见她。 蔡苏亚傻了才明知道太后不怀好意,还专门去她的地盘受虐。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事儿严重,但说到底,遭人背叛、被戴绿帽子的是皇上,另有所爱、珠胎暗结的是董贵人,太后是气糊涂了么?找我干嘛,难道她觉得是我让董贵人有孕的么?” 被太后派来的老嬷嬷也是在她身边伺候的老人了,还担任过梁帝幼时的奶娘。因着皇上对这位嬷嬷的敬重,宫里谁也不敢对她稍有怠慢。 所以太后才把她派了过来,打着威慑皇后的主意,让她乖乖听话到慈宁宫去。 结果蔡苏亚一番话砸下来,老嬷嬷瞬间脸色都变了,板起脸,肃然道,“娘娘慎言!” “此事关系到皇家名誉,万不可随性胡说!” “嬷嬷说笑了,”蔡苏亚笑道,“皇家还有什么名誉可言?” 她眸光流转,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反正皇上不去,我就不去,等萧淑妃和陆贵人真有什么证据交上来再说吧。” 老嬷嬷厉声道,“皇后娘娘,这可是太后娘娘的谕旨!” “太后到底只是太后,我便是不遵从,她还能治我个欺君罔上的罪名不成?” “你、你这是不孝!” 蔡苏亚明眸微眯,“嬷嬷,劳驾您回去替我转告太后娘娘,如今的后宫是我在管,若是哪天外头有我不孝的传言叫我听见了,我不介意找皇上好好商讨一下先皇后怎么就突然薨逝了。” 老嬷嬷瞪大了眼睛,惊骇莫名地看着她,随即眼神便暗沉了下去,“皇后娘娘,没证据的事情可不能胡乱揣测。” 蔡苏亚轻哼一声,“萧淑妃和陆贵人还胡乱揣测董贵人秽乱后宫、身怀孽种呢?她们有什么证据?” “要是有证据,那还叫谣言么?” 见她刀枪不入,老嬷嬷严肃的面容上浮现出隐忍的怒意,“皇后娘娘,太后到底是您的长辈!” 蔡苏亚不耐烦了,“行吧,既然太后娘娘是我的长辈,那我为她分忧解难也是应该的。” “这样重大的消息,太后不忍告诉皇上,我便替她老人家做这个恶人又如何?” 她勾了勾唇,眸光泛着冰冷的光亮,令老嬷嬷一时间遍体生寒,“不过,我劝太后娘娘三思,若是董贵人腹中真是她期盼已久的长孙,这么一闹让她失去了孩子……不知佛祖会不会原谅她的这份罪孽?” 众所周知,太后是最信佛的。 甚至特意在慈宁宫设了一处佛堂,好让她日日念经。 蔡苏亚轻飘飘地说,“或许太后娘娘也不怕,毕竟这也不是她手上的第一条人命了,对吧?” 迎上她意味深长的目光,老嬷嬷受惊吓般地往后退了两步。 脊背处汗毛分毫不差地全竖了起来 老嬷嬷匆忙移开视线,“既然皇后娘娘不愿,奴婢便也不打扰了,太后还等着奴婢回信。” 蔡苏亚面色一下子缓和了下来,眉眼温柔,笑容亲切,和和气气地冲她说,“老嬷嬷一路好久走,我就不送你了。” 第52章 老嬷嬷回去后,一点不敢隐瞒,…… 老嬷嬷回去后, 一点不敢隐瞒,把蔡苏亚的“威胁”全部转述给了太后。 太后自然是怒不可遏,她好不容易隐忍到自己儿子登上帝位, 本以为天下再没人敢让她尝到一丝憋屈的滋味,偏偏这个行事古怪的皇后,竟然处处顶撞她! “来人!无论你们用什么办法, 去坤宁宫把皇后给哀家带过来!” 老嬷嬷见状连忙劝道, “主子若是闹大了, 皇上那边就瞒不住了!” 怎么着也得等董贵人招认之后再去告知皇上呀, 老嬷嬷忧心忡忡,万一回头这是个误会, 董贵人腹中龙胎有损, 皇上反过来记恨太后娘娘贸然出手可怎么好? 老嬷嬷深深觉得, 皇后虽然说话不好听,但这份顾虑是没错的,谁知道萧淑妃和陆贵人打的什么主意? 太后深呼吸几下,总算把心头澎湃的怒火按捺了下去。 她本想让蔡苏亚去主审此事, 如同陆槐所想的一样,无论她查出个什么结果, 在皇帝那边都卖不了好。 然而谁也没想到皇后能这么刚。 硬拼着名声不要也不接这茬,要知道, 就算是皇后, 沾染上“不孝”的名声也是会被废的! 可偏偏……太后阴沉着脸, 想到蔡苏亚口中的威胁, 又不能确定她到底知道多少、手里是否有实证……暂且还真不好冒然对付她。 既然皇后这把刀没了,太后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给别人养孩子,她深沉的目光缓缓移向安静坐在下首的萧姮和陆槐。 两人立马察觉到了, 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下一秒,太后已然冷静了下来,她扶额轻叹一声,“去宣董贵人过来,在去乾坤宫通知皇帝,让他有空过来一趟。” “去请董贵人的时候,动作小心些。” 这次她没再说传召皇后的事情,太后算是看明白了,此事若没有皇后掺和就罢,若是有她在,说不定第二天,全天下都知道皇帝妃子偷人的奇闻趣事了。 余下萧姮和陆槐对视一眼,互相都察觉了对方眼里的凝重。 她们没想到太后居然真的对皇后服软了?? 为什么? 隐忍多年,一朝登天, 太后怎么可能忍气吞声再被小辈压一头呢?! 这下可好,几番筹划,谁都想借刀杀人,她们想把太后变成那把刀,太后却技高一筹,反过来让她们没了退路。 这下,如果董贵人是被冤枉的,如果她腹中的孩子再一点意外,萧姮和陆槐就真是说不清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 一盏茶后,宫人急急回来通报,说是董贵人小产了。 慈宁宫正殿内众人都是一惊, 太后重重一掌拍在桌椅上,怒喝一声,“哀家不是嘱咐你们小心了么!好端端的怎么就小产了!” 来人浑身战栗,跪地哀求道:“太后娘娘息怒,此事、此事真不怪奴才们,董贵人下午在御花园时不慎摔了一跤,还扭伤了脚,当时不觉如何,回宫后歇息下后开始腹痛,之后便见红了……奴才们过去的时候,董贵人已经小产了啊!” “胡闹!”太后怒道,“既然摔跤了,为何不传太医?” 那到底有可能是她的孙子,太后立即动身往永寿宫去。 萧姮和陆槐自然也得跟着。 路上,陆槐偷偷跟萧姮说,“萧姐姐,刚刚那公公说董贵人下午时在御花园摔了一跤……” 萧姮紧紧握住她的手,“槐妹,这次怕是会将我们牵连进去了。” 陆槐沉默了下来,忍不住自责,“都是我的错,不该给姐姐你胡乱出主意。” 萧姮摇了摇头,淡眉蹙起,萦绕着几缕愁绪,“不怪你,也是我自己同意了的。” 事到如今,互相责怪没有意义。 正如她们预料的一样,永寿宫内,处处一片悲戚,啜泣声不绝于耳,董贵人面无血色、双目无神,仿若行尸走肉般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呆呆地靠在迎枕上,直到看见萧姮的瞬间,那双木讷的眼睛骤然爆发出几乎要将她吞噬殆尽的浓烈恨意, “是你!” “是你害了我的孩儿!” 董贵人肤白如玉,眉目如画,弹得一手好琵琶,是位难得的秀丽佳人。 这会儿却全然抛却了所有的仪态风度,咬牙切齿、面容狰狞地朝萧姮扑过去,那股子狠劲,仿佛是恨不得跟萧姮同归于尽。 连太后都被惊到了,忍不住开始怀疑起了原先的猜测,难道萧姮说的话,真是诬告董贵人的? 董贵人才刚刚小产,没什么力气,所爆发出来的斗志也只是让她猛地扑到床前,接着就整个人倒了下去,好在被周围的宫人给小心接住了。 另一边,陆槐心惊肉跳地将萧姮护在身后,牢牢盯着董贵人的动静。 被重新扶回床上的董贵人没力气再来追打萧姮,只是默默流泪,没一会儿工夫,涌出的泪水就沾湿了底下的枕巾,任谁看了不道声“可怜”! “皇上驾到——” 董贵人倏然睁开眼睛,迸发出明亮的光芒,像是终于在绝望中看见了一缕曙光,撕心裂肺地哭嚷开来,“皇上!请皇上为妾、我们的孩子做主!” “是淑妃,萧淑妃她推了妾,害了我们可怜的孩儿啊!” ———— 永寿宫闹腾了一宿。 即使蔡苏亚没去看热闹,却也猜到了大致发生的事情。 在原剧情的设定中,这个孩子是生下来了的,似乎还长到了二十五六岁。 他真正的身世在成年夺嫡后才暴露出来,梁帝被刺激大发了,生生呕出一口心头血,然后下令把这个孩子直接处死。 他死得容易,一杯毒酒,转瞬就没了气息。 毕竟是当亲生儿子疼爱过的,梁帝再恨也有限,但已经成为德妃的董贵人就不一样了。 梁帝明面上时将她贬入冷宫,实际却把她送去了宫里最污秽的地方,让她日日洗刷马桶、清洗茅房,还不是主子的,是底下奴才们用的。 剥夺了她的身份、抹去了她的姓名,用董氏全族的性命威胁她不得自戕。 董雯就在这样脏污不堪的地方度过了她的下半辈子,日日都盼着自己能早点死去。 真是恶心yue了,蔡苏亚嫌恶地皱了皱眉。 也不知道梁帝怎么想出来这些糟践人的法子,偏他还是男主角。 像她这样不过是拿男女主逗逗趣的倒成恶毒女配了。 真不公平。 翌日,梁帝下旨: 董贵人进位成了董嫔,萧姮和陆槐因“残害皇嗣”统统被禁足于延禧宫中,萧姮还降了位份,以后就不是萧淑妃,是萧贵嫔了。 永寿宫中, 董嫔怅然地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目色怔忪。 身旁宫女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药,“主子,该用药了。” 董嫔眸光缓缓转动,落在还冒着热气的药碗上,低声喃喃,“也不知表哥会不会怪我。” “主子慎言。”那宫女也压低了声音,劝慰道,“您也是被情势所逼,谁能怪您呢?” 董嫔家中没出什么达官显贵,但董家曾经出过一位皇后,到她父亲这一代才失去了承袭爵位的资格。 所以董家在宫中自有人脉,即使皇帝换了两个,却也不影响宫人们落地扎根。 要不然她也不能偷偷跟情郎幽会而不让任何人察觉。 那天,假山上,她之所以落下了帕子,是因为心情悲楚的缘故。 一次意外就让她有了身孕,董嫔动用了手上所有的人脉,才成功把这件事蒙混过去,她那天找上爱郎,是为了同他彻底分别的,便是为了腹中的孩子,两人也不能再来往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两个有情人见面,董嫔光是把分开的话说出口就已经痛不欲生,最后爱郎抱住她的时候,她实在舍不得松开这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心绪纷乱冗杂,一个不慎,连贴身的手帕落在地上都未发现。 回来的路上撞上萧姮和陆槐,董嫔也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觉得她们或许是没发现,要不然怎么帕子还会在原来的地方? 可没成想,一个时辰后,她就听说萧姮、陆槐去坤宁宫面见皇后,董嫔当时便是一震,她心砰砰跳起来,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心口一阵绞痛, 她知道,这个孩子留不得了。 也幸好董嫔足够果断,先声夺人…… 她现在想来,都是满满的后怕,跟满门性命比起来,与表哥的爱情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这边,董嫔费力从爱情的漩涡里挣脱出来,萧姮跟陆槐却还无法自拔。 萧姮因为梁帝不相信她而整日郁郁寡欢,陆槐是因为,她发现,那天董嫔小产后,来给董嫔诊脉的那个年轻太医,同她的心上人,大海哥长得一模一样。 陆槐心神不宁地回到延禧宫,连梁帝的惩戒都不放在心上,拼命地回想着那位太医的一举一动,越想越觉得他跟自己的心上人相似。 是他么? 陆槐将自己关在房里,死死拧着手里的锦帕,望着前方的空气出神。 ———— 年轻人谈情说爱,太后也没闲着。 她听蔡苏亚突然说起先皇后的事情,一颗心就始终不能安定下去。 太后特意把梁帝叫了过来,旁敲侧击地试探着他是否知情。 梁帝自然是一头雾水, “先皇后本就病重,知道先帝驾崩后,受了刺激随之而去也正常。” 闻言,太后在心底松了口气,她料定蔡苏亚没有证据,所以才迟迟没有将此事宣扬开来,既然如此,必得在她闹开来之前斩草除根才行。 太后对她起了杀心。 在深宫里,要一个人的性命,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有足够的人脉就可以。 可惜的是,整个后宫,唯有坤宁宫是太后当年为了避嫌无法渗透的地方,如今在坤宁宫伺候的宫人又都是蔡苏亚亲自选的,便是能买通策反,也难保事发后不会出卖她。 太后思来想去,觉得“借刀杀人”实在是个极好的法子,令她不喜的萧氏女现在还被关在延禧宫中,梁帝活像是忘了这位情深意笃的小青梅,流连后宫,兴致盎然,前些天还册封了一个舞姬。 于是,太后转道动用了安放在萧姮身边的眼线,让那人去买通坤宁宫的小宫女,然后不着痕迹地陆陆续续给皇后下慢性/毒药。 如果不出意外,按照从先皇后身上得来的效果,一个月后,蔡苏亚就该卧病在床,浑身乏力了。 果不其然,一个月内,坤宁宫接连召了好几回太医,总说皇后身体乏力、体虚身寒,太医诊脉却也诊不出什么病来,只能接连开安神补身的药,让皇后服用。 太后十分满意,又开始数日子,再过两月,皇后就该咳嗽不止、筋骨酸疼了。 确实,皇后的身体渐渐衰弱下去,连她最为在乎的宫务也顾不得了,直接让身边的大宫女柳华将风印和账本往慈宁宫送来——这无疑是示弱的迹象,太后志得意满,更是下定了决心。 只要再等三个月,这宫里就没有皇后了。 终于,她筹谋多年,终于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主,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太后信心满满,等啊等,三月之期渐渐临近,这天一早,老嬷嬷匆匆过来,面带焦灼之色,太后知道是出事了,她强忍喜悦, “怎么了?可是坤宁宫传来了什么消息?” “禀主子,皇上吐血昏死过去了!” “哈哈哈哈哀家就知……嘎!”太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猛地站起来,震惊万分地望着她,“你说谁死了???” 第53章 梁帝是在早朝的时候,当着文武…… 梁帝是在早朝的时候,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仰天喷出一口鲜血,直直向后倒去, 脑袋磕在坚硬的龙椅扶手上,两眼一番,彻底昏死了过去。 “皇上!” “皇上您快醒醒啊! “来人传太医!” 作为新上任的太监总管, 言朝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梁帝, 之后叫人去抬御撵过来, 又叫小太监去太医院, 把所有当值的太医都召去乾坤宫等候。 等蔡苏亚赶到乾坤宫的时候,太后已经先一步到了。 柳华搀扶着蔡苏亚小心翼翼地从撵轿上下来, 她身上裹着厚锦镶银鼠皮披风, 身形纤纤, 素净的面容将她衬得越发苍白柔弱。 太后冰冷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着,光是从外表上,皇后看起来确实是病体未愈, “寒风汹涌, 皇后既然身体不适,便待在坤宁宫好好养病吧。” 蔡苏亚青葱白嫩的纤指捻着帕子, 轻拭着不存在的泪水,轻叹道, “皇上到底是妾的夫君, 不能看见他安然无恙, 妾又怎么能放心养病呢?” “想必当初先帝常年患病体弱的时候, 太后娘娘也应该是这样担忧挂怀的,您一定能理解妾的心情吧?” 她眸光盈盈,仿佛纯良柔和地朝太后望去。 太后眉目一凛, 冷声道,“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蔡苏亚轻轻咳了几声,“妾只是希望太后娘娘能回慈宁宫好生休息,这儿有妾照顾着便足够了。” “若是您因为担忧皇上而受了风寒,妾想等皇上醒来,定然会责怪自己连累您也跟着受苦的。” 说起来,太后还没见她这般温顺的模样,似乎真的是一个再贤惠孝顺不过的儿媳妇。 她狐疑地盯着蔡苏亚看了半晌,“皇后确定你的病不严重?” 蔡苏亚抿唇笑道,“比起皇上,妾的病确实算不了什么。” 太后心中疑虑更重,蔡苏亚到底有没有中毒?皇帝又怎么会忽然吐血昏厥,这跟蔡苏亚又有什么关系? 太后迫不及待地想命人去细查,可又不放心叫蔡苏亚单独照料自己儿子,停顿片刻,淡淡出声,“你说的有理,但皇帝龙体贵重,你一个人大约不够。” 她转头对身侧的老嬷嬷说,“你去延禧宫传旨,让萧贵嫔来给皇帝侍疾,就当是偿还她的过错了。” 老嬷嬷恭恭敬敬地应道,“是。” 太后还以为皇后会反对,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算萧姮不能来,陆槐也得过来盯着皇后的一举一动。 她虽然也不喜萧姮等人,但相比起对蔡苏亚的防备,至少萧姮对皇帝的深情太后还是看在眼里的。 然而皇后顺从地答应了下来,“便依您的吩咐来吧。” ……她越是听话温顺,太后就越是怀疑不安,总觉得她在暗中策划着什么阴谋。 一直等到萧姮前来,她匆匆给太后行了个礼,就直接冲到寝殿,扑到了梁帝的床边,万分心疼地向太医询问他的病情。 太后叫起的话噎在喉咙口,脸色又黑了一度,好歹念着萧姮是担心皇帝的原因,才勉强忍了, “哀家先回慈宁宫一趟,皇后,你和萧贵嫔好好照顾皇帝,若是他有一点不好的,哀家必要让你百倍偿还!” 这声威胁是压低了声音传入蔡苏亚耳中的,她不以为然,轻声道,“您放心吧,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妾真做了什么天地不容的事,不用您问罪,报应都不会放过妾的,您说是吧?” 太后本就信佛,蔡苏亚幽幽的声音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她的耳中,继而传至心窍,余音无穷, 她身形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报应? 太后抬起眼帘,深深地看了蔡苏亚一眼,随即镇定下来,恢复了平常叫人难以揣测的模样,“走吧。” 她要是相信报应,也就不会走到今天了。 转过身后,太后眼中寒意弥漫,冰冷刺骨。 如果皇后不识趣,她也没必要给她留面子。 太后冷冷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既然不想以元后的身份死去,敬酒不吃吃罚酒,“废后”这个名头也不知道她蔡氏喜不喜欢! 她的想法若让蔡苏亚知道,一定笑盈盈地说上一句:太后年纪大了,经常夜半惊梦,睡不好。难得做一场好梦,就由着她吧。 反正梦嘛,总有醒来的那天。 蔡苏亚之所以没拒绝让萧姮来给梁帝侍疾,不过是懒得跟太后纠缠,反正总有办法让她回去。 梁帝的这场病原本应该是时疫,传染性极强,在原剧情中,原主和萧姮一起来乾坤宫侍疾,萧姮中途染病被移出去了。 原主倒是关怀备至地伺候着梁帝,终于等到他病愈转好,结果自己腹中两个月的胎儿却因为过度劳累生生流掉了。 现在不一样,蔡苏亚自然不能让梁帝染上时疫,毕竟言朝是时时刻刻跟在他身侧的,梁帝一旦染上,言朝也危险。 她只是将太后前阵子贴心给她准备的“小药粉”,母债子偿,给梁帝服下了而已。 可惜因为担心打草惊蛇的缘故,蔡苏亚将剂量调小了两倍不止,使得梁帝虽然身体受损,但不至于伤及性命。 然而,该有的时疫依然在乾坤宫出现了,蔡苏亚事先提醒过言朝,有了防备,那名小宫女刚刚出现发热不止的症状,便连同跟她一起住的宫女都被抬出去另外救治。 至于萧姮,眼下本就天气冷,屋子里烧着炭火,内外温度差极大,只要想办法让她多进出几趟,加上心事繁重、担忧不已,萧姮整日饭都不吃,觉也不睡,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了。 很快她就病倒了,头晕、发热、咳嗽不止……同时疫的症状极为相似,蔡苏亚以“不能让她传染已经病重的皇上”为理由,将萧姮送回了延禧宫好生休养 如此,乾坤宫便只剩下她了。 至于太后,在蔡苏亚叫人往外传梁帝的病极有可能是染上时疫的消息后,太后便再也没踏进寝殿一步,只站在门外,问问太医梁帝病情如何就当是关心了。 即使梁帝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现在也不过是个病人而已。 蔡苏亚站在他床边,看着梁帝满脸通红、眉心紧皱地躺在床上,不由好奇,要是没了原主的细心照料,梁帝还能不能从鬼门关绕回来。 “娘娘。”言朝上前,在炭火前刻意烘热过的双手放在她的肩头上,按在关节处轻轻揉捏,“您辛苦了。” 这到底是在乾坤宫,他不敢表露得太明显。 生怕梁帝即使在昏迷中,还是有些许意识能让他听见周围的动静。 但即使在极度克制下,作为被他时时关注着的一方,蔡苏亚还是能轻而易举地从他看起平静无澜的眼底,捕捉到某种炽热而明亮的光芒。 她唇角缓缓弯起了一抹颇为愉悦的弧度,“宁公公言重了,只要能让皇上病情好转,我便是辛苦些也是值得的。” 她语调轻柔婉转,听起来仿佛对梁帝如何一往情深。 但此时,如果有人真切地走近殿内,就能看见贤惠痴情的皇后娘娘,正仰起头,在清隽俊秀的宁公公唇角如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言朝一怔,继而眉眼缓缓舒展来开,盛满了和煦清透的柔光。 他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细腻柔软的触感,宛如在抚摸一块无瑕美玉,叫人爱不释手。 “呀!”她发出轻轻的一声惊呼。 言朝恍然回神,才发现他竟然不知不觉,从她纤柔的皓腕,顺着宽大的广袖,一路向上,抚摸到了她的肩头。 “我……”他匆匆张口,后知后觉顾及到两人身处的位置,便又咽了回去,只是这样羞愧又茫然地望着她。 言朝长着一双极为好看的凤眸,顾盼流转间泛着清凌凌的星芒,折射间似乎能看见光怪陆离的各种光采,令人恨不得沉浸其中,做一场酣畅淋漓的美梦。 只是他平常低眉顺眼,鲜少有人能发觉它的美丽之处。 蔡苏亚微微侧身,凑近他的耳侧,“我听说,前朝皇帝身边时刻跟着常人看不见的暗卫?” 言朝明白她的意思,“他没有。” “贺家皇室原也有培养过独属于帝王的暗卫机构,叫夜枭,不光保护帝王安全,还负责替帝王打探消息,以及执行一些见不得光的任务。” “但自从上两代夺嫡之役后,新继位的皇帝弑父夺位,自然没办法从被他杀死的父亲口中得到继承夜枭的办法,甚至连有这么一群暗卫存在都不知道。” 蔡苏亚轻笑了一声,气息喷洒在他的耳上,引得言朝轻轻一颤, “他不知道,但是你知道,对不对?” 言朝没有说话,只是温柔而专注地垂眸看着他,修长的手轻轻将她鬓角的一缕碎发捻起,慢悠悠地缠绕在指尖。 蔡苏亚抓住他的手,明眸中流淌着潋滟多情的光华,“我虽然有些嫌弃乾坤宫,不知有多少嫔妃在这儿承宠,不过转念一想,似乎又挺有趣的。” “言朝,我们也试试,怎么样?” 言朝惊讶地抬眸看她,“你是说……” 蔡苏亚冲他眨了眨眼,笑意狡黠又灵动,看得言朝心头发软。 她悄悄说,“太后的那些药不一定能保证他陷入沉睡,我们在他脑袋后面多敲一下吧,让他彻底晕过去?” 言朝失笑,“不用这么麻烦。” 他起身,径直走到梁帝身边,飞快伸出手,在他后颈的一个穴位处点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音量就恢复了平常的大小, “现在他肯定是睡着了。” 蔡苏亚放下心来,颐指气使地让言朝把梁帝抱到旁边的卧榻上去。 言朝自然乖乖听话。 他放下梁帝,细心地用屏风遮挡住卧榻。 等他回身去看蔡苏亚的时候,却见她不知什么时候把宽大的龙床床帏放了下来,只若隐若现地露出一根宛若玉石雕成的细指,闪烁着粉嫩光泽的指尖对着他勾了勾…… 言朝红着脸过去,凤眸中迸发出灼灼的光亮,如同被蛊惑住了一般,直愣愣地往前走去,握住她的手,“其实……嗯!”猝不及防,她突然用力,直接把言朝拽了进去。 他踉跄着向前扑倒,不偏不倚,正正好落在她上方,就算是掉在了一团柔软的棉花身上,两人鼻尖相处,互相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和温度。 蔡苏亚撅起嘴巴,顺势在他挺起的鼻尖上亲了一下,眸光熠熠,软语温存,呵气如兰,“言朝,你想我么?” 言朝霎时间溃不成军, “想……” 他捧起她的脸,重重地亲在了她的唇瓣上。 “嘶~”蔡苏亚小声说,“你磕到我牙了!” 言朝:“对不起……疼么?” “疼!” “是不是出血了?” “应该没有吧……欸!你干什么?” “你上次说,人的唾液能止血……我舔舔,你就不疼了。” “唔……” 第54章 自从在永寿宫见了那位年轻太医…… 自从在永寿宫见了那位年轻太医之后, 陆槐便常常想起年幼时跟大海哥一同玩耍嬉闹的回忆。 她生母早逝,继母进门后没多久就生下了一个女儿,虽然失望不是儿子, 但也不妨碍她为自己女儿谋划。 她轻而易举就说服了陆槐那耳根子软的父亲,以陆槐天生体弱的理由,将她送去郊外庄子里休养。她当时也不过七八岁, 骤然离开自小熟悉的地方, 心中害怕自不用多说。 好在有乳母陪着她, 还将她一家子都搬去了庄子边陪陆槐同住。 那时候, 陷在被父亲抛弃的悲伤中无法自拔的陆槐,在孙启海的陪伴中才渐渐恢复到原来的活泼快乐。 孙启海虽是她乳母的儿子, 父亲也不过是个小小的衙役, 但他面容端正, 身形健朗,大咧咧的笑容耀眼灿烂,能将最灿烂时候的阳光都比下去。 他对陆槐来说就像是她生命中的小太阳,将她心中的阴霾驱散, 又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愉悦温暖。 可想而知,在得知孙启海被她父亲生生打死的时候, 陆槐万念俱灰,要不是陆父用她乳母的性命来威胁她, 陆槐恨不得直接随孙启海而去。 她身体虽然还活着, 心却已经死了。 早在陆槐进宫的那一日, 就已经决定将孙启海放在心底最深处, 小心翼翼地守着这份回忆生活。 她从来不敢想,自己居然还能亲眼看见他。 那是大海哥么? 陆槐迫切地想要把那天的太医找过来仔细辨认一番,可又近乡情怯, 万一那不是他,她好不容易死灰复燃的心,将重新堕回冰冷无尽的黑暗里。 而且,就算是他在父亲的棍棒下活了下来,焉知他心中不恨着她呢? 几番踌躇之下,陆槐终究忍不住,向萧姮倾吐了自己的心事,渴望她能给自己拿个主意。 萧姮一愣,惊讶道:“既然是你乳母的儿子,怎么会进宫当了太医呢?” 陆槐连连摇头,眼眸红肿,“姐姐我现在不愿去想他是怎么活下来又进宫的,我只是想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他。” 显然这个问题把她折磨得不轻。 萧姮望着她期盼哀求的眼神,轻叹了口气,面容上流露出几分为难,“也不是我不想帮你,槐妹,延禧宫都被封起来了,便是想召太医都不容易,更别说指定要哪个太医了。” “你知道他是哪天当值,又是主要负责哪几样病症的么?” 陆槐怔怔地停下动作,茫然着摇了摇头。 “所以啊,”萧姮拍了拍手,安慰她,“你就算再着急,也要徐徐图之才行。” 陆槐咬了咬唇,这话要是别人说的,有孙启海近在眼前,她无论如何都忍不下来的,偏偏是萧姮。 她一向听萧姮的话,便只能点点头,“我知道了。” 好在,机会很快就来了。 梁帝重病昏迷,萧姮焦心不已,急冲冲地前往乾坤宫侍疾,只把陆槐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因为是太后口谕允许萧姮解除禁足,甚至贴身给皇上侍疾的,在外人看来,这毫无疑问是萧姮的机遇,只要她好好照顾梁帝,等梁帝病愈苏醒的那天,看见她的辛苦和担忧,感动之下,说不定就将之前董贵人小产的事抛到脑后去了。 所以即使陆槐还是在延禧宫禁足,但闻风而动的宫人对她的态度已经截然不同了。 在这种情况下,陆槐突然病倒,暗中使了银两想要委派人去太医院找个姓孙的太医为她诊脉,看守延禧宫的内侍太监十分乐意接这个人情。 陆槐眼见着他握着装满了银两的荷包笑容恭敬着退出去,眼中的神采渐渐亮了起来。 她很快就能见到大海哥了! ———— 那果然是孙启海。 陆槐才知道,早年前孙父救过一位老人,该老人出身医学世家,自己便是京城中闻名的神医大夫,膝下长子还在宫中当了太医。 为了报恩,老人便收了孙启海为关门弟子,教他医术。 也是缘分,孙启海不爱读书,却在医道上天赋过人,未及弱冠便已经能出师了。 陆槐泪如泉涌,声线哽咽,“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孙启海苦笑道:“依你的家世,即使我成了神医,也是平民百姓,下人之子,配不上你。” “之前师父说替我找找门路,将我引荐进太医院,我想着若是成了,再上门提亲,你爹或许不会拒绝。” 陆槐以帕掩唇,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眸关切地在他周身打量着,“我爹他、他真的让人打你了?” 孙启海沉默不语。 陆槐就知道是真的了,她目光黯淡下来,“我爹说你死了……” “我是差点死了。”孙启海垂下眼帘,淡淡地说,“若不是我懂医术,知道怎么避开要害,屏息做出假死的样子……” “大海哥!”陆槐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哀求道,“不要再说了,你好好的,不要再说了!” 两人相拥了好一会儿,陆槐才缓缓收起泪意。 她坐起来,含着浓烈爱意的眼睛渐渐剥开云雾,显露出了原本的清明, “大海哥,我不瞒你,从头至尾,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可我如今已经是皇上的妃嫔了,我不能害你……今日就当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吧,我怕我终究有忍不住的一天。” 孙启海猛地抬头,“不。” “槐儿,我费尽心思进宫,就是为了你!” “若是你不肯理我,那我往后余生还有什么意义!” 两位有情人都是不舍,正执手相望的时候,发着烧的萧姮被抬回来了,据说是时疫,陆槐闻言一惊,连忙拉着孙启海去给她诊脉。 幸好诊断结果只是受寒惊风,服几帖药就好了。 陆槐松了口气,扭头让孙启海去抓药煎药——如今她们能相信的人不多,无论如何大海哥总不会害她的。 等屋子里都安静下来了,陆槐见玉容强忍泪意、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帕子给萧姮擦拭脸颊,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忽然转头,疑惑地望向大老远将萧姮送来、这会儿却还立在门外没有离去的人。 仔细一看,陆槐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一名侍卫,剑眉星目、俊朗刚毅,身材伟岸,身着薄甲,看上去气宇轩昂,颇为硬朗可靠。 “你是?” 那侍卫恍然回神,低头行礼,“见过陆贵人。” 陆槐越发奇怪了,她谨慎着开口,“你可是带了太后或者皇上的口谕来?” 按理说,侍卫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是不该随意进出后宫的。 尤其是陆槐抽丝剥茧查探出来,董贵人那个相好表哥就是在宫里当侍卫的,不过出事后没多久被梁帝调走了,可见即使他不信,也不免有些膈应,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侍卫沉默了一瞬,解释道,“我奉旨将萧贵嫔安然送回延禧宫,只是顾忌娘娘染上了时疫,我……不便走动。” 陆槐莫名紧张起来的情绪这才缓和下来,松了口气,也是,如果萧姮得的是时疫,那么跟她亲密接触的侍卫有很大可能也会染上,确实不好在后宫里随意乱走, “既然太医都说了萧姐姐不过是风寒,你便回乾坤宫去吧。” 侍卫迟疑着抬眸想往寝殿内看去,但终究克制着收了回来,“多谢陆贵人。” 陆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心轻蹙,不过心里到底惦记着病中的萧姮,没有多想,转身进门照顾她去了。 ———— 梁帝苏醒了。 这个消息令宫内宫外都松了口气。 他可还没留一个小皇子呢,要是就这么驾崩了,王朝得乱成什么样。 好消息有,坏消息也有。 这一场大病下来,梁帝伤到了根基,缠绵病榻,刚见好,没过几天又病了,让旁人情不自禁想起了当年先帝病弱的时候,心惊胆战,纷纷跟太后进言,现在最重要还是让皇上养好身体,尽快多生育几个皇子吧。 后宫里,唯一的孕妇苏嫔更加珍贵起来,太后甚至还将老嬷嬷拨过去照顾她,必定要保苏嫔生下小皇子不可! 见此情形,哪怕原先不觉得后悔的董嫔也忍不住心生酸楚,要是没有被萧姮和陆槐撞上,她安安稳稳生下那个孩子,她的月份比苏嫔大,说不准就是长子呢! 现在可倒好,孩子没了,表哥也被贬出宫去了。 万分的遗憾令她辗转反侧,深夜梦见自己生下了皇长子,梁帝宠爱极了,对他寄予厚望。身为皇长子的生母,董嫔自己更是扶摇直上,没几年就坐上了四妃之位,后宫无论是老人还是新人都得对她客客气气的,风光无限,无尽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接着,她就醒了。 梦中的喧哗跟现实的冷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董嫔心头的恨意一点点冒出了出来。 这是原本就有的,哪怕是她做的决定,亲手杀了自己和爱郎的骨肉,董嫔何尝不是痛彻心扉,她当初在梁帝跟前做的戏,至少有七成是发自内心的。 只是因为知道萧姮受宠,不愿招惹是非,免得牵出她竭力想要隐瞒的秘密,才忍了。 但到底是恨的。 只不过现在混杂了不甘和愤怒,让那些恨意更加浓烈了而已。 直到几天后,董嫔恰巧来了月事,淅淅沥沥,难受不说,腹中一阵阵的绞痛,让她连床都下不了了。 身边的大宫女担心她,便去传召了太医给董贵人看看,可有办法调理。 正巧今天当值的是孙启海,孙太医。 大约是在最绝望的时候见到了他,董嫔对孙太医有种莫名的信任和亲近。 “孙太医,我的病情可严重?”董嫔紧张地问他,“会不会影响日后的子嗣?” 孙启海恭敬道,“娘娘放心,您上回小产时多少伤了身子,加之您本身体寒的缘故,每逢月事确实容易疼痛,但只好好好调养,一两年后,依旧能生育健康的皇子。” “一两年?”董嫔脸色苍白,一两年,谁知道梁帝还记不记得她?宫中又有多少皇子了? 她原本应该是皇长子的生母! 萧姮!陆槐! 董嫔咬咬牙,此仇不报,她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那个逝去的孩儿和表哥! ———— 另一边,梁帝再次悠悠转醒,和前几次一样,浑身乏力,视线飘忽,好不容易定了定神,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怎么是你?” 按照梁帝自己的意思,这四个字应该说得掷地有声、严厉不耐,可搭配上他这副虚弱的语气,什么气势威严,跟笑话似的。 蔡苏亚笑了笑,“妾是皇后,皇上病重了,自然该皇后来侍疾的。” “为了您,妾可把宫务都让给太后娘娘了,要不她老人家怎么能安安心心待在慈宁宫呢?” 明摆着说梁帝这个亲儿子在太后心中还不如宫权重要。 梁帝脸色铁青,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病被太医怀疑是时疫的事儿,蔡苏亚和言朝都打算瞒着他,就没人能上梁帝跟前说破。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梁帝还是有底气的,蔡苏亚若是敢弑君,她又没儿子、没军权,犯不着这么鱼死网破。 正巧,他刚这么想,蔡苏亚就慢吞吞地说了,“我想要个孩子。” 梁帝瞪大了眼睛,怒极反笑,“皇后你说什么?没看见朕病了么?” 蔡苏亚莞尔笑道,“皇上您不行没关系,妾行就可以了。” 梁帝:?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蔡苏亚绕到旁边,打开错金螭首香炉,往里边丢了指甲大的一块香料。 梁帝呼吸急促起来,“你、你敢下药!”他用尽全身力气,“来人!来人!” ——但事实上还不如他平常说话的音量大。 “皇上,”他直直看着蔡苏亚走近床边,缓缓俯身,在他脸颊上漫不经心地拍了两下,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容,“放心,你会很享受的~” 梁帝、梁帝眼前一黑,就这么把自己吓晕了过去。 见他失去意识,蔡苏亚直起身,用帕子擦了擦手,明眸中闪烁着恶趣味的熠熠光芒,等言朝来了,又化作全然的无辜,“我也没骗他,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庄周梦蝶’,能叫人梦见最轻松欢愉的画面,多好的东西我都没舍得用,真便宜他了。” 言朝笑了笑,轻柔地揽上她的肩,低语道,“你想要什么样的轻松欢愉,何必寄托于香料上?有我还不够么……” 第55章 等梁帝再次醒来,从迷蒙的思绪…… 等梁帝再次醒来, 从迷蒙的思绪中缓缓想起了他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情,看向蔡苏亚的眼神堪称惊悚。 要不是身上实在没力气,他就差拽起被子裹着自己缩到墙角里去了, “你、你对朕做了什么?” 梁帝偷偷低头看了一眼,明黄色的寝衣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袒露出来的白皙胸膛让他蓦地反应过来这一场病下来自己瘦了多少, 仔细看好像肋骨都能数出来了……不对!现在最重要的是皇后在他昏睡的时候究竟都干了什么! 难道他真的被霸王硬上弓了? 梁帝眼前一黑, 好悬没再晕过去。 按理说梁帝也算是经验丰富的了, 不至于连自己有没有“失去清白”都不知道。 关键是他病了这么些天, 每日早晚都有宫人给他擦洗身体再换衣服,这会儿就已经是清洗之后的状况了, 加上他每天浑身无力的, 再失去一点精力……还真察觉不到什么区别。 梁帝越想越慌, 想他自小就是皇子,凭借着一身心计本事,坐到今天至高无上的位置,从来都是天之骄子、众星捧月, 他兄弟不是死就是无用,唯一能让他尝到挫败感的也就是他的父皇。 但那是皇帝, 是他的父亲,梁帝只当是尽孝道了。 蔡苏亚算什么! 梁帝从来没这么屈辱过, 他深吸一口气, 沉声道, “皇后!你敢欺君罔上!” “就不怕朕废了你?!” 蔡苏亚扑哧一乐, “皇上想废妾啊,那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对外解释妾具体如何‘欺君罔上’的。” 梁帝脸一阵青一阵白,“滚!” “来人, 把皇后娘娘请出乾坤宫!,朕不需要她侍疾!” 可见他是真被气急了,不顾一切地非要把蔡苏亚赶出去。 “既然皇上不愿看到妾,那妾回去便是。” 蔡苏亚盈盈福身,脸上带着轻松愉快的笑意,素手纤纤,似有若无地轻抚着她小腹的位置,“左右妾的心愿已经达成了,在这儿便恭祝皇上龙体早日康复吧。” 梁帝神情紧绷,牢牢盯着她转身离开,才将面色彻底阴沉了下来,召来言朝,让他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他禀报。 他最关心地当然是朝堂上的政事,不过从言朝口中得知虽然他病倒了快一个月,但文武百官各司其职,朝堂照常运转,内阁日夜运转,半点不敢松弛……总的来说,就是有他没他都无所谓 所以梁帝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心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内阁这么能干做什么? 就巴望着有一天能取代他这个皇帝是不是! 对了,内阁首辅不就是皇后的父亲么? 果然,都一样的目无君主! 梁帝目光阴测测的,暗自开始琢磨起来要怎么对付蔡家。 只要蔡首辅倒台了,看到时候他要废后还要谁反对! “对了,后宫里状况如何?”梁帝问,“皇后没有闹出别的幺蛾子吧?” 言朝轻声说,“皇后娘娘为了给您侍疾,将凤印和一众宫务都交去了慈宁宫,已经许久没有理会过后宫诸事了。” 闻言,梁帝面容中浮现出一丝复杂。 他的亲生母亲,为了宫权能将病重的他丢在乾坤宫不闻不问,皇后倒是因为侍疾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力交出去……虽然她说是为了怀上子嗣,但先不说他们有没有成事,就算有,就那么一回,可能性也不大…… 这么算起来,皇后固然胆大妄为,论起对他的真心,竟然比太后还要多那么一分。 “萧……贵嫔呢?”梁帝终于想起来对他情有独钟、痴心一片的萧姮,“她还在禁足?” 言朝道,“在您病倒那日,太后娘娘做主,将萧贵嫔接出来给您侍疾,不过两日,萧贵嫔便染上了病症,怕加重您的病情,就送回延禧宫去了。” 萧姮不是刻意没来看望他,梁帝面色好转了一些,“既然如此,回头叫太医多去看看,必定要让她尽快康复才行。” “是。”言朝轻声应了下来。 ———— 另一边,董嫔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萧姮或者陆槐的把柄。 她修书一封,送回家里,想让父母帮她查查两人在闺阁之中是否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丑事。 其实董嫔的目标主要是放在萧姮上的,毕竟在她看来,萧家已经没落,随便找来一个当初服侍过萧姮的贴身奴婢,要什么把柄不都是随她编?可万万没想到,几日后,送回来的家书上,列的确实陆槐的过去。 她从小长在京郊外的庄子里,选秀前几月才被接回来,又大病了一场,过去身边伺候的乳母等人全部被换了,作为过来人,董嫔听到这儿眼睛迸发出了灼热的光亮。 想当初她选秀回来,久久没有接到赐婚的旨意,心里高兴极了,只以为她终于可以跟表哥在一块了,一时冲动就没忍住犯下了大错。 本来若两人最后能成为夫妻,倒也不要紧,偏偏等她犯下错误后,圣旨来了,把她赐给太子。 董嫔吓得不行,硬生生把自己熬病了,终究忍不住,偷偷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 董母便将她身边伺候的人都换了一批,还偷偷教她法子应付过了初次宠幸……总之,听说陆槐的过往,董嫔瞬间领悟了她母亲的意思,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思来想去,她觉得陆槐乳母的儿子就很可疑,按照资料来看,两人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哪能不生出情意来。 董嫔便让人把调查的重点放在了那位失踪的乳母之子身上。 又是几日过去,家中传来的密信令她心头一惊,疑似陆槐的相好,竟然是孙太医?? 董嫔神情渐渐凝重起来,身边的大宫女是她的心腹,自然也知道了这事,便悄声问道,“要不要奴婢将此事传出去?” 沉默片刻,董嫔冷笑一声,“不。” “我要让陆氏也尝尝我的苦楚!” 她倒要看看,当萧姮知道了她视若姐妹的陆槐怀上了别人的孽种,会不会逼得她也亲手堕了自己的胎儿! 事情说的简单,做起来难,董嫔让人偷偷盯了陆槐和孙太医半个月,两人虽然常常来往,但始终没有越过底线,这让她渐渐没了耐心,索性打算直接帮他们一把。 萧姮专注情爱,对宫中事务并不在意,连自己的延禧宫都懒得管理,纵使有先皇后留下的人脉,放在她手里也只能浪费了。 陆槐倒是有心也有能力,不过她一直听萧姮的话,只专心整治着延禧宫上下,不去管外头的事情。 最近萧姮病倒,陆槐又分出了大量心神在孙启海身上,董嫔没花费多少力气,就在延禧宫买通了几个宫人。 因为陆槐信任他的缘故,萧姮的病也交给孙启海来治。 随着她的病情一日日好转,两人放心高兴之余,也跟着松懈了不少。 终于有一天,孙启海宣布萧姮的病情痊愈了,接下去十天半月,身体可能会稍微孱弱一些,但只要仔细调养,不再发热,就没有大碍。 陆槐长长舒了口气,喜盈盈地望着靠在病床上的萧姮,几乎喜极而泣,“太好了姐姐!我听说皇上也醒来了,可见你们真是心有灵犀,病了一起病,好了也一起好。” 萧姮嗔怪着看了她一眼,“就你爱瞎说。” “既然我身子好了,该尽快去看望皇上才行,这么些日子,也不知道他清瘦了多少。” 陆槐笑了笑,她如今有了孙启海,找回当初的感觉,倒也不觉得萧姮一心挂念着皇帝是错了,“是是是,姐姐你今晚好好歇着,等明日一早,我便陪你去乾坤宫,给皇上请安。” 萧姮笑着点头,心中充满了期待。 事实上,她晚上确实睡得不错,如果不是半夜突然响起的动静把她惊醒的话。 “主子,主子!快醒醒,陆贵人那儿出事了!”玉容心惊胆战地将萧姮唤醒,把所有的惊骇仓皇深埋在心底,导致她的声音微微打颤,“您快去看看吧!” 萧姮一头雾水,在玉容的搀扶下急急来到侧殿。 这会儿天色都是暗的,偌大的院子里也没多少人,只有零星两三个宫人站立在黑暗中,即使看不清表情,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惊惧恐慌。 “出什么事……”萧姮刚刚问出口,玉容已经眼疾手快地打开门,将她搀扶进去,然后又把门关上, “您看!” 萧姮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槐妹?!” 只见陆槐抱膝屈坐在床上,露出的的手臂没有一点遮掩,透过月光,还能看见白嫩肌肤上头隐约青红的痕迹,四周散落了一地的衣裳,不光是她的,还有一件宽大的暗青色内衫,一看款式都知道是男子的。 萧姮急忙上前,“这是怎么回事?” 陆槐微微抬头,露出红肿的眼眸,声线透着轻微的喑哑,“……是大海哥,有人下了药。” 药性还不小,即使孙启海很快猜到是杯中茶水的缘故,也来不及了。 萧姮心头重重一跳,“下药?” “是谁?” 陆槐缓缓摇了摇头,“无论是谁,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把这件事瞒过去,只要找不到证据,就算有人说出来,也是陷害。” 萧姮轻叹一声,“这些我都明白。” “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孙太医他……”‘’ 陆槐语气听起来分外冷静,“大海哥不会说出去的。” “虽然是有心人的算计,”她低低苦笑了一声,“但不妨跟萧姐姐你说实话,我心里是畅快的……” 就像是压抑了许久的遗憾终得圆满了一样。 “你啊。” 萧姮知道这是错的,想责怪她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槐妹跟董嫔是不一样,她想,槐妹只是遭人算计才被迫与旁人有了私情,这都不怪她。 沉默许久,萧姮轻声道,“左右我的病已经好了,就不用再让孙太医每日来请脉了。” 这话是对玉容说的。 “是,奴婢知道了。”玉容恭敬地应道。 陆槐下意识地张了张口,但终究没说什么。 或许这对她和大海哥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有这么一夜,便是要她余生都在这深宫里渡过,陆槐也不觉得可怕了。 然而,不过一个月,萧姮就被迫派玉容亲自去把孙启海带了过来, ——陆槐有孕了。 天知道董嫔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高兴,在知道陆槐跟孙启海就那么一次、之后孙启海再也不上延禧宫后,她既可惜又烦躁,只以为自己的计划就这么搁浅了。 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谁能想到那么一次,陆槐就怀上了呢! 董嫔得意万分,一心等着萧姮和陆槐决心把这个孩子打掉,她再站出来,将所有真相都揭发出来,让她们两人彻底坠入绝境。 此时的延禧宫中,萧姮也确实正在劝陆槐放弃这个孩子,但陆槐无论如何都舍不得。 她跪在地上,紧紧攥着萧姮的手,泪眼滢滢,满是哀求和恳切,“姐姐,这是我和大海哥的孩子,承载着我对他所有的爱意……就如同当初,你和皇上的那个孩子是一样的啊!求求你!让我留下它吧!” 第56章 陆槐了解萧姮。所以当她提及当…… 陆槐了解萧姮。 所以当她提及当初不慎流产的那个孩子, 萧姮就再也说不出让她服药拿掉的话了。 萧姮长长叹出一口气,沉默许久,才说, “罢了,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陆槐喜极而泣,“我知道的萧姐姐, 就算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 我也绝对不会连累你的!” 两人暂且达成了共识。 孙启海又像之前那样经常性地来延禧宫把脉, 萧姮每每见他, 都忍不住涌出一阵心虚,她为了陆槐和她腹中的孩子, 隐瞒了这么一桩大事, 站在梁帝的角度, 无异于背叛。 对梁帝的愧疚和思念时时刻刻侵蚀着她的心。 萧姮终究没忍住,带着玉容前往乾坤宫,求见皇上。 如今,梁帝在太医院上下的精心调护下, 已经好转了许久,虽然还是容易疲惫、浑身乏力, 但比之前下床都困难的状况已经好上不少了。 “给萧贵嫔娘娘请安。” 萧姮立在勤政殿门外等候言朝进去通报,忽而听见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 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起来吧。” 这些都是站在乾坤宫门外保护皇帝的侍卫, 其中一个离她较近的……萧姮迟疑着上前, 将他低垂的面容看得更仔细了一些, “你是,赵恪?” 她眼睛一亮, 高兴道,“皇上将你调回来了?” 宁妃的母族成不了气候,但她有个同胞妹妹,嫁给了兵部侍郎赵长松的小儿子,赵恪就是宁妃亲妹的长子,算起来还是梁帝的表弟。 先帝曾让赵恪做梁帝的伴读,两人年纪相近,又是表兄弟,关系极好,再加上萧姮,那时候三个孩子常常在宫里到处转悠,各种天真烂漫的事迹如今也成了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 直到九年前,赵恪随父亲外放离京,萧姮就失去了他的消息。 赵恪俊朗的面容缓和下来,添上几分柔和的笑意,“是。” “许久不见,萧、萧贵嫔娘娘一切可好?” “自然是好的。”萧姮莞尔一笑,“倒是你,看着变了许多,不光长高了,还黑了!” “不过也是,你最喜欢练武了,所以才能练出这副健硕的身形。” 闻言,赵恪眼底的情绪越发温柔了,混杂着亮晶晶的情愫,可惜在格外刺眼的阳光下看不大清楚,正要开口,却见她又轻叹着抱怨, “要是皇上跟你学学该多好?你看他,一场病下来,清瘦了多少!” “赵恪你现在回来了,一定要帮我好好看看着他,就算是没有时间练武,每日总来出来走一走,常年坐在勤政殿里,政务再忙,也不值得赔上健康的身体啊,对不对?” ——言词之中满是爱意和心疼。 赵恪唇边扬起的弧度一点点消失,他静静地看着萧姮,眼中明亮的光似乎也黯淡了, “是,”他沉声应道,“你放心。” 这时,言朝从殿内出来了,“萧贵嫔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萧姮笑着点点头,把什么都给忘了,加快脚步,径直往前,走进大殿之中,抬眸望着消瘦憔悴的梁帝,两行清泪匆匆划下, “凌哥哥!” 大约是赵恪的出现,让她越发怀念起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生活,再见梁帝,更是满满的柔情, “怎么瘦了这么多?”她忧心焦灼,“太医怎么说?会留下病根么?” 梁帝对她的关心十分受用,握住她颤颤巍巍想要摸上他脸颊的手,柔声道,“朕无事。” “听说你也病了?” 萧姮摇摇头,“我没事的,不过是小病,只是日日担心你。”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因病被送走之后,就是皇后在照顾他。 一时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小声说,“我应该陪着你的。” 梁帝轻笑道,“朕有一众太医日夜照顾,何必再累着你。” 萧姮忍不住说,“那皇后……” “别提她!”梁帝蓦地正色喝道,把萧姮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愣愣地望着他。 梁帝在她震惊的目光中,骤然反应过来,掩饰性地轻咳了两声,“皇后居心不良,不比你对朕全心全意,朕信不过她。” 萧姮不自觉松了口气,幸好,皇上并没有因为皇后在病中的照顾而对她另眼相看。 既然他说不提,萧姮便换了个话题,“对了皇上,您把赵恪调回来了?” 梁帝点点头,“母后也说了几次,念叨着想他。” 太后当然不是真想念赵恪,她是想让梁帝把她妹妹一家提拔进京。 梁帝原本是答应了,只是还没来得及下旨就病倒了。现在他对太后嫌隙已生,犹豫许久,还是只把赵恪叫了回来。 索性他如今身边能信任的人不多,再多个心腹也好。 梁帝有信心,在太后和他之间,赵恪肯定是站在他这边的。 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听萧姮絮絮叨叨地回忆起小时候他们还有赵恪的趣事,紧绷的情绪缓缓松展开来,望着萧姮的眼眸中满是温和的笑意。 ———— 虽然蔡苏亚不耐烦应付太后,但该有的礼节,比如每月一次的晨起问安还是得有的,就权当是给自己找乐子了。 比如现在,蔡苏亚抬手捻起一块桂花软糕放在唇边咬了一口,笑盈盈地看太后拉着苏嫔的手,温柔慈爱地问询着她腹中胎儿的状况。 一老一小笑语嫣然、言谈亲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真婆媳呢。 “皇后来了半个时辰了,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太后似笑非笑,“莫非是哀家不值当你开口?” “太后娘娘哪儿的话,”蔡苏亚不紧不慢,“妾只是欣慰于您和苏嫔的情谊,不忍破坏罢了。” 苏嫔娇娇柔柔地笑道,“蒙皇后娘娘高看妾了,妾哪有荣幸与太后娘娘相提并论呢。” “既然没有,”蔡苏亚笑眼扫向她坐在太后身边的位置,“刚太后叫你上前做到她身边去,你怎么不严词拒绝以表对她的尊崇?” “我!”苏嫔脸色一变,她终究自小被宠惯了,如今想要改也总是增加不了耐性,冷淡着说,“太后娘娘只是看重妾腹中的龙胎而已。” “不过若是皇后娘娘能早日开怀,太后娘娘想必更加疼爱,妾肚子里这个,实在算不了什么。” 蔡苏亚抬眸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承蒙吉言。” 听到这话,苏嫔自以为胜了,居高临下地看她,笑容中克制不住地满上一股子得意,“皇后娘娘客气了,便是妾这个孩子生下来,也该叫您一声母后的。” “这么想来,生不生的也不要紧了,您是国母,天下谁不是您的孩子。” “可别,”蔡苏亚慢吞吞地说,“旁人也罢,太后可是长辈,苏嫔怎么能将她老人家也比做我的女儿?” “你!”苏嫔一惊,小脸煞白。 猛地转头朝太后望去,果然见她怒目而视,“放肆!” “皇后你眼里可还有纲常伦理!” “太后娘娘息怒,”蔡苏亚柔声劝道,“妾自然知道不对,这不在劝苏嫔么?” “她说天下都是妾的孩子,您难道不生活在这片天下?唉苏嫔也真是的,仗着她腹中的皇嗣,竟然连太后也敢编排,依妾看的确该好好教训一下了。” “至少,也要叫她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呀。” 在太后身边敛声屏息的苏嫔感觉到皇后笑盈盈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阴冷的气息在全身乱窜,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接连竖了起来 她乖乖低着头,看上去格外温顺低调,仿佛刚刚出言挑衅的苏嫔都是众人的幻觉。 太后淡淡看她: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皇后到底是后宫之主,”太后缓缓开口,“苏嫔不懂事,你自然要比她规矩百倍才配得上你的位置。” “哀家听说,延禧宫的陆贵人有孕了,此事你可知?” 蔡苏亚挑了挑眉,“如今后宫事务都是您在管理,妾有所疏忽也是难免的。” “陆贵人有孕了?”她笑呵呵着说,“这可是喜事。” “皇帝龙体痊愈,陆贵人在这时候有孕,确实是喜事。”太后点了点头,“你身为皇后,总不能膝下一直没有子嗣,不如陆贵人这胎,就交给你照看吧?” 言下之意,等陆槐把这孩子生下来,就交给蔡苏亚抚养了。 无论谁看起来,这似乎都是好意。 坐在太后身边的苏嫔都露出了震惊的目光。 毕竟人人都知道皇上不待见皇后,本来就没了宠爱,现在宫权也被太后拿走了,后宫上下,谁还能高看皇后一眼? 但如果她有了皇子,那也算是一种依靠,毕竟嫡子意义不同。 蔡苏亚也是一怔,“太后娘娘的好意,妾心领了。”她弯眸笑道,“不过妾天生对孩子没办法,自己亲生的还好,若是别人的,恐怕稍不留神就要被人指摘虐待孩子了。” “太后娘娘您就不一样了,您生养了皇上,如果让陆贵人知道她的孩子有幸入您的眼,一定高兴极了。” 太后皱了皱眉,“皇后,你这时候还执拗什么?哀家也是为你好!” “既然是为妾好,”蔡苏亚慢悠悠地说,“那不如太后将宫权还给妾吧,这样也不用担心妾每日无事可做了。” “你!”太后知道皇后不识抬举,但也没想到她这么不识抬举,白白给她一个皇子还不要,难道真打算自己生? 想到这儿,她忽然有些不淡定了。 要知道,在彤史上看到皇后侍寝的记录时,太后差点以为自己瞎了。 急忙忙把皇帝叫过来一问,才确认是真的。 当然了,梁帝也不好意思跟亲娘说自己是被强迫的,只好云清风淡地表示不过是一夜而已。 太后忧心忡忡,她想要孙子,但不想要皇后生的。 一来那是嫡子,生出来增长了她的气焰; 二来万一皇帝跟皇后和好了,回头联合一起来针对她这个老娘怎么办? 所以才有把陆槐的孩子记在她名下一说,这样就算皇后日后生下嫡子,也得乖乖被个庶子压在底下。 这种情况,就算是嫡子又能有什么底气。 谁知道皇后竟然不要? 她急着让皇帝宠幸她,不就是想要皇子么? 太后神情阴沉,连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等皇后有足够能力治理得好后宫了,哀家自然会把凤印交还给你。” “但你也不想想,自从你管理后宫以来,先是董嫔落胎,又是皇帝重病,哪件不是大事?”太后恨铁不成钢,失望着说,“若是再让你任意妄为下去,哀家都不知道死前还能不能抱上孙子!” “太后这话就不对了,”蔡苏亚皱眉道,“难道还怀疑是妾让董嫔小产、害得皇上染病不成?” 太后勾了勾唇角,冷笑一声,“皇后素来有主意,哀家哪知道你心底琢磨着什么?” 正在这时,外头突然有人来报, ——“禀太后娘娘!不好了!延禧宫传来消息,陆贵人小产了!” 太后:…… 艹打脸了 蔡苏亚扑哧一笑,“幸好方才妾没同意照顾陆贵人,否则这次又成妾的‘主意’了。”她饶有兴致地朝太后看去,“看起来,论治理后宫的能力,太后娘娘也并不比妾强上多少嘛。” “等妾到您这个年纪,想必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第57章 梁帝这头刚得知陆槐有孕的消息…… 梁帝这头刚得知陆槐有孕的消息, 高兴没过半天,想着看完奏折就去见她,就得知她已经流产了。 梁帝:…… 总觉得他被人遛了。 他面上黑云密布, 冷声问言朝:“去查查,怎么回事。” “是。”言朝轻声应道,“太后娘娘已经往延禧宫去了, 传话来叫您也过去看看。” “朕去干什么!”梁帝没好气地说。 陆槐的这个孩子在他心中地位尤其不同。 在大病一场后, 梁帝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大幅虚弱下去的体质, 即使太医接连安慰说只要好生滋补会慢慢好转的, 也不能消除他心中对“变成跟他父皇一样病弱”的担忧。 陆槐能有孕,无异于是对他病后状态的一丝激励。 只要这个孩子能健健康康地生下来, 就能证明他只是看着虚弱, 但底子还是好的, 远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偏偏她怀上才多久,就掉了。 梁帝不会怀疑是自己的问题,只觉得陆槐不够小心,照顾不好龙胎。 言朝低垂着眼:“奴才收到消息, 方才皇后娘娘出了坤宁宫,似乎也是往延禧宫的方向去。” 梁帝蹭一下就站起来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他大步向外走去,步伐逐渐加快。 他是真怕了皇后那张嘴了。 梁帝莫名有种预感, 要是他不在场, 皇后一定又会说出什么足以令他威严扫地的话。 就比如现在宫里暗戳戳还流传着“苏嫔说皇后是一国之母, 合该天下人都是她的孩子, 结果把太后也暗含进去了”的笑话,这还是言朝私下告知他的,梁帝听后也是心有余悸, 关键这事儿你没法跟皇后较真,谁让她也严词批评了苏嫔出言不逊来着。 所以在确定能废后之前,梁帝觉得自己还应该做出一点努力,避免皇后提前把他气死。 ———— 此时的延禧宫,众人都围在偏殿内。 因为地方不大的缘故,许多前来“探望”的嫔妃只能委屈地站在了门外吹冷风,直到有眼睛尖地看见梁帝从大门走进来,心下一喜,盈盈下拜,娇声莺语,“妾拜见皇上。” 换做平时,梁帝自然能欣赏一番她们身上的各色风情,可这会儿他满心就惦记着蔡苏亚,神情肃然,目不斜视,像一阵风似的从诸位美人中间穿过去,一点眷恋的意思都没有。 果然,里边正热闹着呢。 太后生气她又少了一个孙子,逼问负责陆槐这胎的孙太医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启海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陆槐又不是被人下药堕胎,她是在散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这种“意外”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没办法避免啊。 “太后娘娘,”蔡苏亚不赞同地说,“这都是后宫管理不严的缘故,何必责怪太医呢。” 太后浸着寒意的视线就朝她射过去了,“你的意思,该怪哀家了?” 蔡苏亚丝毫不惧,十分坦然地点点头,“对啊。” “现在是您在管理后宫,不怪您怪谁?”轻叹一声,“太后娘娘,严以待人宽以律己可不对啊,您之前把董嫔小产和皇上染病的罪过都怪在妾头上了,妾还不是听话地认了?” 太后一口气被上来, 那叫听话? 她都快不认识这两个字怎么写了! 梁帝进来时,看见地就是这一副气氛冷凝的场面,不由头疼,开口转移话题,“陆贵人怎么样了?” 寝殿里,萧姮听说梁帝来了,也赶忙出来迎驾,脸上还挂着湿湿的泪痕,“妾见过皇上。” 她面带哀戚,“槐妹她深受打击,虽然醒了,但一直躺在床上不说话也不动弹,叫人看着都觉得揪心……” 到底是宠爱过的嫔妃,梁帝听了,叹息一声,“朕去看看她。” 太后也不想再看见蔡苏亚那张脸,生怕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怒火又会重新燎起来,生硬地说,“哀家也去,真可怜这孩子了。” 蔡苏亚笑眯眯地接上,“那妾也去吧。” 太后:…… 她板着脸走在前面,只当没听见这一句。 寝殿内烧着好几盆炭火,刚刚绕过屏风,迎面便是一股暖意传来。 蔡苏亚落后几步,不过抬眸看去,依旧能看见陆槐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唇瓣干裂,僵硬的面容上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 看起来已经是伤心欲绝、痛到麻木的程度。 蔡苏亚看着梁帝面色缓和下来,坐到床边,轻声安慰。 她不自觉想起了在原剧情中的一段,陆槐知道了萧姮多年不孕的真相,等她有孕后,担心皇后会再盯上她,陆槐就想办法,弄病了皇后尚在襁褓中的幼子,导致那个婴儿受寒发热,没过多久就夭折了。 陆槐也愧疚过,说她只是想让皇后分身乏术,并没有真打算害死她的孩子。 萧姮知道后也责骂过她,不该对无辜的婴儿下手。 但人死了就是死了,两人愧疚、责骂过后,还是自在如意地活着。 而陆槐的这个儿子,跟董嫔的大皇子不同,他有个聪慧谨慎的生母,又有萧姮的庇护,自小就聪明伶俐、天赋过人,甚至比萧姮自己的儿子还得梁帝喜欢。 这样受宠又有能力的皇子,长大后当然也想要争夺皇位。 陆槐死死压着儿子,命他一心辅佐萧姮所出的八皇子,不得有一点异心,否则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动辄训斥,气急了还有动手掌掴的,生生把孩子逼得郁结在心,不治而亡。 那时候她才后悔,应该早早把他的身世告诉他,让他一开始就歇了野心,也不至于沦落到最后母子失和的地步。 “好了,”太后忍不住皱眉,“你这样半死不活的有什么用?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谋害你孩子的幕后黑手找出来!” 她凝眉,凛冽地望向玉宛这些贴身服侍陆槐的宫人,“陆贵人好好的怎么就跌到了?你们一个个说清楚!” 玉宛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用颤抖的声音说,“回、回太后娘娘,主子是、是踩到了地上的油、才、才才忽然摔倒的。” 太后冷哼一声,“她又不坐撵轿,身边还有你们寸步不离地跟着,就算是摔倒了,你们一个个都是瞎的?不知道护主么?” “来人,都拖去慎刑司,先打上二十大板再说!” “太后娘娘饶命!” “奴婢不敢!” “请太后娘娘赎罪!” 求饶和请罪声此起彼伏,吵闹得厉害。 陆槐怔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波动,缓缓抬起眼帘,“皇上,太后娘娘,都是妾的错,是妾疏忽大意,没有照顾好皇嗣……” 梁帝心里确实是怪的,但看着她这幅魂不守舍、面无血色的模样,也不好兴师问罪,安抚着拍了拍她的手,“朕不怪你。” “是啊,槐妹,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养好身体。”萧姮也关切地走了过来,替她捻了捻被角,“我刚叫来孙太医过来,还是让他看看吧,眼下孩子已经不在了,最重要的是不要伤到你的身子。” “好好养着,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萧姮提及孙启海,本意是想激励陆槐。 却听太后不满道,“那孙太医一看就年轻气盛,能懂多少医术?依哀家看,还是让范太医来把脉更好。” 萧姮和陆槐心中都是一惊,虽说眼下孩子已经流掉了,但她们也不敢保证厉害的太医能不能诊出胎儿具体的月份。 “太后娘娘,自槐妹有孕来,一直都是孙太医负责她这一胎,兢兢业业,从未有过差错,这次也怪不得他,”萧姮劝道,“还是让他来看看吧,他对槐妹的身体状况最为了解了。” “可不是,”蔡苏亚语气诚恳,“太后娘娘怎么能以貌取人呢?孙太医固然年轻,但世上就有年少成才、天资卓越的能人,论起医术来,说不定比那行医几十年的老者都来得厉害,陆贵人自己同意,您何必越俎代庖?” 太后脸色黑沉了好几度,听见这话,她瞬间联想到了自己和蔡苏亚身上,只当她在影射虽然她年轻,但论起管理后宫的能力,比自己强上许多。 再开口,语气便冷了下来, “人又不是虚长的年龄,更多的是经验和阅历。” “范太医在太医院几十载,见多识广,又岂是一个鲁莽小子能比的?!” 梁帝眼看着她们俩又要争执起来,无奈地开口,“行了,叫范太医过来吧。你们相信孙太医,”他对着萧姮和陆槐说,“不过范太医资历老道也是事实,让他给你把把脉,看看有没有孙太医遗漏的地方。” 话说到这份上,萧姮跟陆槐再反对也没用了。 两人默默交换了视线,等范太医到时,陆槐便开始行动起来了。 她又是哭嚎着说见到了死去孩子的鬼魂,又说除了梁帝和萧姮谁也不愿见,总觉得人人都是伤害他们母子的凶手……闹腾得太后没了耐心,刚想甩手回慈宁宫,就听蔡苏亚满是疑惑地问道, “方才提起孙太医的时候陆贵人还好好的,怎么范太医一来她就犯病了?” 她面色严肃起来,眸光认真地打量着陆槐,直把她看得浑身膈应,才缓缓出声道,“莫不是孙太医暗中给萧贵嫔和陆贵人下蛊了?怎么两位看起来都非他不可似的?” “皇后,”梁帝忍不住喝道,“别胡说,宫中不兴巫蛊之术!” 蔡苏亚挑了挑眉,“那不如皇上说说是什么原因?” 梁帝一时语塞,倒是萧姮抢先说,“皇后娘娘别见怪,槐妹只是伤心极了,忘了分寸……” “既然如此,”蔡苏亚轻笑道,“那就更该让太医来看看了,照我说,一个范太医也不够,最好把太医院当值的太医们都找来……”说到这儿,她冲身侧递过去一个眼神,柳华心领神会,悄悄让身边的小宫女去太医院传话了, “陆贵人也是极得宠爱的嫔妃了,万一伤到身子以后不能生了,对皇上、对皇家,是多大的损失啊。” 太后觉得皇后这张狗嘴里难得能吐出象牙来,“皇后说的不错,万事周全一些总没错。” 这下可好,本来只有一个范太医,现在是一群了。 陆槐掩在被褥下的手紧紧攥住,向萧姮递了个求助的眼神。 萧姮明白她的意思,可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顺势而为。 不然就算陆槐直接晕过去,太医照旧可以上前把脉。 皇宫中设立太医院,都是伺候天底下论身份地位最尊贵的这些人,对付奇难杂症,他们或许不如乡野神医见多识广,但正统的疾病,他们的医术绝对是国家顶级的。 连男女都能把脉识别出来的太医,胎儿的月份岂不是轻而易举? 就算是已经流产了,不同月份的胎儿对母体造成的损伤也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陆贵人这胎时间上差的不是十天半月,至少也有一个半月了。 所以,太医院当值的十个太医陆陆续续给陆贵人诊完脉后,扑通扑通一个接一个都跪下了,谁也不敢当出头鸟。 还是太后看这形式不对,厉声呵斥范太医有话就说。 范太医才委婉开口:“陆贵人这胎的月份……似乎要比脉案上记载的要久一些,对母体造成的损害也更严重……” 什么意思? 太后和梁帝都愣了, “什么叫比脉案上记载的久一些?” “没听懂么?”蔡苏亚对着发声的太后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就是你儿子差点喜当爹啦。” 第58章 太后和梁帝一左一右占了上首的…… 太后和梁帝一左一右占了上首的两个座位, 蔡苏亚也不介意,径自让人搬了把椅子过来,就坐在太后的旁边。 这会儿他们俩人也没空搭理她了。 太后面无表情, 梁帝眼带寒光,母子俩身上萦绕着一模一样的杀气,直直看向跪在底下的萧姮和陆槐。 ——陆槐因为刚刚小产的缘故, 与其说是跪着, 不如说是虚软无力地靠在萧姮身上。 “枉费皇帝对你们宠爱有加, 你们就是这样回报他的?”太后怒意暗涌, 冷冷出声。 “我……”萧姮低着头,愧疚万分, 不敢看梁帝一眼, “都是妾的错……” “不。”陆槐强撑着抬头, 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虚弱的冷汗,眼神哀求,“不怪萧姐姐,她是不知情的, 是妾、是罪妾犯下的错,皇上、太后娘娘, 无论什么惩罚罪妾都认了,还请您不要迁怒于姐姐, 她是无辜的!” 太后冷笑一声, “你想得倒美!” “萧氏是延禧宫主位, 就算她毫不知情, 其手底下的妃嫔秽乱后宫,她同样逃脱不了责任!” “依哀家看,你们做出这样的事情, 便是万死都抵偿不了你们的罪孽!” 她是真想杀了她们一了百了,免得传出去成为皇家丑闻。 太后顿了顿,转头问梁帝,“皇帝,你的意思呢?” 梁帝对陆槐不过是见猎心喜,如今知道她背叛自己,还怀上孽种,恨不得将她凌迟处死。 但比起陆槐,他跟介意的是萧姮的欺瞒。 在此之前,他一度以为,天下只有萧姮,没了家世、没了子嗣,一心一意只为他付出。 梁帝既是痛心又是愤恨, “阿姮,你竟如此对朕!” 萧姮一下子就慌了,“皇上、皇上,你听我解释,我……” 梁帝神情冷厉,直接打断了她,“你实话告诉我,此事你早就知情,对不对?” 萧姮张了张口,还没说出什么来,梁帝语气又阴沉了两分,“阿姮,朕知道你不擅长说谎,事已至此,你还要再骗朕么?” 萧姮浑身一震,一双美眸蕴藏着万种绵绵情思,哀戚又无奈地望着他,良久,发出一声为不可闻的叹息, “……是。” “萧姐姐!”陆槐急了,“你不必为罪妾掩护!” 萧姮苦笑着摇摇头,“我不能再骗皇上一次了。” 她直起身子,正义凌然,“皇上,妾不是有意欺瞒于您。” “槐妹她,在嫁给您之前便已经有了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但自从成了您的人,就未曾有过二心!” “这个孩子……是一次过错。槐妹她是被人设计陷害,中了药才……妾知道您心中难过,但还是请您明察秋毫,槐妹固然有错,可归根究底,给她下药的人才是造成这副局面的罪魁祸首啊!” 噼里啪啦—— 梁帝抬手就把手边额茶盏朝底下两人扔了过去,飞溅的茶水和碎片弄脏了萧姮清新雅致的宫装,“你大胆!” “萧姮,朕如此信任你、宠爱你!”梁帝怒不可遏,“而你!你得知有人怀了孽种,竟然任由她将这个孩子保下来!若不是出了意外,你还打算让朕将这个孽种视若己出不成??萧姮,朕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这样怨恨、报复朕!!” “不不,”萧姮顾不得身上的狼狈,急忙解释,“我没有,凌哥哥我怎么会怨恨你,我没有……” “你没有?”太后咬牙,“如果陆氏所怀是个小皇子,混淆皇家血脉,万一日后皇帝全然不知情,传位于这个孽种,贺氏皇脉就要断绝了!” “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你让哀家、让皇帝百年之后,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 怎么,他们母子俩费尽周章、绞尽脑汁争夺来的皇位,扭头送给了一个生父不明的外姓人? 只要想到这一个可能,太后就差点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不会的不会的!”萧姮被太后的质问吓着了,慌张失措,连连摇头, “不过是个孩子罢了,皇上您富有天下,还养不起一个孩子么?” “至于皇位,就算皇上同意,妾也无论如何不会让这孩子继承的。”萧姮的表情真挚极了,眼眸含着点点希冀的光,“凌哥哥,你相信我的,对不对?” 梁帝怒极反笑,“是,朕养得起一个孩子。” “但朕承担不起你的背叛!” 他蓦地起身,“来人,传朕旨意,萧贵嫔从即日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至于陆氏,”梁帝冷冷看去,眼中不带一丝温度,“带去慎刑司给朕审,问出她的奸夫后,将两人一起凌迟处死!” 最后四个字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的,可见恨意。 “至于她家中满门,暂且拿下,打入刑狱,秋后问斩!” 萧姮、陆槐两人瞬间僵在了原地,宛若晴天霹雳,令她们脑中一片空白。 “皇上!”陆槐第一次慌了,她不在乎父亲和继母,唯独不愿萧姮和孙启海受她的连累,她重重把脑门磕在地上,“皇上!罪妾知错了!都是罪妾的错,还请您开恩啊!不要连累了无辜之人!皇上!……” 梁帝不为所动,大步往外走去,在经过陆槐的时候,她仓皇伸手想拽住他的衣袍,被梁帝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 “皇上!——” 陆槐发出一声尖利的喊叫,她想追上去求情,可她如今的身子,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追人了。 她想到梁帝口中的慎刑司,刹那间遍体生寒,陷入绝望之中。 只要进了慎刑司,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陆槐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狠心往柱子上撞过去,与其经受那些冷酷残暴的刑罚,她宁愿就这么一死了之! “快把人拦下。” 一道轻缓好听的声音缓缓响起。 下一秒,陆槐的手臂就被人钳制住了。 她睁开眼睛,只看到一双平平无奇的藏青色长靴出现在眼前, “唔!” 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陆槐发不出一点声音。 之后,有人抓住她的手脚,一用力——“啊啊啊!!” 陆槐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剧烈的疼痛从手腕脚腕处传来,有人卸了她手脚的关节,陆槐呜呜痛呼,捂住她嘴的那只手顺势往下,直接卸了她的下巴, “呜呜呜呜!……” 不成调的喊叫声暗藏着无法言表的痛楚,没一会儿工夫,陆槐散落的发丝就都被汗水浸湿了,乱七八糟地贴在脸上,衬着惨白的面色、因为疼痛而扭曲的五官,这要是晚上,叫人看了估计得以为是恶鬼显灵了。 那道好听的声音不疾不徐,“将人带去慎刑司,若是提前让她死了,你们就替她受了其余的刑罚吧。” 拉赫 “是,奴才不敢!” 牢牢抓住陆槐的两名内侍恭敬应声,熟练地掏出一块白帕子塞进陆槐嘴里,然后步履轻快地将她拖走了。 萧姮浑身僵硬,呆呆地望着陆槐离开的方向。 “萧氏,请吧。” 萧姮吓得浑身一颤,倏然回头,看着眼前清俊的面容和冷淡的眼神,彻骨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令她喉咙干涉得厉害,几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轻描淡写之间,断了陆槐的手脚,卸了她的下巴,令她口不能言、身不能行,像条死狗一样,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人拖了下去的人,萧姮认识,他是梁帝身边的内侍太监,似乎叫宁公公。 萧姮从小在宫中长大,也曾见过因为宫人犯错、先皇后下令杖毙的血腥场面。 但不知为何,都没有方才陆槐的模样给她造成的震撼大。 那可是嫔妃! 哪怕被贬了,也是伺候过皇上的女人! 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屈辱对待?! 萧姮控制不住地留下泪水,浑身颤抖,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害怕,“你、你竟敢……” 她深吸一口气,“不就是冷宫么?我自己去就是。” 她在玉容小心翼翼地搀扶下站起来,想转身去正殿收拾衣物,又听他说,“不必麻烦了。” “延禧宫的东西已经不是您如今能用的了。” “一应物件奴才已经着人送去冷宫,您直接过去就好。” 萧姮脚步顿住,愤恨不已,冷冷瞪了他一眼,“小人得志!” “你这奴才!焉知我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她和梁帝是自小的交情,眼下他正在气头上,萧姮不能火上浇油,但她会耐心等他消气,到时候两人自然能和好如初。 “在你东山再起之前,”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萧姮一愣,这才发现原来皇后还没离开,她抬眸望去,正对上蔡苏亚笑盈盈的眼眸,“不如先为你可怜的好姐妹哀悼一会儿吧。” “你眼前这位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慎刑司都在人家手底下管着。” 蔡苏亚勾起唇角,“你倒是痛快了,仗着你是皇上的青梅,肆意妄为,就一点不担心你得罪完人,却让你的好姐妹承担了苦果么?” 萧姮脸色泛白,抿了抿唇,强撑着停止腰板,福了福身,语气生硬,“罪妾这就要迁去冷宫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妾怠慢之罪。” 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就径直带着玉容走出了延禧宫。 依旧步履轻缓,仪态端方。 蔡苏亚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这就是人跟人的差别了。” “你信不信?如果今天陆槐和萧姮换个处境,陆槐哪怕给你跪地磕头、求你手下留情饶萧姮一命都是愿意的。” 萧姮和陆槐,心中既有对方,也有各自的爱郎。 但萧姮还有很多类似尊严、体统、爱情、善良……要去顾虑,也就不像陆槐那样能豁得出去。 这会儿延禧宫主子们都倒台了,余下的宫人也是七零八落,统一被送去内务府,之后再作分配。 言朝面上已经不见方才阴冷的气势,唇边带出浅浅的弧度,笑意虽然不明显,但细看却各位温柔。 他上前,双手搀扶在她手臂上, “这出戏,你觉得喜欢?” 蔡苏亚顺着他的意思,缓步向外走去,“确实,挺热闹的。” “不过,陆槐的孩子……”她转眸凝视着他,“是你么?” 言朝轻轻摇了摇头,“我原本也想过,但,”他顿了顿,眸光又轻又柔,看向她小腹的位置,“我不想让这份罪孽影响到我们的孩子。” 蔡苏亚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也相信这些神鬼传说了?” 言朝,“以防万一罢了。” 他只觉得一颗心好似被泡在温热的甜水里似的,不可思议的柔软。 自从选择了这条路,他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拥有倾心恋慕的女子和骨肉相连的孩子。 就像是上苍赐予他格外的恩赐,太过珍惜,难免小心翼翼起来。 蔡苏亚看着他认真专注的小表情,不由好笑,直接伸手把他的手拉过来,放在如今还是平坦的小腹上,她宽大的广袖正好遮挡住了两人的小动作, “看看,还是平的,”她含着轻快的笑意,小声说,“就是原来摸起来软软的,现在有些硬了。” 言朝微微怔了怔,仿佛出了神,唇角不自觉上扬,墨色的瞳仁闪烁出清润纯粹的亮光,宛若吃到最喜欢的糖果的孩子, “谢谢你。”他轻声说,柔软的眸光中除了由衷的喜悦、感激,还夹杂着几缕依恋的情愫。 谢谢你的出现,让他的世界又有了光明和温暖。 第59章 盛极一时的延禧宫陡然间落寞下…… 盛极一时的延禧宫陡然间落寞下来。 但后宫中, 从来不缺能让皇帝宠爱的女人。 梁帝很快就又有了宠妃,原先在东宫时,先帝赐下来的十个美人, 苏嫔有孕,董嫔沉寂,陆贵人在慎刑司生死不知, 其余七人里, 有一对姓毛的姐妹花, 生得一模一样, 却风情各异,姐姐冷似冰霜, 妹妹耀若骄阳, 放在一块的时候, 越是突显了各自身上的魅力,矛盾之中也叫人欲罢不能。 原先还是太子的时候,梁帝要顾念着自己的名声,修身养性, 如今自己当家作主,也就任由他的喜好来。 将姐妹俩一起宣至身边伴驾, 纵情一夜,十足的肆意。 当然了, 他也没忘记身怀有孕的苏嫔。 时隔几天就抽出时间去陪苏嫔用膳, 昨天听说难得就在她宫中留宿了, 宠幸了伺候苏嫔的一个小宫女。 秋华宫闹腾得厉害, 苏嫔仗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这段时间被太后和梁帝捧到了天上去,她本身也不是个温柔谨慎的性子, 突然遇上这么大的委屈,哪里肯忍,直接叫人绑住那个爬床的宫女,冲到了慈宁宫去告状。 “太后娘娘,这个贱婢胆大妄为,竟然趁妾不备,做出这样欺君辱上的行为!她还跟皇上说是妾让她去服侍皇上的!!这小妖精……” “好了。”太后要凤印和宫权可不是为了解决这些琐事的,要不是苏嫔怀着她唯一的孙子,太后早就让人把她拖出去了,哭闹声音吵得她耳朵疼, “那你要如何?” 苏嫔泪眼汪汪,委屈道,“这样的贱婢,难道不该杖毙,以儆效尤么?” 她也不傻。 身为后妃冒然打杀宫女,不光名声受损,规矩上也说不过去。只有让太后出手才叫名正言顺,旁人听了,也不敢说苏嫔的不是。 可见是聪明了。 太后淡淡扫了她一眼,暗光闪烁,要是换做别人上来借她这把刀去杀人,她自然不接招。 然而苏嫔腹中的胎儿着实宝贵,太后愿意就这么捧着苏嫔,让她开开心心地生下小皇子,至于之后是死是活,那是后话了。 “就依你的意思。” 太后一发令,就有训练有素的宫人上前,动作敏捷地钳制住苏嫔带来的小宫女,直接把她拖走了,连求饶的时间都没给她留。 苏嫔望着她惊恐绝望的眼神,这才心满意足,娇声笑道:“太后娘娘最疼妾了。” 太后抬手扶额,冷淡的面容中浮现出一丝疲惫,“好了,没有其他的事,你就回宫去好好养胎吧,这些日子宫里事情多,哀家也没多少精力来顾着你。” 目的已经达到了,苏嫔也没有强留下来的意思,难得温顺地起身告退。 老嬷嬷在随苏嫔离开前,与太后暗暗传递了一个眼神,不由心中暗叹。 太后的意思,是让她多看着苏嫔,别叫她再到处蹦跶。 可老嬷嬷也为难啊,主要苏嫔这个人,实在不是个能听进去话的。 她连她亲娘的话都不听。 老嬷嬷有时候都怀疑,倒是怎么样的父母才能把女儿宠成这副样子。 苏嫔对此浑然不觉,经过几次试探,她也知道了太后和皇帝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对她尤其纵容。 虽然表面上冲动无脑,但之前吃了一次大亏,让苏嫔多多少少有了点防患未然的意识。所以她早早抱上太后的大腿,董嫔和陆贵人接连出事,她还是好好的。 现在,解决了心怀不轨的小宫女,苏嫔又开始琢磨了,万一后宫中还有嫔妃爆出喜讯,怎么样才能让她腹中的孩子继续地位超然下去呢? 上次太医给她诊脉的时候,苏嫔找借口调走了老嬷嬷,偷偷询问了腹中孩子的性别。 太医没把话说死,只说看脉相似乎是个公主。 这怎么行? 苏嫔差点没跳起来,太后和皇上都期待着她能生下长子,怎么能是个公主呢?! 为着这事,她闷在秋华宫里,愁眉苦脸了好几天。 那会儿正好是陆槐出事的时候,老嬷嬷庆幸着苏嫔没掺和进去,并未细究。 回到秋华宫后,老嬷嬷去库房,把太后的赏赐归置入库。 这时,一个面容普通,身材娇小的宫女悄声上前,将一碗刚蒸好的雪燕酥酪轻轻放在她手边,“奴婢见主子日日不见笑颜,仿佛是有什么令您烦心的?” “奴婢不才,也愿意为您排忧解难。” 苏嫔之前信任的宫女早在萧姮小产一事中都死在慎刑司了,后头换来的她也不太上心,抬眼望去,一时间都没想起来眼前这个宫女的名字, “你是?” “奴婢翡翠,是替换了珍珠姐姐,才能有幸伺候在您跟前的。” 珍珠就是那个爬床宫女的名字。 苏嫔皱眉,狐疑地问,“那你倒说说,我有宠有子,还有什么好烦心的?” 翡翠笑了笑,“您身怀皇嗣,备受宠爱,自然事事顺心,不过奴婢想着,眼下能让您为难的,大约和您腹中的龙胎有关吧?” 苏嫔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仔细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宫女恭敬地说,“主子不用担心,无论是男是女,奴婢都有办法,只要龙胎平安产下,就能让您立于不败之地。” 苏嫔当时就心动了,催她快说。 翡翠微微笑道:“万物稀为贵。” ———— 蔡家又往宫里传信了,皆因为梁帝在朝堂上对蔡首辅多有斥责,他想不明白原因,才让人送信进宫,让身为皇后的女儿帮他试探试探皇上的心意。 蔡长岳又忍了几天,这天早上,梁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训斥他还不够,甚至下朝后还要把他叫去勤政殿批评一通。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蔡长岳想着梁帝好歹算他女婿,总会给他一点面子,要是按照他理想的计划来,蔡长岳觉得自己做个三朝老臣也不成问题。 没想到理想和现实差距这么大。 “宫里还没有消息传来?”蔡长岳又一次来到正院,问蔡夫人。 蔡夫人抿着唇,摇了摇头,“我送帖子进宫,也没什么回音。” 不得不说,她从来没想到温柔贤淑的长女有一天会拒绝见自己。 “苏儿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蔡夫人担忧地问,“或者也不是她自己的主意,之前不是说宫权都交到太后手里了么?” 蔡长岳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要是长女被太后打压到连家中传来的消息都收不到的程度,那也是废了。 不值当他再投入半点关注和资源。 “说起来,灵儿也快及笄了,等明年的选秀,你仔细替她安排着。” 蔡夫人一惊,“你想把灵儿也送进宫里去?” “不,不行,我不同意!” 蔡长岳不耐烦道,“你不同意有什么用?” “我同意,灵儿她自己也愿意。” “什么?”蔡夫人猛地站起来,“你跟灵儿说了?” “还不是你!”蔡长岳冷声道,“你暗地里给她定了你娘家的婚事,可曾问过灵儿愿不愿意?逼得她来我跟前大吵大闹,说她早就看中了皇上,还说宫里皇后之前也有这意思,被你给拒了?” “我不管你原来什么盘算,总之,这事已经定了,灵儿非进宫不可。”他语气冷硬,“你继续给宫里传信,把这件事告诉皇后。” “她再无用,家里养了她这么多年,她但凡有一点良心,也该知道报恩!” ———— 蔡湘灵要进宫。 问蔡苏亚同不同意,那她自然是同意了! 在收到传话的第二天,她就让柳华把蔡湘灵带进宫来了,只说她心情郁郁,想见娘家人说说话。 要是等到明年选秀,她的孩子都要出生了,还要她何用? 蔡夫人进宫后,先是带着蔡湘灵去慈宁宫拜见了太后。 蔡湘灵比上回进宫长了两岁,但也仅此而已了。当她满脸推笑、天真浪漫地跟太后撒娇时,太后表示无语凝噎,亏她还期盼着来个厉害的,回头跟皇后姐妹相争岂不是更痛快? 现在看来,她也就期待着皇后能多疼爱这个小妹妹一些,对蔡湘灵毫不设防。 这样蔡湘灵还勉强有些利用价值。 蔡苏亚哪能不疼爱? 听说母亲和妹妹来了,不顾身份,都亲自来坤宁宫门口迎接她们了。 这份亲近看重,令蔡夫人心中怀疑长女离心的想法微微动摇了,尤其是在听她转告了蔡长岳的话后,蔡苏亚爽快干脆地答应了下来,拉着蔡湘灵的手,眼底满是愉悦的亮光, “我早就盼着妹妹能进宫陪我了。” 蔡夫人轻轻舒了口气,她了解蔡湘灵,在深宫内院里,要是没有蔡苏亚的帮扶,不出半年她就能栽在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上。 蔡湘灵也很高兴,她知道长姐不受宠,对她没什么尊敬的同时也没了嫉妒, “我一定会好好陪伴长姐的!” 她圆溜溜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长成的身形已经有了少女妙曼的曲线,其中蕴藏的几分青涩玲珑,让她本就秀美可人的小脸添了几分清新和纯真。 ——是宫里还不曾出现过的色彩。 与此同时,梁帝那边也收到了皇后接妹妹进宫小住的消息,他也很快领会到了蔡长岳的意思,不过是见皇后不受宠,将她妹妹接进宫来争宠了。 梁帝冷哼一声,他眼下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蔡氏女有孕,然后生出个皇子来,这点上,无论是蔡苏亚生的,还是她妹妹生的,都没有什么区别, “不用管。” 梁帝很是淡定,这天下都是他的,难道还找不出比皇后的妹妹更讨人喜欢的女子么? 不碰,绝对不碰,一点有孕的希望都不能留给她们姐妹俩! 如果让蔡苏亚知道他这会儿脑袋里的念头,肯定得嗤笑一声:你啥都没做,白白收获便宜儿子女儿的次数还少了么? 那一个个,梁帝晚年,皇宫顶上天空的颜色都是绿油油的。 然后狠话放出来这天下午,梁帝就动摇了。 他忙完政事,坐在御撵上,慢悠悠地往今晚翻牌子的嫔妃住处去,结果起驾不久在路上,撞上了一位娇俏可爱的女子,看起来年岁不大,容貌陌生,扬着灿烂的笑容,在行礼的时候偷偷抬起眼帘朝他看过来,正对上梁帝的目光,便流露出几分羞怯来。 然而即使害羞,不见恐惧胆怯,一双明亮的眼睛滴溜溜的,大胆活泼。 这的确是后宫里还没见过的鲜妍风采。 梁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温和着问道,“这是谁啊?” 跟在女子身后的宫女低着头,恭敬回道:“禀皇上,这是蔡姑娘,皇后娘娘特意下旨将她接去坤宁宫中暂住的。” “哦,是这样。”梁帝眼底的兴味立即消减不少,连语气都冷淡下来了,“走吧。” “皇上!” 眼看着她心心念念的人就要从她面前过去,蔡湘灵不甘心两人再次相逢只是擦肩而过,猛地抬起头,想要拦住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只能匆匆往前挪了两步,却正好挡住了左后方抬御撵太监的路,引得他身形不稳,晃悠了两下,肩头的轿杆就滑了下去。 “皇上小心!” “快来人啊救驾!” 第60章 一阵兵荒马乱,各种连锁反应下…… 一阵兵荒马乱, 各种连锁反应下来,气势宏伟的御驾摔成了一团,宛若一出闹剧。 好在御撵的防护系数高, 梁帝不至于受伤,但差点大头朝下摔出去,灰头土脸再所难免了, 几缕可怜的鬓发从整齐的龙冠里滑落下来, 黑沉的眼眸中除了怒火, 还夹杂着几丝惊魂未定。 “怎么回事?” 因为坐在高处的原因, 梁帝没有看见蔡湘灵的小动作,寒气凛冽地眼神直直扫向最初出错的太监, “拖下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那名太监吓得眼泪鼻子糊满了脸, 脑门重重往地上磕去, 没几下就冒出了血迹。 “是、是蔡姑娘突然上前,挡住了路,奴才毫无防备,这才、这才……” 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自然不能留着污染皇上的眼睛, 很快就被人拖走了。 蔡湘灵在梁帝冰冷的眼神注视下,蓦地打了个寒颤, 扑通跪在地上,“我、我、臣女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被皇上的风姿所迷惑, 把什么都给忘记了, 只想要留住您, 请皇上恕罪,我再也不敢了……” 蔡湘灵自小所见之人,无不对她笑脸相迎、宠爱有加, 对上梁帝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再想到自己方才闯下的大祸,直接吓懵了,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条件反射地用上了小时候闯祸后应付长辈的办法,睁大了一双杏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其中的爱慕和痴迷,明明白白、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 这倒是挺新鲜的。 并不是第一次有女子在梁帝跟前表达倾慕,但她们都有各自的矜持,选取的时机不是私下无人,就是闺房情趣,这还是头一次有女子不顾颜面,光天化日,明晃晃高地说着爱慕他、要与他亲近的话。 梁帝既有几分轻视鄙夷,又隐隐觉得受用。 因而脸色便渐渐缓和了下来,他定定地打量额蔡湘灵几眼,“你与你姐姐生的不太相似。” 蔡湘灵爱争宠爱,自小到大也养成了敏锐观察目标人物心情状态的本领,比如现在,她就知道,皇上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 她眼睛一亮,大着胆子,宛若撒娇一般,娇柔清脆, “那皇上是更喜欢姐姐那样的,还是,觉得我更讨人喜欢一些?” 问出这句话时,蔡湘灵心里是很有自信的,毕竟在家中时,人人都喜欢她超过木讷安静的长姐,没道理皇上就例外了。 闻言,梁帝哈哈大笑,他还以为蔡苏亚把自己妹妹接进宫来是找帮手的,原来这小姑娘心思不浅,能问出这样的话,显然也没将她那个皇后姐姐放在心上。 “自然是你更讨人喜欢。” 他的语调比之前温和了不少,含着愉悦的笑意,低沉的嗓音泛着男子特有的磁性气息,听得蔡湘灵克制不住地红了脸,眼中也泛起了潋滟多情的光芒。 此时御撵已经修好了,所有人原地待命,恭请梁帝上撵。 他一龙袍,姿势格外潇洒地上去,随即转身,居高临下地望着蔡湘灵,笑道,“蔡姑娘第一天入宫,朕也该进些地主之谊。” “朕送你回坤宁宫,可好?” 蔡湘灵忙不迭地点头,脸上露出了惊喜兴奋的神情,在宫人的搀扶下,期待不已地上了御撵。 她迟疑了一瞬,还是选择坐在了梁帝身边,唇边是她惯有的灿烂笑容, “臣女仰慕皇上许久,平生最羡慕姐姐的就是能陪伴在皇上身边。” “原本只以为奢望而已,没想到真有如愿的一天!”她语气满是欢喜,“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 “但皇上你比我梦中的模样还要英俊温柔……” 哪怕萧姮小时候,也不曾像蔡湘灵这样用天真浪漫的语气,叽叽喳喳地表达着对他的崇拜和爱意。 所以等到梁帝带着蔡湘灵来到坤宁宫,原本纯粹是用来刺激蔡苏亚的话便添了几分真心实意,“蔡姑娘直率可爱,朕以前怎么不知道皇后有个这么讨人喜欢的妹妹?” 蔡苏亚轻笑一声,“您怎么不知道?” “当年尚在东宫的时候,妾说要将小妹接进宫来侍奉您,您当时不是还义正言辞地表示不用妾多管闲事么?” 她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现在后悔了?” 梁帝神情一僵,也想起了那段往事,“当时蔡姑娘才多大?自然是抵不上如今的娇俏可人。”说着,他微微转过头,向蔡湘灵投过去了一抹饱含深意的眼神,将她看得越发心花怒放起来。 看吧,皇上果然是喜欢她的! 蔡湘灵喜滋滋地想着。 等梁帝去洗漱更衣的时候,她高兴地拽着蔡苏亚说,“姐姐,皇上是愿意让我进宫,当他的妃子的,对么?” “你一定要帮帮我!” 蔡苏亚不着痕迹地推开她,懒洋洋地靠在了身后的软枕上,“我要怎么帮你?” “你不会是想今晚就侍寝吧?”她挑了挑眉,“今日才是你第一天进宫,是不是太着急了一些?” 蔡湘灵不听,眼下,蔡苏亚任何阻止她的话,在她听来都是因为妒忌所以要从中作梗。 但凡是阻挡她和皇上在一起的,蔡湘灵都当他们是敌人。 之前蔡夫人是,这会儿蔡苏亚也是。 任由蔡湘灵说尽好话,蔡苏亚始终没有给她肯定得答复。 她终于没了耐心,一甩手, “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对我!” 然后扭头冲了出去。 柳华见状,不满道,“三小姐也太放肆了,还当是在府里么?就算她以后能得宠,在您这个皇后娘娘面前,也该恭恭敬敬的。” 蔡苏亚倒是不在意,笑了笑,“我还盼着她能更放肆一点。” 柳华投来疑惑的目光,“啊?” 蔡苏亚没有解释,只说,“你看她的性子,难道是我说不行,就乖乖听话的人么?” 这肯定不是啊。 蔡湘灵的听话乖巧从来只有她装模作样时才会出现,她骨子里甚至有些叛逆。 换做梁帝父母这类有权力压制住她的人,什么话她都是听的,但像蔡苏亚这种,她一开始就没正经放在眼里,对方越是用道理来教导她,她就越不服气。 非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蔡苏亚是错的,没资格对她指手画脚。 于是,从正殿出来,蔡湘灵眼珠子一转,摆脱跟在身后的宫人,偷偷摸摸往刚才梁帝离开的方向去。 一切都按照她所计划的发展,顺利极了。 蔡湘灵小心翼翼地潜入了梁帝的浴池,悄悄解开衣裳,轻柔的水声和朦胧的雾气遮掩住了她的身形。 她缓缓走到梁帝身后,鼓起勇气,张开手臂,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柳华很快就收到了消息,本来嘛,在这坤宁宫内,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若不是有意放任,蔡湘灵哪能轻而易举地找到梁帝沐浴的地方。 “主子,您是不是太放任三小姐了?”她有些担忧,就算是要撮合蔡湘灵和梁帝,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啊, “奴婢担心这事传出去,尤其让太后知道,不知道该怎么笑话咱们坤宁宫了。” 蔡苏亚安抚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谁知道皇上今天会歇在坤宁宫?她不去侍寝,让我去么?” 柳华一惊,下意识地看了看她小腹的位置,慌忙摇头,“那还是让三小姐去吧,反正她求之不得呢!” 提及蔡湘灵,柳华不由皱眉,实在弄不懂夫人怎么能把三小姐教养得这么轻浮轻贱,打着陪伴长姐的名号,进宫第一天就迫不及待爬上了龙床,消息传出去,外人固然笑话主子引狼入室,但也难免鄙夷蔡湘灵的急不可耐。 她难道还打算顶着“浪荡”的名声在后宫立足? 柳华连连摇头,暗自庆幸她家主子不是在夫人膝下长大的。 然而,蔡湘灵的厚脸皮超乎柳华的想象,第二天,再梁帝心满意足地离开后,柳华以为蔡湘灵至少会意思意思前来向主子请罪吧? 谁知道人家权当无事发生,明明昨日还发脾气跑了出去,今天再见又是亲亲热热地迎了上来,笑呵呵地表示, “姐姐,现在我已经是皇上的人了,你看看封我个什么位份啊?” 这话在梁帝面前她是不说的,蔡湘灵可不愿意让他以为自己是贪慕荣华富贵的庸俗女子,反正蔡苏亚不是说要会帮她么?既然如此, “一个嫔位不过分吧?”蔡湘灵扬着甜蜜灿烂的笑容,“我好歹是皇后的亲妹妹啊!” 柳华就站在旁边,差点气乐了,嫔位?她怎么不索性要个妃位呢? 真是够不要脸的! 蔡苏亚神色淡淡,看起来不怎么在意,“在商量你的位份之前,宫中刚发生了一件趣事,我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 蔡湘灵满不在乎,“我昨天才进宫,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急,听完你就知道了。” 蔡苏亚笑着望向柳华,“你来说说,前阵子秋华宫怎么闹腾的。” 柳华心领神会,当即把秋华宫的小宫女怎么趁主子不备爬上龙床、苏嫔气愤之下绑着她去慈宁宫告状、太后知道后直接把那名爬床宫婢杖杀了,还是扒去全身衣物、毫无尊严的死法等等一应事件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过于认真的语气和生动的描述一点点抹去了蔡湘灵神色中的不以为然,转而流露出隐隐的恐惧和后怕来。 她强撑着不肯示弱,“你也要杀了我不成?” “我可不是卑贱的宫女,我是你的亲妹妹!”蔡湘灵警惕地望着蔡苏亚,“你要是敢动我,不光家里人不会原谅你,别人也会觉得你是个连亲妹妹都容不下的毒妇,你到时候怎么坐稳一国之母的位置?!” 蔡苏亚只是看着她,笑而不语。 明眸流转着光华,看得蔡湘灵心里发虚,在持续的沉默中,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姐姐,我知道我昨晚太过冲动了,但、但只是情之所至,我绝对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你怕什么?”蔡苏亚扑哧笑道,眸光也跟着柔和了下来,“你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么会对你下死手呢?” “我只是想提醒你,太后最是厌恶名不正言不顺、爬龙床上位的女子,如今后宫是她的天下,若是她有意针对你,就算是我,也爱莫能助啊。” 蔡湘灵急切地问,“那我该怎么做?” 蔡苏亚眼眸弯起,含笑的目光轻轻下移,落在她的小腹上,“皇上子嗣单薄,只有龙胎,才是太后无法拒绝的筹码。” 蔡湘灵踌躇着说,“可是我……我不一定……” “不用怕。”蔡苏亚柔声道,“我说过,我会帮你的。” 蔡湘灵仿佛被她蛊惑了一般,怔怔地抚摸着小腹,心底涌出热切的希望: 其实也不是不可能对吧? 昨晚,皇上那么喜欢她,接连宠爱了她好几次, 或许,就有了呢? 如果她有了皇嗣,别说是嫔了…… 蔡湘灵眼神明亮,便是贵妃也可以拼一拼啊。 第61章 梁帝这人,多情又凉薄。情之所…… 梁帝这人, 多情又凉薄。 情之所至,能把喜欢的女人捧到天上,但转眼间冷静下来, 青梅竹马、情意深重如萧姮,也不过是昨日黄花,随着新宠一个个出现, 早被他忘到脑后去了。 蔡湘灵固然娇俏可爱, 但又不是什么难得一遇的天香国色, 梁帝对她的兴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对蔡苏亚的报复感, 等过几天他也就厌了。 偏偏太后听说他宠幸了皇后的亲妹妹,气得不行, 直接将梁帝叫来慈宁宫, 好一顿数落, “你是疯了不成?之前还忌惮着不让皇后生子,现在又赶不及去宠幸了她妹妹?怎么,那是一个什么了不得的绝色,都把你迷昏头了!” 梁帝从小到大, 纵使受过委屈和冷遇,但细究起来, 还真没被人这么当面责骂过。 毕竟他是皇子,还是硕果仅存的健康皇子, 再不受宠, 别人也不敢真把他得罪死。 而当时的太后, 也担心对儿子太严厉会把他推去先皇后那边, 每次见面,都是温柔以对,哪怕有时候他做错了事, 太后关起门来,也是极有耐心地一点点教导。 那时候她只是个不受宠的妃子,陪伴儿子已经是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了。 如今却不一样了,太后掌管宫权,又以孝为名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拥有着比梁帝更多的主动权,让她能够随心所欲。 就像现在,太后发自内心地觉得梁帝做了件蠢事,言辞之中格外不客气,甚至带上了几分训诫的意思。 梁帝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散去,“母后,朕自有朕的打算。” 语气不可谓不生硬。 太后冷笑一声,“你的打算?哀家知道,你不就是想让她们姐妹相残么?” “但天底下,唯有利益才是最大的羁绊。只要她们姐妹俩谁生下皇子,再大的仇恨转眼也能变成同盟,不然你以为蔡氏为何非要把她妹妹接进宫里来?!” 不得不说,男子与女子看待同一桩事情的观念截然不同。 就像太后不能理解梁帝为什么要引狼入室,梁帝也不能理解不过是个天真单蠢的少女,太后为什么会因为蔡湘灵的入宫而发这么大的脾气。 到底眼前这位是他亲娘,梁帝忍了忍,终究缓和了语气,“您放心,朕之后就让人送碗避子汤给蔡氏服下。” 这个蔡氏指的自然是蔡湘灵了。 太后这才消气,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说,“皇帝,不是哀家非要管着你。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处置蔡家,就不应该给自己留下任何一点隐患。” 梁帝点了点头,“母后,朕明白您的意思。” 太后不免欣慰,望着眼前气宇轩昂的帝王,那些忍辱负重、不堪回首的过往在如今的志得意满前,似乎也变成了值得怀念的存在。 她神情柔和下来,邀请梁帝留下来陪她用膳,感慨着说起梁帝年幼时,太后生怕太过亲近他会让先皇后心生忌惮,便明面上冷待着他,一心讨好先皇后,暗地里偷偷给他缝制衣裳,暗暗传达着不为人知的深厚母爱…… 梁帝望着太后隐隐闪烁着泪光的眼眸,配合着表达了对她的孝敬和感激之情。 但实际上,他这会儿心里真正的念头是: 母后莫非是要用情份来控制他处处遵从她的意思么? ———— 坤宁宫中, 忐忑不安的蔡湘灵收到了梁帝派人送来的避子汤。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皇上怎么会这样对我?” 蔡苏亚在旁边适时地插了一句,“听说皇上下了早朝,就被太后娘娘叫去慈宁宫了。” 蔡湘灵立马心领神会,“一定是太后的主意!” 她之前就听柳华说起太后怎么对付爬床宫女的见闻,更加认定了太后就是仗着自己没有名分,就明目张胆地这么作践她! 蔡湘灵气得浑身发抖,亏她之前还想着要讨好太后,没想到那个老妖婆居然这么恶毒! “我不喝!” 她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跑到蔡苏亚身后,“姐姐,太后这样针对我,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啊,而且,我们都说好了……” 蔡湘灵吞吞吐吐地咽下了剩下的话,在她看来,如果她能顺利怀上龙胎,蔡苏亚这个皇后膝下就总算有皇嗣了。既然以后长姐要依靠她和她的小皇子,那现在为了他们母子做点事情也是理所当然。 蔡苏亚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是太后送来的药,我就帮你拒了。” “可偏偏是皇上送来的,你要是不喝,他定然不悦,觉得你恃宠而骄、不堪大用……” 蔡湘灵表情就这么僵在了脸上,她眼珠一转,笑嘻嘻地凑上前来,小声说,“我可以喝……不过长姐要帮我个忙。” 她会听皇上的话,乖乖地喝避子汤,但如果皇后出于对妹妹的爱护,非不让她喝,甚至直接将汤药打翻……那不是两全其美么? 皇上不会觉得她恃宠而骄,她还能保住或许已经在她腹中落地生根的龙胎。 蔡苏亚笑睨着看了她一眼,见蔡湘灵笑容满面,仿佛已经笃定她会答应的模样,就知道这样的事情她在家里恐怕没少做。 黑锅都是别人背,好处却都是她来拿。 她也没跟蔡湘灵客气,直接说,“是,这样皇上的怒火不是冲你来,而是冲我来了。” “但你想过没有?”蔡苏亚挑了挑眉,“天底下除了爱屋及乌,还有恨屋及乌这种说话,皇上厌弃了我,看到你又能多喜欢?” 蔡湘灵小脸黑沉沉地质问,“所以姐姐是不愿意帮我了?” “你昨天才说下的话现在就不作数了么!” “自然是算数的。”蔡苏亚懒洋洋地说,“这药你喝归喝,有没有效果谁说的清?” 蔡湘灵一愣,狐疑着问:“什么意思?” 蔡苏亚笑了笑,没有解释,只说,“你先去把药喝了。” 蔡湘灵固然不情愿,但她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一仰头,把梁帝送来的避子汤都灌了进去。 今天来坤宁宫送药的不只是乾坤宫的小太监,还有慈宁宫的嬷嬷,恐怕就是防备着蔡湘灵弄虚作假,故意多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确定蔡湘灵全部喝下也吐不出来的时候,才恭敬告退。 蔡湘灵哪能看不出来,急得眼睛都红了,“真是欺人太甚!” 蔡苏亚轻叹了一口气,叫柳华去门外守着。 “你哭有什么用?” “她千方百计不让你怀上,你还有了,那才叫解气。” 蔡湘灵委屈着说,“我怎么可能还能有孕?鬼知道那避子汤里放着什么?” 她越想越害怕,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太后不会在里面下重药吧?” “不会,”蔡苏亚缓声道,“避子汤是皇上派人送来的,他没必要下手断自己的子嗣。” “况且,每个人的体质都大有不同,就算你喝完依旧怀上了,他还能不要么?” 蔡湘灵皱起眉头,耷拉下来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希望,“你刚才的话到底什么意思?怎么才能让这避子汤无效?” 蔡苏亚笑了笑,倾身上前,柔软的手掌轻轻贴在了她的小腹上, “你还不明白么?” “你想要妃位,不需要货真价实的小皇子,只要胎儿便足够了。” 蔡湘灵渐渐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她。 神色中惊愕犹豫的部分,最终被坚定和野心的光采掩盖了过去。 ———— 近来,梁帝常常有体虚盗汗、力不从心的感觉。 起初他以为是之前重病后留下的后遗症,便一直精心调养滋补着,情况也确实有所好转。 可随着他开始流连后宫,原先养出来的那些精力都给挥霍光了。 所以梁帝招幸后妃的频率就慢慢少了起来,最为受宠的毛氏姐妹几次去乾坤宫求见都无功而返。 一时之间,他在外的风评倒是好上了不少,毕竟虽然皇帝的孝期跟普通人不一样,可大张旗鼓地纵情享乐,乍一看起来很容易让人怀疑梁帝会不会是为色所迷的昏君。 然而,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太后却不满意。 她深深记住了梁帝重病时,宗室皇亲委婉递进来的话,让她趁着皇帝年轻健康的时候,催他多生几个皇子,充盈子嗣。 梁帝夜夜笙歌,她还嫌他不够努力,更别说现在十天半月不进后宫了。 尤其是在她寄予厚望的苏嫔,挣扎一夜后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公主,太后心中即是失望又是恐慌,哪怕先帝身体不好,膝下单薄,在梁帝现在这个年纪,也已经有一儿一女了。 不知怎么的,太后脑海中忽然蹦住当年梁帝大婚时,还是太子妃的蔡氏对外信誓旦旦地说他根本不行,之所以独宠青梅竹马的萧姮,是因为两人情深义重,他信任萧姮可以为自己遮掩秘密的缘故…… 细思极恐! 这特么不会是真的吧???! 太后猛地一摇头,想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海中甩出去, 不、不可能的,皇帝不行,那些个嫔妃怎么会有孕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有孕的那些人,萧姮小产了,董嫔和陆氏都有流言说她们怀的不是皇上的孩子,苏嫔倒是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了,虽然是个公主,好歹她健康啊…… 太后越是琢磨,眉头就皱得越紧。 萧姮怀胎的时候她还无法插手东宫的事务,可后头两个太后是暗中问过太医的,无论是董嫔还是陆槐,她们腹中的孩子都是男胎。 所以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巫蛊之术么? 只有怀上女孩才能安全出生?? 苏嫔生产后,老嬷嬷就回到了太后身边,顺道一起把大公主带回慈宁宫了。 这是太后的意思。 生了个公主确实失望,但归根究底,这也是梁帝的第一个孩子。更别说太后打心底看不上苏嫔,担心自己的小孙女养在她生母跟前,被教坏了。 老嬷嬷见太后愁眉不展,便轻声安慰,“主子,皇上还年轻着,哪愁会没有子嗣?俗话说的好,先开花后结果,有了大公主,她的弟弟们怕是要一个接一个的来了。” “报、禀报太后娘娘,”一名本应该守在门外的宫女快步走进殿内,神情焦灼中带着几丝为难,“坤宁宫传来的消息,说、说……” 太后重重一掌排在桌子上,已然没了耐心,“还不快说!” “是!!”宫女浑身一颤,把头埋得更低了,“说是刚进宫的那位蔡姑娘有身孕了。” “不!不可能!”太后厉声喝道,“好你们个欺主犯上的奴才,刚在哀家面前胡言乱语?!来人……” “太后娘娘饶命!”那宫女慌忙道,“奴婢没有撒谎,真的是从坤宁宫传出来的消息,太医院好几个太医都被叫过去,连皇上也惊动了!” 太后沉默半晌,冷冷扫向旁边的老嬷嬷。 老嬷嬷:…… 主要我也没想到我嘴这么灵啊(⊙_⊙) 第62章 无论太后和梁帝如何不愿相信,…… 无论太后和梁帝如何不愿相信, 蔡湘灵是真的有孕了,从脉相上看,不长不短一个月左右, 正好和她第一次侍寝的时间对上了。 太后没忍住,扭头狠狠瞪了梁帝一眼:这就是你说的“打算”? 梁帝也是面色黑沉,他自认看穿了蔡湘灵, 哪成想她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阳奉阴违, 不服用他赏赐的避子汤。 正当他要兴师问罪的时候, 就听蔡苏亚关切地开口了, “范太医,我妹妹每回侍寝后都服用了避子汤, 为何还会有身孕?” 范太医也显得有些为难:“这……或许是娘娘的体质异于常人, 避子汤中药性温和, 若是有体质强健的,其中几位寒性药材的确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好了!” 梁帝不耐烦地打断他,看来蔡湘灵没有算计他,她的确是服用了避子汤, 只是药效放在她身上正好失灵了而已。 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梁帝轻叹了一口气,下旨册封蔡湘灵为蔡妃, 他俊秀的面容萦绕着温润的暖光,将眉宇间若隐若现的那一丝柔情瞬间放大了十倍, “你好好歇着, 若是能给朕平安诞下小皇子, 朕就册封你为贵妃。” 蔡湘灵苍白虚弱的小脸蛋上, 一双眼睛蓦地亮了,“多谢皇上的恩典,您的情意, 妾定然铭记在心。” 郎有情妾有意,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脉脉含情地笑了起来。 “呕~” 一道反胃欲吐的动静极其煞风景地打破了这一幕温馨且美好得画面,梁帝面色阴沉,黑眸中暗流涌动, “皇后这是怎么了?” 他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着她,“你若是身子不舒服,朕也不放心让你来照顾蔡妃和龙胎,不如索性让他们母子移居别宫吧。” “朕看着,景明宫就不错。” 景明宫也是皇宫中数一数二辉煌端丽的宫殿,大小仅次于乾坤宫、慈宁宫和坤宁宫,几乎和翊坤宫不分上下。 蔡湘灵唇边溢出甜蜜的笑容,对梁帝的关心和在意十分受用,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答应下来,可最后一丝理智阻止了她。 如果搬出去,可就没有人给她的“龙胎”作掩护了。 “皇上,”她柔声道,“您千万别怪罪姐姐,她只是担心我而已,在这宫里,若说妾最亲近的人,除了您就是姐姐了呀。” “唉,”梁帝轻叹一声,轻轻喷洒出去的气息带着点点宠溺的意味,“你就是太过纯良天真,谁在你这儿都是好人了。” “这让朕怎么能放心你们母子?” 蔡湘灵撒娇,“如果能让皇上时时刻刻记挂着妾,那才是妾……和这孩子最大的荣幸呢!” 梁帝对她直率的表白很是喜欢,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看得分明,蔡湘灵固然有些小心思,但她对他的痴迷和爱慕却是真的。 任谁对上个全心全意爱恋自己的人,在不反感的前提下,就算不喜欢,也难免心软几分。 “你乖一点,”他温声笑道,“等孩子生下来,你喜欢哪个宫殿,朕便赐给你。” 蔡湘灵惊喜地睁大眼睛,笑容灿烂,“多谢皇上,皇上对妾真好,妾实在不知该怎么报答您好了……” “你如今不就是在报答朕么?”梁帝的大手抚上了她平坦的小腹,眉眼温柔,“朕期待着我们的小皇子出世的那日。” 蔡湘灵感动万分,“皇上~” “呕~~” 梁帝:…… 蔡湘灵:…… “皇后!” 又是那道奇怪的声音,瞬间在柔情蜜意的气氛上划下了裂痕,梁帝和蔡湘灵的笑容都僵硬在脸上,方才和谐的画面这会儿看来满屏都是两个大字“尴尬”。 “真是对不住哈,”蔡苏亚摆摆手,露出一抹歉意的微笑,“生理反应,控制不住。” 梁帝深吸一口气,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决定不跟她计较。 “蔡妃有孕是一桩喜事,不过朕看皇后宫里没有经验老道的嬷嬷坐镇,皇后自己也未曾生养过孩子,难免有疏漏之处。”梁帝沉声道,“母后,您身边的老嬷嬷上月帮苏嫔安然生下大公主,资历丰富,不知可否请母后割爱,让她来照顾蔡妃这一胎?” 太后当然肯了,她正巴不得有机会把人安插进坤宁宫呢, “蔡妃腹中也是哀家的孙儿,哀家哪能不心疼。”太后慈爱地笑了笑,难得给了蔡湘灵一个好脸色。 蔡湘灵一下子慌了,她哪有胎让老嬷嬷去照顾啊,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蔡苏亚,见她裹着宽大的披风,懒洋洋地斜靠在椅子上,明眸顾盼生辉,颇有些看热闹的意思。 她后槽牙咬得生疼,知道不管她怎么瞪,蔡苏亚都不会有所动作了。 蔡湘灵无法,只能露出了一抹单纯无辜的笑容,“妾进宫原是来陪伴姐姐的,却突然有了身孕,恐怕外面会流言纷纷,妾声名受损不要紧,恐要危及到皇上。” “不如,先低调些吧,左右妾留在坤宁宫不出去,也遇不上什么意外,况且老嬷嬷刚回到太后娘娘身边,妾怎么舍得影响太后娘娘和老嬷嬷主仆相聚?” 蔡湘灵抿唇笑道,“左右这个孩子也才一个月大,时间长着呢,还是等妾快要临盆的时候,再麻烦老嬷嬷前来照看吧。” 这一番话通情达理得简直不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连蔡苏亚都投过去了讶异的一眼,余光瞄见梁帝动容柔和的目光,心下了然,是了,对于有价值的人,蔡湘灵自然是愿意花费精力去装模作样的,装着装着,她也就慢慢长成了她期望的那种模样。 还没等太后回答,梁帝已经先点头答应了。 他没想到看起来娇蛮自我的蔡湘灵还有这副善解人意的一面,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兴趣,眼神中跟着增添了些许热意,看得蔡湘灵面颊泛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梁帝含笑着调侃,“果然,要做母亲了,确实是长大了。” 蔡湘灵不依不饶,“妾只是将心比心,想要让太后娘娘和皇上开心一点而已,您怎么还笑话妾!” 梁帝伸出手,柔声唤道,“爱妃……” “呕~~~” 艹! 梁帝怒而转身,“皇后,朕忍你很久了!” 蔡苏亚捂着嘴,眨巴了两下眼睛,“我怎么了?” “每回朕与蔡妃情至深处,你就发出……”梁帝一时语塞,恼怒道,“皇后,你是冲着你妹妹,还是冲着朕来的!” 蔡苏亚黛眉轻蹙,显得有点为难,“这……非要选一个么?” 梁帝气急:“你!” “皇帝。”在他即将失态前,太后率先喝止住了他的动作,“你是一国之君,要讲究体统!” “还有皇后,”太后转头看向蔡苏亚,眼神凌厉了几个度,“哀家是你的长辈,皇帝是你的丈夫,你竟然半天尊敬都无?” “哀家和皇帝都站着,你倒是能自在地坐在椅子上,这就是你的礼节规矩么?!” 蔡苏亚轻笑道:“还请太后娘娘息怒,妾不是有意怠慢您和皇上的,只是有个特殊情况。” 太后冷哼一声,抬眸不屑地朝她看过来:“哀家倒要听听,你有什么好理由?” 无论是什么,她总会找理由驳斥回去的。 蔡妃怀了孕,若是让皇后趁机嘚瑟起来,她手里的宫权就要不稳了。 “妾有身孕了。” “有身孕又如何?你就算有……”太后严厉的声音戛然而止,深沉的面容上难得显露出真实的情绪——震惊莫名,“你说什么?” 蔡苏亚叹息一声,缓缓从椅子上坐起来,当她站直了,将掩住身形的披风拨开两边,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就变得格外显眼, “孕妇嘛,经常有身娇体弱的时候,太后娘娘您是过来人,一定能理解妾的,对么?” 太后眼神一点点暗沉了下去,偶尔闪过的几道锐芒叫人心惊胆悸,“范太医,去给皇后把把脉。” 蔡苏亚轻巧着往后退了一步,侧身,抬眸朝她望去,“多谢太后娘娘的好意了,只是范太医医术好、资历高,从来都只侍奉太后娘娘的,这样的人物,妾可不敢用。” 摆明了说她不信任太后。 太后怒极,“怎么?你的意思,哀家还能动手害自己的嫡亲孙子不成?!” “这谁知道呢?”蔡苏亚唇角微扬,意有所指,“便是您的亲生儿子,在您心中或许都抵不上权势重要,妾哪敢用自己的孩子来赌?” 太后被戳中痛楚,惊怒交加,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蔡氏!你放肆!” “妾也不是第一天放肆了。”蔡苏亚眉眼弯弯,透着股和气,轻声笑道,“有些事情不说破,只因为您和皇上,都要脸面,这些妾可不稀罕。” 她缓步上前,凑近太后,低声说,“上回您老人家送给我的好礼,我原封不动,都还给您,还请您笑纳。” 太后面色沉沉,忽而电光火石间,她明白过来蔡苏亚口中的“好礼”指的什么,顷刻间脸就苍白了下去,压抑的怒气几乎要在眼底掀起一座风暴来, “你敢对哀家下毒?!” “怎么会?”蔡苏亚挑了挑眉,“尊老爱幼的道理妾还是懂的,母债子还啊,您不会真的以为之前皇上重病昏迷是因为时疫吧?” 她扑哧乐了,发出清脆的笑声,“所以,太后娘娘,现在知道了你自己没中毒,第一反应是庆幸呢,还是窃喜呢?” 她就是吃准了太后会将自己的性命和权势放在梁帝之前! 太后也明白过来了,面色铁青,除了愤怒还有难堪,凌厉的眉竖起来,定定望着她,“蔡氏!哀家能做一次,就不怕就第二次,你是真不怕死啊!” 蔡苏亚笑道,“妾怎么不怕?” “不过有桩事情妾还要提醒您,那毒不仅能侵蚀人的精气活力,在减少寿元的同时,还会使得五脏六腑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害……其中就包括女子的宫体,持续接触,不出半年就能彻底绝了生子的可能。” “可是对女子来说的,您不妨猜猜,若是男子用了,会是什么样的效果呢?” 太后神情骇然,唇瓣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两下,“不、不可能!” “皇帝上次重病到现在才多久?”她压低声音,“况且你离开乾坤宫后,根本不可能再伸手进去投毒!” 蔡苏亚勾了勾唇角,扬起一抹不大有诚意的微笑,“你可以试试。” 她眸光一扫,“范太医不是在么?你让他给皇上把把脉不就行了。” 蔡苏亚笃定淡然地态度反让太后越发没了底气,要是让范太医给皇帝把脉,真把出了什么东西,这件事就坐定了。 一个王朝不需要不能繁衍生息、传承后世的皇帝,太后不敢想象这会引发多大的风暴,他们母子俩好不容易得来的至尊之位,说不定还要便宜了别人! “母后!” 俊脸上混杂着惊愕、茫然地梁帝终于找到了机会,一把拉过太后,“什么下毒?什么把脉?” “母后,你跟皇后之间,有什么朕不能知道的秘密?”梁帝死死盯着他的母亲,气势汹涌,咄咄逼人。 第63章 “是啊,‘什么下毒’呢?”蔡…… “是啊, ‘什么下毒’呢?”蔡苏亚双手抱胸,脸上扬着纯然的笑意,眨了眨眼, “太后娘娘,您不给皇上解惑么?” 太后心烦意乱,偏偏周围好几双眼睛都盯在她身上, 强做镇定, “皇后胡言乱语的话罢了。” “现在, 皇后腹中的孩子才最要紧, ”太后强调,“这可是嫡子。” 梁帝看着她的目光中还是透着狐疑, 不过这到底是他的生母, 梁帝权衡过后, 还是暂且把矛头统一对准了蔡苏亚, “是啊皇后,朕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宠幸过你?” 这话让任何一个后妃听见都会觉得难堪和羞辱,梁帝承认他是故意的, 可惜蔡苏亚脸色变都未变,仿若无事, 笑着说, “您记不记得不要紧, 彤史上记了就行。” “这个孩子, ”蔡苏亚轻轻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小腹, “已经四个月了。太后娘娘说的对, 他是嫡子,合该是众望所归的。” 太后略带讥讽地笑道,“嫡公主也有可能啊, 左右大公主也刚出生,有个妹妹与她作伴倒是极好的。” 蔡苏亚抬眼瞥了她一眼,“你高兴就好。” 她倒是无所谓,就算生了个女孩,小时候暂且扮做男孩养,等她十多岁,想必朝野已经在她掌控之下,到时候皇帝是男是女,也就由不得旁人做主了。 她的淡然自若,反把太后的笑声都衬得莫名尴尬起来。 梁帝看不下去了,随意丢下一句,“既然如此,皇后你就好生养胎吧。”转身离去。 他走了,太后待着也没意思,况且她心里还装着事,便也跟着走,顺带把范太医也带上了。 乌泱泱的人陆续退出坤宁宫,顷刻间清净了不少。 蔡湘灵舒出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疑惑地问蔡苏亚,“刚才你说你有孕了,是怎么回事?” 蔡苏亚睨了她一眼,“太后和皇上不愿让蔡氏女产下皇子,原本你腹中的龙胎对他们来说是最碍眼的了,但要是我也怀上了孩子,就不一样了。” “没有人来盯着你的肚子,不也更方便你做手脚了么?” 蔡湘灵半信半疑,“太后也就算了,皇上怎么会不喜欢我生的孩子?” 蔡苏亚就差翻白眼了“你忘了是谁天天给你端避子汤的?” “用了药,你却还是有孕了,这明摆着是伤了皇上的面子,就算再疼惜你,心里会没有芥蒂么?” 听她这么一说,蔡湘灵才偃旗息鼓,歇了怀疑的心思,低头嘟囔着,“还不是你说要用这个法子,差点都让皇上误会我了……” 可真是放下碗骂娘,过河拆桥都不足以形容她的行为,这是刚上桥就恨不得把后边的木板都拆了呀。 蔡苏亚懒得跟她多说,自顾自走了出去。 不到一个时辰,坤宁宫皇后和刚进宫的蔡妃双双有孕的消息就传遍了朝野内外。 任谁听来都是极好的消息,毕竟他们的皇帝现在膝下一个儿子都没有呢。 使得那些拥护他的臣子心中惴惴,每次皇帝一病就提心吊胆,生怕后继无人。 第二天早朝,文武百官齐刷刷跪地给梁帝道喜,他总算要有嫡出的子嗣了! 梁帝:……朕可真是谢谢你们了。 换做之前,梁帝虽然喜欢儿子,不过他自认身体强健,于子嗣上也不太着急,后宫嫔妃接连小产,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然而,一场病过后,梁帝的心态变了。 无论太医怎么说他病况不严重,自己的身体,一丝一毫的变化,梁帝是感受最深的。 他的精力和体质,已经大不如前了。 若不然他接连宠幸了毛氏姐妹这么久,两人总有一个得传出好消息来吧? 梁帝郁闷过后,脑海中不知怎么浮现出了太后和皇后的对话,什么“中毒”“伤身”之类的,令他尤其在意。 是太后给皇后下毒了? 还是皇后暗算了太后? 不对啊,她们两人中气十足,一点儿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各种各样的猜测萦绕在梁帝心头,其中夹杂着一丝莫名的不安。梁帝等不了了,他一下朝,回乾坤宫换好了衣服,就急急往慈宁宫去了。 一见面,张口便是问太后“中毒”是什么意思? “母后,皇后说,这是您跟她的秘密?” 太后几次想要转移话题都被梁帝坚定的语气掰了回来,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她当初怎么给蔡苏亚下毒的事情说了出来。 “哀家也没想到,那时候她入主坤宁宫不久,竟能有这样的掌控力,如此隐蔽的手段都能被她发现……” 梁帝的神情也渐渐凝重起来,“这么说,皇后把您给她下的毒,又用来谋害朕了?” 他一口否决,“不可能,她哪里来的人手,还能动乾坤宫里的人?” 太后沉吟半晌,缓声道,“皇后这人,哀家原先只当她是个狂妄无脑的黄毛丫头,如今看来,她的确有她深不可测的地方。” “你还记得,先帝在时,对她这个儿媳妇有多信任看重么?” 梁帝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先帝眼中,就是他这个太子说出来的话,都没有太子妃来得可信。 “您是说?!” 梁帝愕然,随即否认,“不可能!” “就算父皇对朕有心结,在他临终之前,朕也贴身侍疾了这么长时间,也能看出父皇把江山交给朕的诚心。” 梁帝自小看惯了先帝对大皇子的偏爱,因而当这份偏爱最终落到他身上的时候,既满足又珍惜。 太后若有所思,“也不一定是先帝的意思,他当时病入膏肓,你成天忙着给他侍疾,哪还有心思在意乾坤宫里发生的琐事……或许是那时候让她趁虚而入了。” 梁帝凝眉,还是不相信蔡苏亚有这么大的本事, “就算父皇重病,还有先皇后掌管后宫,蔡氏冒然插手,不可能不惊动她。” 太后动了动唇,迟疑再三,总不能跟梁帝直说那时候先皇后被她下了毒,自身难保吧。 虽然母子俩在对方心中的好形象摇摇欲坠,但太后还是不愿让梁帝知道她手上沾的血。 “事已至此,”太后沉声道,“也不必细究过去的事情,你只管回去,将乾坤宫上下都仔细查一遍,不能放过一点蛛丝马迹,无论蔡氏所说是真是假,总不能让她得手第二次。” 梁帝脸上显露出烦躁之色,“这朕自然明白。” 他蓦地抬起头,灼灼望向太后,“母后,你给蔡氏下的毒,到底是什么?” “朕如今经常精疲力竭、体虚盗汗,是不是就是因为那毒?” 太后欲言又止,可想起蔡苏亚的话,她也确实担心,那药能绝人子嗣,在女子身上已经应验了,可要是男子中了这毒…… 她不免心惊肉跳,“范太医呢?快宣他进来!” 她扬声对外说,一边又若无其事地安抚着梁帝,“那毒胜在不易察觉,但也因此毒性减弱了许多,只有长期接触,才可能留下病根。” 太后这些侥幸心理,看到范太医仔细把脉后渐渐露出惊惧之色的表情后,随着心重重沉了下去。 梁帝身为当事人,是最惊慌的那个,急声斥道,“有话快说!” 范太医冷汗涔涔,扑通跪倒在地上,“启禀皇上、太后娘娘,皇上体内的毒性极淡,却深深扎根于五脏六腑,日积月累,若要彻底拔除……几乎是不可能了。” 梁帝忙问,“这毒有什么效果,莫非会影响朕的寿数?” “此毒毒性缓慢,若要到影响寿命的程度,必得经年累月、内服外用才有此效。”范太医微微摇头,神情凝重,透着一丝绝望,“皇上、皇上的状况,更像是借助香料,随呼吸、肌理渗入,所以……毒性并不重,只是体虚易病而已……但、但……” “但是什么?!” 他脑门重重磕倒在地上,“会、会有碍子嗣!” 宛若晴天白日一道惊雷打过来,太后和梁帝都僵在了原地,许久没有反应。 饶是太后有心理准备,但真当这个猜想落入实处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痛后悔, 她连忙追问,“可还有办法救?” 范太医支支吾吾,“这……虽说能够缓解,但到底能不能全然康复,臣也不敢确定……” 太后急道:“只要能治好皇帝,范太医你需要什么药,尽管提!唯有一点,此事决不能往外透露,否则,小心你一家满门!” 范太医忙磕头应是。 旁边,梁帝才是那个最受刺激的,他自视甚高,事实上,他也确实是天之骄子,如今还是九五之尊,原本自卑的心在逐年的成长中,变得甚至有些自负。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太后看着梁帝面无表情的脸,平静呆滞的眸光,暗道不好,抬手先把范太医打发了出去,才柔声劝他,“皇帝,你不用担心,你还年轻,天下万物相生相克,哀家就不信,找不到解药来解你身上的毒。” 梁帝用略微沙哑的声线,低沉着开口,“母后,你这药是哪里来的?”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凶狠,直直瞪向了太后,“这么好的药,你连朕都未曾告知,为什么,母后?” “你是真的没有解药么?不、不会的,你既然都算计好了,怎么会不给自己留退路啊,对不对?” 梁帝心头掠起一簇希望的萤火,大步向太后走过去,双手紧紧握在她两边的肩膀上,期盼着说,“快、把解药拿出来。” “母妃,朕可是你的亲生儿子!” 太后被他抓住肩用力晃悠了两下,脑仁传来的晕眩感更加严重了,“住、住手!” 好不容易从梁帝手里挣脱开来,太后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警惕地看着他,“皇帝你冷静一点!” 她是要害人又不是要害自己,拿解药干嘛? “况且范太医不是说了么?这药并不影响你的寿数,只是会有碍子嗣。”太后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只要你还活着,天下总有神医会解这毒,你是皇帝,天下之主,难道还找不到办法么?” 梁帝脚上一软,仰头摊到在座椅上,闭了闭眼,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一时间,殿内彻底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母子俩的呼吸声。 终于,梁帝开口,“……蔡氏姐妹的孩子,朕要他们健健康康地生下来。” 太后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看着梁帝这会儿颓然冷漠的模样,又把话咽了回去,“这是自然。” 她冷静地说,“那到底也是哀家嫡亲的孙子孙女。” 听见这话,梁帝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蔡苏亚之前所说,对太后来说,他这个亲儿子都抵不上权势,孙子又算得了什么。 他神情隐约复杂起来,顿了顿,又道,“还有,母后,朕想把阿姮从冷宫接出来。” 太后一愣,无奈地摆了摆手,“随你去吧。” 反正偌大的萧氏已经门庭凋零,她倒也不是容不下一个妃子。 第64章 梁帝把萧姮接出冷宫,其中或许…… 梁帝把萧姮接出冷宫, 其中或许有旧情未了的因素,但更多的原因是,他需要一个挡箭牌。 他暂时是不会有子嗣了, 但绝对不能让外人猜到事情的真相。 梁帝思来想去,还有什么比独宠一人更好的掩饰办法?既然他只宠爱萧姮,旁的妃嫔怀不上孩子是理所当然, 至于萧姮, 她早年小产过一会, 完全可以说她上次伤了身子, 不易有孕。 站在梁帝的立场,这简直堪称完美的甩锅计划, 但对萧姮来说, 无异于裹着甜蜜糖浆的毒药。 ———— 备受宠爱的萧淑妃卷土重来, 后宫陡然间多了许多硝烟味,尤其是在坤宁宫皇后和蔡妃陆续传出有喜的消息,众人就更加着急了。 眼看着嫡子都要来了,她们的小皇子还没影子呢。 这到时候还怎么争? 于是, 梁帝又重新过上了“三步遇美人”的幸福生活,不过他这回是真的有心无力, 只能继续找萧姮扮演情圣。 其实倒也不全然是假的。 当梁帝看见憔悴清瘦了许多的萧姮,心中多少泛起了怜惜的涟漪。 口中说出饱含歉疚的情话也添了许多真诚。 萧姮固然还怨他, 可在梁帝一次次放下身段的甜言蜜语中, 竖起的心防渐渐被融化了, 加之梁帝一改之前流连后宫的风流, 专心致志地独宠起她来。 这让她怎么能不心生动容? 日夜相对,萧姮很快就察觉了梁帝温和表情下焦灼抑郁的心情,不由关切地问他, “凌哥哥,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梁帝特意要求,在只有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萧姮就像从前那样亲昵地称呼他。 这样的事情,梁帝哪能对萧姮说实话。 只将她揽进怀里,柔声道,“不过是些朝堂上的政事,说出来平白影响心情。” 后宫不能干政,萧姮听了,也不忍惹他继续心烦意乱,便连忙转移了话题。 过一会儿,梁帝笑了笑,抬手温柔地抚摸过她的脸颊,“阿姮,你可知道,坤宁宫,皇后和她妹妹蔡妃都有身孕了。” 萧姮黯然地垂下眼帘,强撑出一抹温婉的笑意,“这是天大的喜事,我自然听说了。” 梁帝道:“无论她们谁生下了皇子,朕就交给你来抚养,可好?” 萧姮一惊,连忙坐直了身子,“皇上,皇后所生是嫡子,蔡妃也不过低我半级,我怎么能抚养她们的孩子呢?这于理不合啊。” “这天下都是朕的,只要朕说好,那就是合乎情理的。”梁帝笑意微敛,眼中寒芒转瞬即逝,“朕也是为你好,年底大封,母后的意思,是要晋升苏嫔为贤妃,如此妃位以上,只有你没有子嗣傍身,朕不放心啊。” 他温声细语,句句含情。 萧姮感动莫名,哪还有反对的心思,“你对我的情意,我真是无以为报。” 梁帝笑了,温和的眼眸染上了几丝宠溺,“傻瓜,朕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萧姮高高兴兴地投入他的怀抱,只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最幸运的女子了。 却不知道,在她头顶之上,梁帝沉默地望向窗外夜景,眼底的暗色甚至比外边的夜空都要浓重。 他要留下蔡苏亚的孩子不假,谁知道他以后还能不能生出皇子来?现在每个龙胎都至关重要。 但蔡苏亚却留不得,不说别的,光是她知道真相,便让梁帝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了。 至于蔡湘灵,梁帝起初也没想通依他中毒后的身体状况,怎么能让蔡湘灵也有身孕了呢?后来转念一想,既然蔡苏亚早有准备,说不定她手中就有解药。 梁帝暗自忖度,等蔡苏亚生下孩子,就抓起来仔细审问一番吧。 左右皇后不常显露于人前,就算突然失踪也没人会怀疑。 ———— 梁帝把全身心都放在了怎么治愈自己的上面。 对国政朝事反倒没那么在乎了,一部分交给内阁拟定,另一部分实在至关重要的,梁帝也顺手推给了身边的心腹太监, ——言朝。 终于,从宫外传来消息,说是在南边扬州,找到了一位专职男子不育的神医,之所以没什么名声,是因为男子多好面子,就算请他来救治,治好了,也不会往外传。 这位神医其中一位患者就是江南知府,年过四十,膝下别说儿子了,连女儿都没有,后院倒是纳了十几个妾,偏偏没一个传出好消息的。 而那位姜神医出现不过半年,知府后院就已经有三个妾室被诊出有喜了。 梁帝登基后,虽然对皇家暗卫的事情全然不知,但他也有意培养自己的眼线,逐渐扩大规模,直到遍布天下。 姜神医就是通过这些眼线人脉找到的。 这些人原本由邓方负责,邓方死后,就直接交到了梁帝手上。 是他最为信任和看重的筹码。 所以梁帝很快下令,低调地把姜神医带进京。 看见了一丝曙光,梁帝越发急不可耐起来,心绪烦躁,茶饭不思,就是晚上也辗转反折地睡不着。 他原本就体虚,现在又是作息颠倒,又是饮食不规律,再加上季节变换,梁帝毫无意外的,再一次病倒了。 于是,他只能把一应政事都交给了言朝来管理。 言朝每日给梁帝通读奏折,由梁帝做主,他便代笔在奏折上写下批语。 不过人生病的时候,动脑是最费精力的事情,没过几天,梁帝就撑不住了,有时候听着听着就睡过去,等几个时辰后悠悠转醒,打着哈欠冲言朝摆摆手,“你看着办,这些事情,不用请示朕了,按往常惯例来就是。” 渐渐的,梁帝放权,放着放着都成习惯了,唯一不变的就是天天问,“姜神医到哪儿了?” 与此同时,言朝手中的权力却在一点点扩大。 梁帝多少有些察觉了,不过言朝每日依旧会把奏折上的内容,以及他相对应批复的回语都仔细告诉梁帝,哪怕他睡着了,也是一样。 这让梁帝慢慢消除了戒心,况且,言朝不过是个太监,再权势滔天难道还能造反不成? 梁帝摇头轻叹,为自己的多思多虑感到好笑, 转而又问,“姜太医到哪儿了?还有几天能到京城?” 言朝面不改色,静静站在他身边,回答,“回皇上,大约明日这个时辰就能到了。” 梁帝点点头,抬起手,两指揉捏着眉心,烦躁又疲惫。 “到时候你去接他进宫,动作小心些。” 他叮嘱道。 皇帝不育,叫来民间大夫治病。 无论治得好还是治不好,要是传出去,以后别人再看梁帝,恐怕就跟看天下最荒唐的笑话一样了。 言朝轻轻应道:“是,奴才明白。” “皇上,眼下时辰不早了,先前萧淑妃娘娘说了会过来陪您用晚膳。” 梁帝阖眼假寐,懒洋洋地摆了摆手,“你准备去吧。” “是。” 随着言朝的离开,屋子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梁帝精力不济,很快就真的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忽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影影绰绰,听不真切, “淑妃娘娘,您从冷宫出来了?一切可都好?” “多亏赵大哥你不时照顾着我,我才能度过冷宫里的漫漫冬日……这份恩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好了。” “我又何须你报答……” “……赵大哥……” 声音变得越来越轻,梁帝皱紧眉头,想要去捕捉那些飘忽的字符,突然,他猛地张开眼睛,怔忡着望着眼前明黄色的床帏,久久不能回神。 方才,那是梦么? 可那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又十分耳熟。 梁帝浓眉紧皱,费力思索。 这时候萧姮听见里面的动静,笑着缓步走进来,“我听宁公公说你在歇息,便特意晚了些时辰,亲手给你做了碗雪梨莲子羹,没成想正巧赶上你醒了,凌哥哥,我叫人进来服侍你洗漱。” 萧姮见梁帝沉默着出神,也没打断他,这些日子他总是这样,有时候说着话,不知不觉心神就飘走了,要等许久才反应过来。 她不知道,梁帝这会儿脑中、心里,都是轰鸣的响声,震得他脑袋一片空白。 那是萧姮的声音。 宛若蒙在眼前的黑布忽然被掀开,他恍然大悟,女声是萧姮,男声是……赵恪? 梁帝心下一沉。 很快萧姮就回来了,她亲自绞了帕子给他擦脸,动作轻柔,行云流水中透着股熟练劲儿。 是了,她在冷宫时,身边只跟了个玉容,许多事都要她亲力亲为了。 “阿姮,”他状似无意地开口,“朕知道你在冷宫受了许多委屈,心中愧疚难当,当初不该一气之下,将你推入那样的境地,不闻不问。” 萧姮柔柔笑道:“凌哥哥不用放在心上,过去的都过去了。” “况且你不是派了赵恪暗中照顾我么?又是送炭火、又是送棉被的,若不是这样,我哪能轻松度过了酷寒的冬天啊。” 梁帝沉默不语。 他送来没让任何人往冷宫里送什么东西。 只叫言朝暗中嘱咐内务府不得怠慢,也就罢了。 赵恪真是有心了! 梁帝在心底冷笑一声。 寝殿内,梁帝和萧姮柔情脉脉,却各有心思。 殿外,言朝叮嘱身后的小太监仔细侍奉,“好生盯着里边的动静,我去御膳房看看今晚上的膳食。” 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应道,“是,您放心。” 言朝走出一段距离后,熟练地绕去了另一个小路,在竹林茂密间,一名长相普通、身形瘦小的小太监隐匿在其中,见到他来,低着头,压低了嗓音, “奴才见过宁公公。” “你做的很好。” 言朝淡淡出声,语调缓和,“回去吧,你该得报酬,已经在你房里了。” 小太监脸上露出一抹喜色,“是是,多谢公公。” 他也没想到小时候一时兴起跟说书人学的变声技艺在宫里还能被贵人看上,“魏荣甘愿为宁公公驱使,只要您肯用奴才,当牛做马奴才也愿意!” 言朝抬眸看了他一眼,“来日方长。” “你先回去吧。既然今日你不当值,没事就别出来了。” “是!”魏荣也是个机灵的,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话中的提点,忙不迭地说,“多谢宁公公!” 等他走后,言朝多留了一会儿,确定四处无人,才缓步离开,往御膳房的方向过去。 晚膳时候,梁帝和萧姮一起用膳,跟前几日没什么不同。 直到他似乎是突然来了兴致,让言朝去把殿外守卫的赵恪叫进来, “说起来,自从赵恪回京,朕都忘了让你们见上一面,叙叙旧。” 萧姮毫不设防,莞尔笑道:“您哪儿的话?” “赵恪是您的御前侍卫,妾常来乾坤您,早就见过他了。” “是么?”梁帝放下手里的筷子,“赵恪与幼时相比变了许多,你还能认出来?” 萧姮想了想,“身形是变了,但细看五官还是一样的。” “而且性格也没变啊,跟小时候一样热情体贴。” 梁帝差点把牙齿连同嘴里的食物一起咬碎。 分别八、九年,多深的感情啊,她竟然还能记得他的五官! 热情,对谁热情? 体贴,是送炭火、送棉被的那种体贴么? 梁帝骤然有种熟悉的、不好的预感, 酸涩、羞恼、背叛、愤怒等等等等, 总之很复杂。 朕好像又绿了…… 咦?为什么要说“又”? 第65章 要是放在以前,知道有男子偷偷…… 要是放在以前, 知道有男子偷偷爱慕着他的嫔妃,梁帝固然生气,但其中也会夹杂着几分自得和不以为然, 他不觉得天下有哪个女子会弃他而选择别的男子。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梁帝正处在自尊心和自信心连番受挫的时候,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怀疑,甚至包括他的亲生母亲。 萧姮对他来说是特殊的。 她对他足够情深义重, 又因为家世败落, 唯一贴心的好姐妹也没了。 梁帝亲手将萧姮从冷宫里接出来, 恢复她的荣光和地位, 便是一心认定了,她现在能够依靠的只有他而已。 所以梁帝在萧姮身边有常人难及的安全感, 就好像无论他做什么、变成什么模样, 萧姮都不会离开他。 但赵恪的出现, 让梁帝猛地意识到,萧姮除了他以外,还有别的选择。 同样的青梅竹马,同样的恋恋不忘…… “碰——” 梁帝手边的汤碗重重摔落在地上, 萧姮吓了一跳,“呀!” “凌哥哥你没事吧?” 溅起来的汤水洒在他的衣袍上, 还是烫的,他小腿处一片灼热发疼。 梁帝没有理她, 径自起身, 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重新沐浴更衣。 徒留萧姮怔怔立在原地, 一脸的茫然。 ———— 梁帝在进浴池之前, 嘱咐言朝去查查这段时间赵恪和萧姮的来往,尤其是她还在冷宫的时候。 那地方偏僻冷情,鲜少有人过去。 梁帝都不敢想象他们在那地方是如何毫不避讳地相处的。 很快, 言朝就回来了,梁帝仰躺在浴池中,四周都是热腾腾的雾气,听见动静,他倏然张开眼睛,沉声问, “查到什么了?” 言朝用波澜不惊的语气,将赵恪和萧姮在冷宫中的相处琐事一一道来。 其实细究起来并未有越礼之处,萧姮从小娇生惯养的长大,骤然去了冷宫,自然受尽磨难,要自己打水、洗衣、打扫屋子,还要忍受宫人的怠慢,以及其他嫔妃的落井下石,当赵恪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来看望她时,萧姮已经病倒了。 赵恪费尽心思给她带来了太医,还有棉被炭火、锦缎丝线等一系列生活用品。冬日严寒,他生怕萧姮受到苛待,便日日借着梁帝的名义前来看望她。他做事隐蔽,旁人也只当是梁帝不愿声张,只在暗中保护萧姮。 忌惮之余,那些刁难算计的小动作也就消停下来了。 赵恪寡言少语,却十分的细心周到,有些小细节,甚至连萧姮本人都不曾注意,他就已经先一步为她考虑到了。 故而两人分别多年的陌生在相互陪伴的冷宫生涯中渐渐消弭,萧姮曾对他说过,她是真心将他当成信赖亲近的兄长看待,赵恪听后,还神伤买醉了几天。 梁帝这才想起来,上月赵恪确实好几天没来当值,他随口问了一句,赵恪说是家中有事,梁帝也没在意…… 现在看来,他不是拿自己这个皇帝当傻子耍? 借着他的名义来接近他的妃子?赵恪怎么不索性把他底下的龙椅一并据为己有不是更好?! 梁帝简直气乐了,板着脸,神色间透着阴测测的寒意,“你去把赵恪叫进来。” 外边萧姮还心神不宁地想着梁帝的异常,就见梁帝身边的大宫女恭敬地过来,“淑妃娘娘,皇上让奴婢送您回延禧宫。” 萧姮一愣,“怎么会?” 她皱眉道,“皇上晚膳才用了一半,可是有什么急事?” 宫女笑容恭敬又客气,“这是皇上的意思,奴婢不敢多言,还请娘娘体谅一下奴婢吧。” “我就算要走,”萧姮语调微冷,“也要亲自向皇上告退才行。” 说着,她就要往内殿走去。 那宫女侧身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福身行礼,“淑妃娘娘,这是皇上的命令,奴婢不敢违抗。” 萧姮抿了抿唇,美眸中划过一丝恍然和受伤,“是皇上不愿见我?” 宫女低头静默,没有回答。 这就是肯定的意思了。 萧姮自嘲一声,拂袖而去。 她径直回到了延禧宫,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独自闷在屋子里生气,一边又开始细细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怎么也弄不明白好端端的梁帝怎么就生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了玉容焦急的声音,“主子!主子!” 萧姮莫名心头一跳,涌出浓浓的不安,“怎么了?” 玉容快步走进来,气喘吁吁,“皇上不知怎么龙颜大怒,下令把赵恪侍卫拖下去杖责了八十大板,这会儿正在乾坤宫门口行刑呢!” 萧姮脸色煞白,不可置信,“皇上怎么会这样做?” “赵恪不是他的心腹么?” 她神情焦灼地拉住玉容问,“有没有打听出来,赵恪是怎么惹怒了皇上?” 玉容慌忙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当时在场的都是御前伺候的人,个个嘴巴严着呢,任奴婢如何打探也问不出有用的东西来。” “不行,”萧姮抬脚就要往外走去,“我要去找皇上说清楚。” 赵恪不是普通的侍卫,是他们二人幼时玩伴,更别说冷宫时他对她伸出的援助之手,在萧姮心中,已然将他视作了极为信赖的亲人。 萧姮赶到乾坤宫的时候,赵恪的杖责已经结束了,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只余下残存的大片血迹,几名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悄然无声,将这幅画面渲染得越发毛骨悚然。 梁帝拒绝了萧姮的求见,让言朝出来回话,说他已经歇下了。 “淑妃娘娘有什么要事,请明日再来吧。” 萧姮哪里肯走,她气恼之下,直接当场跪了下来,“若皇上不见我,我就一直跪在这儿,等他召见!” 言朝冷眼看了她一眼,没有规劝的意思,倒是玉容关切心疼地劝了她几句,见萧姮挺直腰板,神情倔强,实在没办法,也只能在萧姮身边跪了下来。 乾坤宫是帝王居所,凝聚了多少目光。 不多会儿,这场闹剧就传遍了后宫。 梁帝刚责罚了赵恪,萧姮便在乾坤宫外长跪不起,说要请罪。 这里头的牵扯,能让人脑补出无数缠绵悱恻的故事来。 等梁帝一觉睡醒,萧姮已经跪了两个时辰,后宫里的流言已经发酵成了“萧姮和赵恪有私情,被皇上发现后才导致一个重伤一个长跪的局面”。 也怪不得人家想象力丰富,主要前有董嫔的谣言,后有陆槐货真价实的偷人,只要牵扯到梁帝和后妃,大家已经条件反射地往“红杏出墙”这个方向去猜测了。 梁帝知道后,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怒火死灰复燃,甚至比之前还要凶猛。 没办法,以前还只是莫须有的流言,现在却真真切切戳在他的痛处上。 “她还在外跪着?”梁帝冷冷开口。 他当然不会怪自己大张旗鼓、毫无缘由地杖责赵恪才引来流言纷纷,只怨怪萧姮太不懂分寸。 “把她叫进来吧。” 萧姮这会儿已经面无血色、摇摇欲坠了。 若不是她在冷宫历练了一场,这会儿早就撑不住了。 然而,当她终于看到一心想见的男人,他却居高临下地朝自己看过来,眼中除了冷漠,找不到一丝她最为眷恋的温情, “你这是在逼朕!” 他气势汹汹的质问,“朕一心想要还你清白,想保护你,你呢?将朕的心意全然弃之不顾!” 萧姮被说懵了,“皇上,你在说什么?什么清白?” 梁帝浑然忘了他下令处罚赵恪才间接引得众人非议萧姮,自顾自颠倒了因果关系,还理直气壮地责怪萧姮, “朕知道你和赵恪是旧相识,但你是后妃,他是外臣,你们相处之时,不该毫无顾忌!” “你在冷宫时,赵恪常常去看望、接济你,这些事情,你以为只有你们知道么?落在他人眼中,会产生怎么样的恶意揣测,你明白么?!” 萧姮神色怔然,“不是皇上你让赵大哥来冷宫照看我的么?” “你还叫他赵大哥!” 梁帝怒不可遏,“朕是叫人照看你,但不是赵恪!” “他是个侍卫,出入后宫本就是违反宫规的大忌!” “你给朕所说,他有什么企图!” 萧姮久久没有反应过来,思绪纷繁复杂,如果不是皇上让他来照顾她,那赵恪又是为什么,放着大好的禁卫军不做,天天来冷宫瞎转悠? 她眼睫翕动,一时被震撼住了。 还是那句话,对于全心全意喜欢自己的人,在不反感的前提下,总是忍不住多一丝心软和亲近。 “无论赵、赵恪是出于什么目的来照顾我,到底是一片好意。”萧姮定了定神,语气中透着几分哀求,“皇上难道不为他的所作所为高兴么?若是没有他,我恐怕早就死在上一个冬天了。” 梁帝闭了闭眼,良久,沉声开口,“朕是为你感到高兴。” “但是阿姮,若赵恪不死,你和他之间的流言永远不会消除,你要怎么办?” 萧姮仰着脸,镇定自若地说,“只要你相信我,旁人的看法跟我无关。” 梁帝:“那你又凭什么让朕相信你?” 萧姮瞪大了眼睛,仿佛遭受了巨大的背叛一般痛苦委屈,“你不信我?” “朕想相信你,但堵不住悠悠之口,你总得给朕一个解释吧?” “我说了,除了你之外,天下人都怀疑我,我也不在乎!” “朕信你是一回事,你又有什么证据或者说法来取得朕的相信?” “……你就是不信我!既然这样,清者自清,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梁帝:…… 玛德,好烦。 毁灭吧,累了。 长这么大,梁帝感觉像是是第一天认识萧姮。 他定定看了她半天,萧姮正赌气,任由梁帝看她,却始终别开眼睛,留给他一张坚韧不屈的侧脸。 “你说,你和赵恪只是兄妹关系?” 萧姮斩钉截铁,“是。” 梁帝慢吞吞地问,“那从他房中搜出来的绣帕是怎么回事?上头绣着明月凌空,是你最喜欢的画样。” 萧姮的“姮”,同“姮娥”,乃月中仙子。 她自小对明月也抱着不同寻常的情怀。 萧姮有些惊讶梁帝居然让人翻了赵恪的住处,眉间紧蹙,一点没有掩饰自己的不赞同, “……在冷宫时,我身上没有银两,连好一些的膳食都分不到,只能跟玉容私下做了点绣品拿出宫去买,赵恪就是接头人。” “作为感谢,我在离开冷宫前,亲手缝了快帕子给他,作为留念。”萧姮抿了抿唇,语气坚定,“这块绣帕,包含的是兄妹之情、挚友之交,却不掺杂一丝男女情愫!” 梁帝怒极反笑,你说没有就没有? 他还是皇帝呢,金口玉言, 他说有那就真有了? “那赵恪为何将它放在枕头下,与之共眠?” 萧姮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咬咬牙,辩解道:“许是随意放的,之后便忘了。” 两人就这么对峙住了,都觉得对方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个。 这时候,蔡苏亚来了, 她人未到,笑声先传了进来, “快让开,快让开,我可是来给皇上道喜的!” “听说萧淑妃另有所爱了?皇上,您想开些,这是好事啊,瞧瞧,您身子不行,立马有贴心的臣子给您排忧解难!” “不过你也是的,怎么把人打了个半死?他好歹也是你的爱妃的爱人啊。” “爱屋及乌嘛,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66章 刚才萧姮一连串作死的言行,对…… 刚才萧姮一连串作死的言行, 对梁帝的杀伤力都没有蔡苏亚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厉害。 梁帝又惊又怒,本来就被愤怒和不满塞满心胸的他,已经到了临近爆发的巅峰值, 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生生气撅了过去,后脑勺猝不及防地磕在床头, 发出一道沉闷的重响。 “嘶~”蔡苏亚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光是听都觉得疼。 “皇上!”萧姮一惊, 连忙起身上前, 却被旁边侍立的宫女拦了下来,“还不快让开!”她凝眉喝道。 “萧淑妃。”蔡苏亚慢吞吞地开口, “你好像, 还没给我行礼呢。” 萧姮动作一顿, 担忧地看了眼被搀扶着躺在床上的梁帝,“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还是快点宣太医吧,皇上刚刚……摔了一下, 不知道严不严重?” 蔡苏亚挑了挑眉,语调轻柔, “我觉得,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萧姮:“嗯?”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就听见蔡苏亚扬声向外说了一句, “淑妃把皇上气晕过去了, 还不快去请太医过来?对了, 再来几个人将萧淑妃送回延禧宫仔细看管起来,等皇上醒了再做决断。” 萧姮一惊,脸色慌乱起来, “不、我没有!” “皇后娘娘,明明是你……” 蔡苏亚眸光泛着微微的凉意,看着她笑了笑,“我么?” “人人都知道我不受宠,皇上哪舍得为我气坏他自己的身子。” “你就不一样了,宫里谁不知道萧淑妃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啊。” 萧姮心头掠过一丝彻骨的寒意,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从未有过的仓皇漫过了所有思绪,她怔怔地随着宫人离开,最后望了梁帝一眼,脑海中只留下了最后一个念头, ——得尽快把乾坤宫的变故告知太后! 萧姮犹豫再三,终于决定动用了先皇后留给她的人手。 原本她暗自立誓,绝不像姑母那样深陷后宫争斗无法自拔。 可现在,她实在不放心任由昏迷不醒的梁帝落在皇后手中,萧姮心里清楚,皇后不比自己,她对梁帝毫无爱慕之心,真要到了关键时候,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不得不说,先皇后掌管后宫几十年,到底有她的本事。 在慈宁宫的佛堂里念经颂文的太后很快就收到了梁帝昏迷的消息,而萧淑妃被赶了出来,现在乾坤宫唯有皇后来主持一应事务。 太后蓦地站了起来,神情凝重,“不好!”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叫人准备撵轿,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乾坤宫。 满心担忧梁帝安危的她,在踏进殿门的那一刻,依旧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 ——太安静了。 上次梁帝疑似得时疫的那次,即使将大部分宫人隔离在乾坤宫外,梁帝的寝殿周围依旧乌泱泱挤满了人了,侍奉的宫人、治病的太医,来来往往各司其职,人人都绷紧了神经,丝毫不敢怠慢。 当时的氛围纵使安静,也是叫人喘不过气来,那种沉重憋闷的安静。 而现在,空旷静谧,夜风簌簌,仿佛有什么东西隐匿在暗处,山雨欲来风满楼。 “还请太后娘娘将您身后的这些人都留在宫外。” 太后抬眸看去,见皇后一手轻轻抚摸着隆起来的肚子,款款从皇帝的寝殿内走出来,她遥遥望向太后,没有上前迎接的意思,只在原地微微福身,甚至在太后开口叫起之前就已经站起来了,言笑晏晏,柔声细语, “太医说了,皇上虽然还未苏醒,但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也有所感知。” “冒然进来太多人,会让他受到惊吓的。” 太后深沉的目光瞥了眼她的肚子,在皇后生产之前,她不会和她彻底撕破脸面。 况且,太后声势浩荡地踏进乾坤宫,她就不信,皇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里对她动手。 直到被一掌打在后颈的穴位处,无尽的黑暗渐渐吞噬了她的清醒和理智,太后始终是这么自信地认为着。 接着,她就抱着极度不甘的愤懑,失去了最后一丝意识。 等太后再次醒来,发现她被牢牢地绑在椅子上,而皇后正优哉游哉地躺在她面前的软榻之上,纤白的手在昏黄的烛光下宛若玉石精雕细琢而成的一般,捻起一颗浑圆晶莹的葡萄放入口中,几息之后,又是另一只修长的手再自然不过地放在她嘴边,接住了她吐出来葡萄皮。 她定睛望去,那个贴心侍奉的好奴才可不就是她儿子身边的太监总管? 太后惊怒交加,“蔡氏,你竟敢这样对待哀家!” 蔡苏亚似乎着这才发现她醒了,扭过头来,略带讶异地挑了挑眉,“太后娘娘体质很好啊,仅仅半个时辰就醒了,可见你平时保养得不错。” 言词之间,连原本意思意思的敬意都没有了。 太后忽然意识到,皇后既然敢胆大妄为地绑架她,定然做好了不让此事传出去的准备。 这么说来,她脸色渐渐苍白,皇后莫不是打算要她的性命? 太后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蔡苏亚笑了笑,“我想要太后您手中的权力。” 太后定定地看向她,“你要宫权,哀家给你就是,犯不着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这样就没意思了。”蔡苏亚轻叹一声,“早在你还是宁妃的时候,我就察觉你不像表面上那样的无脑冲动,但没想到您暗中的城府竟然连先皇后都没能发觉,甚至还白白把自己的性命都赔了进去,可怜极了,一天太后的位置都没坐呢,就死了。” 太后震惊地说,“是你!” 她就说,好端端的,先皇后怎么就突然针对起她来了,太后花费十几年心血培养出来的人手差点被她连根拔去。 没办法,先皇后占着天然的优势,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往宁妃身边安插眼线,宁妃却只能小心翼翼、暗中筹谋才为自己挣得那么一点的筹码。 原本为了梁帝的名声考虑,太后是打算让先皇后登上太后之位再慢慢衰弱而亡的,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不过话说回来,能独占“太后”这个位置,她心中也不是不庆幸得意的。 幸好她早早除掉了先皇后。 “啊,是我。”蔡苏亚坦然答应下来,“我那时候只是太子妃,但东宫那块地方太小,我不稀罕。” “左右都是要管的,管理后宫它不香么?” 她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不过你跟先皇后在后宫扎根多年,如果不想办法让你们两败俱伤,我就是当了皇后,也只能做个傀儡皇后了。” “那可不行。” 她煞有其事,“我受不了这个委屈!” 太后:…… 哦,看出来了。 “如你所愿,”太后冷冷开口,“哀家有大半人手都毁在了先皇后手里。” 要不然,依她在坤宁宫留下的布置,想给蔡苏亚下毒,绝对能做到天衣无缝,等她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蔡苏亚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不大真诚的笑容,“确实。” “就是有一桩事令我格外为难,新帝登基后,先皇后的人脉都沉寂下来了,恍若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是吧太后?你我都知道她会将人手交给萧姮,可无论怎么监视她的一举一动,都抓不到一点蛛丝马迹。”蔡苏亚好奇地望着她,“萧姮去冷宫里的那段时间,你应该把延禧宫上上下下都翻找了一遍吧?” 太后脸色难看起来,沉默不语。 蔡苏亚笑了笑,“那就是了。” “所以说,还是要抓住她的弱点才行。” 太后凝眉,若有所思,“你费尽心思对付皇帝,就是为了引萧姮出手?” “那倒也不是。”蔡苏亚抿唇,扬起含蓄的笑容,“我就是单纯看他不爽。” 太后:…… “好啦。”她拍了拍手,接过言朝适时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手,“‘反派每到关键时候就话多’的环节结束了。” “太后娘娘,”蔡苏亚这时候的眼神真诚极了,“我有件事,还需要你的帮忙。” 太后心神一凛,满是戒备,脸上倒没显露出来,淡定自若,“什么忙?” “一道懿旨。” ———— 梁帝病重,从情理上来说,太后就成了他最佳的代言人。 毕竟她是他的亲生母亲,任谁也不会想到太后会有伤害梁帝的可能。 然而这时候,太后却也跟着病倒了。 梁帝来势汹汹的病情彻底摧毁了这位“爱子如命”的母亲,她最后下发的命令是剥夺萧姮的封号和位份,将她贬为最低等的官女子,迁去延禧宫偏殿,无召不得出。 同时,把手里的宫权全部交给了皇后,特意指明了,在她和梁帝无法出面主持大局的这段时间,由皇后代表他们统领诸事,为此,还将太后和梁帝最为信任和看重的两名奴才,老嬷嬷和宁大总管拨到了她身边照应。 在许多人看来,这既是用来监视皇后,又是威慑众人的好办法。 毫无疑问,这位从嫁进东宫后就存在感不高的皇后,一跃而上,稳稳站在了权力的巅峰。 对此,后宫暂且不说,前朝多有质疑之词。 不过内有言朝,外有蔡首辅,反对质疑的人终究掀不起什么风浪。 转眼几个月过去,令人惊讶的是,没了梁帝的朝堂并没有丝毫杂乱无章的迹象,一如之前那样顺利流畅地运转着,许多人隐隐约约反应过来,梁帝,这个一国之主,对他的国家和子民的影响力,几近于无。 这大约是天底下最嘲讽的事情了。 所以,当梁帝苏醒,病情好转的消息传出来时,文武百官并没有表面上那样喜出望外,甚至心头充满了数不清的烦躁, ——皇上醒了,以后又要像之前那样天天太阳还没出来就打卡上朝……哎呀忽然头好疼,要不明天告假吧? 而终于从混沌黑暗中挣脱开来、悠悠转醒的梁帝也没能高兴多久。 “皇上,您终于醒了?”蔡苏亚笑盈盈的脸出现在他眼前,语调轻松又欢快,“太后娘娘都等你好久了。” 什么?太后? 梁帝呆呆地看着她,脑海中思绪一片混乱,用干涩沙哑的嗓音说,“太后……在哪、里?” 蔡苏亚对着他身侧的方向努努嘴,“哝,这不就在你床脚坐着么?” 梁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并不在自己的寝殿之中,入眼的也不是明黄色、绣着九爪金龙的帷帐,身下更加不是他宽大到能躺下五、六人的龙床…… 他的语气变得慌张起来,“朕、朕在哪里?” 梁帝急忙向四处张望,用尽全部的力气才勉勉强强撑起上身,惊愕的目光随即就落在了坐在床脚的太后。 他心目中睿智可靠的母后只穿了一身简素宫装,挽起的发髻上甚至找不到一个拿得出手的首饰,倒是藏匿在黑发中的白丝若隐若现。 太后今年不过四十出头,在梁帝的印象中,她雍容优雅,容貌气度比三十好几的女子有过之无不及。可现在看去,憔悴、颓然、疲惫等负面情绪从眼尾的细微、下垂的嘴角、突起的颧骨等细节处明晃晃的显露出来…… 梁帝惊恐万分地摸上自己的脸,“朕昏迷了多久?十年??二十年???” 第67章 梁帝的反应连蔡苏亚都没预料到…… 梁帝的反应连蔡苏亚都没预料到。 她一怔, 随即忍不住抱着肚子大笑起来,“皇上,你这就过分了, 太后娘娘变成这副模样,不还是因为照顾你太辛苦么?都说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 你也跟人家学学啊哈哈哈哈哈~” 眼看着她笑得厉害, 言朝皱着眉从暗中的角落处走到她身后, 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 好让她能倚靠在自己身上, “小心些, 太医说这孩子已经足月了, 你随时都可能生产的。” 他这么一动, 梁帝就看见他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最倚重的太监总管走近他的皇后身边,虽然说着责怪的话,无奈的语气和温柔的目光,是他从未在言朝身上看见过, 极具人性化的一面。 梁帝气急败坏,“小宁子, 你在干什么?” “你瞎了么?朕才是你的主子!” 蔡苏亚好不容易收住笑声,挑眉看去, “皇上贵人多忘事, 小宁子本就是你从我手中抢过去的, 要说谁是他的主子, 那也只能是我。” 言朝听了,唇边扬起淡淡的、柔和的笑意。 梁帝一愣,他那时一心扑在怎么讨父皇欢喜、夺得皇位上面, 邓方和赵安死后,聪明沉稳、能力出众的小宁子脱颖而出,他依稀只记得他是赵安的徒弟,早就忘了他的出身。 左不过就是个奴才,梁帝起初用他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以后会重病缠身、精力不济,被迫把朝政大事交给了一个太监来料理。 “你!”他气急,指着蔡苏亚质问道,“朕还没治你的罪!” “皇后,你到底把朕,和母后带到了什么地方?你想干什么?弑君造反么!” 蔡苏亚仔细想了想,“造反不一定,弑君倒是可以考虑。” 梁帝一时语噎,死死盯着他,现在她脸上找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你、你你,你敢!” 蔡苏亚眸光柔柔地落在他震惊到扭曲的五官,幽幽叹了口气,“我确实是不敢的。” 还没等梁帝放下高悬的心,又听她说,“倒不是怕皇上你从病床上跳起来打我,”她微微眯起眼,露出狡黠且灵动的神色,明眸流转,一瞬间绽放的光华,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主要,我们早就商量好了,皇上你啊,是言朝的战利品呢。” 梁帝怔怔地看着她,仿佛失神一般,许久才反应过来,喃喃重复,“言……朝?” 始终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太后这会儿也猛地抬起头来,定睛打量着言朝,眼中闪过惊诧愕然的情绪, “你、你究竟是谁?” 太后情绪不可避免的激动起来,她按捺出心底的起伏,强作冷静,“事已至此,哀家和皇帝都是你们的手下败将,你们也没必要再隐瞒,有话直说就是。” 言朝淡淡出声,“言朝是我生母给我取得名字,她因病早逝,我父亲将我接走后,说他族谱上,我这一辈从‘水’,便给我另取了个‘溶’字,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跟我细说其中寓意,就亡故了。” 梁帝还未为如何,太后身形微微颤抖,像是竭力忍耐着某种情绪,“你跟端王是什么关系?” 不等言朝回答,她忍不住加大了音量,问,“你是他的儿子?” “端王?” 梁帝也跟着想起了什么,“不可能,端王根本没有儿子!” 端王是先帝的弟弟,梁帝的王叔。 不慕权势地位,拥有闲云野鹤一般的情怀, 年轻时四处游历,至交好友遍布天下,有关端王的事迹连普通百姓都耳熟能详。 “端”是他的封号,而世人提及他,多盛赞“贤王”。 久而久之,许多人就习惯称呼他为“端贤王”。 若说名望,先帝那些个兄弟,没有谁能比得上端王,只不过他对夺嫡没兴趣,成天也不在皇宫,天涯海角四处乱逛,所以也没人正经拿他当对手看待。 直到兄弟几个在夺嫡中你来我往,下手毫不留情,一个个不是死就是被圈禁了起来,最后只剩体弱多病的先帝,和对皇位不感兴趣的端王。 当时的皇帝先看中的是端王,甚至连立储的圣旨都准备好了,可惜端王当时正在江南,路上耽搁了几日回京。 就是这几日,皇帝驾崩,新皇登基,端王紧赶慢赶,不仅没能见到亲爹的最后一面,也错过了继承皇位的大好机会。 好在他志不在此,毫无芥蒂地恭喜先帝登基。 端王坦白心迹地表明自己对争权夺势没有兴趣,也愿意一辈子当个“闲王”。 先帝起初是信了,两人兄友弟恭,他还做主为端王选了一位温柔贤良的王妃。 但几年过去,先帝孱弱的身体依旧没能有什么起色,有次他重病在床,无法料理政务,只能交由内阁处理。 之后他就听闻内阁有官员在私下议论,若是当年登基的是端王就好了,他贤名远播、身体康健,完全是众望所归,就是运气不好,偏偏关键时刻不在京城,白白让别人捡了便宜。 先·捡便宜·帝心态一下子就崩了,他本来自小身体不如兄弟强健,被他们瞧不起甚至不稀罕拿他当夺嫡的对手,就多多少少有些自卑,加上病重格外敏感泛滥的情绪,突然就生出了一个主意, 只要端王不在这世上,人们自然就不能拿他来拉踩自己了。 皇帝毕竟是天下之主,只要他想做的事情,多花费点心思,总能办成的。 端王府内火光亮了一夜,最终端王畏罪自杀,端王妃随夫殉情,小郡主受了惊吓不慎跌到磕到脑袋,当场没了气息,其余的下人死走逃亡伤,血色弥漫,偌大的端王府转眼之间连空气都充斥着死亡的味道。 所有人都知道端王是冤枉的,是先帝容不得他。 但那又怎么样?端王还是死了,先帝依旧是权倾天下的帝王。 梁帝那时候也还没到记事的年纪,但他听说过端王的事迹。 他很肯定地开口,“宗人府掌管的玉牒上,从未记载过端王有儿子。” 言朝不紧不慢地开口,“因为我不是端王妃所生。” 他的出生是一次意外。 在端王妃之前,端王还曾有过一个未婚妻,因家中犯了事,她也受了连累,不光被迫解除婚约,还被打入贱籍,成了官伎。 她给端王留了一封信,说自己被家人早早送回了老家,望他以后不要挂念自己。 端王年少慕义,多少有些难过不舍,这才索性出京四处游历了起来。 两人再次重逢,已经是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当时端王成了端亲王,娶妻生女,而那位未婚妻在官伎一行中已经成了“老人”,风光不在,端王便忍不住出手相助了几次,甚至为她在京城置办了容身之所。 终于有一次,两人酒后失礼。 翌日端王醒来已经是正午时分,身边的女子悄然离去,只余下一张纸条,上写“勿念”二字。 这一分别,又是四年过去了。 她再次出现,是因为旧病复发,命不久矣,只想为怀中的稚子找个安全的去处。 她恳求端王,不必把这个孩子的身世公开,只说他是旧友之子,留在身边稍加照料,养他长大成人就够了。 端王眼睁睁看着她咽气,犹豫再三,还是把这个孩子抱回了王府。 他跟端王妃说了实话,寻问她的意见。 端王妃起初有些醋意,不过看见稚嫩懵懂的孩子,又不由得生出怜爱之心,虽然还是没松口让端王公开认回这个孩子,但平时相处时,一口一个“溶儿”,待他犹如亲生子一般。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贺溶”这个名字,在言朝五岁的时候,就该出现在贺家宗谱之上了。 如果不出意外…… 言朝瞳色偏淡的眼底骤然划过一丝红光,速度快到蔡苏亚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掐住梁帝的脖子将他从床上硬生生拽了下来。 “皇帝!” 太后一惊,连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却忘了自己在床脚上坐了半天,腿已经麻了,直愣愣冲上去,身体摇晃了几下,就重重摔在了梁帝身上。 “嗷——!” 梁帝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 好嘛,刚才还嫌弃自己全身无力,几乎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现在倒是有感觉了,除了疼还是疼,没一会工夫冷汗就浸湿了衣服,他张大嘴巴喘着粗气,匍匐在地上,就像一条缺水濒死的鱼。 “皇帝!凌儿!”太后急得两眼通红,哪怕母子俩有嫌隙,这也是他十月怀胎、寄予厚望的儿子,见他这副模样,心痛地程度并不比梁帝好上多少。 她抱住梁帝,仰头,恨恨地看着言朝,“哀家不管你的贺溶还是言朝,端王一家满门被灭,都是先帝造的孽!凌儿当时才四岁,他能知道什么?!” “你就是要报仇,也不该朝着我们母子来!否则,你也是滥杀无辜!跟先帝有什么区别!!” 言朝居高临下地站在他们两人身前,眸光冷漠,久久不语。 在他身后的蔡苏亚却一眼瞥见他掩在袖口内、紧紧握住的拳头。 她心念一动,上前,用双手将他微微颤抖的拳头包裹在柔软的掌心,踮起脚尖,轻声在他耳边说,“不准听她的话。” 虽然是命令的话,却将他冰寒入骨的心都暖化成了一汪蜜水。 言朝反手握住她,剧烈波动的情绪仿佛被一阵清爽柔软的春风安抚了下来,“我知道。” 太后见状,差点咬碎一口牙,她再看不出来这两人有奸情就算是瞎了。 “蔡氏!你竟敢!”她语气里满是尖锐的恨意,“你可是堂堂皇后,一国之母,居然自甘下贱,委身于个一个太监!” 蔡苏亚呵呵笑道,“太后娘娘别弄错了,跟言朝比起来,你儿子才是太监呢。” “不然你问问他,在独宠萧姮的这几月,可曾真正宠幸过她?” 太后一震,下意识地看向梁帝。 梁帝终于从全身的剧痛里缓过神来,他愕然抬头,正对上太后怀疑的目光,本就受尽打击的意识顷刻间就吞噬了所有的理智,条件反射地转头,想躲开所有人的注视和质疑。 然而蔡苏亚的声音却不肯放过他, “太后娘娘知道是为什么嘛?” “归根究底,还要感谢你大方送给我的那些毒。” “托你的福,皇上以后再也不用为子嗣而烦忧了。” “啊!”梁帝崩溃地抱住头,“你住口!住口!” 太后浑身僵硬,机械地转过头,空洞无神的目光从蔡苏亚的脸上逐渐下落,直到看见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才闪过一丝亮光, “没事,没关系的啊!”她急忙去安抚梁帝,“蔡氏姐妹不是都有孕了么?只要她们能生下来,你照样是有子嗣的,谁都不会怀疑……” “可别,”蔡苏亚温柔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我的孩子虽然也会姓‘贺’,但真不是你的,如果非要纠结一个关系的话,他该唤你一声堂伯父才对。” 太后和梁帝齐刷刷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脸上的愤怒也不见了,神情呆滞,活像是被冻住了一样,瞳孔黝黑,直直看向蔡苏亚,顿了几秒,极有默契地,又齐刷刷看向言朝。 气氛一下子陷入了凝固的尴尬之中。 第68章 “你……”太后定了定神,“你…… “你……”太后定了定神,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死死盯着她圆乎乎的肚子,“这孩子,是、是言朝的?”到最后, 声音都变得尖利起来,“他是个太监!” 蔡苏亚有些不高兴了,“我都说了他不是。” “太后难道还能比我更清楚他是不是太监?”她故意挺了挺肚子, “瞧瞧, 证据都在这儿!” 太后气极了, “你你你……”她翻来覆去, 除了那些“寡廉鲜耻”、“不守妇道”之类的词也说不出什么新意来。 蔡苏亚很快就没了兴趣,“你还是给自己留点力气吧, 看皇上的状态, 以后还要您多多费心了。” 太后这才意识到梁帝奇怪的安静, 按理来说,他才应该是最愤怒的那个。 她扭头一看,才发现梁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紧闭眼睛晕倒了过去,微张的嘴里边还冒着白沫, 太后瞬间慌了,伸手拍拍他的脸, “凌儿?凌儿!” 她着急万分地冲蔡苏亚吼道,“还不快去叫太医!” 蔡苏亚慢悠悠地说, “急什么, 左右每天都会有太医过来, 等一晚上就是了。” 听听, 这说的是人话么? 太后怒不可遏地瞪着她,恨不得用锋利的目光将她碎尸万段。 不过情势逼人,太后也不敢全然豁出去, 毕竟梁帝不能死,那是因为蔡苏亚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长大,但她这个太后就无所谓了。 没听说过哪朝储君非得有个祖母的。 她只能在蔡苏亚两人离开后,用尽全身力气,大汗淋漓,好不容易才把梁帝抬回床上,自己瘫坐在床脚上,哪怕去烧盆热水来给他擦擦脸的力气都没有了。 太后怔怔地望着面无血色的梁帝,一时间,心头满是说不清的讽刺。 这就是他们母子俩汲汲营营算计而来的荣华富贵! 也不知道先帝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感受。 他生怕端王跟自己抢皇位,迫不及待灭了人家满门,结果到最后,那把龙椅还是落到了端王的孙子头上。 真是可笑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半昏半睡的太后感觉到一丝温暖的曙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的脸上,她猛地反应过来,睡意全无,天亮了。 “太医!” “来给皇帝诊脉的太医人呢?!” 然而,任由太后如何焦急,始终没见到一个太医的影子。 直到有宫人来给他们送膳的时候,太后从她们口中得知,皇后昨夜突然发动了,在今早第一缕晨曦出来之时,生下了大皇子,取名“煦”。 太后闭了闭眼,颓然地靠在身后的座椅上, “终究是,让他得逞了。” 这个TA,也不知说的是言朝还是蔡苏亚。 ———— 蔡苏亚想想自己两辈子也算是受过苦的人了,但她从小到大挨过的打加起来都抵不过昨天生孩子那么疼。 她费劲扭过头,看着躺在她身侧,还没有她小臂长的襁褓,报复性地戳戳小婴儿鼓鼓的脸颊,又软又嫩,总感觉稍微用力,他就会像豆腐块那样散开。 他很乖,瘪了瘪小嘴,淡淡小小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圆乎乎的脑袋在襁褓里蹭了蹭,但没有哭,很快又甜甜地睡过去了。 柳华端着鱼汤煨成的白粥走进寝殿,看了一眼屏风外的炭盆,不由皱了皱眉,“这些奴才真是的,眼看着炭火就要灭了,也不知道多添一些。” “是我让他们把火弄小点。”蔡苏亚长叹了一口气,“又不让开窗户,偏偏炭火放好几盆,这多危险。” 柳华不懂一氧化碳致死的道理,只当蔡苏亚是在屋子里闷坏了,笑着劝慰道,“主子,您再忍一忍,再过十天就是大皇子的满月宴,到时候您这个月子也能结束了。” 蔡苏亚在她的搀扶下,慢腾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接过白粥,舀了一口放入嘴中。 自从怀上这孩子,她以前最喜欢吃的鱼是一点都碰不了了,闻着味道就想吐。 也是奇怪,生完之后,她又开始想了,各种菜式做法,接连吃了十多天也不腻。 蔡苏亚轻叹一声,“满月宴啊。” 这么大的盛典,梁帝要是不出席,旁人不知道该如何议论她的宝贝儿子。 柳华也想到了这一层,为难道,“主子,您看,皇上和太后那儿?” “无妨。”蔡苏亚垂下眼帘,专心喝粥,“到时候再说吧。” 大不了发道“圣旨”下去,直接册封小煦儿为太子,也正好能起到威慑的作用,免得让某些人以为梁帝命不久矣,生出了趁虚而入的心思。 言朝在梁帝身边替他料理政事的时候,已经将他的笔迹学了八九成,况且这会儿玉玺也在他们手上。 忽然,躺在旁边的小煦儿仿佛是被香味给勾醒了,他皱皱小鼻子,发出几声可爱的哼唧。 柳华一下子就心软了,感叹着说,“大皇子可真好看。” “而且长得像极了主子呢!” 她语气中难掩喜意,作为知道真相的人,在蔡苏亚生产前,一直暗暗担心万一孩子长得随了他爹该怎么办。 没成想小皇子这么体谅他的娘亲,一眼望去,眉眼处处能看出蔡苏亚的影子。 蔡苏亚挑了挑眉,“他不像我还能像谁?” 谁还能比她对他更好?十月怀胎、忍着剧痛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这小子要是一点都不像她,蔡苏亚非得将他再塞回肚子里重造不可。 柳华笑眯眯地说,“也是大皇子的福气,他生得随主子,奴婢看宁总管也十分欢喜,您生产后睡了过去,宁总管抱着大皇子,在您床边坐了一宿,到第二天还舍不得走呢。” 柳华原本觉得自家主子同宁总管在一块儿是委屈了,但后来知道宁总管不是真太监,梁帝又是那一副靠不住的薄情性子,柳华再回头看宁总管,越看越满意。 说曹操,曹操到 从殿外传来了请安的声音,是言朝来了。 柳华福了福身,偷偷对蔡苏亚眨了眨眼,随即转身去把言朝请进来,自己反而出去了,还关上了门。 言朝没注意此时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快步走到床边,眸光关切的注视着她苍白的面色,精心调养滋补了这么些天,她的小脸上依旧看不到血色。 别人生完孩子都是胖了,她倒好,脸还生生瘦了一圈。 言朝不由得伸手,心疼爱怜地摸摸她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脸颊,不知怎么想到了小煦儿身上,只觉得母子两仰头朝他看过来的模样姿态,像极了。 “真好。” 他低低出声,“真好。” 言朝纤长浓密的眼睫飞快颤动了两下,怔怔望着蔡苏亚怀中的小煦儿。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不哭不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黑眼睛好奇地望着言朝, “呜哇!” 他兴奋地扑腾着手脚,可惜被密实的襁褓封印住了,小脸一懵,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清澈见底, ——噗! “他吐泡泡了!” 蔡苏亚惊喜地指给言朝看。 小煦儿本人也被吓了一跳,小脸一懵,眨巴了两下眼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言朝熟练地将他抱起来,让他小脸蛋靠在自己的肩头,轻轻在他身后拍了拍,稚嫩的哭声渐渐消停了下来。 蔡苏亚好奇地望着他,小声说,“他又睡着了么?” 言朝侧过身子,让蔡苏亚看趴在他肩头的小煦儿。 他正张开了粉粉嫩嫩的小嘴,秀气地打了个哈欠,眼睛一闭一闭,没一会儿就彻底没动静了,稍微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很有规律性。 巴掌大的小脸蛋被挤出了一坨白乎乎的肉,看着蔡苏亚直想再戳一戳。 言朝瞥见她亮晶晶的眼眸,轻笑一声,抱着小煦儿往后退了两步,“你也到午睡的时辰了,回头把他吵醒,连带着你也没办法睡。” 他径自转身出去,将小煦儿交给了柳华和乳母。 言朝本就不同意蔡苏亚把小煦儿放在寝殿跟她一起睡,这儿大的婴儿,不分白天黑夜,每隔一、两个时辰就要醒一回,等他睡着后,也得小心翼翼、时刻照顾着,生怕他被身上的襁褓掩住了口鼻,又或者因为突然降下去的温度而受寒惊风…… 这样的辛苦,她哪里受得住。 “这是我受了多大的痛楚才生下的孩子,”蔡苏亚辩解道,“要是不让他多跟我呆着,回头同他乳母更加亲近了,那些罪我不都白受了?” 言朝不由好笑,“他是你的孩子,与你血脉相连,怎么会跟别人亲近?” 他将床头她刚刚喝完的白粥碗放到外间的桌子上,这样等会儿宫人来收拾的时候,也不会惊扰到她休息。 “好了,要是他以后真的不听你话了,我就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知道娘亲生养他的辛苦。”他温声道,言语之间透着浓浓宠溺安抚的意味。 蔡苏亚想想,“也是,我不大会教孩子,以后还要你来负责培养他成才。” 言朝一愣,“那你呢?” “我教他怎么玩儿啊!”她理所当然的开口。 言朝哑然失笑,“好,你当慈母,我来做严父。” 闻言,蔡苏亚眨巴眼睛,仔细打量着他,言朝疑惑道,“怎么了?” “你看上去一点不像严父。”她说,“总感觉无论小煦儿犯了什么错,你都舍不得责怪他,还会为他解围收尾、消除痕迹,当做无事发生。” 言朝微微一怔,眉眼氤氲出无尽的柔色,唇角扬起无奈的笑意,“那时因为我在你面前,只有这一面啊。” 他承认他为小煦儿的出生欣喜万分,那是他的儿子,一脉相承。 言朝想过,要把天底下最好、最尊贵的东西交给他,权力、皇位……最终都是成就煦儿的工具。 但即使这样,也比不上蔡苏亚对他的意义。 言朝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好生养了这么几天,她的脸还是那样的玲珑精致,但一双纤柔白嫩的手好像多了不少肉,摸起来软乎乎的,手感极好, “他病了。” “他?”蔡苏亚挑了挑眉,“皇上啊。” “他病了现在还算是新鲜事么?” “身心受损”的梁帝因气急攻心,加剧了身体内残留毒素的蔓延,上一次晕厥后,又耽搁了两天,等太医再来把脉的时候,就发现他中风了。 是的,常人大约五十往上才可能会出现的病,梁帝年纪轻轻就已经得了。 现在时不时就要犯病,口歪眼斜,还大发脾气,太后那点本来就不怎么深厚的母爱没半个月就被消磨了个精光。 但没办法,该伺候的还是得她伺候。 如蔡苏亚所说, “留着你的性命,给我平添这么大一个隐患,就是为了让你来照顾皇上。” “太后要是不想干,自然有大把的人愿意替代你。” “比如萧姮,听说最近她忙得很,在四处打探皇上的处境呢。” 太后只能含泪继续,从梁帝身上,她真切领会了民间“赔钱货”的概念。 看吧,她生养了这么一个儿子,还没仰仗他享几天福,这辈子所受的委屈却大部分跟他有关。 这哪是儿子啊,讨债鬼也不至于这么赶尽杀绝的。 想二皇子、三皇子的母妃,为了跟儿子出宫单住,在太后面前伏低做小、殷勤讨好,她那时候还得意痛快来着,现在看来,果然小了, 格局小了。 至少王府里没有像蔡苏亚这样胆大妄为的毒妇! 一想到现在宫内议论纷纷的、白胖健壮的大皇子是皇后与人偷情得来的,太后心肝脾肺肾都连着发疼,早知道,她当初在知道蔡氏有孕的时候就不该心软,干脆下手直接把她和腹中的孩子一起弄死多痛快! ——话说,等那个孽种登基了,给凌儿的谥号不会是“绿”吧? 很难得的,太后的脑回路七拐八弯,奇迹般地跟蔡苏亚合上了, 她就兴冲冲地提议,“……这样以后史书上提到他,就会称呼他为‘绿帝’哈哈哈,真的,什么叫流芳百世、名传千古……” 绿·半死不活·帝:真的,你们做个人吧! 第69章 不过,还是有人真心记挂担忧着…… 不过, 还是有人真心惦记和担忧着梁帝的。 比如萧姮和蔡湘灵。 萧姮是最先发觉不对劲的。 她将梁帝被蔡苏亚困在乾坤宫的消息传给了太后,也知道太后立即动身要去看望梁帝,却偏偏她一到乾坤宫, 之后再传出来的消息就是她也病了,被气病的,罪魁祸首的就是萧姮。 宫中谣言不断, 都说太后是知道了萧淑妃做下的丑事, 又为皇上的病情所焦心不已, 身体承受不住才病了, 一时间,萧姮声名狼藉, 哪怕最低贱的宫人提到她也不带丝毫敬意, 还可能半调侃半嘲讽地议论着萧淑妃有多“深闺寂寞”。 幸好萧姮被禁足在延禧宫, 否则出去晃悠一圈,不知道能收获多少个白眼。 萧姮心里清楚,谣言之所以为谣言,就是无根无据, 如果她自己出面澄清,旁人只当她狡辩, 眼下最好的办法是让梁帝出面,肃清这些不实言论。 可关键,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梁帝了。 每次去派人去乾坤宫, 不是说梁帝病着不见人, 就是明晃晃说了不愿见她。 萧姮不相信, 她了解梁帝,既然当初单单处置了赵恪,就知道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她跟赵恪有私情, 既然如此,也过了生气的时候,为什么会不愿意听她解释呢? 接着太后颁下旨意,将手上所有的权力都移交到皇后手上,愈加肯定了萧姮心头的猜测。 太后和梁帝一定是被皇后控制起来了,说不定已经遇上了危险。 萧姮一狠心,将手上所有的人脉和资源都用上了,几天过去,丝毫没有消息不说,那些原本藏匿隐蔽的眼线不知怎么接连暴露,损伤大半。萧姮别无他法,只能及时止损。 她潜伏下来,思来想去,终于想起了一个被她忽视许久的人。 皇后的亲妹妹——蔡湘灵。 蔡湘灵得宠的时候,萧姮还在冷宫里。 等她从冷宫里出来受到梁帝独宠,蔡湘灵又因为有孕在坤宁宫闭门不出,实际上,两人还真没见过。 眼下皇后因为侍疾常住乾坤宫,连之后的生产和坐月子都没离开。萧姮趁虚而入,费尽心思,总算是把信传到了蔡湘灵手中。 蔡湘灵不见得有多聪明,但对梁帝是发自内心的爱慕。 一想到他可能有危险,什么都顾不得了,急匆匆就往乾坤宫过去。 宫人们碍于皇后,都不敢拦她。 谁不知道,自从太后和皇上病倒,皇后就是这皇宫的掌权者,谁都不敢触怒她。 蔡湘灵就这么一路通行,直接来到了乾坤宫门口。 “我要见皇后!”她神情倨傲,语气笃定,“你管去通报,我见不到她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蔡苏亚这才想起来还有个被她遗忘的妹妹,“让她进来吧。” 蔡湘灵跟着宫人去将蔡苏亚,见她居然住在梁帝的寝殿内,震惊过后,便是浓浓的嫉妒涌上心头。 就是梁帝最宠爱她的时候,顶多也就是把她叫去乾坤宫一起用膳,从来就没让她留宿过。 结果蔡苏亚甚至在他的寝殿生子?? 这简直是没把祖宗规矩放在眼里,传出去,指定人人都要斥责她恃宠而骄、以下犯上! 蔡湘灵越想越是酸涩妒忌,板着脸,语气不由得添了几分火气,原本试探的问句也变成了气势汹汹的质问, “皇上呢?” “你为什么不肯让我见他?是不是你心里有鬼?” 蔡苏亚正在筹备小煦儿的满月宴,也懒得费心思去应付她,直截了当地开口,“你想见他?” 蔡湘灵冷哼一声,“那是当然!” “皇上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凭什么独占他?” 蔡苏亚明眸微眯,勾唇笑道,“看在你是我亲妹妹的份上,我只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 汹涌而出的嫉恨淹没了那点轻微的不安,蔡湘灵以为她是在威胁自己,气焰更嚣张了,“姐姐,你骗我是假孕的事情我都不跟你计较了,难道你还要防着我、不允许我见皇上么?!” 蔡苏亚长叹一口气,摆摆手,“行吧,你要见就见吧。” 蔡湘灵还没来得及高兴,猝不及防地就被打晕了。 等她再次醒来,果然见到了梁帝,不过记忆中英俊矜贵的皇上如今身形消瘦,面色蜡黄,双目紧闭,若不是胸膛有些微弱的起伏,她几乎要怀疑床上躺的是一具尸体。 蔡湘灵惊恐地尖叫一声,“啊!” “叫什么?”阴沉、不耐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蔡湘灵又是一声尖叫,脚一崴,跌倒在了地上,她下意识循声看去,见是一个神情阴郁的老妇人,蔡湘灵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是谁?” 老妇人冷笑一声,“你连哀家都不认识了?” 蔡湘灵震惊呆滞,“你、你你是太后?”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床上干瘦苍白的男人,“那、那不会是……” “对,那就是皇帝。” 太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正好,哀家年纪大了,无力照顾皇帝,你不是对皇帝一片痴心?以后都交给你了。” 这会儿蔡湘灵尚且陷入了茫然之中,等她反应过来,就被太后使唤得团团转,一会儿去打水烧水给梁帝擦身子,一会儿去煎药做饭,甚至还有两盆衣裳叫她连夜洗干净,里头有太后的,也有梁帝身上换下来的,放了许久,俨然已经臭了。 蔡湘灵甚至比年纪大的太后还要娇生惯养,还没到晚上,刚刚过去半个时辰,就已经哭天喊地要出去了。 “姐姐!皇后姐姐!是我错了,灵儿给你道歉,求求你让我出去吧!” “我保证以后都乖乖听你的话,再也不敢忤逆你了!” “长姐!快放我出去,娘会来看我的,你不让我见她,又怎么跟家里人交代?” “姐姐……呜呜呜你快放我出去吧……我在这里真的活不下去了!!!” 蔡湘灵拍着大门,哭嚎的动静一次次减弱下来,到最后,连哭得力气都没有了。 她望着瘫倒在床上的梁帝,瞪大的眼睛放在瘦削的脸上格外吓人,平时还好,一旦情绪激动起来,就会鼻歪眼斜流口水。 蔡湘灵心中宛若天神的如意郎君轰然倒塌了,她呆呆地看着他,眼中有绝望、有嫌恶、有怨恨……唯独没有一丝明亮的爱意。 这就是,她豁出一切得来的生活么? 蔡湘灵后悔极了,她该听娘的话,从一开始,就离皇宫远远的,这不是她能轻易踏足的战场。 现在可好,把自己一辈子都栽进了看不到一点希望的惨淡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依然麻木的蔡湘灵看见大门开了,几个看不清容貌的黑衣人又抬进来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蔡湘灵慢吞吞挪步上前,目光死死定格在那人的脸上,良久,唇角牵起,露出一抹充满恶意的笑容, “终于等到你了……” 萧姮。 在无边的黑暗中,她逐渐想明白了,当初她冒然找上蔡苏亚,完全是被萧姮利用的,没道理她生活得这么艰难,萧姮在外头享受自由和荣华。 蔡湘灵蹲下来,对上萧姮悠悠转醒、惊惧疑惑的眼神,轻声道,“皇上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她可知道,不光她一个人怨怪萧姮,梁帝也把所有的惊怒不甘都发泄在了萧姮身上,若不是因为她跟赵恪的奸情,他也不会一怒之下,被蔡苏亚抓住机会将他幽禁起来,从九五之尊,沦落成阶下囚。 这一处避世的小院子里,天天都有好戏上演,热闹非凡。 ———— 对外,梁帝在小煦儿五岁的时候就“驾崩”了,他顺利登基,成了大梁史上最年幼的小皇帝。 蔡首辅特意找上蔡苏亚,言下之意,皇帝年幼,身为太后,她理所当然可以挑选一位辅政大臣,他的意思是, ——你我都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说得对。”蔡苏亚赞同地点了点头,抬眸迎上蔡首辅惊喜、满意的目光,莞尔笑道,“这么好的事情,当然是要留给……我自己啦。” 蔡首辅缓缓展开的笑容就这么尴尬地僵在了脸上,“你?” “你是太后!后宫不可干政可是祖制!” “那也不过是大梁才有的规矩而已,”蔡苏亚满不在乎地说,“前朝太后垂帘听政多了去了,岂不是更加久远?” 蔡首辅见她是认真的,心下愈发慌乱,语气也不自觉急迫严厉了起来,“苏亚,你是蔡家的女儿,你该明白,只有把辅政的权力交到为父手里,才是最有利的!” “是,对你有利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蔡苏亚露出一抹假笑,“不过父亲,你确实提醒我了,我要是垂帘听政,文武百官中或许有反对的……” 蔡首辅连忙附和,“这是必然,牝鸡司晨,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当政的道理!” “欸!”蔡苏亚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他们无非就是担心我冒然插手政事,任人唯亲,回头不肯归政给小煦儿。” “既然这样,不如父亲你辞官回老家去吧?朝堂上都没有蔡家的人了,外人也就不用担心我偏心娘家了呀。” 蔡首辅被这突然一棒子打得满眼金星,“你、你说什么?” “不行!蔡苏亚,你不准这么做!” 蔡苏亚轻叹一声,“瞧瞧,父亲你还没当上辅政大臣呢,就对我这样颐指气使了,真让你当上,这天下是姓蔡还是姓贺?” 她诚恳劝他,“都是为人父母的,你也应该理解一下我嘛,我总得为小煦儿多考虑几分……” ——当天,蔡首辅是翻着白眼被人抬出乾坤宫的。 还没等人猜出个可能来,宫里就传出来了蔡太后下发的懿旨: 第一,她要垂帘听政, 第二,为了避免外戚势大,危及小皇上,太后决定让蔡首辅辞官归隐,且在她当政期间,蔡家男子不得入内阁。 如果说第一条出来的时候反对声一片,到第二条的时候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都安静了下来。 这么看来,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啊? 太后亲自出手把她娘家都给废了,可见没有跟小皇上争权夺势的意思,只等皇上长大,她自然也就归政给他了。 到底是亲生母子,想来也没那么多阴谋算计。 总比立几个辅政大臣的好,万一其中有个野心昭彰的,打算谋权篡位、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天下才真的乱了。 于是,文武百官大多默认了太后垂帘听政的决定,偶有上奏反对的,蔡苏亚笑盈盈地表示,“既然你不赞同哀家代理朝政,那么也别委屈你在哀家手底下当官了,不如等十年后,皇上长大亲政了,你再试试?” 然后和蔼可亲地让人摘去了他们的官帽,当场贬职为民,直接扔出了皇宫。 随后,她笑着又问了一遍,“在场可还有异议的?不妨直说,哀家很开明的。” 百官面面相觑:…… “臣等恭请太后娘娘上座!” ——毕竟古语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 第70章 蔡苏亚问过言朝,想不想恢复身…… 蔡苏亚问过言朝, 想不想恢复身份,将皇位抢过来。 言朝当时正在给她揉捏着因为抱孩子久了为酸疼的手臂,闻言, 眼睛都没抬,淡淡出声,“不想。” 蔡苏亚好奇地问, “你不想当皇帝么?” “世上谁不盼望着能登基为帝, 执掌天下啊。” 言朝温声道, “我原本也只是打算报仇而已。” 至于报完仇后, 大梁会被摧残成什么模样,言朝是不在乎的。 他没有继承端王爱民如子、仁义宽和的优秀品质, 只要能让先帝一脉断绝, 他才懒得管天下苍生的喜恶得失, 也从没想过去争夺皇位。 或许梁帝和其子嗣都亡故后,宗室皇亲会因为夺嫡大打出手,言朝也只觉得畅快。 谁让当年先帝强加罪名杀害端王一家,这些个皇亲国戚明明知道真相, 却冷眼旁观,甚至有几家还推波助澜以取得先帝的赞赏重用。 在蔡苏亚没看到的, 剧情之外的世界。 梁帝这个男主角寿终正寝以后,他仅剩皇子们却跟着相继离世, 仅仅一年就都死光了, 引得民心不安, 流言纷纷, 都说是老天不愿贺姓皇族占着龙椅,这才把他们的性命都收走了。 于是,天下各地的起义军层出不穷, 朝内忙于应对,还要抽空选出个皇帝出来。 关键皇室宗亲也被流言蛊惑,觉得谁当上皇帝就得死,原本的激烈夺嫡变成了互相推迟,僵持不下。 不出五年,天下大乱。 然而现在,先帝—梁帝一脉已经断绝,言朝也算是大仇得报,况且现在龙椅上坐的还是他的儿子,再没有什么遗憾的地方了。 言朝忽然停住动作,他温热的指尖顺着她细腻的肌肤往下滑,最终虚虚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人人都盼望着能执掌天下,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天下。” 他认真地说。 蔡苏亚眸光流转,轻扬的朱唇间流淌出清聆愉悦的笑声,她倾身上前,将手抽了出来,转而捏住他的下颌,缓声道,“你还记得我跟梁帝说过么?如果你有主子,那也只能是我。” 言朝抬眸看她,他如今已经没必要伪装自己的容貌了,一双凤眸明澈潋滟,眼尾轻轻一扫,就不知道要牵出多少扯不断的情思来。 他专注地凝视着她,随着蔡苏亚缓缓直起身来,跪坐在他面前,言朝的眸光便从平视变成了仰视,他温顺的抬起头,任由她指尖轻巧着在他脸上随处乱点,宛若起舞一般。 蔡苏亚眉眼弯弯,放软了语调,“你认不认?” 言朝轻笑一声,眉眼在烛光下氤氲处柔和明粲的光华,将他本就精致绝伦的面容衬托得越发叫人移不开眼睛,含着笑意的声音刻意放低了些,暧昧多情,清俊冷淡的气息霎时间染上了明艳绚丽的色彩,凝聚成一股摄心夺魂的魅力, “我认。” “只要是你的吩咐,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主人。” 两人初次亲近的时候,他被她逗得丢盔弃甲,思绪混乱,迷蒙无措,仿若经历了一场美妙的梦境。 当时她就在他耳边说过,唤她,主人。 言朝仰着头,眸光乍一看,干净纯粹,将所有的流光都化作了绵绵情意,蔡苏亚垂眸看去,只觉得他既乖巧,又动人。 她转而捧起他的脸,朝着柔软的唇瓣,重重亲了下去。 言朝感觉到了唇齿缠绕间传来的隐约痛处,非但没有吓退他,反而更加助长了他的气焰。 蚀骨的酥麻感从腰腹窜起来,所到之处无不炽热难捱,怀里的人便是唯一的解药。 言朝伸手,揽住她的腰,暗暗使力,让她最大限度的贴近自己,细枝末节的霸道并不影响他面上流露出来的茫然无措,“我要怎么做?” 蔡苏亚忍不住,在他白皙的脸颊上重重捏了一把,“装傻?” 言朝表示无辜,“我只是再努力让你快乐,好叫你更喜欢我一些。” “主人?” 蔡苏亚挑了挑眉,“那你放开我?” “不行。”言朝下意识地拒绝。 她就像是捉到了什么把柄,扬起了娇蛮又得意的笑容,落在言朝眼中,依旧是无可救药的可爱, “看吧,你说听我的,现在却又不听话了。” 言朝笑了笑,索性牢牢抱住她,将头埋在了她满是馨香的肩窝处,“那,你打算怎么惩罚我?” 蔡苏亚对他的亲近不为所动,伸手往后,落在他散落的黑发上,稍稍一用力,就把他的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抓起来了, “你不是说,想要我快乐么?” 像是怕抓疼了他,她松开手,在原处动作轻柔地抚摸了两下,“那就看你表现了,如果你不让我尽性的话,恐怕……” 她眸光流转,意有所指地从他颇为可观的身下扫过,悄声凑近他耳侧,“它就要受点委屈了。” 言朝眼中一热,抱住她猛地转身,天旋地转间,两人就已经一上一下地躺在了床榻上,他低头,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仿佛压抑着极为凶险的猛兽,盘旋片刻,终于迫不及待地向着甜美可口的“猎物”下手了。 他低下头,先是亲了亲她挺翘的鼻尖,比起澎湃的欲望,这个举动却透着一种真挚而纯粹、好似水晶琉璃一般的情愫, “我爱你。” 这个词还是他从蔡苏亚这儿学来的。 在此之前,无论是端王夫妻,还是他的生母,都没有教他“爱”这个字。 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明白。 言朝觉得自己何其有幸,能遇到这样让他翻天覆地、义无反顾的人。 ———— 蔡苏亚说到做到,在小煦儿长到十五岁的时候,就慢慢开始放权给他,让他亲政了。 主要也是因为她懒。 大部分琐事早早被她推给了言朝去管,自己倒是时不时去宫外溜达,等小煦儿大了,母子俩就一起“离家出走”,把劳绿命的言朝留在宫里批奏折。 对此他多有怨言,好在每每蔡苏亚都会在某些小情趣上补偿他,言朝便也甘之如饴。 “母后,那群朝臣真烦!”小煦儿如今已经跟她差不多高了,长相大致随了蔡苏亚,这也导致小时候,小煦儿不爱学习,被言朝逮住教训时,总忍不住心软,最后实在没办法,索性把他打包扔去了尚书房,下旨让内阁大学士轮流给他讲课。 他这天下朝,气呼呼地跑到慈宁宫跟蔡苏亚告状。 现在的慈宁宫已经不是以前的慈宁宫了,蔡苏亚手握大权后,一点都不吝啬给自己谋福利,将慈宁宫上下,按照她的喜好大肆修整了一番。 “每回朕有什么决定,他们就有一大堆道理等着朕,胡扯些乱七八糟的,最后归总到一个道理,说朕年幼、经验尚浅,比不上他们资历老道、思虑周全。”小煦儿不屑地撇撇嘴,“这群老狐狸,就是倚老卖老,故意给朕下马威罢了!” 蔡苏亚笑着拿帕子给他擦汗,“你既然心里都明白,还生什么气?” “就是因为明白我才生气,他们平常在朝堂上吵得面红耳赤,就差动手了,结果糊弄起我来倒是团结一心。”小煦儿仰着小脸,傲娇地哼了一声,“总有一天,我要让那些老家伙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蔡苏亚将他拉到身边坐下,“你又忘记自称‘朕’了。” 小煦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着扑进了她的怀里,“我跟母后血脉相连,密不可分,才不稀罕那些规矩。” “咳——”有人在门外轻轻咳了一声,小煦儿转过身望去,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奶酥球!” 言朝亲手做的小点心一直都是小煦儿的最爱,他很快就抛弃了他血脉相连的、母后的怀抱,快步向言朝过去,抬手就要接过他手里的奶酥球,笑容灿烂,“爹您肯定知道我被人欺负了,所以专门做奶酥球来哄我开心的对吧?” “是不是还有别的小惊喜?”他伸长脖子,探头期待地朝他身后看去。 言朝微微侧身,躲开了他的手,凤眸微眯,凌然的情绪叫小煦儿一下子安分了不少,“里边有一半是你母后的。” “让她先吃。” 小煦儿垂头丧气,低声嘟囔着,“就知道是这样……冷了就不好吃了……” 他眼巴巴地望向蔡苏亚。 蔡苏亚无奈地笑了笑,“过来吧。” “是!”小煦儿朗声应道,“我就知道,母后对我最好了!” 他偷偷给言朝递了个炫耀得意的小眼神: 看吧,你疼母后,母后最疼的可是我! 小煦儿很早就知道他言朝的儿子,蔡苏亚才不愿意让他认梁帝为爹呢,太有辱她的品味了。 但她也没想到这孩子从小就聪明伶俐,即使回到慈宁宫会抱着言朝的大腿撒娇,在外却只当他是自己母后的心腹,虽然一样的亲昵信赖,但对不知事的懵懂孩童来说,能忍住惯用的称呼,不当着外人的面明目张胆喊他“爹爹”已经很不容易了。 蔡苏亚也是后来才知道,小煦儿五岁的时候,言朝拉着他进行了一番深刻的对话,也不知道他怎么说的,小煦儿小小年纪,竟然真能依照他的意思执行,做得滴水不漏。 事后无论蔡苏亚怎么问言朝,他都是笑而不语, 所以她最终也只能归咎于: 真不愧是她的儿子!果然继承了她卓越优秀的基因! 小煦儿暗搓搓的挑衅在言朝的无视下不了了之,他眨巴着眼,奇怪地看向最近格外宽容的父亲,“爹,您最近心情很好啊?发生什么好事了么?” 言朝微笑着点头,“我和你母后决定了,年后就出宫游历一段时间。” ——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旅行,也不用碍于皇宫人多眼杂,多有束缚。他们可以夫妻相称,光明正大的牵手相拥,感受着旁人艳羡、赞叹的目光。 言朝何止是心情好,简直是心花怒放。 与他相反,小煦儿却是宛若晴天霹雳,手里的奶酥球掉在地上都没发觉, “母后,你们不要我了么?” “我也要去!” 还没等蔡苏亚说什么,言朝先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不准任性。” “你是皇帝,哪有皇帝满天下乱跑的道理?” 小煦儿怏怏不乐,“那你们都出宫玩乐去了,让我应对一群讨人嫌的老头子,我多可怜啊。”他依偎到娘亲身边,“母后,你舍得我么?” 蔡苏亚眉心轻蹙,摸摸他满是委屈的小脸蛋,眼看着就要心软了,言朝眼疾手快地抓住小煦儿的领口,直接把他提溜了起来,“你该回乾坤宫去批奏折了,小小年纪,正是勤奋刻苦的时候,不能养成好逸恶劳的坏习惯。” “欸?等等!母后救我!” “你都说了我是皇帝,哪有提着皇帝满宫晃悠的道理?!!” “放肆!大胆! “……” “……爹我错了……你给我留点面子QAQ” 第71章 蔡苏亚还没来得及睁眼,耳边就…… 蔡苏亚还没来得及睁眼, 耳边就已经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咒骂声, “太阳都晒屁股了,人还在炕上躺着……我真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连娶两个儿媳妇都是懒货……” 她陡然一惊, 倏然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坑坑洼洼的砖墙,灰扑扑的,不知道已经蒙了多少层灰了。 整间屋子大概也就十几平米, 炕床占了一大半, 余下的空间只能勉勉强强供一个人来回走动罢了。四处墙壁上乱七八糟的不知挂了些什么, 一眼望去只叫人觉得心烦意乱。 蔡苏亚怔愣片刻, 猛地抬起手,纤长白皙, 不是小孩子的手。 她心头不知道是松了口气, 还是失望。 差点以为她一死, 回到自己小时候了。 说实话,虽说死亡来得突然,但蔡苏亚对自己的一生也没有多少遗憾的地方,哪怕她爹、继母, 包括蔡婧雪、江远都还活着,不过她能肯定, 凭借着她早前埋下的种子,他们就算活着, 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快活了。 要是人真有转世投胎的机会, 蔡苏亚可不想再跟那群人遇上, 心里膈应还是次要, 主要是无趣。 思绪转换间,门口的人显然已经按捺不住了,见屋子里头久久没有动静, 气劲上来,索性一把推开了门, “怎么?你还真打算让我这个老婆子来伺候你?” “没嫁进来之前装得多勤快,好哇,这才几天啊,就露出真面目了是吧?还不快起床去干活!” 眼看着这个一脸尖酸刻薄的瘦老太太上来就要掐她,蔡苏亚敏捷的起身躲了过去,“您着什么急啊,我只是初来乍到有些不习惯而已,这不还等着您吩咐么?” 她早就看出来了,整个屋子没有多少应该属于“她”的东西,显然是没在这里住多久的。 看环境,大概率是某个村庄里,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年代了。 眼前这老太太,看年纪就是长辈,在没有摸清楚她现在的处境之前,还是别冲动的好。 见她态度恳切,瘦老太太的表情稍微好看了一些,板着脸冷哼一声,“话说的好听,也没见你怎么孝敬我,新嫁进来的媳妇,一睁眼睡到这个点也是没听说过,还打算让我这个当娘的伺候你做早饭啊?” 听她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蔡苏亚明白了几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娘。” 换个称呼的事情,当年她刚被接回去,面对笑里藏刀的继母都能亲切地喊出一声“妈”来,这个老太太算什么, “也不是我非要偷懒,主要我也不会做饭啊。” 老太太惊讶又凶狠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你不会做饭?” “嗯啊。”蔡苏亚坦然地点点头,“不会。” “要是弄不好,毁了锅碗瓢盆,或者浪费了饭菜,那不是让您更生气么。” 老太太刚要发脾气,对上她无辜真诚的表情,莫名觉得她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这年头谁家的粮食都是宝贝,可不能白白被糟蹋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蔡苏亚一边套上放在床脚的衣服,一边柔声问她,“对啦娘,那我没起来,今天早饭是谁做的啊?”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除了你大嫂还能有谁?” “老婆子我命苦啊,那么多个儿媳妇,也就你大嫂老是孝顺点,你……” “是是是,我知道您最疼大嫂了。”蔡苏亚笑着应承,“既然这样,以后您就让大嫂多带带我呗,我努力跟她学习,以后也能好好孝顺您。” 老太太猝不及防地一愣,扭头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你别是糊弄我吧?” 蔡苏亚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娘你这么不信任我,但既然嫁人了,我也是真心想改,您是我娘,以后就那我当女儿管也是应该的,只能委屈您辛苦一点,教教我了。” “您想啊,之前我再怎么错,只要以后我变好了,好名声传出去,外人听了还不都夸奖是您教导有方,可不比大嫂,当姑娘的时候勤快能干,嫁进来以后老实孝顺,别人说起来,也只会夸她娘家会养女儿,您说是不是?” 老太太一时被说迷糊了,“是……是这意思?” 她皱着眉,脸色还是阴沉不快的,但眼神明显不像刚才进门那会儿凶狠刺人了,“果然不愧是知青院里出来的,说话一套一套的。” “行了,快起来吧。饭你不做,碗总得你洗,家里不养闲人!” 说完,她转头就出门了。 蔡苏亚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正打算下炕,忽然脑中一阵疼痛,陌生的记忆就像走马灯一样飞速在她脑海中穿梭而过,短短一息之间,把她自己原本的记忆都压过去了。 某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真是七十年代、刚刚嫁为人妇的“蔡苏亚”。 虽然严格说起来“她”才十八岁,比她要小了七岁。 蔡苏亚是十五岁的时候下放到红星大队当知青的,她不是家中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就是运气不好,也遇上了一个面善心恶的继母。 她有个跟她同岁的继姐,人美嘴甜,很容易就将性格内向的“蔡苏亚”压了过去,之后继母又生了个年幼的弟弟,她在家中就彻底成了透明人。 说起来,继母也没打她罚她,就只是让她包揽了所有的家务而已,说出去谁也说不出错,像“蔡苏亚”这样,从小在家里被当成保姆驱使的女孩子多了去了,她一旦向外人抱怨,得到的也只有“不懂事”、“偷懒”的评语。 所以在要求下乡的时候,继母为了留住她的亲生女儿,把“蔡苏亚”推了出去,她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不情愿,更多的只是羡慕、嫉妒以及不甘心而已。 羡慕她的姐姐有母亲保护,也嫉妒她从小什么都不用犯愁,只要漂漂亮亮地做她的白天鹅就可以,而不甘心则是针对她的父亲的。 明明她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在他心里比不上幼弟就算了,连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姐都比不上,“蔡苏亚”都想不起来多久没见过父亲对他露出笑脸了,偏偏他会揽着继姐骄傲又宠爱地笑着,仿佛这才是他为之得意的亲生女儿。 甚至在还没问过她的前提下,就以“她姐姐身子弱”的理由,先把她的名字报了上去。 没给她留一点拒绝的余地 。 “蔡苏亚”只带了一个简单的包袱下乡,里面除了她的几件衣服,就是她自己做的两个馒头,在路上就吃完了,之后又饿了两天,想问别人买一些干粮,可翻遍全身上下都掏不出一分钱来。 但即使这样,凭借她的踏实能干,还是渐渐在红星大队站稳了脚跟。 和知青院的其他人不同,她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回去,与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怎么把自己当透明人,“蔡苏亚”宁愿就这么孤零零地过自己的日子。 几年下来,她在大队里说不上出挑,但也没犯过错。安静老实,每次都能完成自己的任务,也不给别人添麻烦,虽说存在感小一些,但比起某些过分引人瞩目的同伴,这些缺点也能算是优点。所以当村里的项大娘急需为她刚刚离婚的儿子挑选媳妇的时候,就想到了她。 十八岁的“蔡苏亚”正值芳龄,她虽然行事低调,但继承了生母的美貌,细看也是清秀动人,比起乡里长大的女孩,自有一身独特的气质。 况且她还是知青,嫁人给多少彩礼最后也是陪嫁回来的,算来算去都是赚了。 项大娘当时被死活要离婚、在外头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的前儿媳气得要死,咬着牙非要给儿子讨个更加优秀的媳妇好打她的脸,热热闹闹地请了人前来下聘,对外都是一副喜气洋洋、自家赚了大便宜的样子。 转过头,不惜装病把儿子骗来,一定要他完成婚礼才肯放他走,生怕晚一步,让才拿到离婚证就跟男知青不清不楚的前儿媳抢先,到时候弄得好像真的是她儿子出了什么问题被嫌弃了一样。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对“蔡苏亚”的要求极高,恨不得她十全十美,才好拿出去堵别人的嘴。 咦? 蔡苏亚眸光流转,似笑非笑的解下耳边的发绳,把有些毛躁的黑发重新梳理顺了。 所以她现在已经结婚了呀? 这倒是新鲜事。 她四处扫视了一眼,没找到镜子,就索性起身,摸索着找到了后院,给自己打了盆水洗脸。 “三婶,你醒啦!” 稚嫩的童声从底下传来,蔡苏亚才发现院子里围着四个小娃娃,最大的也不过十岁左右,最小的走路都踉踉跄跄的,在身边姐姐的看管下,噔噔朝她走过来。 倒是不认生,一张小脸红扑扑,笑容灿烂地跟看见糖了似的。 说话的是偏大的男孩子,黑瘦黑瘦的,剃着光头,要不是五官长得不错,蔡苏亚还以为看见猴了。 蔡苏亚记得他叫黑蛋,可谓是十分形象了,活像是故意照着名字长的。 “黑蛋啊,”她笑眯眯地开口,语调温柔可亲,“你在这儿是知道三婶刚来,对家里不熟悉,所以懂事地故意等我么?” 黑蛋正对上她弯弯的、清澈的好像月亮似的笑眼,被里头粲然的流光晃了一下眼睛,不知怎么地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整个人都僵住了,就是黑漆漆的皮肤没能如实反应他猛地窜起来的热意, 嗨呀,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夸他懂事! 站在黑蛋身边的铁蛋看哥哥不说话了,自觉终于找到了自己发挥的机会,扬着小脸,声音清脆地说,“三婶你怎么这么晚才起床啊,我是小孩我都不赖床了!” “奶奶说你是个懒媳妇,要好好治治才行!” 闻言,蔡苏亚唇边的笑容越发亲切了,望着眼前一黑一白俩小子,“知道三婶我为什么这么晚起床么?” 两蛋齐刷刷地问,“为什么?” 她左看右看,神秘兮兮地冲两人眨了眨眼,“因为我在练武功啊。” “武功?”两个男孩眼睛刷一下就亮了, “三婶三婶,你练什么武功?” “三婶你会飞么?” 蔡苏亚失落地叹了口气,“原本是能的,但是三婶年纪大了,功力慢慢就消散了,这武功啊,只有从小开始练,才能有用呢。” 武功什么的,对女孩子来说明显诱惑力小点,旁边看着妹妹的小姑娘见状,猛地走到两兄弟面前,警惕地看着她,“你撒谎,你要是这么厉害,怎么还会嫁到我家里来?” 她娘说了,三婶是从外面来的,不是他们自家人,不能相信她。 “你不信?” 蔡苏亚挑了挑眉,无奈地摇摇头,“我睡了一觉,积攒了不少功力,本来是可以展示给你们看的,可是吧,你奶奶刚叫我去洗碗,我最不喜欢厨房的油污了,所以我只能把功力都留着了,到时候可以用来保护我的手。” 三个听懂的娃娃面面相觑,黑娃是先忍不住的那个, “那我用我的手帮你洗!” 铁蛋也跟着举起小手,“我也是!” 小姑娘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两人一眼,想了想,觉得这是个证明三婶说瞎话的好机会,“那好吧,我也帮你洗。” 她板着小脸,“要是你说的是真的,以后的碗我都帮你洗!” 第72章 蔡苏亚去厨房拿了三个小碗来,…… 蔡苏亚去厨房拿了三个小碗来, 又随手从地上捡了个小石子,用其中一个小碗盖住,然后把另外两个分别摆在它旁边。 “你们猜猜看, 小石头在哪个碗里?” 黑蛋头一个抢先指着中间的小碗,“这个!” 铁蛋也是一门心思跟着哥哥走,“我也觉得是这个!” 小姑娘, 名字叫春分, 她到底年纪大一些, 更别说这个年代, 女孩子基本上都早早懂事了,心里就琢磨三婶怎么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 里头是不是有诈? 可她思来想去, 也想不到第二个答案, 毕竟刚刚是她亲眼看着蔡苏亚把小石头放进去的。 “就……第二个吧。” 她旁边的小崽子仰着脑袋,疑惑地看了自家姐姐一眼,总觉得她姐姐拽着她脖领子的手在颤抖,弄得她也跟着晃晃悠悠……还挺好玩的, “咯咯咯!”她拍着小手,露出了软糯无齿的笑容。 “是么?”蔡苏亚挑了挑眉, 笑眯眯着说,“下了注就不能后悔哦。” 她慢悠悠地掀开中间的小碗, 底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面前的小孩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不敢置信, “怎么会?!” “石头呢?那么小小的一个石头呢?” “哇三婶你好厉害!” 春分不甘心地探头在她手上找,“你是不是偷偷把它藏起来了?” 蔡苏亚笑了笑,掀开了左边的小碗, “哝,在这儿呢。” 三个大孩子震惊极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春分看着她的眼神里,防备和警惕之色悄然褪去,抿了抿唇,小声说,“能不能再来一次?” 然而无论再来多少次都是一样的,不管他们怎么仔细地盯着她变换小碗的手,也总是猜不对石头的位置。 铁蛋兴奋地把小手都拍红了,“三婶你是在变法术么?” 春分在背后拉他一把,低声说:“铁蛋不能这么说!” 前几年有人把村里算命婆婆的家都给砸了,还把她打得满脸是血,虽然那时候她年纪小,但那恐怖的一幕依旧深深刻印在她记忆里,奶奶说了,现在不能说神啊鬼啊的,否则她们家也会被别人又打又砸、抢走东西。 话是这么说,不过春分心里也觉得她三婶说不定就是天上的仙女。 毕竟这年头神仙都不能光明正大的了,偷偷变成普通人,嫁给她三叔也有可能。 春分都这样想,更别说黑蛋和铁蛋了。 他们俩迫不及待地凑上来,缠着蔡苏亚让她再变一次法术。 蔡苏亚眉头轻蹙,为难着说,“可是我还要去洗碗呀,等下你们奶奶回来,又该骂我了。” “我去!” “我去!” “我去!” 三道响亮的声音此起彼伏,没等蔡苏亚回应,他们三又相互争起来了, “我帮三婶洗碗,三婶以后要最疼我!” “铁蛋你手那么小,拿得住碗么?” “黑蛋你还说呢,从小到大除了吃饭,你什么时候碰过碗啊?” 蔡苏亚温柔可亲地把争执不下的三个孩子都打发去灶台了,剩下一个走路都不太利索的小娃娃由她看着。 说来也奇怪,她以前也没照顾过这么小的孩子,这会儿应对起来却还挺得心应手的。 蔡苏亚起身从院子外的树上拔了几片树叶逗她玩儿,心里得意洋洋:哎,这或许就是天赋吧。 很明显,这几个孩子比她预想中要能干得多,没一会儿就又回来找她了,蔡苏亚趁机从他们口中打探了不少关于她现在的“丈夫”的情况。 项定邦,今天二十五,年纪轻轻已经做到了正营级的位置,可谓是前途一片光明,据几个孩子说,他长得也不错,当初项大娘做主要给他挑媳妇的时候,红星大队,包括周围好几个村的媒婆都出动了。 按理说这么好的条件论不上她,也实在是他前边那位妻子太过能作的原因,加上项定邦常年在外,一年都见不上一回,乡里的人对他的印象都渐渐模糊了,见他前妻要死要活非要跟他离婚,私底下不知议论出了多少种揣测,什么“身体受伤那个不行”、“性格恶劣好打老婆”、“为人吝啬把钱都交给老娘”之类的,连他妈都没逃过,毕竟项定邦结婚后,他前妻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项家,项大娘“凶残野蛮”的恶名又上了一个新高度。 吓退了不少家的姑娘。 不说别人,就是原主在嫁过来之前也是惴惴不安,要不是知青院里是非太多,她说不定都不能同意。 蔡苏亚细细梳理了记忆,意外发现原主对项定邦的印象还不错。 虽然两人只是在新婚的时候才匆匆见了一面——项定邦是被项大娘从军区骗回来的,好不容易才申请下五天的假期,路上就去了一大半,再加上结婚的筹备工作,成婚第二天他就提着包袱走了——他虽然看起来高大冷漠,气势颇为吓人,不过对“蔡苏亚”来说,她见惯了父亲继母继姐这种面善心冷的类型,项定邦的沉默寡言反倒让她心中安定。 加上新婚之夜,见她心中忐忑,项定邦闷声不响地动手给她准备了单独的被褥,之后又低声说了一句,“不用怕。” 两人同床共枕,相安无事地渡过了一夜。 自从她十五岁下乡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安眠到天亮。 他们或许不是互相最中意的类型,但毫无疑问是合适的。 就这样渐渐磨合下去,日后也能成为一对恩爱夫妻。 蔡苏亚明粲的眸光缓缓沉了下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 项定邦排行老三,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项定国和项定军。 项定国和江大萍夫妻生了两个女儿,春分和半夏;项定军和他老婆周丽花正好相反,先后生了两个儿子,黑蛋和铁蛋。 三兄弟的父亲生前也是当兵的,后来在一场战役中身亡,余下项大娘带着三个儿子,都成了烈士家属。 项家人口虽然不多,但每个人也有自己的工作。 唯独蔡苏亚是个例外,她刚来的时候,是知青里年纪最小的,做的都是最轻松的活。后来时间长了,许多人的心思渐渐活络起来,想方设法想要争取轻松的活干,她这个内向不爱争辩的,就慢慢被分到重活去了。 还是有一回她结结实实被太阳晒昏了过去,大队长把知青院里的人都警告了一番,他们才不敢太过分。 所以,等到她要嫁人,同住一屋的姑娘死缠烂打非要“蔡苏亚”把活让给她,“蔡苏亚”当场就答应了,毕竟大队里的工作都是按地划分的,她嫁去了项家,也没办法天天再大老远过去干活。 结婚后,项大娘也没要求她下地干活。 蔡苏亚想想,估计是打着让她去随军的主意。 这事儿项定邦临走前就跟原主提过,她犹豫着没有答应,生怕去陌生的环境不能适应,也担心万一跟项定邦闹翻了无处容身。 没一会儿,高悬的太阳就已经炙热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了,在田里工作的人不是找个阴凉处吃饭休息,就也陆陆续续的回家了。 率先回来的是江大萍,她一进门,首先去了厨房,看灶台还是冷的,脸上就露出了几分了然,转身直接去了蔡苏亚的屋子,打开门见里头没人,一愣,耳边传来孩子们打闹的声音,过去一看,被几个孩子高高兴兴围在中间的可不就是她那刚入门的弟妹? “苏亚啊,你怎么在这儿?” 她叹着气走过去,“都这个点了,你怎么还没做饭?等娘回来又要念叨你了,快快,过来,我给你添柴火。” 蔡苏亚躲过她急匆匆过来拉她的手,笑道,“大嫂,娘没跟你说啊?” 江大萍一愣,“啥?” “我跟娘说我不会做饭,”蔡苏亚慢声细气地说,“娘不想让我浪费粮食,就说做饭这事儿,还是交给最擅长的你来吧。” 江大萍:“……” 不会就学啊,谁生下来就会做饭啊? “你不会做饭?”她不相信,怀疑着说,“你们在知青院的时候,不都轮着做饭么?” 蔡苏亚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当然不是了。” “我去知青院的时候是年纪最小的,大家伙都心疼我不让我下厨,我现在想起来,心里头都是暖的。”她满脸感怀,睁着明亮的眼眸,期待地望向江大萍,“我在嫁进来之前就听说大嫂你勤劳能干,最温柔体贴了,况且咱们又是一家人,你一定比知青院的那些人更加心疼我,哪舍得让我下厨啊,对吧?” 这话当然是假的了。 进灶台做饭对娇生惯养的知青来说确实是苦力活,但另一方面,在大多数人都吃不饱的前提下,谁下厨至少能偷偷给自己喂饱了。 这么好的活计哪轮的上原主。 江大萍唇瓣颤抖了两下,生生挤出一抹笑容来,“这、这哪儿的话?” “谁家媳妇不进厨房?苏亚啊,这娇惯的脾性可不能继续下去了,不然等定邦回来,你怎么伺候他?” “大嫂,”蔡苏亚唇边扬起一抹腼腆的笑容,“就是为了定邦我才不能改。” “他说了,就喜欢我白白嫩嫩的样子,要是下厨做饭把手弄粗弄皱了,他会心疼的。”她轻轻皱起眉,迟疑万分地看了一眼她放在身前的手,欲言又止,“……不过,看起来大哥跟定邦倒不是一个性子。” 江大萍:…… 特么你个小婊砸往哪儿看呢?? 意思是她手粗还是说她家定国不挑食??? 这是劳动人民的象征!你懂个屁! 江大萍喘了两口粗气,把怒火压制了下去,在心底冷笑一声,人家这个新嫁进来的媳妇都不着急,她急什么? 就等着娘回来吧,看怎么治她! 所以说项大娘在大队里的名声传得跟“吃人的老虎”似的,江大萍却处处都能得到称赞也有一定道理。 等见着项大娘回来,江大萍第一时间迎了上去,又是递毛巾又是送水,“娘是不是累着了?唉我提前回来本来想装点饭给你送去,没想到……你先坐着啊,我这就去做,饭都是早上留着的,我随便炒点菜,一会儿的工夫。” 那叫一个体贴懂事。 项大娘面色阴沉,扭头看向坐在一边的蔡苏亚,张嘴的怒骂刚要说出口,就看见了一张明媚得过分的笑脸, “娘,你看,大嫂多勤快啊。” 她冷哼一声,“你还有脸说?” “全家就你成天没事干,你大嫂辛苦半天了回来还要给你收拾烂摊子!” “娘,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蔡苏亚不赞同地说,“大嫂的勤快也是得我衬托出来的。” 她仰着白净的小脸,坦坦荡荡,“我要是把饭做了,大嫂跟别家的儿媳妇有什么区别?” “现在就不一样了,我给了大嫂照顾我的机会,也给了你向外吹嘘大嫂勤快孝顺的话头,而我自己呢?什么都没有!” “说不定外头别人还得说我好吃懒做,这名声多难听啊。” “娘,为了你和大嫂,我可受大委屈了。” 第73章 项大娘一时被蔡苏亚的话给震住…… 项大娘一时被蔡苏亚的话给震住了。 她望着面前秀美白嫩的姑娘, 只觉头昏脑涨,弄不明白怎么能从一个小姑娘身上感觉到比那些嘴尖皮滑的老太太还要难缠无赖的气场。 “你、你你!” 她气急败坏,怒气冲冲地就要上来抓她, “你这个不要脸的死丫头,天底下……” “天底下哪有我这样的儿媳妇对不对?” 蔡苏亚灵巧地躲开她,摇了摇头, “娘你别生气呀, 生出病来也是你受苦, 何必呢?” 项大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突然,屋子外头传来了一道秀气的声音, “娘!我回来了!” 有了缓冲的空间, 项大娘心头那口气总算顺了过来, 白了她一眼,“回头再跟你算账!” 说完就加快脚步往外走去。 昨天项家二儿媳妇周丽花娘家小弟也结婚了,周家不比项家,穷得就剩下墙壁了, 连屋顶刮风下雨都摇摇欲坠,还是靠着几个嫁出去的姑娘, 才勉强办了两桌酒席,那场面, 村里的狗路过都嫌寒碜。 当年项定军跟周丽花是自由恋爱, 项大娘死活不同意, 可到底当娘的拗不过儿子, 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的这个儿媳妇,直到周丽花生下了黑蛋,她的态度才好起来, 还瞒着江大萍塞给她不少鸡蛋红糖,咬咬牙连麦乳精都买了,这些自然是冲着她大孙子去的。 结果一个月过去,项大娘眼看着自家孙子还是巴掌大的瘦模样,心里纳闷, 后来才知道那些鸡蛋和麦乳精都被周丽花偷摸给了娘家,落进了她小弟的肚子里。 项大娘知道后差点没气厥过去,直接冲进二房把黑蛋抱过来自己养着,还把原本留给周丽花的好东西都送去邻居家也是刚生产的媳妇了,请她给黑蛋喂奶。 别好端端的孙子被周丽花给传染了。 项大娘气势汹汹地冲出去,打算好好质问周丽花这次又给娘家送了多少钱,实在不行这个儿媳妇她也不打算要了,一个一个,真是要上天了都! 然而一出门,她第一眼看到周丽花,下一秒就被她手里捧着的油纸包吸引了视线, “这你从娘家带过来的?” 苍了天了,周丽花嫁过来九年多,这还是头一回从周家看到回礼。 今天太阳从东边出来了? 周丽花显然也明白项大娘不可思议的缘由,抿了抿唇,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不是娘……” 没等她说完,项大娘一口气就先出来了,“我就说吧。” “你娘手指头里要是能漏出东西来,这天都要塌了。” 周丽花一哽,她也知道她娘家是什么品性,但也不能怪他们啊,周家男人少,哪像项家手里油水多。 “娘!” 她忍不住加大了声音,“这油纸包里可是真真用油煎出来的饼,叫什么、什么葱油饼,那个香味哟,十里外都能闻得见,多亏我一路上护得严实,要不然人不来抢,狗也得来咬……” 项大娘讥讽道,“真这么好的东西,你舍得带回来?” 周丽花笑脸一僵,随即陪笑道,“你这哪里的话?……我当然是想着家里的……” 说着,她生怕项大娘再拿话堵她,连忙把油纸包打开了,喷香诱人的气味传过来,项大娘一惊,走近一瞧,“哟!还真是葱油饼啊?” “老实说!这饼谁给你的?” 周丽花低低一笑,“还能是谁?” “当然是明霞妹子了。” 听见这名字,项大娘的脸色又阴沉了下去,咬着牙说, “你还敢去见她?” “我没有!就是在路上遇见的……”周丽花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闻着葱油饼的香味,终究抵不过心底的欲望,“娘,明霞妹子也是知道错了,所以才给我们家送饼,还特意嘱咐我了,说一定要亲自交到你手上……她到底年纪小,一时走错了路,你跟她计较什么呀。” 要不是担心明霞妹子回头跟婆婆说起这事,周丽花路上早忍不住把葱油饼啃完了,要不然送回娘家也行啊,反正项家又不缺吃的。 项大娘抬起头,冷冷看了她一眼,“周丽花,我知道你爱贪点小便宜,但余明霞送过来的东西,你要敢收,以后也跟她一样,滚回娘家去!” 周丽花一愣,心头生出了怯意,知道她婆婆不是在说假话,可、可怀里这热腾腾、诱人的葱油饼她也实在舍不得,哀求道,“娘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跟她来往了。” “但这饼,你好歹心疼心疼黑蛋他们,几个孩子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种油乎乎的东西呢。” ——其实她也没吃过。 周丽花默默咽了咽口水,眼神里的哀求和期盼更浓了。 项大娘坚决不肯,她要是没点固执的脾气,也不至于强撑着不改嫁,靠自己一个人抚养大了三个儿子, “你要是不扔了,我就把你和这饼一起踹出去!” 她怒吼道,“家里是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啊,周丽花,我告诉你……” 猝不及防的,一道轻柔的声音打断了项大娘怒火中烧的呵斥, “娘,我觉得二嫂说的对。” 项大娘停下动作,跟周丽花一起循声看过来, “你说啥?” 蔡苏亚慢悠悠地走过来,神情诚恳,“有好东西白白送上门来,干嘛不要?” 项大娘看她眼神跟看傻子似的,“你知道余明霞是谁不?” “知道啊,”蔡苏亚点点头,“不就是定邦的前妻嘛,我们结婚那天,我还见过她。” 项大娘已经忘了自己刚刚被她气成什么样了,只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蠢的女人。 蔡苏亚倒是不以为然,“不过是送点好吃的,定邦他又吃不到,我们几个吃了,谁还能跟她复婚么?”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周丽花, “说起来,余明霞现在是单身了,难免有孤单的时候,二嫂好像跟她关系不错,要不有空多陪陪她?” 周丽花:“……” 余明霞没的是老公,她还能当人家老公啊? 欸?等等! 她是不能,可她家里是有男人的啊! 定军长得是没他弟弟好,但兄弟俩站在一块儿也有五六分相似,定邦几年才回来一次,要是余明霞真后悔了打算吃回头草,定邦不在,她家定军岂不是很危险? 周丽花脑袋里那根弦立马就崩紧了,“不,我跟她也不是很熟。” “不信你问娘,当初她还在家里的时候,我们俩天天吵来着!” 项大娘表情又变得微妙了起来,可不是,余明霞在项家,三天两头就能跟周丽花吵起来,她也想不明白,余明霞就算要套近乎,怎么会从周丽花身上下手? “行了,”她皱着眉,“以后看见她,离她远点。” 当年项定邦要去部队,项大娘也是严词反对过的,生怕哪天他跟他爹一样回不来。 可当他真去了,项大娘反而因为死去的老伴,对小儿子越发看重起来。 余明霞之前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在她雷区上来回蹦跶,现在项大娘想到她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真是瞎了眼了,当年挑来跳去怎么就选中了这么一个没廉耻的丫头! 不过现在说起来……项大娘默默看了一眼正从万分心疼的周丽花手里拽葱油饼的蔡苏亚,她好像又瞎了一次。 唉,定邦这辈子都是什么命啊! ———— 蔡苏亚原先还拿捏不准余明霞是什么时候重生的,不过当她吃到美滋滋的葱油饼,心里就有数了。 周丽花一不小心被她抢走好几块,眼睛都红了, “三弟妹,你怎么能这样!” “娘还没吃呢!” 蔡苏亚回了一句,“娘心里正恨着呢,吃了这饼,再想到做饼的人不恶心啊?回头吐一场,对身体不好。” 项大娘:…… 真是为难你们想着我了== 她突然觉得儿子还是其次,自己才是最值得心疼的。 那边蔡苏亚已经转身进屋了, “春花,黑蛋铁蛋!” “快过来,我给你们吃葱油饼呀!~” “来了!” “三婶我来啦!” “哥哥你等等我!” 周丽花跟在后头,她原本是打算把葱油饼追回来的,然而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几个孩子兴奋雀跃地从屋子里跑出来,尤其是她两个儿子,从头到尾就没看过她这个亲娘一眼,直接奔着他三婶去了! 黑蛋还好,及时停住了脚步,只扬着黑乎乎的小光头,一双眼睛亮极了,“好香啊!三婶这是你变出来给我们吃的么?” 铁蛋这娃直愣愣地扑了上去,一把抱住蔡苏亚的腿,兴冲冲地嚷着,“哇三婶好厉害!” “三婶我最喜欢你了!你能再给我变颗甜甜的糖么?” 周丽花感觉自己心窝被这两个臭小子戳了两个窟窿,冷嗖嗖的,忍不住出声叫离她近的铁蛋, “铁蛋,娘回来了!” 铁蛋一愣,转过小脑袋认认真真地看她,接着小脸蛋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看着周丽花心软得不行,刚打算去抱他,就见这小子又把头转过去了,冲着蔡苏亚激动地说, “三婶你把我娘也变出来了啊!” “但我还是想吃糖,你可以把我娘再变成白胖胖的奶糖么?” 周丽花:??? 第74章 当初,知道之前那个三弟妹忽然…… 当初, 知道之前那个三弟妹忽然闹腾起来、死活要离婚的时候,周丽花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这妯娌俩,一个骄纵任性, 一个敏感矫情,简直是天生的冤家。 偏偏俞明霞长得好,家里还有四个哥哥, 父母疼她疼得跟眼珠子一样, 光是嫁妆就有一百块钱, 周丽花跟她比起来, 样样拿不出手,多少有些自卑, 思来想去, 也只有丈夫常年陪在身边, 对她又温柔又体贴能拿来炫耀。 她也没想到,她越是这样炫耀,导致俞明霞对项定邦的怨气就越重,以至于积累到爆发的那天,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反正周丽花是高兴了。 俞明霞的名声毁了,而且有她衬托, 项大娘眼里最不受待见的儿媳妇也成功从周丽花转移到了俞明霞身上。 连她被赶回娘家,项大娘一气之下把她陪嫁过来的一百块钱丢在她脸上也没能阻挡周丽花的幸灾乐祸。 婆婆对她一向严厉吝啬的很, 反而拿大嫂当亲闺女似的, 那一百块就算不还给俞家, 迟早也得被大嫂哄过去, 反正没周丽花的份。 再到后来,项大娘为项定邦挑选新媳妇的时候,周丽花比她还上心, 总不能再找一个像大嫂那种心眼多的,也不能像俞明霞那样得势猖狂,有她四个哥哥当靠山,周丽花有时候恨极了想上手打她一巴掌都得担心她娘家会不会闹上门来。 可以说,最后定下蔡苏亚,周丽花背后出了不少力。 首先人人都说她是个老实柔顺的性子,其次蔡知青下放几年,家里头也没见送过几次信,可见是个没娘家可以依靠的,嫁进来以后,不还是婆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丽花越想越美,等蔡知青嫁进门,她们两人联手,借着婆婆对三弟的偏心,好歹能把大嫂给比下去吧?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大嫂比没比下去不知道,她自个儿在亲儿子们心里已经被这位人畜无害的三弟妹挤得无从下脚了。 这都是亲儿子啊! 周丽花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黑蛋铁蛋一个个给他三婶端茶递水的殷勤样儿,说不出是嫉妒还是委屈,晶莹的泪光已经漫上来了。 “娘,菜好了。”江大萍笑盈盈地端着碗筷从厨房里出来,瞧见这一幕也愣了一下,目光落在同样围在蔡苏亚身边的春分身上,眉头一皱,“春分,你奶奶婶婶都饿着,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还不快上灶台盛饭去!” 春分应了一声,牵着手里的妹妹有些为难,“三婶,你能帮我看一下半夏么?她很乖的。” 有一次她去干活,把半夏放在炕上,结果她跌下来摔伤了脑袋,差点就留疤了,把春分吓了一跳,以后每次去忙的时候,都让黑蛋哥俩看着妹妹,要不就把她绑在椅子上。 可这两个办法哪个也靠不住,黑蛋铁蛋一眨眼就跑没影了,绑椅子上半夏又止不住地哭,她一哭娘就要生气……幸好刚刚她去洗碗的时候,发现妹妹很喜欢跟三婶待在一块,总是咯咯咯的笑,笑声她在屋子里都听见了。 不得不说,春分对蔡苏亚态度的改变,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半夏的态度。 蔡苏亚抿唇一笑,眉眼弯弯的,透着顾比外头阳光还要温暖和煦的气息, “当然可以了。”她伸手轻轻摸了摸春分的头发,“春分真是个好姐姐。” “不过你有空还是得教教我怎么照顾好小半夏才行哦,”她笑道,“春分是半夏最喜欢的姐姐,那我的目标就是成为半夏最喜欢的婶婶啦。” 春分脸颊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刚要说什么,铁蛋已经扑上去了,“三婶三婶你已经是我最喜欢的婶婶了呀!” 真是个机灵嘴甜的小家伙! 旁边周丽花终于忍不住,泪珠从眼眶里滑落了下来。 这一刻,她终于深刻体会到了当初项定军为了娶她在项大娘跟前跪地不起时她婆婆的心情了——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么个全身心向外拐的蠢儿子! 江大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脸色阴沉下来,语气加重,“春分,快过来!” “要偷懒也别拿你妹妹说事!真是把你惯坏了!” 项大娘开口,“好了,都快吃饭吧,下午还有的忙,都多吃点。” 春分是小辈里的第一个孩子,她出生之后周丽花接连生了两个儿子,所以项大娘虽然重男轻女,对她是有几分疼爱的。 眼不见为净,几人匆匆吃完饭,江大萍又去装了两个饭盒,交给周丽花一个,准备给项定国和项定军送过去。 “苏亚,那就辛苦你看家了,”江大萍临走前,笑呵呵地说,“对了家里柴火好像不够用了,我跟春分说了让她上山砍几捆回来,不过这孩子到底年纪小,我也怕她出什么意外,你能不能陪她去一趟?” “你放心,我叮嘱春分了,绝不累着你。” 这话听着十足的善解人意,但她要真是眼睁睁看着十岁的小姑娘干活自己啥也不做,先不说春分的心情,传出去也得被外人念叨一句“不是自己的孩子就是心狠”。 没等蔡苏亚答应,江大萍就已经小跑着出门,跟上了项大娘和周丽花的脚步。 春分就在她旁边,也听见了江大萍留下的话,小脸一下子垮成了一团,漆黑的眼珠子里出现了几抹惊惧的神色。 娘跟她说的是十捆柴,可她每次也只能带一捆回家,上山下山十趟,春分简直不敢想象她会累成什么模样。 唉……自从妹妹出生以后,娘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春分小大人似的长长叹出一口气,蔡苏亚在旁边看得好笑,她伸手在她白净的脑门上点了一下, “这么紧张呀?” “怕什么,你娘生气了,不是还有你奶奶护着你么?” 春分摇了摇头,“奶奶也不常管我家里的事情。” “那你爹呢?”蔡苏亚好奇着问。 “我爹,”春分失落地低下头,“我爹都听我娘的。” 奶奶有时候还会说娘做的不对,但在爹眼里,娘做什么都是对的,如果她和妹妹不听话,就是小孩子不懂事,村里对待闹腾的孩子,用柴火棒打得满院子跑都是有的,她娘顶多就是罚她干活,或者一两顿饭不吃,她爹私底下还老说她娘心软、娇惯孩子。 春分也弄不明白了,不过好在有奶奶愿意护着她,娘也不会太过分。 可妹妹……她低头看了眼旁边天真烂漫的小半夏,稚嫩的面容上已经流露出了几缕淡淡的愁绪: 半夏出生后,奶奶不管她,娘也不管她,以后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闻言,蔡苏亚眸光流转,勾唇笑了笑,“没关系啊,不是还有我帮你么?我都答应要当小半夏最喜欢的婶婶了,当然如果能买一送一,也能成春分最喜欢的婶婶就更好了。” 春分眼睛一亮,随即又微微暗淡下来,“可是……奶奶说,你马上就要跟三叔走了……” 蔡苏亚白嫩细长的手指勾起,让春分走近几步,然后伸手将她揽到身边来,凑近她耳边,“傻孩子,授人以鱼和授人以渔的道理,明白么?” 春分一脸懵,呆呆地摇了摇头,“鱼?什么鱼啊三婶?” 蔡苏亚轻笑一声,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我的办法,我可用不了,只有你用,才有效果呢。” ———— 事实上,江大萍在厨房的时候,将外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包括周丽花拿来的葱油饼,她也听得真真的。 不过是碍于面子,和自己一直以来在婆婆心里的形象,才忍住没冲出来。 谁知道,婆婆、妯娌,甚至她的亲生女儿一起瓜分了那几块葱油饼,谁都没想着叫她一声。 一群白眼狼! 江大萍气得眼前一阵发白,好半会儿才缓过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心底算是把蔡苏亚恨到骨子里去了。 以前她从来都是家里的焦点,即使她生了两个女儿,周丽花生了两个儿子,论家里的地位和婆婆的看重,她永远都是头一位的。 结果蔡苏亚一嫁进来,才几天,就把婆婆的主意力都吸引过去了,还偏心成这样,任由她懒洋洋地窝在家里,啥也不干。 江大萍何止是心里不平衡,简直是羡慕嫉妒恨得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 她借口给项定国送饭,跟项大娘在路上分开了,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散无踪,板着脸走了几步,速度越来越快,忽然,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把她从满是不甘的愤怒中唤醒了, “大嫂?” 江大萍脚步一顿,惊讶地循声看去,“……明霞啊?” 项大娘千挑万选,给最出息的小儿子挑中了俞明霞是有道理的。 不光是她家里条件好,也是因为她本身就是红星大队最显眼的姑娘。 雪白娇嫩的皮肤,浓如黑墨的两条粗辫子,五官虽然不能说多精致,但一对又大又亮的桃花眼明媚潋滟,含着笑意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哪怕江大萍是个女人,也忍不住想让她多看几眼。 加上她纤曼高挑的身材,挺直腰板高傲地从田边走过,每每都能吸引一大片目光,久久不散。 江大萍原本对她也没什么好印象,毕竟俞明霞比她长得漂亮,又受娘家宠爱,嫁的还是大队里最优秀的男人,她也难免生出嫉妒之心,更别说俞明霞的性格,远观还好,同一屋檐下相处真是让人恨不得掐死她一了百了。 可这会儿,江大萍狐疑地在她身上打量起来,怎么感觉……跟变了个人一样? 脸还是那张脸,眉眼间的骄矜和自信也熟悉,就是似乎……不像印象中那么盛气凌人了。 江大萍见俞明霞笑盈盈地冲她打招呼,脑海里都快被冒出来的问号装满了, “有什么事么?” “我就是恰巧遇上你,过来打个招呼。”俞明霞抿唇笑了笑,眼中显露出来的是她从未有过的沉静和温和,混杂着她气质上格外引人瞩目的骄傲,颇有一种矛盾的美感,“顺便给你道个歉,大嫂,哦不大萍姐,之前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是对不住了。” 她硬把手里提着的篮子塞给江大萍,脸上满是歉意,“过去的事情……都是我不懂事,你可别往心里去。” 江大萍意思意思推托了几次,偷偷掀开上头蒙着的布,呦!好大一袋子!至少四斤的面粉呢! 她脸上的笑都能堆出花来了,“明霞啊你这也太客气了。” “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从前咱们是一家人,现在哪怕你跟定邦断了,但我还是从心底拿你当亲妹妹看的,以后有什么事呀,尽快来找我!” 俞明霞没错过她眼底的精光,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这就是她当初先找周丽花,不找江大萍的原因了。 这人心眼太多,给她十分的好处,也不知道能不能从她手里讨到一分的回报。 但是,她望着江大萍离去的背影,眸光渐渐暗了下来, ——她的时间不多了。 项定邦很快要回来了,在此之前,至少不能让蔡苏亚和她在他心中的印象差太多! 第75章 俞明霞在路上跟江大萍分开后,…… 俞明霞在路上跟江大萍分开后, 本来打算回家,但她迟疑了一会儿,又转了个方向往知青院去了。 她打着给许文修送东西的名义才从家里拿了四斤面粉出来, 这会儿就回去,她妈肯定要怀疑的。 想到这儿,她就不禁暗自咬牙, 怎么就不能早点重生回来呢?天知道当她一睁眼, 发现自己回到了年轻时候的模样有多高兴, 可扭头才看见手心里攥着的离婚证, 当时两眼一番就又晕了过去。 俞明霞被这种后悔的滋味折磨了几十年,老天开恩, 给了她第二次机会, 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再沦落到前世那样悲惨的境地了! 不知不觉, 她往知青院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脑海中浮现出许文修的模样,却不是现在斯文俊秀的那张脸,而是十年后,油腻臃肿、被酒气熏得满是狰狞的面庞, 俞明霞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她固然是恨他的,但同时也有些怕他。 说曹操, 曹操到。 正当她怔怔出神的时候, “明霞!”熟悉的声音将她唤了回来。 ——是许文修。 俞明霞浑身一震, 扭头看着他惊喜地朝自己小跑过来, 英俊的脸上噙着温润和煦的笑意, 是在乡间田里从未见过的风度。 也怨不得让她年少时情窦初开、一见倾心。 “我听说你离婚了?”许文修高兴地上前就要来拉她, 俞明霞下意识地躲开了,令他一愣,疑惑着问, “明霞?” “是不是你家里人责怪你了?” 他那双眼中似乎满是温柔和关切,但定睛看去,所有情绪又仿佛是淡的,使得他就像是天边的云彩,忽远忽近,叫俞明霞越发欲罢不能。 要不说人生中,初恋总是最难以忘怀的呢。 俞明霞现在重新看到这个年纪,仍是温柔体贴的他,也忍不住心生荡漾,还是一遍一遍回想他日后颓废狼狈的模样才冷下了脸, “你怎么来了?” 许文修淡淡笑道:“我知道最近你身上压力大,就想着能远远看你一眼也好。” 俞明霞眸光一动,缓缓垂落下来,“你也知道我已经离婚了。” “文修哥,我家里都知道我们的事了,希望我们能尽快结婚。” 许文修眉头轻轻一皱,露出为难且心疼的表情,“明霞,你也听说了外头那些谣言是怎么诽谤你的?如果我们这么快就在一起,岂不是坐实了你身上的传言么?这样人人都会觉得是你对不起项定邦……我舍不得……” 俞明霞在心底冷笑了一声,果不其然,还是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每次有利于许文修的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反而处处是为了她考虑。 她想,自己上一辈子在他这儿跌得也不冤,这么一张会哄人的嘴,只要许文修有心,多少女人能扛住? 说起来,知青院里不就有好几个被他迷得团团转的么? 俞明霞掩去神情中的异样,也懒得装出一副感动的样子去应付他,就说,“文修哥,我刚好要去知青院找你,正巧你过来了,要不你带我去吧?” 许文修从来不允许俞明霞去知青院找他,美名其曰依旧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不过现在她看明白了,许文修纯粹是不想让她的出现,引起了知青院另外几个姑娘的怀疑。 抱着某种报复和看热闹的心理,这次无论许文修怎么婉言拒绝,俞明霞都非要去。 况且她知道,知青院里大多数人都站在许文修那边,以为是她单方面倒贴、纠缠他不放,俞明霞这次打算为自己找回一些清名,好为日后做准备。 许文修被她纠缠得没办法了,只好说,“也不是我不肯带你去,可是今天,蔡知青回来了,你们俩若是撞上,我怕惹你不开心。” 蔡知青? 俞明霞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蔡苏亚。 她眼神一凛,越发下定了决心要去。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能有什么不开心的?”她强扯出一抹笑,“再说项定邦不是个好人,是我的原因才让蔡知青掉进了那个火坑里,我心里觉得对不住她,就想提醒她几句。” 俞明霞往日也在许文修跟前抱怨过不少项定邦的坏处,所以这话说出来,许文修也信了,轻叹一口气,“那好吧。” “不过到底她已经嫁过去了,现在他们才是一家人,你说话婉转一些,别让她误会了你,反过来埋怨你。” 这话要是从前的俞明霞听了,不知道该怎么感动他为自己考虑。 但现在心情不同,想的也不一样了。 许文修哪里是因为她,估计是生怕她气头上说出什么话来把他也牵连进去吧。 俞明霞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心思转动,突然冒出来一个主意。 许文明面上条件再好不过,听说他爹是当官的,因为就这么一个儿子,没办法了才送他下乡,但每个月都往这里寄不少东西,所以哪怕许文修三天两头地休息,整个月拿十几个工分,照样吃喝不愁,一点不见消瘦憔悴。 这么好的条件,便是知青里就有不少姑娘眼巴巴地盯着,为了他再艰难也强撑着不肯嫁村里人,俞明霞就不信,跟他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三年,蔡苏亚就没动心过。 俞明霞越想越觉得把他们两人凑成一块的主意不错,一路上就明里暗里打探许文修对蔡苏亚的印象。 许文修也没多想,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不过思来想去,除了安静内向也说不出别的来。 “蔡知青好像,挺不合群的。” 无论是相貌气质,还是其他,蔡苏亚一直不在许文修感兴趣的范围内,加上她行事低调,除了干活基本不出门,许文修连她长什么样都快忘了。 两人就这样不知不觉走到了知青院外边,打开门,双双愣了。 这里头怎么这样热闹?不是到吃晚饭的点了么? 都不去厨房等着拿饭,围在院子里干什么? “文修,你回来了?” 其中一位女知青率先发现了门口的许文修,眼睛一亮,笑盈盈地迎出来,“蔡苏亚同志说是新婚后回来感谢大家过去对她的照顾,拿了好些喜糖过来呢,让我们也沾沾喜气。” 她生着一张鹅蛋脸,细眉大眼,高鼻梁小嘴,微微蜡黄干燥的皮肤也不影响她本身的明丽大方,只是一说话,眼神落在许文修旁边的俞明霞身上时,脸色不由自主就沉了下来,“你来这儿做什么?” 她忍不住加大了音量,难掩气愤,“你觉得害文修害得还不够么!” 一时间,将院子里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俞明霞反应极快,露出了羞愤委屈的神情,“王雪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敬重许同志的文学素养,想请他叫我认字而已,怎么就成了害他了?难道在你眼里我们乡下姑娘就不配读书认字么?” 这一口锅下来,不光王雪华,许文修都愣了。 院子里有人听了,小声嘀咕: “什么意思?俞明霞不是看上许同志了么?” “可不是?要不然以前能一趟一趟巴巴地给他送东西……” “也不一定……她的意思,是想讨好文修,让文修给她上课?” 俞明霞前世,后半辈子独身一人,接连辗转好几个城市,大多数她能干的活都干过,最后才回到这个被她嫌弃万分的村子里,也算是阅历丰富,见多识广了,这会儿做起戏来,声泪俱下又能豁得出去,这群没有经过影视剧历练的知青们最大也不过二十五岁,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连王雪华都迷茫了,狐疑的眼神在她和许文修身上滑来滑去,难道……俞明霞对他只是出于对知识分子的向往,真的没什么男女之间的感情?? “要我说,这就是许同志的不对了。” 一道悠扬清聆的女声忽然想起,宛若悠扬的春风,一下子将众人的迷茫疑惑都吹散了,齐刷刷朝着声源处看去。 蔡苏亚站在人群后头,眉头微蹙,不赞同地朝许文修看去,“俞同志好歹是个小姑娘,她年纪小,不懂事,许同志你也不懂事么?之前她又是给你送票,又是送吃送喝的,不说别人了,就连我们心里也难免猜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亲近的关系,我记得张同志这些跟你同一个屋子的人还问过你,当时你也为她辩解几句……许同志,你怎么能把一个女孩子珍贵的名声不当回事呢?太过分了!” 许文修:“我……”他哑然失语,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主要是被俞明霞突然的招数给打蒙了,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呢。 王雪华一急,下意识地开口帮他解释,“文……许同志说了,是因为他帮助过俞明霞一次,她才主动报答的。” “咦?”蔡苏亚眨了眨眼,“英雄救美啊?” 英雄救美,这四个字本身就暗藏着许多无法明说的暧昧情愫。 这是真的。 俞明霞当初一眼瞧中了许文修,见他下地干活累得头晕眼花,心疼得厉害,什么好东西都想给他,又怕家里人不同意,就做了一场戏,说许文修是她的救命恩人,这样时不时拿肉、菜给他送去,俞家人纵使心疼也说不出什么来。 蔡苏亚摇了摇头,“施恩是出于善心,施恩不求报答才是君子所为。” “许同志,唉,我以为你是个品行正直的人呢,没想到……” 许文修脸色唰一下就白了,他目色沉沉地盯着蔡苏亚,想不通他是怎么得罪她了? 上来简直要把他积累多年的名声都给毁了! 俞明霞也是惊疑不定,心事重重地揣测蔡苏亚帮她怼许文修的意图。 许多人看向许文修的目光都变得将信将疑起来,王雪华有些不甘心,“文修,你快解释啊,明明是俞明霞总缠着你的,根本不是你非要她报答,也没有教过她认字,对不对?” 许文修沉默片刻,张了张口,“我和明霞同志是朋友,她虽然生长在乡野,但十分聪慧好学,我、我确实送给她了几本书,也说她要是有不认识的字可以问我……” 欲言又止。 似乎是认证了余明霞的话,可仔细一想又叫人察觉出别的意味来。 王雪华冷哼一声,“所以教书一事,文修只是觉得惜才,一番好意,谁知道被俞同志上杆子爬,越来越过分了。” “你!”余明霞气红了脸颊,“王雪华,你喜欢他也不要觉得全世界的女人都是你情敌!” 王雪华被点破了心事,又羞又怒,“你还有脸说我?” “是谁结婚了还天天来找文修,弄得现在到处都在传文修跟你这个有夫之妇有私情,连大队长都听信了谣言私下责怪了文修好几次,你要是真对他没有感情,又为什么闹天闹地非要跟你丈夫离婚?” 说完她才想起来余明霞前夫的现任妻子还在场,连忙朝蔡苏亚递过去一抹歉意尴尬的眼神。 蔡苏亚倒是无所谓,她还顺势添了一把火, “哎说起来,我也挺想问问你的,”她慢吞吞地说,“我……婚前也没见过定邦同志几回,也不知道是他做了多大的错事才让你下定决心离婚……俞同志,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第76章 俞明霞表情僵住,支支吾吾地说…… 俞明霞表情僵住, 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正迫不及待要让项定邦对自己改观,怎么可能大庭广众之下说他的坏话? “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还说这个干什么。” “也是。”蔡苏亚笑了笑, “对俞同志你来说,这些或许都是过往不堪的回忆,我不该逼着你去回想的。”她眸光轻飘飘地从许文修身上划过, 意味深长地轻叹一声, “我与许同志虽然不太熟悉, 但听别人提起他, 都是夸赞的话,应该是我刚刚误会他了, 俞同志如果对他有好感, 也是个不错的对象。” 闻言, 王雪华倒是不乐意了, “你这话说得不对。” “俞明霞对文修有好感,那也只是她单方面的感情,总不能只顾着她, 不理会文修的感受吧?” 这话在场大多数人都是同意的,在他们看来, 以前都是俞明霞缠着许文修而已,况且她一意孤行非要离婚, 给许文修带来了不少非议和麻烦, 同为知青, 他们都为他打抱不平。 蔡苏亚摇了摇头, “俞同志到底是个女孩子,要是没有许同志的回应,她又怎么能坚持下去, 不惜配上自己的名声,这样为他付出呢?” “事到如今,许同志再不同意跟她在一起,你们要俞同志怎么办?她才二十岁啊,你们扪心自问,要是有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同志为你们全心全意的付出,你们不会为她感动么?” 她义正言辞的话打动了在场不少人。 女知青将心比心,许文修下乡以来的安逸生活,跟俞明霞的帮助是分不开的,私下送东西不说,她大伯是生产队大队长,年年都给许文修分最轻松的活,不是为了自己侄女还能是什么原因?况且俞明霞狠下心,不要名声也要离婚,在这个时代背景,简直把自己下半辈子都赔上了,许文修再不要她,她该怎么生活下去? 男知青也为她的痴情决绝心生动容,之前他们只看到了许文修的为难,可现在想起来,俞同志的一往情深也确实难得,一想到俞明霞作为女方,身上承受着比许文修沉重几倍的压力,他们感慨之余,也忍不住冒出了一点点的羡慕。 “蔡同志说的对,”跟许文修同住一屋的张志轩拍了拍他的肩,小声劝慰道,“你想想俞同志之前偷偷给你塞了多少粮食,到底是出于一片真心,你就算不喜欢她,现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也不能直接放着她不管啊。” 另有一人也凑上来,悄悄说,“对啊,万一她最后走投无路,跟大队长告状说你耍流氓怎么办?” 事实证明,古往今来,道德绑架老套归老套,还是挺好用的。 连王雪华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眼睁睁看着许文修和俞明霞在众人的应和声中被凑到了一块儿,心中又是嫉妒又是愤懑,也就忽视了当事两人双双僵硬尴尬的表情。 许文修压根没打算在乡下结婚,俞明霞这次也是专门来跟他划清干系的,现在倒好,这群人笑脸盈盈的样子,活像他们第二天就要结婚似的。 许文修&俞明霞:淦! ————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尤其是牵扯到许文修和俞明霞这对正当热度的“疑似”偷情对象,再加上蔡苏亚这个俞明霞前夫的现任,这种洒满狗血的人物纠葛尤其能引发乡里婆婆妈妈们的好奇心和探究欲,拉着知青院里的好几个人都打探了一遍,说的都是一样的话。 蔡苏亚回知青院的那天正见到许文修和俞明霞一起回来,责怪他享受着俞明霞的好处和照顾却始终不开口给女方一个名分。 她主动站出来为俞明霞打抱不平还不够,之后又顺势将两人介绍到一起了。 所有人听了, 第一反应:蔡苏亚不是个傻子吧?对她男人的前妻这么好? 第二反应:嗯果然是个好心的傻子。 第三反应:俞明霞的命可真好。 可不是命好么? 俞明霞生下来就受尽娘家父母兄长的宠爱,后来嫁人嫁得还是周围最出息的男人,结果被她闹腾得离婚了,扭头还能找到一个更出色的男人。 这怕不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吧! 没错,现在很多人的眼里, 许文修是比项定邦更好的对象。 谁让人家有个当官的爹呢,还是城里人,白皙英俊、斯文有礼的模样,哪怕已经嫁人的妇人都忍不住瞅两眼,这样好的一个男人,怎么又被俞明霞抢了去? 真是太过分了! 乡下村里,一共才有多少个正值婚龄还条件优秀的男人?俞明霞抢了一个还不够,两个都不放过。 一时之间,她又被拱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甚至比当初她刚离婚的时候还要厉害。 俞明霞闷在家里不愿出去,她娘倒是挺高兴,一改知道她离婚后的愁苦忧心,脸上又重新扬起笑脸来了, “幸好那姓许的还算靠得住,否则我看你怎么办!” 俞明霞她娘姓范,娘家也是个重男轻女的,前边三个女儿,她排名第三,就叫三丫。 不过范三丫跟周丽花是截然不同的性子,她早早就谋划着要脱离娘家的束缚,嫁进村里最富裕的俞家,嫁人后也从来没打算从婆家拿东西去补贴娘家,反而一心一意讨好婆婆。 她本来嫁的就是俞家受宠的小儿子,自己还嘴甜会来事,没多久就站稳了脚跟,成了公婆最看重喜欢的儿媳妇。 范三丫身上是有股子厉害劲的,要不然当初也不能在一众对手里,把项定邦这么个人人眼馋的女婿给自己女儿抢到了,她一眼就看中了项定邦的能力,才二十多已经是营级干部了,每月寄回家来的钱跟票加起来,都抵得上许多穷人家一年的花销,这么个好女婿要是笼络住了,范三丫美滋滋地想着,别说她闺女,就是她几个儿子以后都有保障了。 然而,范三丫万万没想到,费尽心思给自己闺女计划好的完美未来,却被她一手给毁了。 要知道,在看到俞明霞瞒着家人,去扯了离婚证回到娘家的时候,范三丫有多震惊后悔。 震惊她女儿居然这么大胆,后悔不该把她宠得成这副蠢样子。 从俞明霞回来,她就没给这个傻闺女好脸色看。 心头憋着的火到这会儿才算是散开了,许文修家庭背景也不差,如果以后俞明霞能顺利跟着他回城,别的不说,好歹也算是城里人了。 范三丫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跟许文修商量婚事了,俞明霞差点咬碎一口牙才没把心里喷涌的怨气发泄出来! 蔡苏亚! 如果不是她胡言乱语,把她的计划全部打乱,自己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 事实上,蔡苏亚那边回去也被项大娘骂了一顿。 范三丫觉得她闺女蠢,项大娘还觉得她这个小儿媳妇才是天底下最蠢的人。 “你好端端的去掺和别人的事干什么?你傻啊你,跟你有什么关系?吃饱饭没事干就跟着你大嫂二嫂上工,别成天给家里添麻烦!” 蔡苏亚上一秒听进去下一秒就忘了,比起小时候寄人篱下时听过的那些话,项大娘这都算和蔼可亲了。 “娘,我也是不忍心俞同志对许同志的一片真心。”蔡苏亚笑这说,“既然他们是一对有情人,早早在一块也是好的,否则回头别人说起她,不是又要把咱们家也带上么?” “放屁!”老太太怒火中烧,“她跟她那个姘头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那些个嘴巴上不把门的货色不是更要拿定邦说事?!” “议论的话总是避免不了的,”蔡苏亚轻声道,“但也要分是好话,还是坏话。” “俞同志要是没有看上别人,还非要离婚,他们暗地里念叨,不知道要给定邦加上多少条过错,但现在不一样了,人人都知道她离婚就是为了许同志,再说起定邦也只会觉得他无辜可怜,哪怕是幸灾乐祸,也没脸上你和定邦面前看热闹嘛,否则咱们是占理的一方,还不是当场就能把人骂回去?” 项大娘被她轻声细语地一说,心情渐渐冷静下来,还真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脸色也缓和了下来,“行,算你是为了定邦考虑,这次就算了,以后你离俞家人远点,尤其是俞明霞,不准再搭理她,别学她没脸没皮的瞎矫情!” 蔡苏亚笑呵呵地答应下来,就算她不去搭理俞明霞,俞明霞能忍住不来招惹她么? 想想就不可能。 到时候还有的玩儿呢。 ———— 江大萍让蔡苏亚看着春分去山上搬十捆柴下来,最后当然是没完成的,蔡苏亚带着春分在后山玩了一下午,顺道采了不少果子,等江大萍回来,别说柴了,连根枝叶都没看见、 她当时愣了半晌,知道她们完不成,但也没想到能敷衍成这样子。 简直没把她放在眼里! 蔡苏亚也就算了,春分还是她亲闺女呢! 有了她三婶就把亲娘给忘了??! 她当场怒气冲冲地进家门,逮着春分就开始大声斥责起来,原先还有八分指桑骂槐的意思,现在夹杂着不满,也不管不顾地都冲着她去了。 春分吓了一跳,往常江大萍生气也没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心中又是委屈又是难过,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别说她,当时项定国刚下工回来,才坐下喝口水,见江大萍这副模样也是呆了大半天没反应过来,“大、大萍?” 他皱着眉,有些不赞同地把闺女拉到自己身边来,“春分犯了什么错?你教孩子归教孩子,有话好好说,别把她吓傻了。” 想他一米八的大男人都被江大萍突然的大吵大嚷惊得不行,更别说春分了。 江大萍深吸一口气,“你自己问她,我中午让她去干活,她自个人不知道跑哪里偷懒去了,这种好吃懒做的脾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还能是谁? 可不就是刚进门的蔡苏亚么! 春分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项定国的维护仿佛打开了什么阀门,她心头的委屈和泪意瞬间都喷涌出来了,“哇”地一声就扑进了项定国怀里。 三婶跟她说,如果她娘生气了骂她,她就什么都不要说,想哭就哭,还得专门冲着她爹哭。 春分本来以为自己会哭不出来,毕竟项定国一直主张男主外、女主内,父女俩没有多少相处时间,关系也称不上亲密。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项定国宽大粗糙的手把她从江大萍面前拉过来的时候,春分一个没绷住,汹涌的哭声连漫出喉咙的那声“爹”都似乎要被淹没了。 项定国这下是实实在在被吓到了,他什么时候看春分哭得这么凄惨可怜过,手足无措,惊诧万分地看向江大萍, “你怎么她了?” 第77章 项定国是真没想到。说实话,他…… 项定国是真没想到。 说实话, 他一直觉得自家媳妇是兄弟几个里最贤惠温柔的,比起老二家的小家子气,老三家的眼高于顶, 江大萍家里家外都收拾得妥妥当当,迎来送往,照顾婆婆, 连项大娘那种脾气横的性子对她都拿亲闺女看待。 所以哪怕项定国心里一直想要个儿子, 可说起江大萍, 他是一点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深深觉得要是两个闺女有她们娘一半儿的贤惠能干,以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但他没想到, 春分怎么会怕她娘怕成这个样子。 哪怕她小时候, 不懂事的时候, 项定国也没看她哭得这么惨啊。 到底是第一个闺女,又长得像他,项定国哪能不疼呢,也顾不得什么了, 手忙脚乱地把春分揽过来,哄着她别哭。 “我……”江大萍也傻眼了, 主要以前她有教训春分的时候,这孩子要不乖乖低头听着, 要不眼泪汪汪地道歉, 春分跟她爹不亲, 她哪天胆子大了要告状也应该冲着项大娘去啊。 “我、我是她亲娘, 又不是后娘,我还能怎么着她?”她对项定国怀疑的眼神很不满意。 项定国显然不太相信,“那春分怎么能哭得这么厉害?” 江大萍没好气地说, “她自己偷懒不干活,我说她几句怎么了?养得这么懒,传出去以后怎么好嫁人!” 以前也是这样,每次江大萍训斥春分的时候,总是先逮住她的错处,项定国也不好说什么,他还是老观念,孩子该让她娘来管。 可这次春分哭得惨,没一会儿工夫眼见着嗓子都哑了,项定国多少有些不忍心,“行了,看她哭成这样,孩子也知道错了,你也别怪她,咱们下次改不就成了?” 江大萍也打算踩着台阶下来了,“唉,算了,你先去换件衣服,可以吃饭了。” 正说着,屋外传来了蔡苏亚的声音,“大哥,大嫂?” 项定国对这个新进门的三弟妹没什么印象,到底是一个屋檐下住着的,人家叫了他一声,也不好意思不应, “在啊!” 他给江大萍使眼色,叫她去开门。 不过还没等她有动作,那边蔡苏亚已经自己开门进来了,视线一转,落在项定国身边、春分那张哭花了的小脸蛋上,纤细的眉头轻轻一皱,就带出几分心疼来, “我听见春分在哭,就着急地过来看看,没出什么事吧?” 江大萍勉强笑道,“没事,孩子娇气,我说她几句就跟她爹撒娇呢,这会儿都好了。” 蔡苏亚松了一口气,“这样啊,我还以为大嫂你打孩子呢。” “唉,是不是为了下午的事儿?你也别怪春分,是我,来了大队好几年也没顾得上去后山转转,眼下总算有点空了,就叫春分带我逛逛,我们也是一下子玩过头了,把十捆柴的事儿给忘了。” 她弯眸笑了笑,“不过春分这孩子孝顺着呢,上山还惦记着摘些果子回来给你们尝尝,娘的那份我已经给她拿过去了,你们呢?吃了么,酸不酸啊?” “十捆柴?”项定国一愣,“什么十捆柴?” 江大萍来不及阻止,蔡苏亚先一步接上了话,“大哥你不知道呀?大嫂让春分上山砍十捆柴呢!” “要我说这也太为难孩子了,春分才多大,又是姑娘家,力气小皮肤又嫩,光是砍柴都不知道能砍多少,还要从山上背下来,就算是我都干不成的。”她忧心忡忡地说,“大哥,我知道当父母的都盼着孩子好,你们也是希望把春分教得勤劳能干一点,但也得考虑她的承受能力呀,别的不说,现在天黑得早,一个小姑娘万一在山上出了什么事……唉,你们别怪我多事,也别骂孩子了,春分平时在家照顾弟弟妹妹,处处细心体贴,再懂事不过了,我实在不忍心看她辛苦,就没让她带上柴火,要怪都该怪我……” 这么一会儿,项定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他眼中带着责备,扭头看向江大萍,“你让春分上山砍柴?” 江大萍慌忙摇头,“我就是让她去捡柴火而已。” “捡柴火能捡十捆?”项定国紧紧皱着眉,强忍怒气,“她才多大?我们家缺这些柴火么!” “这是第几次了?” 江大萍:“当、当然第一次了,这不是有她三婶在么?以前我哪放心让她单独上山啊。” “这是真的,”蔡苏亚柔声劝道,“大哥你别生大嫂的气,我问过春分了,这还是第一回 大嫂让她上山挑十捆柴,以前顶多就是一两捆,到底春分年纪小,她这个当妈的自然心疼。” 项定国刚刚缓和了些的脸色又严肃了起来, 一两捆? 虽说村里有些家里,孩子刚会走就帮忙干活了。 但项家不是。 他们几个大的小时候没了爹,都是苦过来的,后来有了孩子,不希望他们跟自己当年一样辛苦。尤其春分是个小姑娘,跟她娘学做点家务,洗碗洗衣服,带带弟弟妹妹,传出去都是好名声,况且每家姑娘都是这样,项定国也不想自己闺女长大了被人家嫌弃什么都不会。 但无论是砍柴,还是担柴火,都超过春分能承担的那个度了。 项定国在看江大萍的时候,脸上不由得冒出了点点怒气和失望,看得她分外心虚,别开头避开了他的眼神。 他沉默了一瞬,低头拍拍春分的头,“三弟妹,麻烦你帮我照顾下春分,我有话跟她娘说。” 蔡苏亚点了点头,“我带春分去洗洗脸吧。” 春分乖乖跟着她去了院子,看着蔡苏亚打水,又加了热水,调和了之后,才用毛巾给她擦脸。 她迟疑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三婶,我爹和我娘会吵架么?” “可能会吧。” “我……”她有些害怕,“是不是我做错了?” 蔡苏亚转过头,认认真真地看她,看得春分都有些害羞了, “如果是你的错,你爹生气的对象就是你,而不是你娘。” “你还是小孩子,你能做到自己不犯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不该再帮你娘去承担她的错误。” 春分其实也没弄懂她娘犯什么错了,长久以来的经历让她觉得,她娘做的都是对的,因为以前她隐隐约约觉得娘不对的时候,她奶奶和爹都说娘是为了她好。 渐渐的,春分也觉得或许是她不够懂事,不能明白娘的苦心。 ———— 经此一事后,江大萍着实安分了不少时间,也不来蔡苏亚面前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了,就像是故意无视她一样,见面除了尴尬的点头就是无尽的沉默。 项大娘自然发现了,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情管这些小事,就像她之前预料的那样,自从俞家开始跟许文修越走越近、商量婚事以后,不可避免地把项家也牵连了进去, 还有好事者上她跟前来,问,“俞家要办喜事了,你听说了么?” 项大娘当场皮笑肉不笑地怼了回去,“怎么?你给俞家上我这儿讨喜钱来了?” 那人呵呵一笑,扭头又跟别人凑在一块儿说闲话去了。 项大娘气呼呼地把手里的锄头锤到地上,板起来的脸一整天都没松下来。 她不知道,当事的小两口比她还气呢。 尤其是俞明霞,她重活一世,不是再来经历一遍前世坎坷的! 可她想阻止范三丫,又说不出明确的理由来,如果和她娘说她要跟项定邦复婚,俞明霞觉得哪怕自己是范三丫最疼爱的小女儿,也得被她打死。 于是,她试着去说服许文修主动退婚,用的还是他的套路,什么“我知道你不想在乡下待一辈子”、“为了你好咱俩的事还是算了吧”。 闻言,许文修激动万分地握住她的手, 怎么说呢,他俩想一块儿去了。 都不想结婚,都不想承担责任,打算忽悠对方主动退婚。 这不巧了么不是? 两人双双陷入了沉默之中,气氛就这么尴尬的僵持住了。 良久,俞明霞恨恨开口,“都怪那个蔡苏亚!” 许文修深以为然,“她嫁人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听了这话,俞明霞心头咯噔一声,她能重生,难道蔡苏亚也重生了? 不、不可能的,她才是老天爷看中的宠儿。 而且就算蔡苏亚重生也没必要针对她啊。 难道…… 她眼睛一亮,迸射灼亮炽热的光芒。 前世她跟项定邦离婚后,他其实心里也惦记着自己,冷落蔡苏亚,所以她重生后才会处处针对自己,还迫不及待地要把她跟许文修凑成一对? 心头汩汩涌现出来的暖流直直通向四肢百骸,俞明霞眼波荡漾,脸颊泛红,衬着她明媚娇艳的面容,别有一番风情。 许文修不自觉心头一动,说实话,要不是俞明霞足够漂亮,哪怕她手里有多少好处,他也不会放下身段去引诱她的。 否则俞明霞的大伯还是生产队队长呢,他又不是没女儿,许文修何必死盯着俞明霞呢。 “明霞……” 他语调低沉,夹杂着似有若无的暧昧气息。 正要凑上前,却被俞明霞伸手挡住了,她皱着眉问他,“蔡苏亚真的没喜欢过你?” 许文修当她是在吃醋,笑道,“有了你,我哪里还看得上别人?” 这话俞明霞还是挺受用的,她就知道,男人在她和蔡苏亚之间,就该选择她才对! 许文修是这样,项定邦也不例外! “那你觉得,你的魅力,对她有没有用?” 许文修一愣,眼神中的迷离之色全数散去,“你……不会是打算让我去接近她吧?” “文修哥,都是因为她,才把你陷害成现在这样左右为难的处境。”俞明霞低垂的眉眼恰到好处的浮现出一点幽怨,“要是我们现在就在一块儿了,岂不是坐实了之前的谣言?大家都会觉得我们早就偷情勾搭上了!” “就该以牙还牙报复回去,什么偷情、出轨的名声,都让蔡苏亚去背吧!”她娇娇柔柔地靠在许文修手臂上,“也不用你花费什么力气,只要证明是她因为喜欢你,所以故意针对、陷害我们,这样,我们不都清白了么?谁会相信一个骗子的话啊。” 许文修迟疑着问她,“怎么证明?” 俞明霞扬唇笑着吐出两个字,“情书。” 他们计划得很好,无奈在最关键的环节出了问题。 蔡苏亚没看上他。 许文修不敢置信,凭借他的长相、背景、才华、谈吐等等等等,居然还有他费尽心思都拿不下的女人? ——他不信。 “是不是你婆家限制你的自由了?”这天,许文修代表整个知青院来项家探望她,特意挑了其他人上工的时间,确定屋子里只有蔡苏亚和几个孩子,悄声问她,“苏亚同志,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我、我们都会尽全力帮你的。” 他忧心关切,欲言又止,嘴巴上什么都没说,眼睛却仿佛泄露了一切。 蔡苏亚眨了眨眼,“说到需要帮忙的地方……也不是没有。” 许文修表情认真,“你尽管说!” 蔡苏亚低头,羞涩地抿唇一笑,“我都好久没吃肉了,嘴馋极了,听说,许同志你手头向来挺宽裕的……” “……”许文修沉默了一瞬,“其实……” 倒也没有那么宽裕。 蔡苏亚失望地叹息,“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的。” “等等!”许文修叫住她,咬咬牙,“我帮!” 他这下是真觉得心疼了,“可是我手里肉票也不多,所以……” “没关系,你有多少给多少就行,”她眉眼弯弯,笑容灿烂,“我不嫌弃。” 第78章 许文修就是这样一次次抱着“真…… 许文修就是这样一次次抱着“真心”过去找蔡苏亚, 可每次离开的时候,身上总会少点什么,要不是钱, 要不是票,后来他学乖了,索性什么东西都没带, 结果被蔡苏亚三言两语, 不知怎么的就留下来给项家的几个孩子上课了。 直到项大娘等人都回来了, 他才在蔡苏亚“许同志果然才华出众、很会教小朋友”的夸赞声中, 被送出门去。 几次下来,许文修再看到蔡苏亚, 心头就克制不住地掠过一丝恐惧, 无论俞明霞怎么撺掇他去引诱蔡苏亚, 他都不肯再上钩了。 “你别去招惹她。”许文修语气格外认真,“那女人不简单。” 闻言,俞明霞越发肯定蔡苏亚跟她一样是重生的了。 肯定是知道了许文修的底细,所以才没被他的外表所蒙蔽。 前世的怨恨、嫉妒等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使得俞明霞对蔡苏亚的恶意越来越重。既然蔡苏亚没被许文修骗到,那就索性不用证据了, 就像她对自己所做的那样,俞明霞决定以牙还牙, 也对外放出许文修和蔡苏亚私下来往的消息, 就说他们早在知青院的时候就在偷偷谈恋爱, 结婚后丈夫不在家, 两人又旧情复燃…… 总之就是把俞明霞身上纠缠不清的丑闻原样按到蔡苏亚身上,好把她自己解脱出来。 俞明霞把能利用的人选都挑好了,就是大队里有名的大嘴巴李婶子, 什么事儿她一旦知道,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了。 结果还没等她出门,正撞上她娘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娘?”俞明霞奇怪地问,“出什么事了把你气成这样?” 范三丫瞪了她一眼,“你还有脸说?” “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啊?离项家远点,等你之前离婚的风头过去再说。” “现在可倒好,你二婚的男人天天上项家给人当牛做马,说什么替你补偿他们……他疯了??我的女婿,我一粒米的孝敬没看见,上项家又是送票,又是送肉的,他想干什么!” 范三丫差点气疯了! 她要强了半辈子,除了娘家条件,自认都是一等一的。 直到她这个蠢闺女撒泼打闹离了婚,从此以后真是没有一件事顺心的! 俞明霞惊愕又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娘,你说什么?” “什么做牛做马?” 范三丫深吸一口气,把她刚刚在田里遇上项大娘,对方得意洋洋地跟她炫耀她的好女婿往项家送去了多少好东西, “……要不说人家是知青呢,念过书的,要脸面!知道这事儿是他做的不对,巴巴地上门来又是送礼又是道歉的,可不像某些人家,还腆着张脸出门?要是我教出这么不知廉耻的姑娘,恨不得一出生就溺死,免得把家里的脸都丢干净了!” 项大娘是没明说,但谁听了不知道她在骂谁?范三丫脸涨得通红,又是羞恼又是愤怒,要不是她旁边大儿媳妇拉着,就上去跟她打起来了, “娘,你别激动,项大娘没说名字,你要是发脾气,不是就承认她骂的是明霞么?她就要嫁人了,可别再闹腾起来,对明霞的名声不好……” 范三丫听大儿媳妇的劝说,为了俞明霞,硬生生忍了下去,差点憋死。 自从她嫁人以来,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俞明霞听范三丫气冲冲地说完,第一反应不是给她消气,而是惊呼,“外头都知道许文修给蔡苏亚送东西了?” “可不是?”范三丫冷笑一声,“他还给项家的小崽子上课呢,好多人都瞧见了。” “明霞,你快去说说文修,他怎么能这样?他说给项家人道歉,这不明摆着把你架在火上烤么!” 既然许文修道歉,说明确确实实是俞明霞对不起项家,这个把柄落在项大娘手上,范三丫两眼一黑,恨不得就这么晕过去算了。 “谁说许文修是去道歉了?!”俞明霞大声嚷了一句。 范三丫没好气地说,“不让他是去干什么的?” “谁知道他是不是看上蔡苏亚了?”俞明霞抿了抿唇,“本来他们就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知青,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娘!”猝不及防被范三丫一巴掌打在胳膊上,俞明霞惊讶愕然地朝她看去。 范三丫恨铁不成钢,“你要死啊!” “好不容易找来的对象,你还打算便宜那个姓蔡的?” 对上她娘虎视眈眈的眼神,俞明霞不甘心地开口,“要是许文修真跟蔡苏亚好了,大不了我、我跟项定邦复婚就是了……”小声的嘟囔中暗藏着试探的意思。 范三丫瞪大的眼睛里怒火更盛了,“你瞎说什么?” “你死活要离的婚,现在又要复婚?”她重重喘着粗气,显然被气得不轻,“你当小娃娃过家家?” “你就老实在家等着跟文修结婚,你也跟他说,以后离项家人远点,要是你不去说,我去!”范三丫警告地看了闺女一眼,扭头走出了房间。 再待下去,她非得被这个傻丫头气死不可! 俞明霞追着范三丫出去,连叫了几声都被见她回头,赌气地跺了跺脚。 看来原先的计划是行不通了,还得另外想办法才行。 正当她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比许文修更好的合作对象主动送上门了。 ———— 江大萍最近日子过得很不痛快。 先是跟项定国大吵了一架,转头又发现自个儿亲闺女跟她眼中钉——蔡苏亚关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亲密起来,包括家里另外几个孩子,各个拿他们三婶当神仙一样捧着。 江大萍本来还想挑动婆婆对蔡苏亚的不满,后来发现,根本不用她挑拨,项大娘对蔡苏亚的不满多了去了,偏偏每次她发火,总能对被蔡苏亚三言两语给安抚下来,江大萍在旁边都没看明白,明明她婆婆都火冒三丈了,怎么转眼又平静得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思来想去,蔡苏亚在江大萍心头的危险等级持续升高,慢慢的,她悟了,这哪是什么神仙,明显是狐狸精啊,而且还是那种男女大小通吃、功力深厚的狐狸精! 她试着把最后的希望放在周丽花身上, “以前明霞妹子在的时候,娘明显是更喜欢你的,现在换成苏亚,你看看,你又成垫底的了。” “丽花啊,黑蛋铁蛋是又找他三婶去了么?不是我说,他们对苏亚好像比你亲啊?” “哎今天又是轮到咱们做饭,苏亚就好了,在家一趟趟一天,不用上工,不用做饭,娘真是拿她当亲闺女养呢。” 江大萍各种挑破离间的话都说遍了,果然激起了周丽花的嫉妒和愤恨,扭头找蔡苏亚对峙去了,她抱着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态度跟在后头,亲眼见着周丽花当着蔡苏亚的面,眼泪哗哗往下流,衬着她巴掌大的小脸蛋,别提多可怜了——以前这招对上俞明霞,百试不爽,连江大萍都拿她没辙。 结果蔡苏亚一抬头,愣了愣,奇怪地开口:“咦?二嫂,你哭起来我才发现,你眼角的皱纹很多啊?” 周丽花当时那个眼泪珠子挂在脸颊上,欲掉不掉,酝酿好的委屈表情都僵住了, “什、什么?” “真的,你平时笑的时候还好,这会儿哭起来可明显了,我看你泪珠都被挤在皱纹里了,跟泥地里的积水似的,啧啧……” 周丽花在她的形容中,眼里的委屈愤怒渐渐转化成了惊恐,她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眼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触感好像是有点起伏不平。 她瞳孔微微颤抖了两下,捂着脸扭头,脚步飞快地跑回了自己房间。 江大萍:…… 就这? 就这?? 周丽花这个废物!能指望她干什么! 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浑然忘了当初拿周丽花当枪使去对付俞明霞的时候有多痛快。 江大萍辗转反侧,突然看见柜子里被自己藏起来的四斤面粉,心头唰一下就敞亮了, ——这不是还有俞明霞么! 从知道她给周丽花送葱油饼,给自己送面粉,江大萍就隐约猜到,俞明霞有点吃回头草的意思。 不过还是得当面仔细问问才行,这不,第二天就找过去了。 事到如今,俞明霞也不怕江大萍知道,她就是想跟项定邦复婚,只要能成,她答应,给江大萍包个三百块的红包。 这是啥概念,都能买辆自行车了! 江大萍抓在一块儿的手打着颤,激动万分地说,“你说真的?” 俞明霞肯定地点头,“当然!” 江大萍:! 她这会儿看着俞明霞的眼神简直比她亲闺女都亲。 “好嘞,明霞妹子,这事儿就包我身上了!”江大萍笑呵呵地拉着俞明霞的手,满脸热情。 被三百块蒙蔽了双眼,她喜滋滋地走回家,对上蔡苏亚笑脸盈盈的脸,心头那点雀跃窃喜突然就被冻住了: 对上这么个狐狸精,俞明霞能有什么胜算?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琢磨半天,江大萍觉得,还是得想办法让蔡苏亚主动放弃才行。 这天,江大萍掏出几颗糖来,把三个大孩子都打发出去玩儿,自己抱着小女儿,偷摸摸把蔡苏亚拉到外边,小声说, “苏亚啊,你嫁进来也有几个月了,怎么样,过得还习惯么?” 蔡苏亚挑了挑眉,“有大嫂疼我,我怎么会不习惯呢?” 这话听的江大萍自己都心虚,要不是为了俞明霞的事儿,她都十几天没搭理蔡苏亚了。 “咳,这是当然,我们是亲妯娌嘛,再说你年纪轻轻就一个人下乡,周围也没什么亲戚照看,想想都觉得不容易。”她拉着蔡苏亚的手,轻叹着说,“所以有些事情吧,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应该瞒着你。” “苏亚啊,你知道当初俞明霞为什么非要跟三弟离婚么?” 蔡苏亚好奇地问,“为什么呀?” 江大萍凑过头来,压低了声音,“三弟十几岁就去部队了,能这么快升营长,听说是参加了不少危险的任务,你不知道,有次他回来的时候下地干活,我看两胳膊上都是伤疤,啧啧,你也就是跟他相处的时间不多,要是真待久了,你就知道三弟的脾气有多可怕了。” 蔡苏亚小小惊呼了一声,“真的?” “他会打人么?” 江大萍摇了摇头,“俞明霞娘家就在大队里,不光有四个人高马大的哥哥当靠山,还有做大队长的大伯,三弟有脾气也不会冲她发啊,顶多就是不搭理她。” “但你就不一样了,要是哪天,三弟一个没忍住,把你打了,你连找娘家人躲一躲都不行……” “不会吧,”蔡苏亚迟疑地低下头,双手揉捏着衣角,似是被她的话吓到了,“他是军人,怎么会对无辜百姓动手,而且我还是他媳妇……” “你啊!”江大萍越发来劲了,语重心长,“是你认识三弟的时间长还是我认识他时间长?” “苏亚,你就听我的吧,许多话我都是从定国那儿听来的,不会有错!再说了,我骗你干什么?定邦他真的不好惹,你是没见他把人摁在地上打的模样有多吓人……” “大嫂。” 江大萍:!!! 她浑身一抖,震惊中夹杂着一丝心虚窘迫,缓缓转过身,扯着嘴角,“定定定定、定邦,你回来了啊?” 第79章 中南军区通讯员小蒋一早就把写…… 中南军区 通讯员小蒋一早就把写着项定邦名字的信件给他送过来, 结果人到了才知道他领着兵训练去了,估计得到天黑才能回来。 要是换做别人,小蒋也就请其他人帮忙转交一下了。 但项营长那张黑脸着实吓人, 他光是脑补一下都忍不住全身打了个冷战,小心翼翼地把信件收回去,决定等项营长回来后再送一次, 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里才行。 他接着又去团长的办公室, 把手里的一叠信件恭恭敬敬地交给他, 正要离开的时候, 就听郑团长“咦”了一声,抽出最上面的那封信, “这不是项定邦的信么?怎么也到我这儿来了?” 小蒋差点冷汗就滑下来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 一边用袖子擦了擦汗,上前准备把那封信拿回来,“是项营长的信,不过他刚领着人出练去了, 我怕丢了,就打算晚上再拿给他。” “这不是还要你多跑一趟么?”郑团长挑了挑眉, “哪用得着这么麻烦,等晚上, 我带给他。” 小蒋眼睛一亮, 连连鞠躬, “那就麻烦您了, 谢谢郑团长!” 郑团长哈哈笑道,“我跟他不就住对门?顺带手的事儿,谢什么。” 等小蒋要走了, 他忽然就出声把人叫住,“这封信上头字迹挺好看的啊,以前倒是没见过,是谁寄过来的?” 寄到军区的东西,都是经过严密排查的。 就算是一封信也不例外,自然有人拆开来细细看过,确认无误才送过来。 小蒋无奈笑道:“这我是这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法跟您说啊。”他们也有他们的规矩 “要不然,您还是问项营长吧,他最清楚了!” “废话!”郑团长没好气地说,“我要是能从那个铁嘴巴里问出东西来,还用问你啊?” “行了,忙你的去吧。” 小蒋连忙应了一声,加快脚步赶紧离开了。 郑团长望着手上的信,轻笑了一声,随手放在了旁边,叫人去传话,等项营长回来了让他过来一趟。 结果这么一等,还真等到了天黑。 郑团长看了看表上的时间,暗自嘀咕:这项定邦,不会打算通宵训练吧? 他长叹出一口气,把那封信放进抽屉里,锁上,先回家了。 到家,见着他妻子胡安婷,又从窗口看见对门漆黑一片的院子,就想起了项定邦,摇摇头叹道,“明天估计又得倒下一大片。” 项定邦手里那些兵都是年中刚进来的新兵蛋子,估计是前几天预演的时候表现不好,被他给记住了,决定好好操练一顿。 胡安婷白了他一眼,“你每回都这么说,觉得人家下手太狠,等他真把兵练出来了,你又眼红,恨不得把他拉去别的营当教官,翻来覆去,你不累我都嫌烦了。” 郑团长笑了笑,忽然想起白天那事儿,忍不住跟她说了, “……你说这信,是不是他媳妇寄过来的?”他感叹着说,“看来是个文化人啊,那字写得真不错。” 原本项定邦久久没结婚,他刚升上营长郑团长就让胡安婷给他介绍对象了,什么文工团的一枝花、军医部的小护士、谁亲戚家的大侄女,项定邦眼睛都没眨一下,再漂亮的姑娘看在他眼里跟手底下的兵没啥不同。 郑团长从前常常被胡安婷吐槽太过刚直、不够体贴,直到项定邦的出现,让胡安婷突然觉得她家老郑也能算是温柔款的了,那段时间夫妻俩的感情都深厚了不少。 郑团长就把项定邦的事儿给忘了,等他再想起来,是收到他结婚报告的时候。 他正琢磨着什么样的姑娘能把这块钢筋铁骨拿下,没过多久,两人离了。 然后上次项定邦匆匆请假离开,回来说他又结婚了? 这事儿也不好对外说,郑团长就都冲着胡安婷倾诉了,“你说说他,不是拿婚姻大事闹着玩儿么?” 胡安婷说,“这哪能怪他?你不也让人去查了,是女方非要离,项定邦总不能绑着人家不放手吧?这不成强迫妇女了?” 郑团长叹了口气,“但愿这次好好的吧。” 要是再闹一回离婚,上头可不会像上次那样轻易撒手了,肯定要细查的,哪怕不是项定邦的错,也难免给人留下不庄重的坏印象。 郑团长也确实珍惜这个人才,第二天把信给项定邦的时候,就仔细打量着他的表情细节。 硬生生从他冷硬平静的脸上发现了一丝惊讶。 他不由出声,“真是你媳妇给你寄的?” 项定邦低沉着应了一声,“嗯。” 郑团长:“上一个?” 项定邦:“……不是。” 郑团长松了口气,“看来你媳妇是惦记着你的,你也跟她商量商量,如果可以,尽量随军吧,小两口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他直到盯着项定邦点头答应,才算是放心了。 扪心自问,他对自己儿子都没这么操心过。 ———— 项定邦的确是惊讶的。 他没想到蔡苏亚会给他写信。 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了那张苍白秀丽的脸,五官细节却记不大清楚了。 上次两人结婚的时候,项定邦多少也看出了她的心思,猜出她并不是完全自愿嫁给自己。 项定邦也愿意暂时给她提供一个容身之处,没打算把两人的婚姻坐实。 第一次跟俞明霞结婚的时候,项定邦是本着负责任的态度,也从来没想过之后会离婚,所以办酒席前,就先把结婚证领了。以至于到要离婚的时候,平添了诸多麻烦。 这次项定邦有经验了,不打算跟蔡苏亚领证,就做一对名义上的夫妻,对他来说能让他娘消停几年。而站在蔡苏亚的角度,她未来后悔了,想要离开,直接走就行,干脆利落。且户籍上还是未婚状态,也不影响以后再嫁人,过她的新生活。 所以在收到蔡苏亚寄过来的信时,项定邦第一反应是:她已经找到了回城的办法,写信是来跟他打声招呼、或者请求他帮忙的。 没想到,素白的纸面上,用清秀好看的字体写着“盼夫归”三个字,底下是她的落款——蔡苏亚。 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六个字而已,字里行间,却隐隐透着一种奇异的魅力,仿佛是蔡苏亚的面容缓缓浮现在纸面上,不知为何,原本有些模糊的五官线条,忽而变得清晰起来。 一双清澈温柔的眸光透过薄薄的纸,萦绕着丝丝缕缕的思念和期待。 她是期盼着见到他么? 还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项定邦想到他娘的性格,即使他离开前叮嘱过项大娘替他多照顾蔡苏亚一点,但说实话,他也不能完全肯定项大娘就一定会照他说的来。 更别说还有两个嫂子。 项定邦原本跟江大萍和周丽花没有太深的来往,只是跟俞明霞离婚的时候,听她控诉过大段大段两个妯娌私下怎么刁难排挤她的事情,俞家为此还上门大闹了一场,直到他赶回去才消停。 不管其中有几成真,项定邦也明白了,两个嫂子看起来温柔无害,实际上也都有自己的心思算计…… 所以,她也被欺负了么? 是了,跟俞明霞不一样,她在乡下没有娘家护着,受了委屈大概也无处声张。 简简单单六个字,落在项定邦的眼里,不知延伸出多少故事,他越想越是坐不住,下午就上赵团长那儿请假去了。 “你不是刚回来销假,”赵团长挑眉,“这有一个月么?又要请假啊?” “这次是干什么去?” 项定邦沉声回,“接人,随军。” 赵团长闻言十分欣慰,这小子总算开窍了。 大方地给他批了假,“等把人接过来,一定得带过来让我见见。” 项定邦面色和缓,眼神也仿佛没那么锋锐如刀了,“是,我明白。” 于是,他紧赶慢赶收拾东西,当天夜里就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一路上,复杂活跃的思绪就没停下来过。 项定邦把蔡苏亚的信揣在怀里,时不时就掏出来看一眼,神情严肃,目光锐利,就像是能从这六个字分析出蔡苏亚心头的想法来。 两人是夫妻,但实际上比陌生人也没好上多少。 项定邦这会儿还记得新婚之夜,她看着自己警惕陌生的眼神。 也不知道她现在还怕不怕他? 应该不怕了吧, 否则也不会特意写信过来,期盼着他早点回去。 项定邦就在这样来回纠结中回到了家,还没走到家门呢,一个拐角,正好听见江大萍的声音,“……定邦他真的不好惹,你是没见他把人摁在地上打的模样有多吓人……” 而站在她面前,仰着一张小脸面色凝重,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认真听她说话的,正是他一路上惦记着的媳妇。 项定邦:…… 他沉默了一会儿。 “大嫂。” 我得罪过你么? ———— 克星! 蔡苏亚绝对是她命中的克星! 江大萍欲哭无泪,抬眼看着项定邦高大伟岸的背影,“咚咚”的心跳声在恐慌情绪的渲染下,宛若震雷一样响亮。 万一项定邦把她的话告诉项大娘和项定国可怎么办啊? 江大萍忧心忡忡,她一直以来塑造的优秀形象岂不是都要毁了么? 她真是悔! 悔得心肝脾肺肾都牵着疼! 就不该去招惹蔡苏亚啊,她是个千年的狐狸精,什么事情算不到,说不定就是故意憋着坏,借项定邦的手来收拾她这个大嫂。 第80章 项定邦的出现,不说江大萍心里…… 项定邦的出现, 不说江大萍心里怎么打鼓,项家其他人都挺高兴的。 尤其是项大娘,听人说他回来了, 连地里的活都顾不上了,紧赶慢赶地跑回家,又惊又喜, “定邦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项定邦没提蔡苏亚给他写信的事, “没事, 我本来就有几天假, 正好最近不忙,就索性回家来看看。” 项大娘乐呵呵地拉着儿子进门, “那好, 你难得回来, 多在家休息休息。” “还有你媳妇,”她这会儿心情舒快,看着蔡苏亚也是从未有过的顺眼,“刚结婚你就走了, 也没能多相处相处,这次可得多待几天, 新婚的小两口,总得培养培养感情。” 项定邦克制不住地将目光看向乖乖站在项大娘身边, 睁着一双明澈好看的眼睛, 好奇地朝自己望过来的蔡苏亚。 她似乎跟他离开之前不一样了。 他出神地想着。 之前她眉眼间一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忧愁和沉郁, 即使是结婚那天通身的喜庆都无法让她展颜。 可这会儿粉嫩轻巧的唇边挂着淡淡的笑, 即使笑意不浓,还是透着暖暖的开怀,跟身边两位嫂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真切地让他体会到, 她是盼着他回来的。 高兴归高兴,该干的活还是要干的。 项大娘说着又要去田里,被项定邦拦住了,“剩下的我去干就行。” 之前也是这样,项大娘起初劝了几次,后来念着是儿子的孝心,也就随着他去了。 “那好,让你媳妇陪你一块去,递水擦汗什么的,你们俩也能说说话。” 项定邦下意识地看向蔡苏亚,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她在屋子里闷了大半个月、尤其莹白透亮的肌肤, 他心中一动,刚要开口拒绝,那边蔡苏亚倒是先笑着答应了, “多谢娘还记着我,我也正想跟定邦多待会儿呢。” 项定邦:“……” 他抿了抿唇,偏黑的皮肤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经蔡苏亚仔细打量,还是从他后边耳根后头找到了一小块红晕。 也不光是他,江大萍和周丽花听了她的话都有些惊讶。 江大萍暗自念叨:狐狸精真不愧是狐狸精,什么话都能说出口……怪羞人的。 周丽花偷偷用期待的目光看向项大娘,要是婆婆能放话让她也陪定军去上工就好了,一来轻松,二来夫妻俩还能说说话。 不过项大娘完全没接受到二儿媳的眼神暗示,她对蔡苏亚处处都不是十分满意,不过现在看来,她对项定邦的确是上心的,对项大娘来说,光是这么一个优点就能抵上许多缺点了。 况且蔡苏亚嫁进来后,没去地里干活,前段时间还从许文修手里要来不少肉,原本蜡黄暗淡的肌肤渐渐显出原本的白皙娇嫩,连五官都像是忽然长来了,被她安静内向的性子压制下去的精致清秀一点点展露出来,宛若蒙尘的珍珠,正逐渐显露出璀璨的光华。 项大娘冷眼看去,觉得她跟俞明霞站在一块儿,说不定能把那个傲慢不懂事的丫头衬到土里去。 别人碍着面子夸她一句,还真当自己是红星大队一枝花了?连定邦都看不上,她倒要看看俞明霞嫁给那个小白脸后能落得个什么结局! ———— 项家三兄弟都长得高,项定邦还是其中最高的那个,至少有一米九了。 蔡苏亚走在他旁边,还得仰头看他。 项定邦长相冷峻,神情刚毅,一双深邃锐利的黑眸气势凌然,叫人一看见他就忍不住先有了三分惧意。 两人并肩在路上走着,一个不动如山,一个步伐轻盈,谁也不出声。 到了,反而是项定邦先忍不住开口了, “你给我寄信了?” “嗯,”蔡苏亚笑了笑,眉眼弯弯的,在阳光下闪烁着清凌凌的光,“你是为了我的信,才突然回来的么?” 项定邦顿了顿,垂眸,对上她的目光,脱口而出,“你愿意跟我随军么?” 这话两人结婚第二天他也问过她,当时蔡苏亚面露为难之色,项定邦也没继续问下去。 蔡苏亚抬眸定定地看着他,展颜一笑,“好啊!” 项定邦倒是愣住了,“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她笑道,“比起跟婆婆兄嫂同住,肯定是跟自己丈夫一起住更自在开心啊。” 这个道理人人都这么说,项定邦也知道,可同样的话他已经问三次了。 俞明霞当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心里还惦记着许文修,就算嫁人了,也想偶尔能看看他。 所以这还是项定邦头一次听见肯定的答复,莫名让他心底生出了一丝丝感动的意味。 黑眸中渐渐染上了一抹柔色,缓和了他过于慑人的气势,热烈明亮的阳光照在他脸颊一侧,将五官的俊美之处全然描绘出来了。 一天最热的时段已经过去了,这会儿是地里人最多的时候。 村子就这么大,刚才有人来通知项大娘,旁边许多人也听见了,一传十,很快就都知道项定邦回来的消息。 “定邦不是刚走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要不说人结婚了就是不一样,以前三年也不见回家一趟,现在半年回来三趟,啧啧……” “应该是有事吧?项家最近有什么新鲜事么?” “没听说啊……欸,你们说会不会是受伤了……” 他们这儿没有,但隔壁村有个以前也是在部队里当兵的,也是当营长的,不过年纪比项定邦要大上十几岁,后来因为意外受伤落下了瘸脚的毛病,不过复员的时候拿了一大笔钱,后来拖家带口搬去城里住了,叫许多人羡慕极了。 农忙的时候累是累,但相互聊着天,兴趣盎然,身上的疲惫都仿佛少了许多。 没一会儿工夫,什么样的猜测都冒出来了。 直到项定邦和蔡苏亚两人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才把他“受伤回家”的猜测排除。 之后的重点就都上这小两口怎么亲近上面了,人人看着蔡苏亚给项定邦递水,之后就优哉游哉地坐在树荫下,项定邦忙着割麦,又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明明也没什么过分的亲昵举动,可不知道怎么的,叫人看着忍不住脸红心跳,从心底生出羡慕来。 谁都能看出来他们感情不错。 正巧,范三丫就在后边的那块地,在细细碎碎的议论声里,她很快就发现了新出现在视线里的项定邦,毕竟这是她曾经十分满意的前女婿。 她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虽然她已经说服了自己,许文修不比项定邦差,可最近两家商量婚事的时候,许文修的态度一点儿都不积极,每次说到他父母,就借口已经送信去了,但一直没见到回信,也不知道他爹娘的意思,不敢就这么定下婚事。 范三丫又不是听不明白话的傻子,哪里知道许文修这是压根就不打算去她闺女? 她一生气,打算上俞明霞她大伯家哭闹去,让他出面去教训许文修一顿,看他还敢这么嚣张! 却偏偏被俞明霞拦住了。 “娘,许文修不乐意娶我,我还不乐意嫁他呢!这事儿你别管了!”俞明霞焦急着说,上辈子就是范三丫去她大伯家闹,大伯又找许文修各种威逼利诱,才让他答应跟自己结婚。 范三丫拽着她去屋子里,母女俩大吵了一架,她终于明白了,之前俞明霞说要跟项定邦复婚,不是一时赌气,这傻丫头居然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她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看着俞明霞的眼神都变得陌生起来。 范三丫一手把俞明霞养大,自认是了解这个闺女的,但怎么也弄不明白,她怎么能作成这样! 气劲上来,她也懒得管她了。 然而范三丫不管,俞明霞还有疼她的父亲和哥哥们呢。 范三丫盯着项定邦没一会儿,忽然,视线中闯入了两个颇为熟悉的身影。 ——“欸!三丫,那两个不是你儿子么?” 范三丫脑袋嗡地一声,想也没想丢下手里的东西,大步往项定邦的方向走去,正赶上听见她大儿子说, “项定邦,你总算回来了!” “你当初怎么对不起我小妹的?我还没找你算账!” “刚子——!” 没等项定邦反应,身后一道严厉的尖叫声猛地响起,把俞家两兄弟吓了一跳,“娘?你怎么在这儿?” “废话!”范三丫瞪了他们一眼,“这个点,我不在地里在哪?” “你们俩,跟我回去!” “娘,我们还有事,等会儿。”俞刚扭头对范三丫说了一句,又怒目圆睁,气势汹汹地冲项定邦说,“项定邦,当初是你听两句闲话就怀疑小妹,把她气得要离婚,你自己犯的错,凭什么让明霞来承担后果?” “就是!”俞强瞥了一眼项定邦身后的蔡苏亚——因为被他挡在身后的缘故,只能看见几缕飘出来的发丝,连脸都看不见,“你倒好,扭头又随便娶了个女人,自个儿小日子舒舒服服地过着,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小妹的感受?” “你一个大男人,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我呸!你还要脸么?!” “这两位是余明霞同志的哥哥吧?”蔡苏亚笑眯眯地从向定邦身后走出来,眉眼弯弯,肌肤如雪,在明亮的阳光下像是冒着光似的,把俞家两兄弟看得一呆,再开口,语气都缓和了不少,“你就是项定邦后来娶的那个知青?” “是我呀。”蔡苏亚笑了笑,“初次见面,按理来说,这事儿也不该我说什么,但只听你们俩刚刚说的话,我实在忍不住。” “哪有你们这样当人家哥哥的啊?” 俞刚俞强都愣住了,从小到大,连她们自己媳妇都念叨他们太宠爱小妹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们这个哥哥当的不行的。 “你什么意思?!” 蔡苏亚道,“你们小妹心里真正喜欢的是谁你不知道么?如果她真的愿意留在项家,我想当初她要离婚,你们家里人应该也都劝过,就这样她还是铁了心要离,说明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去寻求新生活。” “现在,她跟许文修同志已经在谈婚论嫁了,眼看着幸福的美好未来就在眼前,你们两个当亲哥哥的,不为她高兴就算了,还大声吵吵着来找定邦的麻烦……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事闹开了,你们小妹的名声会受到多大的伤害?许同志听说后又会不会对她产生不满、觉得她还念着定邦就不打算和她结婚了?” 她痛心失望,“你们知道!却一点都不在乎!还口口声声质问定邦,实际上你们才是最不在乎俞同志感受的人!你们只在意自己头顶上‘好哥哥’的名号,打着为她好的名义给自己谋福利,实际上却是把你们小妹推入更加不堪的境地,简直太虚伪,太自私了!” 第81章 ……“你、你你,你瞎说什么!…… …… “你、你你, 你瞎说什么!”俞刚再张口就结巴了,怒目圆睁,“我是明霞的亲哥哥, 我还能害她?!” 蔡苏亚眉间轻蹙,“这谁知道?” “你突然找上定邦,仅仅是为了你妹妹讨个公道么?还是打算趁机给自己谋好处?” 俞刚哑然, 他的确是想从项定邦这里要点好处回去补贴俞明霞, “这是他欠我妹子的!现在明霞因为他毁了名声, 难道他不该补偿她吗?” 蔡苏亚眨了眨眼, 忽然问,“俞明霞同志因为离婚连累名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为什么你们现在才来提补偿?难道, 她跟许同志的婚约出了问题?” 范三丫闻言, 精神一凛,大声道,“呸!” “我闺女的婚事一切顺利,跟文修好着呢, 无凭无据的,你再瞎说, 小心我上孩子大伯那儿告你!” 她说的孩子大伯就是红星大队的大队长俞爱国了。 “噢,”蔡苏亚柔柔笑道, “那大约是我误会了吧。” “之前许同志来项家几次说要为俞明霞同志的行为道歉, 这会儿俞明霞的两个哥哥却上门来问项家要补偿, 这前后截然相反的态度, 可见许同志和俞同志的观念和觉悟不同,万一是因为我和定邦才闹了矛盾,那、那我们多不好意思呀。” 周围人看向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真不愧是知青啊,说话既斯文又有条理。 许文修长得好,谈吐优雅出手大方,在队里的名声一直不错,虽说现在因为俞明霞破灭了一些,但总体来说,比俞明霞是要好的。 “唉我就说吧,俞明霞结婚前天天缠着许知青都没见他看上她,现在明霞离婚了这两人怎么反而在一块了?这里头谁知道有什么故事哟!” “话说范三丫之前放出话来说两家要商量婚事,叫许知青送信回家,这都多久了?别是许知青父母不同意吧?” “还用你说?要是我我也不同意,好好养大的儿子,头婚就娶个离过婚的女人,莫不是昏了头了……” 众人的议论声不断传入范三丫的耳中,她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抬头瞪了项定邦和蔡苏亚一眼,没好气地叫上儿子儿媳,“还愣着干什么?回家!” 跟这群没见识的货色计较什么? 只要明霞跟许文修顺利成了,她倒要看看这群人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东西来! 项定邦看向蔡苏亚的眼神,讶异中带着几分笑意。 他第一眼见到她还以为是个温柔娇弱的,没想到轻声细语地几句话就轻而易举地把俞家两兄弟打发了回去。 在他跟俞明霞离婚那天,他真切体会过俞家人难缠的程度,让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当年就不该听项大娘的,娶了一个完全不了解的女人。 这也是后来,项大娘给他挑中蔡苏亚后,项定邦那么反抗和排斥的原因。 可现在想来,那些都像是上辈子的记忆一样,只余下淡淡的庆幸。 幸好他严词拒绝的时候,他娘没放弃,不惜装病把他骗了回来。 过程怎么艰难错误,结局总归是好的。 “你休息一会儿吧。”项定邦的面色越发柔和了,可惜过于刺眼的阳光落在她挺拔俊美的眉眼上,落下暗色的阴影,蔡苏亚抬眸望去,一时间还真辨认不出他的情绪,“我马上就好了。” 蔡苏亚从怀里偷偷掏出一块油纸包的猪肉包子,塞进他手里,“我特意为你留的,快吃吧,等回家被大嫂和二嫂发现,指不定又要说什么了。” 项定邦下意识地要拒绝,“我不用……” “这好歹也是我的心意啊,你舍得不要么?” 听到这话,他就没办法了。 张嘴一咬,手里香甜的白面包子瞬间去了一半,油滋滋的肉香混在着柔软的面皮,还冒着淡淡的热气,一口咬下起,齿颊留香,温热的暖气顺着喉咙落到心口,再蔓延到四肢百骸。 “好吃。”他似乎是笑了一下,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谢谢你。” 蔡苏亚甜甜一笑,“应该的,我现在是你的媳妇儿嘛,有好东西当然应该想着你了。” 项定邦突然觉得嘴巴里泛着一股陌生的甜味,不是很腻人,淡淡的,似有若无,等他刻意想要去回味的时候,再想起来,还是一样的引人心悸。 他定定地望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少女,看她眉眼间都是粲然明媚的色彩,将周围他熟悉的一切都衬得暗淡无光。 这会儿,项定邦也想不起来,明明他是突然回家的,蔡苏亚怎么还能特意给他留下个包子,也没心思去琢磨不过短短几月,在她身上怎么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所有思绪归咎到一块儿,也就是五个字, ——她可真好看! ———— 因为项定邦的到来,项大娘兴致勃勃,难道大方地做了一桌子菜,其中不乏红烧肉、香煎鱼这种又费油又费肉的大菜。 大人还是两说,反正几个孩子都高兴坏了。 “三叔,你以后一定要经常回来!” “对对!要是能天天吃肉就好啦!” 黑蛋和铁蛋两人一前一后扑过来,仰着小脸,笑嘻嘻地冲项定邦嚷着。 这两个侄子从小就活泼闹腾,可大概是因为项定邦早早离家从军、鲜少见面的缘故,他们对他既敬又怕,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像兴冲冲出门迎接的情景。 下一秒,项定邦就发现是他想错了。 这两孩子哪里是来迎接他的,明显是冲着蔡苏亚去的。 铁蛋熟练地抱住了蔡苏亚的一条腿,黑蛋站在另一边,高兴地拉住蔡苏亚的手想把她拉进来,“三婶你总算回来了!” “今天奶做了好些好吃的菜,我们都给你看着呢,绝对没人偷吃!” 铁蛋白嫩的小脸蛋在她腿上蹭了蹭,软乎乎地说,“对!连我娘都没有偷吃!” 别看周丽花人柔柔弱弱的,要论抢菜的手法和功底,项家就没有能跟她比的人,毕竟她家里姐姐弟弟多,这些都是从小练出来的。关键她一旦认真起来,还确实是六亲不认,别说项大娘这个长辈了,就是黑蛋和铁蛋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周丽花:…… 算了,毁灭吧,这俩孩子谁要谁拖走好吧。 春分在厨房里帮忙,等项大娘忙完了,她也就没事了,知道妹妹在妈妈手里,赶忙小跑着出来想去找半夏。 没成想,一进院子,她率先看见了一张惦记了好久的脸,“三叔!你回来了!” 小姑娘激动又高兴。 她是项家最大的孩子,对项定邦的记忆是最多的。 春分现在还记得她唯一穿过的一条白裙子,是三叔送给她的。不过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拍弄脏了,藏在衣橱里只是偶尔拿出来看一眼。 “嗯。”对上孩子,项定邦仿佛连声音都变得温和了许多,“我给你们都挑了礼物,自己去选吧。” “好!” “呀定邦真是有心了,回家还记得给孩子们带礼物。”江大萍抱着半夏笑眯眯地从屋子里走出来,“一路上累了吧?还没歇脚就去地里了,快进门吧,妈晚饭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们回来呢。” “大嫂才是有心呢。”蔡苏亚弯了弯唇,“这不,刚忙完就着急出来,给半夏拿了一罐麦乳精。” 项定邦听了,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江大萍抱着孩子,要是不细看,还真不大能注意到她藏在孩子后面的麦乳精。 圆乎乎的罐子,比蔡苏亚的手都大,也不知道她怎么一只手就稳稳捏住了。 一进门就是热情高兴的寒暄,要是以前,项定邦淡淡应了一声,就这么过去了,都是自家人,还是嫂子,他哪会去关注这点小动作。 江大萍也是习惯了,如果不是刚当着项定邦媳妇儿面说他坏话被逮了个正着,她心虚,生怕他记恨自己,说不定都懒得抱半夏来掩饰一下。 说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麦乳精本就是项定邦为半夏准备的,她有一罐,铁蛋也有一罐,这两个孩子年纪小。 但江大萍这种偷偷摸摸的小心思,叫人看着多少有些膈应。 况且这麦乳精拿进去,当真是让半夏喝的么? 项定邦不打算管大哥的家事,回头跟项大娘说一句也就算了。 项大娘在孙子和孙女之间偏心孙子,但要是孙女和儿媳妇,她肯定是把孙女放在前头的。 当年周丽花把好东西往娘家送,项大娘记恨到现在,什么好东西都舍不得让她经手。 但当两人相处的时候,项定邦还是忍不住,悄声问她,“大嫂是不是私下为难你了?” 先是故意在她面前诋毁自己来吓她,又是暗戳戳的小动作,项定邦知道他娘对大嫂一向满意,如果大嫂回头对项大娘说了什么,很可能让她对蔡苏亚产生不满。 蔡苏亚抿了抿唇,“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我能应付的。” ——那就是有了? 项定邦薄唇抿紧,眸光锐利如刀,含着暗色的凝重,“我去跟大哥说说。” 眼看着他起身就要走,蔡苏亚连忙拉住他,然后就被手里的触感吓了一跳。 硬邦邦的,肌肤相处间,有无尽的热意从他身上穿起传递过来,令她不自觉心头一跳。 眸光盈盈,盛着琉璃般滢亮的光点,笑着看去, “不用了,我本来也待不了几天了,何必再添一桩麻烦事?” “更何况大嫂如何,春分和半夏我都是喜欢的,她们都是乖孩子,别惹了她们伤心。” 项定邦眸光幽深,微微放松了身上的肌肉,让她更容易抓着自己,不会伤到手,“你不能只为别人考虑。” “做错事情的不是你,该有的后果应该让大嫂去承担,而不是你在这儿为难自己,她反倒毫无所觉。” 蔡苏亚笑了笑,对项定邦的回应十分满意,她顺着手上的力道,柔柔地依偎在他身侧, “也不是我好欺负,只是因为大嫂是你家里人,我才愿意顾全一下大局,放在别人身上,我只一点委屈都受不了的。” 项定邦不由得想起今天被她怼得哑口无言的俞家兄弟,沉重的情绪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轻快的笑意。 “而且,”蔡苏亚轻声道,“我觉得,大嫂也不是真那么恨我,非要针对我,更像是被人教唆的……” 第82章 项定邦对江大萍没有多少感情,…… 项定邦对江大萍没有多少感情, 能让他心生顾忌的,也只有项定国罢了。 他两岁时候,项父就意外亡故了, 项大娘下定决心不改嫁,拉扯着三个孩子压力极大,很多时候都顾不上家里。 项定国年纪最大, 一力承担了照顾两个弟弟的责任, 还要时不时去给项大娘帮忙, 连学都没空去上, 长兄如父,无论是对项定军还是项定邦, 都可以说是尽心尽责。 项定邦对他大哥还是很敬重的, 所以在从蔡苏亚口中得知江大萍被人哄骗的事情后, 他没有让项大娘出面去管,免得把事情闹大了,而是暗地里找上了项定国。 “这……”项定国也是毫无准备,一脸的惊讶, “大萍她真的私底下为难你媳妇了?” 这话要是放在从前他还真不一定相信,偏偏前段时间他才知道江大萍怎么叫春分干活的, 对她全方位的信任无声无息地就炸开了一道裂痕。 项定国的脸色不自觉凝重起来,“我回去好好问问她。” “嗯。”项定邦沉声应道, “大哥, 你顺便问问大嫂, 是不是有人叫她这么干的。” “苏亚说, 大嫂是受人挑唆了。” 亲近的人犯错,总忍不住下意识为她找个借口的。 项定国也不例外。他不觉得江大萍是个本性不好的人,比起坏, 他宁愿承认她蠢,被别人蒙了,回来对付自家人。 “这件事,你帮我跟弟妹说声对不住,”项定国叹了口气,“我肯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当天晚上,他心事重重地吃完饭回到自己的屋子,等春分和半夏都睡下了,就对着江大萍问,“今天定邦找我了。” 他这一开口,江大萍就先有了八分的心虚,积压下来的不安持续涌现出来,加上项定国眼神中她从来没看到过的严肃和冷淡,她没能撑多久,很快就把俞明霞给招认了出来。 “定国,我真不是有意的,只是她当时说得太可怜了,我一个没忍住,就答应帮她试试三弟的态度……” 江大萍把所有的错一股脑往俞明霞头上推,半点没提是她主动找上门的,反正那三百块她一个子没来得及拿,现在出卖起俞明霞来也是一点压力没有。 “怎么可能?”项定国不太相信,“当初是她自己要离婚的,现在还作什么妖?” “我哪知道?”江大萍无奈地说,“她要离婚的时候,我也去劝过的呀,谁知道没几个月她就后悔了,还非说要给我三百块叫我帮忙,我能收这个钱么?定国,我跟她也做过妯娌,一个屋檐下住了大半年,她那样求我,痛哭流涕的,我、我就是心软啊。” 项定国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些,要不说她面子工程做的好。 之前他们只知道周丽花跟俞明霞不对付,从来没听过江大萍跟俞明霞之间闹过矛盾,就以为她们关系多亲近呢。 “现在定邦已经娶媳妇了,俞明霞那边也快嫁人了,她打着什么主意我不管,但你以后要是再掺和定邦他们的家事,”项定国狠狠心,“我就叫妈来盯着你了。” 江大萍瞪大了眼睛,她嫁过来花费了多少心思,十几年了好不容易把项大娘哄到手,怎么能让她对自己产生不满, “我知道了,我本来也没想真照她说的办。” 江大萍讪笑道,“我就是想让俞明霞死心而已,跟蔡知青比起来,俞明霞长相气度也说不上多出挑,三弟跟她离婚是好事情。” 项定国瞪了她一眼,“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你还提?” “以后不准再去见她,离俞家人远点!” 江大萍悻悻点头。 不用他说,事情没办成,她也不敢再去见俞明霞了,回头被她给讹上可怎么办? 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 她想得很好,俞明霞那头可不乐意了。 自从听到项定邦回来的消息,她的一颗心就仿佛被泡在了温泉里,又暖又热,还砰砰砰跳动得飞快。 她迫不及待地想跑到他面前,告诉他,她后悔了,重生一次,她愿意就这样安安稳稳地陪在他身边,和他共度一生,再也不想着别人了。 可每次临到出门,她又不敢了。 算上前世,她已经有三十多年没见过项定邦了,如果不是临死前,在电视上意外看见了他,她甚至都已经忘了他的长相。 想到这儿,俞明霞似乎又闻到了独属于医院的那种消毒水的味道,她因为胃癌,断断续续在医院里住了五年,起初觉得刺鼻的味道,也渐渐变得麻木起来,到最后,她什么气味都闻不到了,甚至还有点想念。 常人难以想象一点一点感受生命流逝的滋味,俞明霞光是回想一下,都重重打了个冷颤,她努力想要忘却濒死的绝望和痛苦。 其实在知道许文修那个所谓的高官父亲只是他大伯的时候,俞明霞就已经后悔了。 但这种后悔轻薄绵长,还可以忍耐,直到她生命的终点时,得知被她抛弃的丈夫已经成了赫赫有名的大军区司令,气势凛然,威武慑人,他的脸出现在离她仅仅几米远的电视屏幕上,即使鬓染风霜也不显老,英俊刚毅的面容是那样的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然而,俞明霞心里猛然涌出的一个念头,是她曾经离他那么近,他们是夫妻,她本应该站在他身边,美丽优雅,微笑从容,就如同那个叫蔡苏亚的女人! 她用尽全身力气,叫护工给她拿了一面镜子过来。 俞明霞最后的记忆,就是她望着镜子里的苍老消瘦、乍一眼看去仿若骷髅的自己,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眼,匆忙找到镜子,看到里面依旧明丽娇艳的小脸,激动万分地流下了眼泪。 这是她应得的! 俞明霞心里想着,蔡苏亚已经占了他一世,这一辈子,项定邦就该是她的! 是老天爷补偿给她的一辈子! 蔡苏亚凭什么妄想再把他从自己手里抢走? 俞明霞待在自己房间里,忍了又忍,正当她忍不住要出门去找人的时候,却撞上了怒气冲冲回来的范三丫和两个哥哥。 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范三丫怒气未消,“你还有脸说?” “是不是你让你两个哥哥去找项定邦的?” 俞家两兄弟虽然疼妹妹,但他们也最听娘的话,范三丫一问就什么都说了。 俞明霞感觉到两个嫂子看向自己的眼神都透着怨气,心里更慌了,“大哥和二哥只是看我难过不忍心而已……娘,到底出什么事了?” 范三丫冷哼一声,把今天在地里发生的事情都跟俞明霞说了,她气得脸颊通红,娇美的五官被怒火激得近乎扭曲,“蔡苏亚那个贱人!” 俞家两兄弟还从没看见小妹这副模样,被吓得不清,眼看着范三丫拉着俞明霞进屋,知道娘肯定要发大脾气,本来还犹豫要不要进去劝劝,结果双双被自己媳妇拦了下来, “哪怕你是明霞大哥,有些话也只能让娘去跟小妹说才合适,你就别掺和了。” “对对,强子你快去洗把脸。” 范三丫把俞明霞一把甩在炕上,掐着腰,生气地嚷道,“你跟文修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什么时候来提亲?我跟你说,他要是再没动静,我就去告他耍流氓!” 俞明霞脸色一白,“娘!” “我说了,我不想嫁给许文修!” “你不嫁他你还想嫁给谁?”范三丫翻了个白眼,“你不会真想着项定邦吧?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俞明霞急急反驳道,“娘,他心里肯定还念着我,如果不是蔡苏亚那个贱人趁虚而入,我们肯定能复婚的!” 范三丫怒极反而冷静了下来,“项定邦先不说,他娘就肯定不能同意。” “明霞啊,娘不会害你。项大娘什么性格我再了解不过了,你当初非要离婚,闹得那么难看,气得他娘直接把你的嫁妆都扔了回来,要不是你大伯拦着,估计咱们家都得被她掀翻了。” “哪怕叫项定邦孤独终老,她都不可能再让你嫁进项家的。” 俞明霞唇瓣颤抖,想到项大娘的凶狠,饶是她活了两辈子,也心有余悸,“项定邦的品级已经够随军了,大不了我跟他一起去部队,就不信他娘还能管这么远。” 范三丫都气乐了,“你确定项定邦愿意听你的去违抗他娘?” “他要是真有这想法,当初就不会被他娘逼得娶了蔡知青!” “项家几个兄弟都是出了名的孝顺,你也是在他们家待过的,心里没数?” 俞明霞:…… 理智上,她明白范三丫说的都对,可情感上,她实在无法挣脱两辈子留下来的执念。 “娘。”她哽咽着唤了一声,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看起来可怜极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可我没办法,我就是喜欢项定邦。” 见她这样,范三丫的气也发不出去了“你啊你!那你当初还非要离婚干什么!” “我、我……”俞明霞解释不出什么,索性扑进了范三丫怀里,抱着她大哭一场,“娘、我知、知道是我的错,我已经后悔了,只要能让我跟项定邦在一起,哪怕让我给项大娘跪下道歉我也愿意!” “娘、娘你帮帮我吧,求求你了,我谁都不想嫁!” 范三丫心痛如绞,抱着她连连叹气,“你这丫头真是来讨债的!” 俞明霞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语气已经缓和了下来,面上一喜,“而且,娘,我跟你说,许文修什么高官父亲都是假的,那是他大伯,两家人面和心不合,也就是他奶奶还在,所以他大伯才肯补贴着他们一家,等他奶奶一死,分家后,两房人就什么关系都没了。” “但项定邦不一样,他这个年纪已经是正营级了,说明很受看重,以后只有往上升的,要是能升到大军区里,那就是中央的军官了,前途无量啊,到时候帮哥哥要个厂里的正式工名额,也就动动嘴的事儿!” 俞明霞重活一世,别的没长进,倒是学了画饼的能力,前有江大萍,后有范三丫,都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没错,范三丫到底还是被她给说动了,不为其他,光是许文修的背景就让她心里打鼓了,闹了半天,原来是个假太子啊。 过了一会儿,她长长叹出一口气,“你这个死丫头!” “都是被你作的!” 那么好的一个女婿,白白便宜了别人。 既然主意达成了一致,母女俩坐在一块儿,就琢磨着怎么挽回项定邦了。 “可他现在都结婚了啊?” 俞明霞浑然不在乎,“结婚不是还能离么?” 范三丫狐疑地朝她看过去,“你确定他心里还有你?” 俞明霞咬了咬唇,“确定。” 要不然重生的蔡苏亚能总是来针对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存心要看一场好戏,她刚想到蔡苏亚, 屋子外就传来了她的声音,“范婶子在么?” 范三丫皱着眉出门,可没几秒又转身回来了,兴奋地说, “明霞,定邦来了!” 第83章 许文修的出身曝光,项定邦又成…… 许文修的出身曝光, 项定邦又成了范三丫心中最完美的女婿。 这会儿称呼都变了, “哟,定邦来了?”她笑呵呵地迎上去, 态度跟当初他和俞明霞婚后回门时一样的热情亲切,哪还有在地里时的横眉冷眼,“也是巧了, 我正打算往你家去呢。” “之前的事都是刚子他们冲动不懂事, 我也骂过他们了, 你快进来, 我让他们给你道歉。” “都是一家人的,别几句闲话就给闹生分了。” 从头到尾, 她是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蔡苏亚。 她挑了挑眉, 抬眸看向项定邦。 阳光普照的, 他脊背处却陡然掠过一丝寒意,项定邦绷起脸,显得越发严肃了,他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范婶你客气了,我是陪苏亚来的。” 说起来, 这还是他头一次唤她的名字来着。 以前都是不尴不尬地你啊我啊的。 蔡苏亚唇角抿起,溢出一抹轻笑, “也不怪范婶子, 定邦人高马大的, 我在他身边, 确实不大显眼。” 周围邻居听说项定邦带着新娶的媳妇上前岳家来了,纷纷出来看热闹,听见这话, 都觉得蔡苏亚会说话,再看她笑脸盈盈的模样,白嫩的脸颊染着红扑扑的粉晕,眼神明亮,一看就叫人喜欢。 有人笑着插话, “三丫你不会忘了定邦都不是你女婿了吧?” “哈哈哈不能,人家才发话说她姑娘跟许知青要结婚了呢!” 范三丫的笑脸一僵,变得难看起来,没好气地大声吼道,“干你们什么事!一个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好你们自己吧!” 说完,她又招呼项定邦两人进门, “快进来,外头太阳晒得慌,婶子给你端碗水喝。” 项定邦没有说话,事实上他这会儿也一头雾水,他跟俞明霞的离婚的时候,为了挽回自个儿女儿的名声,范三丫可没少指着他鼻子骂,唾沫横飞的凶狠模样,跟现在的和蔼可亲像是两个人似的。 他不自觉地低头,朝蔡苏亚看去,仿佛是在问她讨个主意。 范三丫将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心下一沉,暗道不好。 看起来,项定邦似乎是已经对他那个新媳妇上心了。 她这才把目光移向蔡苏亚,认认真真地打量起来,“这位就是你新娶的蔡知青吧?”她笑呵呵地说,“定邦你也是有心了,难得回来,还记得把你新媳妇带来认门,这份心意啊,婶子心领了。” 这话不可谓不难听。 新娶的媳妇带到前岳家认门是什么道理? 又不是旧社会纳二房,还就得低俞明霞一头不成? 项定邦眉目一冷,正要开口,蔡苏亚拉住了他的手,轻笑着道,“范婶子别领错心意了,是我有事找过来,可上半天第一次见你的两个儿子,看起来好像不怎么讲道理的样子,定邦担心我一个弱女子受欺负,才非要陪我过来的。” “你要是真想领,就领我的心意吧,哪怕要当众谢谢我呢,我不介意的。” 范三丫眉头竖起来,“你!” “好一个没大没小的丫头,你爹娘没叫你尊重长辈么!” 蔡苏亚笑容未敛的,淡淡道,“这话说的,好像你爹娘教过你礼义廉耻似的。” 嚯! 周围偷听的一众人立马变得兴奋了起来,礼义廉耻这种文绉绉的话他们听不大懂,但廉耻这两字还是很熟悉的。 没想到啊,蔡知青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结果对上范三丫都能不落下风。 是个厉害的。 范三丫听懂了,勃然大怒,“你这个死丫头!我给你脸了是不!你……” “范婶。”项定邦沉声打断她,音量也不大,可不知怎么的,范三丫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收住了口,“我的媳妇,轮不到外人教训。” 范三丫一时说不出话来。 以前俞明霞常常跟她说项定邦看起来太吓人,让她浑身不自在。 当时她没当回事,这会儿突然就明白了俞明霞的意思。 她轻咳一声,汹涌的气势一下子就散去了大半,板着脸:“行了,你的媳妇,我说不得。” “你们上我家来到底要干什么?” 蔡苏亚这才慢吞吞地开口,“其实,我们倒也不是来找你的。” “范婶子,你的女儿,俞明霞同志应该在家吧?” 她莞尔笑道,“她之前欠了我大嫂三百块,我这是特地问她来要的。” “什么?”范三丫尖叫一声,“三百块?” “不可能!” “不信的话,你可以叫俞同志出来,我们现场说开不就好了。” 其他人也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况且他们都好奇极了,三百块啊,对哪户人家来说都算得上巨款,也不知道俞明霞做了什么,怎么会好端端地欠了这么大一笔钱, “是啊,范三丫,三百块可不是件小事,你还是叫孩子出来问清楚吧。” “对对,以前明霞有事没事就给许知青送东西,这别是谈了对象,直接给送钱了吧?” “还有这种好事??” 范三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后悔刚刚没把人硬拽进门,白白让人看了好戏,说出去还不知道编排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行,”她咬牙,“明霞就在屋子里,有话进来说。” 八卦听了一半儿,谁能忍得住? 旁边一位大婶连连几步走到范三丫旁边,挽着她的手说,“三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伙儿都是邻居挨着住的,你遇上麻烦了,我们也一样焦急。” “有什么话就说呗,我们当了几十年邻居了,你还不相信我么!再说了,要是真闹得厉害了,我们还能给你撑腰呢是吧?” 范三丫强忍住一脚把她踹出去的冲动,什么邻居!远香近臭,就隔了一面墙,平时摩擦矛盾多了去了,这肯定都是来看戏的。 “就是呀,”蔡苏亚在旁边添了一句,“反正我是坦坦荡荡,不介意有人在旁边听着的。” 所以谁要是介意那就是心里有鬼没错了。 范三丫眼睁睁看着这些个平常嘴尖不饶人的邻居看着那死丫头的眼神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瞧瞧!蔡知青果然是读过书的,比你这个一大把年纪的人还明白道理。”这不,她旁边的已经乐呵呵夸赞起来了。 范三丫脸色彻底黑了下去,正要发火,在她身后,从院子里又走出一个人来。 是俞明霞。 她跟范三丫差不多,一出来,眼睛就直直盯在项定邦脸上, 幽幽唤道,“定邦……” 眼中满是柔情泪光,娇柔的声音那叫一个凄楚哀婉,衬着她苍白的小脸,那叫一个柔弱可怜。 “呀,”蔡苏亚惊呼一声,“几天不见,俞同志怎么老了这么多?” 老? 老! 这个字结结实实戳在俞明霞痛处上了,她的目光不再那么哀怨可怜,带着寒意浸染的冰冷杀意,直直朝着蔡苏亚射过来。 项定邦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份异常,垂眸扫去,锁定在俞明霞身上,眉头一皱,侧身挡在她和蔡苏亚之间。 “你放屁!”范三丫气恼不已,“我闺女还没满二十,正是好看的时候,你别是嫉妒吧?” 蔡苏亚眨了眨眼,“是么?我怎么感觉,俞同志确实变了很多啊。” 闻言,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朝俞明霞看去。 人的气质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 能让一张平庸的面容释放出万种风情,也能把绝色美人衬得庸俗平凡。 俞明霞上辈子活了五十年,满打满算,只有前十几年在娘家的日子是幸福无忧的,之后每日都在理想和现实的落差中艰难生存,她再也没能快乐和满足过,总是不甘、愤怒、后悔、失望…… 被所有负面情绪所笼罩的她,再回到青春明媚的时候,也没有那种感觉了。 范三丫天天见她还没什么感觉,项定邦和周围几个邻居,已经发现了于明霞身上的变化。 原本娇纵天真的气质一下子变暗变沉,明艳的五官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眉眼间萦绕着黯淡和忧郁,对上她黝黑的瞳孔,还能隐约感觉到一丝阴恻恻的寒气。 “嘶~”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小声嘟囔,“别是受了什么打击吧?” 项定邦却想起了同样发生在蔡苏亚身上的巨大变化,他皱了皱眉,终究没说什么。 俞明霞有些慌了,不过想到蔡苏亚也是重生的,不敢揭穿她,就放心了,还挑衅般地瞪了她一眼, “你的变化也不小啊。” “那是自然,”蔡苏亚粲然一笑,“我嫁给定邦后,项家所有人都对我很好,婆婆又不让我下地干活。对了上次许知青说要来道歉,还给我送了一斤肉……这样有吃有喝、幸福如意的日子,我从来没经历过,当然会变了。” 俞明霞都能感觉到蔓延在唇齿间的铁锈味,她真是恨极了蔡苏亚,要不是范三丫死死抓着她,她都忍不住要冲上去挠花她的脸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噢,”蔡苏亚一拍手,“你不说我都忘啦。” “我是替大嫂来要账的,你不是欠了她三百块钱么?”她笑盈盈地看过去,“俞同志,欠债,是要还的。” “什么三百块,我……”俞明霞不耐烦地开口,刚要否认,忽然就想起了先前给江大萍画下的大饼,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么?”蔡苏亚柔柔笑道,“我毕竟不是当事人,如果俞同志坚持不承认,那我也只好让大嫂亲自来找你说清楚了。” 眼看着她说完,就要转身离开,俞明霞一下子慌了,她自觉能拿捏蔡苏亚,可江大萍那个惯会装模作样演戏的,鬼知道为了保全她自觉的名声能说出什么话来? “等等!” 俞明霞抿了抿唇,“我想起来了。” “那三百块钱是我托江大嫂去县城厂里给我买个正式工岗位的价钱,她说她有门路,可后来事情没成,我还给她钱干什么。” 也算她反应快,短短几秒就琢磨出了一个不错的理由。 范三丫紧张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她松了口气,“对,就是这事。” “江大萍她就是仗着明霞单纯,刻意上她手里坑钱来了,也亏得我闺女聪明,没上当!” “原来是这样啊。” 蔡苏亚轻叹了一声,“幸好我专门来问了一趟,要不然差点就误会你了。” 她本来也不是来要钱的。 这年头,真从俞家坑三百块钱,两家就结下大仇了。 “不过来都来了,”她笑盈盈着说,“不知道俞同志跟许同志的婚期有没有订下来?” “我知道最近村里对我们的议论和猜测都很多,我思来想去,如果是因为我和定邦的原因,影响了俞同志的幸福,那就是我们的错了。” “所以,今天其实我还有另一个目的,是专程来为俞同志澄清的,在她和定邦离婚后,绝对再也没有任何往来了。要是许同志因为这个误会了你,我也愿意去跟他解释。” 蔡苏亚眸光清澈动人,尤其的真诚,“我希望你们能喜结连理,白头到老。” 其他人包括项定邦:她可真善良又大度~ 唯独俞明霞咬牙切齿:这个心狠手毒的贱人!是不是非得把我往绝路上逼啊?! 第84章 项定邦这次的假期,加上过年,…… 项定邦这次的假期, 加上过年,足足有两个月。 他原本是想要试探一下蔡苏亚的态度,如果她愿意随军, 两人正好能借这段时间培养一下感情,要是她实在不愿意去,项定邦也会把自己的打算跟她解释清楚, 等到哪天她有机会能离开这里, 他也不会阻拦她, 两人就这么做一对假夫妻也不错, 互相都能得个清净。 然而,路上斟酌的话, 真见到了她, 却都说不出来了。 心头猛然出现的悸动, 令他既觉得陌生,又忍不住想沉溺其中。 蔡苏亚身上发生的变化令项定邦猝不及防,还是处处都向着合他心意的方向转变,哪怕心里有怀疑, 也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了。 直到俞明霞身上也同样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项定邦想起方才在俞家门口时,俞明霞出来, 第一眼就落在他身上。 那种情意绵绵、柔情似水…… 他以前不知道俞明霞出嫁前心里就有人了,但知道她不喜欢自己, 毕竟结婚半个月, 直到项定邦回部队, 都没见她露出一个笑脸。 这倒是奇怪了, 结婚后朝夕相处都没喜欢上的人,等他离开大半年,就忽然喜欢上他了?这里头肯定有其他的原因。 而且, 项定邦迟疑着看了看身侧神态悠闲,哼着歌慢悠悠走着的蔡苏亚,他莫名有种预感,俞明霞发生改变的原因,他媳妇是知道的。 不过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转悠了两圈,最终还是被抛之脑后了。 反正俞明霞已经跟他没关系了,无论她变成什么样都不是他该管的事情。 至于蔡苏亚, 项定邦的眸光骤然柔和了下来,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她扬着温柔中暗藏着几分狡黠的笑意,将俞明霞怼得哑口无言的模样,既得意又骄傲,看起来怪可爱的。 或许这才是她的真实性格呢? 以前跟许多人一起生活在知青院,没有家人朋友在身边,难免变得安静孤僻,可现在,就像她自己说的,她在项家被养得很好。 ———— 项家并不大,到底住了三口人。 因为项定邦常年在外的缘故,家里甚至没有固定给他留的房间,否则一直没忍住,空着也浪费。 直到他结婚后,俞明霞死活不肯去随军,项大娘就把原本用来堆放杂物的屋子收拾出来,给三房小两口住了。 轮到蔡苏亚也没变。 她这会儿洗漱完回来,屋子里空间小,只有她一个人还行,现在多了个身形高大的项定邦,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都得撞上对方的肩膀。 一来二去,蔡苏亚还没觉得什么,项定邦只觉得他一侧肩膀烫得火热,动一下连带着全身关节都很紧绷。 “你怎么都不说话?” 她好奇地问,顺道拉着项定邦转身坐在炕上了。 项定邦耳根一热,鼻间满是她身上独有的香甜味儿。 短短几个月,这个房间就像是她的闺房。 属于他的东西都被塞进了柜子里,一眼看去,就像是他冒然闯入了她的领域。 项定邦身体绷得僵硬,总之就是既别扭又无措。 听见她的声音,他黑沉的眼眸中一瞬间显出淡淡的茫然,“说什么?” 项定邦从来都不是能说会道的性格,可能是小小年纪就进了部队的原因,虽然是小儿子,但走出去比许多人家的老大都显得沉稳可靠。 蔡苏亚笑了笑,语调又轻又柔,“我们结婚后,你就走了。” “我也想好好了解你啊,我们不是夫妻么?” 项定邦转头看她,眼神认真地就像在参加什么重要的考试,“你问。” “你平日里最喜欢干什么?” 项定邦沉默了一瞬,他对喜欢这个概念十分陌生,毕竟在部队里待久了,他很少从个人喜恶出发,大多时候都是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训练。” 蔡苏亚一愣,扑哧乐了,“我说是你在家的时候。” “怎么?难道你还想拿我当你手底下的兵啊?” 项定邦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神情之中略微显出一丝窘迫,“不是。” 他顿了顿,“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这话已经是他绞尽脑汁,难得能说出来的讨人喜欢的话了。 偏偏搭配上他硬邦邦的语气,一点不见柔情,还挺凶的。 蔡苏亚眉眼弯弯,流淌出细碎的笑意,“我平日里在家,什么活都不干,日子久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别的也就算了,我不敢说比大嫂二嫂她们做得好,但简单做做饭应该是没问题的,只是我不太会用灶台,要不你明天教教我吧?” 项定邦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下来,“好。” 蔡苏亚一听才算放心了。 实在是,无论是项大娘还是江大萍、周丽花做的饭菜,都不大合她的味口。 这个时代,菜里基本上不舍得加盐加油,其他各种丰富的调料更是想都别想。 也不能怪她们,项大娘拉扯三个儿子长大,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没饭吃的困境,已经节省惯了,有时候周丽花不小心多放了一勺油,项大娘都能扯着嗓子站在厨房外把她大骂一顿。 蔡苏亚也没想着非要挑战项大娘一家之主的地位,反正等她随军去了,还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她是会做饭的,小时候被寄养在姑姑家里,寄人篱下,她几乎从懂事就开始帮忙做家务,等后来被蔡父接了回去,也试着学更加精美丰盛的菜式去讨好他,结果蔡家那群人吃着高兴,扭头就在背地里嘲笑她一辈子也就是厨娘的命,上不得台面。 蔡苏亚无意间听了,只恨自己手上被毒药,面无表情地把刚炒好的一盆菜倒进了垃圾桶,以后再也没进厨房一步。 直到她成年,搬出去住,才重新开始做饭给自己吃。 可惜她去灶台看过了,是真不会用,就连怎么把火着起来、调火势的大小这种简单的小事,春分这个小姑娘都比她熟练。 蔡苏亚这会儿心情不错,弯弯的眉眼都是轻盈的笑意,抬眸看他,“你今天累了吧,时间不早了,要不早点睡?” 项定邦愣了愣神,那双波澜不惊的深眸似乎是瞪大了一些,怔怔地看着她,“我、那个,你先睡吧,我、我去洗个澡。” 蔡苏亚眨了眨眼,这会儿光线太暗,她也看不清楚他的脸是不是红了,倒是语气听着挺无措的。 她忽然伸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摸了一下。 “咚——” 蔡苏亚一惊,“你撞到什么东西了?” 良久,才听项定邦闷声开口,“没事,手碰床板上了。” 他一拳锤炕床上了。 她不信,“真的?你把手拿来我看看。” 项定邦拒绝不了她,顺从地伸出手来,蔡苏亚仔细看了眼,骨节分明,指节宽大,手背上隐约可以看见结实的筋骨,粗厚的茧块被棕桐色的肌肤掩饰住了,只有摸在它们上面的时候才能感觉到。 心口仿佛有只猛兽在咆哮肆虐,四处冲撞着,迫不及待地要挣脱束缚,冲泄而出。 项定邦很少有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几乎令他无法克制,汹涌澎湃,比之他在战场上胜利的热血沸腾,又是截然不用的感觉。 隐秘、浓郁、蓄势待发…… 正当他强忍着别冲动吓到她,眼前这块诱人至极的小甜饼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蔡苏亚倏然倾身朝他凑进来,清凌凌的目光一落在他的脸上,霎时间就带上了炙热的温度, “你骗我。” 她小声说着,似是埋怨,又像撒娇。 项定邦觉得他喉咙干涩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了, “什么?” 他急急地补上一句,“我不会骗你。” “你说没事,可我怎么看着有些肿了?” 项定邦一懵,疑惑地低头看去,他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训练的时候打上几十拳都没带破皮的,现在只是砸一下床板就肿了? 没等他看清,一只娇小白嫩的手就先一步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疼么?” 项定邦心下一软,低声答道,“不疼,不至于。” “你不觉得疼,”她幽幽叹道,“可是我心疼呀。” 蔡苏亚感觉掌心下,他的手似乎是轻轻颤动了一下,接着便传来了项定邦窘迫的咳嗽声,“咳咳,别胡说。” 突然加快的心跳声多少让他有点不适应。 项定邦当然不觉得他是在害羞,只当是惊讶他媳妇的大胆,什么话都往外说。 “谁胡说了?”她睁大了眼睛。 项定邦这会儿又怕她生气了,匆匆抬眸正对上她笑语嫣然的眼眸,仿佛会说话一般,叫他越发脸红心跳了。 “我、我先去烧水洗澡。” 高大的身形走到门槛前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蔡苏亚看得好笑,“你顺便也给我打盆热水来吧,今儿天冷,我又走了好多路,脚都酸了,先用热水泡泡。” 实际上,也就是从到俞家那点距离而已,能走多少步?还比不上项定邦一下午在麦田里花费的精力。 项定邦“哎”了一声,听话地起身出去了,不一会儿,端着盆进来,让蔡苏亚上炕脱鞋,他自己蹲下来,按着她的一双脚按进了水里。 刚烧开的热水混合了一些冷水,温度正好,暖洋洋的热意从脚心一直蔓延到身上。 蔡苏亚的脚也是白生生的,在他大手的衬托下,颇有几分玲珑可爱。 项定邦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犹豫片刻,打算试着握住它, “嘶~等等!” 她惊呼了一声,声音娇娇软软的,乍一听像是浸染了湿漉漉的暖气,“我怕痒!” 那双白皙的小脚受了惊吓般匆匆缩了回去,溅起来的水珠落在他的手上,就像是绚烂烟花绽放时落下来的火星。 项定邦蹭一下站起来了,将手里的毛巾递给她,“那,你先泡着,等会儿水冷了,就用毛巾擦干净,盆就放这儿吧,我等会儿来收。” 话音未落,长腿一迈,人就已经跑没影了。 蔡苏亚:…… 这人也太不经逗了~ 她哼着小调,开开心心地玩了会儿水,用毛巾擦干净,转身就窝进了热乎乎的被窝。 等项定邦完事后回来,只见炕床上规规矩矩地铺着两床被褥,是他准备的,可一时间找不到蔡苏亚的人了。 他往前几步,坐在床边,定睛看去,才知道她是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了,裹得严严实实,加上这会儿被子厚,圆乎乎的一团,看得项定邦不自觉就露出了几分笑意。 直愣愣地盯着她露在被子外头,乌黑顺滑的发丝发了一会儿呆,项定邦又担心她这样会闷得难受,就探身过去,想要悄悄把她的被子往下拉一点,免得影响呼吸。 然而他刚一动,蔡苏亚跟头顶上长了眼睛似的,一把拉住了他伸过去的手。 项定邦火气重,一向不畏寒的,温热的手掌很快就博得了她的喜欢,蔡苏亚从厚重的被窝里探出一点点小脑袋,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转过身,面对着他。 然后牵住他的手,在自然不过地拉进了自己的被窝,牢牢抱在了怀里。 到处都是柔软的触感,项定邦整个人都像是被冻住了。 动作生硬地把自己的被子拽过来盖在身上,小心翼翼地调整到了合适的位置,不愿吵醒她,就这样靠在她身侧,缓缓躺了下来。 他进门的时候就弄灭了煤油灯,现在只有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模模糊糊地照进来。 两人只有手是牵着的,可一眼望去,一左一右,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依偎在一会儿,将屋子里的空气渲染的分外温馨和谐。 第85章 自从项定邦回来之后,项大娘每…… 自从项定邦回来之后, 项大娘每天都是乐呵呵的,难得见着周丽花都有好脸色看了。 只有蔡苏亚是她一惯看不瞬间的。 尤其是一大早看见项定邦起床给她洗衣服的时候,项大娘紧皱着眉, 气冲冲地就把项定邦叫了起来, “你娶的是媳妇还是祖宗?合着还是让你去伺候她的?” 这会儿天才蒙蒙亮,蔡苏亚还没醒呢。 项定邦就压低了音量, “娘, 苏亚她体寒, 手冷脚冷的, 要是被冻住,回头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项大娘冷哼一声, “真是个娇气的大小姐。” “唉, 早知道还不如找个勤快的农村姑娘, 她那副样子,跟你随军去了,我怎么放心让她照顾你?” 她这会儿浑然忘了当初嫌弃村里姑娘都比不上俞明霞,委屈项定邦了。 “我不用她照顾。”项定邦无奈开口, 他比蔡苏亚本来就大了七八岁,还让人家小姑娘来照顾他? “你就护着她吧。”项大娘翻了个白眼, 没好气地转身离开了,“等你吃着苦就知道后悔了。” 要说后悔是真后悔, 早知道还不如托人去县城里找找呢。 项大娘在心里咒骂了好几轮, 但还真不敢直接去找蔡苏亚。 她算是看出来了, 这丫头可不是个任人捏圆搓扁的面团子。 任你怎么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她要不拿你当空气看,要不似笑非笑地怼回来,直叫人哑口无言。 家里有项定邦护着, 江大萍和周丽花在蔡苏亚身上吃了亏,最近一个个消停极了,哪怕项大娘开口训斥蔡苏亚都不见有人搭腔。 她气憋在心口,不吐不快,也只能跟邻居几个念叨两句。 “那到底是你儿媳妇呢,你还管不了她?”住她隔壁的老太太纳闷道。 项大娘翻了个白眼,“我能怎么找她?骂不能骂,打不能打的,有时候实在看不过去了罚她一顿饭,扭头定邦就被她哄着去供销社了,大包小包地拎了不少好东西回来。” “定邦的津贴不都你拿着么?” 项大娘摇了摇头,“他多大的人了?” “每个月交钱归交钱,他自己多少也得留点。” 老太太笑着感叹:“可见你是个好婆婆。行了,反正是你儿子自个儿喜欢,你眼不见为净,随便他们吧,反正定邦常年在外,等你小儿媳妇随军去了,一年到头总是人家两口子待的时间长。” 旁边也有人劝,“是啊,项大娘你消消气,知青跟咱们村里的姑娘不一样,娇生惯养难免的,等回头给你生个漂亮的大孙子,你就痛快了。” 这些人都是跟项大娘多年的交情了,说的也都是好听的话,没一会功夫,项大娘心头的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主要蔡苏亚不听话归不听话,对她还算尊重,至少没真打算把她气死。 项大娘之前可听说过她是怎么气俞家那个范三丫的,简直是生动形象地阐述了笑里藏刀四个字,每回她觉得蔡苏亚不服管教的时候,就想想范三丫那对母女现在的处境,心里莫名就平衡了。 俞明霞如今已经彻底成了大队里的笑话了,要不是有当大队长的伯父撑着脸面,她,还有她一家子,不知道被人怎么嘲笑呢。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说好的大好婚事,到这会儿了,连个订婚的消息都没有。 大家私下里揣测,估计是许知青反悔了,看不上俞明霞了。 事实上,这还真不能全怪在许文修的头上,从天气渐冷,彻底入冬后,他身上的那点骨气就已经屈服在今天格外寒冷的冬天里了。 如果跟俞明霞结婚,就能得到暖和的棉衣棉被褥,有大队长开后门,不用天天冒着寒风出门赚工分,许文修绝对是发自内心的说出“我愿意”。 没办法,今天他家里本应该送来的物质迟迟没有到,因为之前跟俞明霞的婚事闹得人尽皆知,过去那些爱慕他的女子也不敢大咧咧给他补贴东西了,生怕叫人知道坏了名声。 唯独王雪华倒是依旧对他嘘寒问暖,但是有什么用呢? 许文修冷漠地想着,哪怕王雪华家庭条件再好,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要是一辈子留在这里不能回城,难道就指望王雪华每月从家里寄过来的十五块钱么? 在残酷的现实的打击下,他改变主意了,答应跟俞明霞结婚。 可事已至此,俞明霞却死死咬紧了嘴不肯松口。 连范三丫都劝她,“跟项定邦是不可能了,那就不能再丢了许文修,哪怕他比不上项定邦,那好歹也是正经城里人,说不定以后能回去呢。” 所有人都在逼她。 俞明霞绝望地想,自从许文修调转枪头,上她家献殷勤后,她再也不能用“他不愿意”当借口来回绝这门亲事了。 在许文修的伪装下,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她嫁给他是高攀了。 上辈子的俞明霞见许文修回心转意高兴得喜极而泣,但现在的她,完全没有心情享受许文修的追求带来的虚荣感,因为眼看着项定邦已经回来好几个星期了,她却始终没能跟他单独见上一面。 每次他出现的地方,身边总能看见蔡苏亚。 跟盯着肉骨头的狗似的,俞明霞暗暗咒骂,越发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蔡苏亚肯定是怕她把项定邦抢回来,所以才这样到处盯着他,不让他跟自己说话。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这天,蔡苏亚早上起来就感觉头晕乎乎的,呼吸也不怎么畅快,好在项定邦给她看了看,没有发烧,只是被风吹感冒了。 蔡苏亚越发不爱出门,项定邦只好叫村里的赤脚大夫上门给她看看,说病得不严重,也省了吃药的钱,在炕上多捂捂,出两身汗就好了。 项定邦担心得不行,想着给她杀只鸡补补身体,可项大娘死活不允许,家里养的都是会下蛋的老母鸡,为了个小感冒就要杀一只鸡,还不如把她心给挖去当药引子算了。 在她的强烈反对下,项定邦只好算了。 家里的鸡不能动,去外头买吧。 当然了,现在不能说买,都是用东西换的。他一大早就坐车去了县城里,不光换了两只鸡,还用布票买了些布来,上回来的时候,蔡苏亚在供销社左看右看也没挑着她喜欢的衣服,说了等下次就直接买布托人现做,项定邦这会儿想起来,也就顺道买了给她带回去。 所以,当俞明霞顶着寒风大雪,在村口站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等到项定邦回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他两只手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物件,身形高大伟岸,在冰天雪地里,跟青松似的,笔直挺拔。 她眼眶不由得红了,他俊朗刚毅的面容仿佛跟她上辈子在电视上看见的那张脸重合在一起,百般情愫涌上来,说不清是激动还是委屈,她大声唤了一句,“定邦!” 这会儿寒风呼呼的,幸好太阳影影绰绰有一点亮光,不让三米外是人是树都看不清。 项定邦听见了她的声音,不过没听出来是谁,他脚步一顿,微微眯起眼,锐利的视线朝声源处,俞明霞见状心里一喜,朝他小跑着过去,“是我呀。” “你谁?”项定邦疑惑地问。 她出门的时候,是雪下得最大的时候,俞明霞生怕冻坏了脸和耳朵,回头生冻疮肿了就不好看了,用特意织起来的红围巾将自己大半张脸都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在她看来,明艳和红映衬着无瑕的白,雪地映红梅,搭配她白皙的肌肤,是极美的画面。 结果在大树下等一个小时,她很快就把温度放在了风度前面,直接把围巾从头顶围到下巴,只能从缝隙处勉强看见前面的景象。 项定邦的视角看过去,不把她当成稻草人就不错了。 俞明霞慌张把头顶上的围巾解下来,露出半张脸,激动的声音颤抖着说,“是我啊明霞……哈欠!” 她重重打了个喷嚏,眼中泛起一层泪光,整个人像是被冻傻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我、我有话跟你说。” 她努力仰头想要看他,却正对上项定邦奇怪复杂的眼神,俞明霞还在琢磨其中暗藏的意思的时候,就见他迟疑了两三秒,“你还是先回家吧。” 俞明霞以为他是担心自己被冻坏了,眼睛一亮,语气柔和中掺杂着一丝甜蜜,“我好不容易等到你,你就让我跟你说说话吧。” “不是。”项定邦欲言又止,“你鼻子下面……好像冻住了。” “欸?”俞明霞心头涌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等等! !!! 这……好像是……鼻涕?? 她居然在他面前流鼻涕……还冻上了??? 俞明霞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直在原地,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倒是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转瞬又苍白了下去,还挺生动的。 见她久久没有反应,项定邦也就自顾自回家了,他媳妇还在家等着喝鸡汤呢。 “定邦……定!”等俞明霞回过神来,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哪里还有什么人啊。 她重重一脚踹在旁边的雪堆上,重重喘着粗气,她还就不信了! 既然能等他一次,就有第二次。 结果扭头,俞明霞等到了范三丫的最后通牒,在过年前,一定要把她跟许文修的婚约定下来。 俞明霞怎么反对都没用,还没范三丫关在家里不肯让她出门。 她思来想去,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既然许文修非要来招惹她,那么前世今生的仇一起算,也就别怪她狠心了。 ———— 项定邦回家把路上遇见俞明霞的事儿跟蔡苏亚说了,他到现在也不觉得俞明霞的目标放在他身上,担心她会针对蔡苏亚,所以打算叮嘱她以后要是遇俞明霞就躲远些, “她情绪有些不对劲。” 项定邦怎么也想不到世界上会有重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也察觉到了俞明霞毫无理由的偏执,就好像有人给她下了什么蛊,本来还对他鄙夷不屑的,结果扭头就一副非他不嫁的痴心模样。 他非但不感动,还隐隐怀疑俞明霞是不是精神出问题了。 蔡苏亚听了,扑哧一乐,“你啊,也太不解风情了。” 项定邦眼中流露出几分无奈,“你不是第一个对我说这话的人。” 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了,“我真那么无趣?”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坚守本心、生活规律,没什么不好的。 “不会啊,”蔡苏亚笑眯眯地说,白嫩纤细的食指在他眼前勾了勾,项定邦心头一热,将脸凑过来,她倾身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你对别人的不解风情,我就觉得有趣极了。” 项定邦英挺深邃的眉眼添上了一抹柔光,唇边溢出淡淡的笑意,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里,就如同呵护着什么稚嫩珍贵的生命。 忽然, 他们屋子的门被敲响了,捧着两颗鸡蛋的周丽花站在门口,扬声唤道,“三弟妹啊,你在不?” 第86章 饶是蔡苏亚,在看到周丽花手里…… 饶是蔡苏亚, 在看到周丽花手里的鸡蛋时,都忍不住露出一丝惊讶。 居然有一天还能从周丽花指缝里收到东西?哪怕只是两个鸡蛋,估计也能把她心疼得够呛。 “二嫂真是太客气了。” 蔡苏亚笑盈盈地上前, 从她手里把碗接过来,果然就在周丽花眼中看到了纠结和心疼,她试图抓紧碗, 但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装着两个鸡蛋的碗落进蔡苏亚的手里。 “没、没事。”她强忍不舍, 扯出一抹笑来, “是我打扰你们了。” “定邦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眼神滴溜溜转着, 有意无意地朝他们屋子里面看去,蔡苏亚也没打算隐瞒, 笑着说, “是呀, 我最近不是生病了么?定邦就去买了只鸡给我补身子。”说着她,转过身,“你先把鸡给杀了吧,我跟二嫂说说话, 回头就去找你。” 项定邦点点头,“你们进去说吧, 外边风大。” 他穿上外套,冲着周丽花点点头, 大步走了出去。 周丽花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神情中不由露出了一丝艳羡, “定邦对你可真好。” 一只鸡呢, 说买就买,说杀就杀。 周丽花心里忍不住酸溜溜的,她都多久没吃上鸡肉了。 家里的鸡都是养来下蛋的, 谁都舍不得杀,某种程度上,比猪肉都要难得点。也就她生孩子的时候,才多得了两碗鸡汤,但等月子做完就没了。 蔡苏亚抿唇笑了笑,“他就是外冷内热,总是做的比说的多。” 周丽花心头越发酸了,相比起项定邦,她家里项定军倒是要能说会道许多,但就是说的比做的多,天天哄着她,平时也能说温柔体贴,可要是真问他要什么东西,连个声响都听不见。 忽然,她转念一下,暗淡的眼神一下子却亮了,看着蔡苏亚,语气又亲近了不少,“是是,娘也常说定邦看着冷淡,实际也是个热心肠的人。” “要是亲戚之间,有需要帮助的,他从来都没有拒绝的话。” 闻言,蔡苏亚挑了挑眉,“二嫂的意思是?” 周丽花笑呵呵地说,“是这样,我家里有个小弟,今年年纪也不小了,我爹娘就打算给他找个工作。” “但苏亚你也知道,我们乡里人,没机会读书上学,可家里就他这么一个男丁,都盼着他能出息呢,要不你帮我跟定邦说说,看有没有门道,把他送进部队里去吧?” 蔡苏亚对上她期待笃定的目光,不由好笑, “部队里的日子不光辛苦,还危险,定邦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要是放在你小弟身上,你不心疼?” 周丽花踌躇了一会儿,“我听说,这部队里也是有后勤兵的……听说不用真送去打仗,只要管管一些简单的事情就可以了?” 蔡苏亚有些惊讶,“二嫂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周丽花支支吾吾,“反正,你帮我跟定邦说说情就行了,成不成我都是谢你的,这不给你送鸡蛋来了么?就当是我的谢礼了。” 两个鸡蛋算什么谢礼? 还抵不上项定邦随手给黑蛋铁蛋的一颗糖贵。 蔡苏亚笑容淡了一些,清秀温软的眉眼就浮现出几丝疲惫,“行,我记下了,回头会跟定邦说的。” 周丽花高兴地笑道:“是么?太谢谢你了啊苏亚。” “那我可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她笑容满面地从蔡苏亚这儿离开,就转到出门去娘家报信了。 周丽花从小在娘家并不受宠,但等她嫁到周家以后,地位一下子就变了,哪怕赶不上独苗苗的小弟,但在姐妹里边是最被父母看重的,她自己也清楚,还不是因为她经常往娘家拿的好东西? 可最近几年,她老婆婆越发小心眼了,周丽花手头上的东西越来越少,她爹娘已经看久没对她露笑脸了,反倒是周丽花的妹妹,前段时间往娘家拎了两袋米,在周家父母跟前的地位俨然就要超过她了。 不过,要是她能把小弟的前程给定下来。 以后不光是爹娘,就是小弟也得把她当最敬重的姐姐那样捧着! 想到这儿,周丽花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她一心期盼着蔡苏亚能给她带来好消息,但实际上,她前脚刚出门,蔡苏亚就把她忘了。 转身去了院子里,见项定邦烧了盆热水正在给鸡褪毛,旁边还有个黑乎乎的小圆脑袋,手里抓着几根鸡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黑蛋也在啊?” 蔡苏亚走过去,好奇地盯着他湿漉漉的小手,“干什么呢?” 黑蛋见着她,眼睛笑成了两个开心的弧度,“三婶婶,我给春分姐做毽子!” “黑蛋这么能干呀!”她惊讶地感叹一句,在他光滑的小脑袋上抹了一把,“还帮姐姐忙,真是个乖孩子。” 黑蛋出生的时候皮肤就偏黑,加上天天在家闲不住,上外头乱跑,被日头晒得就更黑了。 可自从蔡苏亚来了,他最喜欢的游戏就从跟小伙伴们下河捉鱼,变成了看三婶变法术、讲故事,整日围在她身边,倒是养白了不少。 “你也喜欢呀?” 黑蛋说,“那三婶,我也给你做一个!” “黑蛋真贴心。”蔡苏亚蹲下来,正式着他的眼睛,笑道,“为了奖励你,三婶等会儿给你个大鸡腿吃。” “真的?” 黑蛋瞪大了眼睛,他年纪小小,五官活泼又灵动,随便一动就容易把表情弄得很夸张,叫蔡苏亚越看越觉得好笑,“我还能骗小孩子么?” “呜哇!”黑蛋激动地在原地蹦了好几下,“三婶最好了。” 说着他就要过来,蔡苏亚连忙伸手把他拦住了,“你看看你身上湿的,捡鸡毛的时候没少玩水吧?” “嘿嘿~” 黑蛋傻笑了两声,“三婶我帮你去给灶台添柴!” 话音还没落,小小的身影转眼间跟离弦之箭似的,嗖一下就出去了。 “等会儿,黑蛋,先去把你姐姐,还有弟弟妹妹叫过来。”蔡苏亚扬声说着,黑蛋头也没回,就抛过来一句“知道啦!”,接着脚尖流畅地转了个弯,扭头又跑进屋子里去了。 项定邦在旁边看着,眸光温和,手上的速度倒是一点点没减慢,几下就把鸡毛给褪干净了,拎着两只光秃秃的鸡脚,放进了另外一个干净的盆里。 他没走近,毕竟身上也不怎么干净,就这么站起来看着她,眼神的热度仿佛要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给融化掉。 “你打算把这只鸡分开黑蛋他们?” “也不是只分给他们,”蔡苏亚笑眼弯弯,“还有你呀。” “一只鸡腿给黑蛋,另一只给你。” 温柔娇软的笑意,像是把他当成跟黑蛋一下的小孩子了,宠溺又纵容。 项定邦长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 他虽然是最小的那个,但小时候项定军身子骨弱,还比他活泼闹腾,无论是项大娘还是项定国,都把更多的精力投放在他身上了,反而项定邦是最不让人操心的那个。 莫名感觉喉咙似乎哽咽了一下,项定邦缓了缓神,心里暖洋洋的。 是挺受用的,不过这只鸡到底是他为了蔡苏亚买来的,最好的自然要留给她。 不过他想了想,没说出来,心里默默下了决定,等到时候他就直接把鸡腿放在她的碗里。 要不两个都给她吧? 反正黑蛋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吃不了多少。 (黑蛋:不,我能!) ———— 家里的动静当然是瞒不过项大娘的,脸一沉,刚要发脾气,就见几个孩子都往厨房那边去了。 她停住脚步,勉强忍下了这口气。 好歹还知道照顾孩子,不吃独食,项大娘冷哼一声,到底止住了冲过去大骂一通的冲动。 扭头又回自己屋子歇着了。 这两天外头下大雪,大家都没去上工,除了偶尔趁着天晴的时候出去扫扫堆积起来的雪,基本上都窝在家里足不出户。 项大娘勤劳了大半辈子,已经养成习惯了,闲不下来,一闲下来就想尽办法给自己找点事干,比如找蔡苏亚纠正一下她“整天懒洋洋的躺在炕上让她男人反过来照顾她”的不良习惯。 蔡苏亚毫无触动,还觉得有点烦。 所以扭头就把项定邦买来的布贡献出去了一大半,让项大娘给她自己做身衣裳,顺便让她在旁边也学一学。 蔡苏亚还从来没试过自己做衣服,再看现在大家身上普遍穿着的款式,她也实在是不喜欢,倒是想过请人做,不过她找人试探过了,她想要的款式太过新潮,就算有设计图,先不说她们能不能看得懂,看懂了敢不敢做还是另一个问题。 她也不耐烦应付可能会引来的麻烦,还不如索性自己动手,还能在这个没什么娱乐设施的时候打发时间。 项大娘听蔡苏亚这么说,态度倒是缓和了不少,斜眼看她,“行吧,总算你还有心。” 项大娘巴不得她儿媳妇十项全能才好,这样才配得上她的儿子。 偏偏蔡苏亚懒得不爱动,一说她还有项定邦护着,现在好不容易等到她自己开窍,知道学东西了,项大娘哪有拒绝的道理。 况且这是她儿子买的布,做成衣服穿在身上,天气再冷心也是暖的。 于是,项定邦那边还在忧心怎么让项大娘对自己媳妇改观,却在某一时刻,发现好像他什么都不用做,项大娘跟蔡苏亚的来往就突然密切了起来。 蔡苏亚天天抱着衣服上她娘房里,一待就是一下午,前边哪怕是最受她看重的江大萍也没这待遇。 项定邦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偷偷问她,“娘找你干什么?” 蔡苏亚瞥了他一眼,“当然是盼着让我好好照顾你了。” “到底是婆婆,我做得再好,在她心底也抵不上你一根头发的。” 项定邦没想太多,听见这话就生出了许多愧疚和心疼,以为项大娘天天找她过去学做家事了。 他了解他娘的性格,还真是这样。 他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明天我去跟娘说,你还生着病,要多休息。” “不用啦,”蔡苏亚抿唇笑笑,弯弯的眼眸清凌凌的,闪烁着细碎而柔和的光晕,无论多刚硬的心肠也得叫她看得软乎下来,“娘疼儿子有什么错?而且娘也没骂我打我,教我东西还不好?” “只要在你这儿,最疼最爱我的就好了。”她纤白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他心窝的地方。 项定邦缓和了过于严肃冷峻的眉眼,小心翼翼地将她揽进怀里,“我只有你。” ———— 转眼大半月过去,天气渐渐放晴,虽然气温还是一样的冷,但好歹有太阳出来了,明亮温暖,叫人看着就心情愉悦。 许多人家一大早就去麦田里看看大雪有没有影响庄稼,蔡苏亚照旧躲在暖和的被窝里,倒是项定邦跟项定国一起,去县城里采购过年要准备的年货了,顺便问问在机械厂当临时工的项定军什么时候回家。 一切都安宁平和,直到突然响起的吵杂声,硬生生把蔡苏亚从床上逼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 她出去的时候,周丽花正在门口探头探脑,听见声音,兴冲冲地凑近她耳朵, “好像是有人在草垛子后头乱来,被人撞见了!” 蔡苏亚:“……这么冷的天,不怕冻着啊?” 周丽花瞥了她一眼,“想什么呢,没脱衣服呢。” 没脱衣服,那叫乱来? 蔡苏亚一下子没了兴致。 第87章 然而,几分钟后,江大萍回来,…… 然而, 几分钟后,江大萍回来,告诉了蔡苏亚一个消息, 成功将她熄灭的兴趣又点燃了。 被人抓住在草垛子后头亲亲我我搞小动作的是许文修和王雪华。 草垛子上头积了厚厚的雪,这一场大雪下得突然,这就被主人家暂时忘在这儿了。也是有一家人先前偷懒没攒够柴火, 现在冻得受不了, 打算偷偷去搬点回来烧火, 结果这一去, 就正撞上了许文修和王雪华,还不小心惊动了他们。 生怕自己偷草的目的暴露, 那人先下手为强, 大吵大嚷着说他们在草垛子后边勾勾搭搭, 偷偷处对象。 没一会儿工夫就引来了不少好看热闹的围观群众,许文修跟王雪华捂着脸,费了好大力气才从人群中挣脱逃走。 周丽花听完,啧啧摇头, “还都是知青呢,知青院那么大不够他们耍的?非要大冷天地上外面浪,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她忽然想起来,“欸, 许知青不是跟俞明霞订婚了么?” 是的, 在大雪之前, 许文修拎着不少礼物上俞家正式提亲了, 据说里边还有他“爹”给他送来的大牌手表,值好几百块钱呢。 之后范三丫拉着俞明霞四处转悠,带着得意的口气把许文修送来的彩礼一样样炫耀了一番, 直到下大雪没办法出门才算停了。 不过经她这么一宣传,所有人都知道许文修跟俞明霞订婚的事,据说过年后就要举办婚宴了。 结果谁能想到,才过了几天,就出了这事。 先前被范三丫炫一脸的邻居连忙上门去安慰她: “或许是误会了,许知青跟王知青同一个院子住好几年了,要出事早出事了。” “对啊对啊,三丫啊你想开点,许知青年轻嘛,有点花花肠子也难免的。” “好歹他给明霞那么多彩礼呢,这么大方的女婿可不好找了。” “……” 范三丫在这些声音中,脸色一点一点黑沉下去。 这特么是安慰?? 黄鼠狼给鸡拜年都没这么不怀好意的! 她没好气地把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被赶出去的人兴致还没发泄完呢,装着一肚子八卦就赶紧去找别人分享, “看范三丫那个脸色,这事儿八成是真的。” “我说呢,好好城里来的小伙子怎么会看上她闺女,这不,还没进门呢,都在外头跟别的女人勾搭上了,这嫁过去还能好?” 这些冷嘲热讽的话范三丫就听不见了。 但她能想象得到。 气得她眼前一黑,恨不得直接晕过去一了百了。 她扭头就冲进了俞明霞的房间,满腔的怒火对上她满是委屈的眼睛,霎时间宛若被一通冷水迎头浇下来,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你哭什么?” 俞明霞见状,暗暗松了口气,当然明面上,她还是被未婚夫背叛的受害者,斗大的泪珠滚滚落下,扑进范三丫的怀里哭了个痛快。 “行了行了。”到底是从小疼到大的女儿,范三丫没一会儿工夫就只剩下心软了,“快别哭了,看你没用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知道自己哭?” “快起来,我非得找那许文修要个说法不可!” “娘!”俞明霞拉住了她的手臂,啜泣着说,“许文修只是看中了咱们的家底,盼着跟我结婚后,让大伯照顾他一些……你要是去问他,他肯定是不承认的。” 范三丫咬了咬牙,“那你想怎么样?” 俞明霞小声说,“我们俩的婚事,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不行!”范三丫厉声道,“娘也知道许文修对不起你,但明霞,你想过没有,要是错过他,你还能嫁给谁?” 俞明霞一怔,沉默着低下头来。 范三丫皱起眉头,“你不会还想着项定邦吧?” “你没看出来?他都已经被那个姓蔡的勾住了,听说她天天待在家里不下地干活,都是项定邦宠的,连他娘看不过去说他媳妇几句,他都不乐意……” “摆明你们俩是不可能了,你也别再惦记他。” 她说的这些俞明霞也听说了。 可项定邦对蔡苏亚越好,就越发让她不能释怀。 在俞明霞看来,如果不是蔡苏亚,项定邦的这些好,都应该对着她来! 蔡苏亚现在被人羡慕嫉妒的那些幸福,都是从她手里抢走的! 这让她怎么能不怨恨?! “娘,”她压低的嗓音也掩盖不了语气里浓浓的不甘心,“我难道就比不上蔡苏亚么?” 范三丫叹了口气,“娘不是这个意思……” “娘!”俞明霞不愿听她的劝解,深陷执拗的她只肯往一个目标前进,否则哪怕她过得再好,也无法消除心中的不甘,更何况,她怎么能找到比项定邦更好的对象? “就像你说的,没了许文修,除了项定邦我也找不到更好的人了。” “既然这样,你就帮帮我吧。”她急切的表情中夹杂着几分期待和向往,“你难道就不想有项定邦这个女婿么?有他,下半辈子你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哥哥他们也会出息的!” 范三丫哪里不想? 她想极了! 俞明霞又说,“反正蔡苏亚她在村里没什么亲人,看她爹娘对她也不大在意,几年都不见送信过来,就算她出什么事,也没有人会多管闲事的。” “可是……”范三丫有些犹豫了。 “娘!”俞明霞拉住她,小声说,“我有办法把许文修送来的彩礼都留下。” 范三丫眼中划过一道精光,“真的?” 那么些好东西呢,没见过也就算了,真拿到手里再送回去,她想想就肉疼。 “当然是真的了。” 俞明霞三言两语说服了范三丫,眉眼间的忧愁和难过也散去了不少。 今天许文修和王雪华的这一出,确实是她算计的,去偷草垛的人先叫起来的不假,但以最快速度把这件事嚷嚷出去的却是她早早安排在旁边玩耍的两三个孩子。 简单,几颗糖就收买了。 俞明霞哄好范三丫,收拾收拾就去找了许文修,用明年的回城名额让他认了跟王雪华的感情,还有留在她们家的彩礼。 许文修犹豫片刻,到底不敢跟她完全闹翻,反正他的最终目的也是要回城,至于其他身外之物,只要能回去,什么好东西没有? 俞明霞看着他脚步匆匆地离开,脸上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 她可没骗他,前世许文修确实是在明年回城的,也是她大伯费尽心思给他弄来的名额。 那时候两人已经领证结婚了,又有俞家人盯着,许文修没办法,只能把她一起带回去。 这次,她还是会帮他。 因为俞明霞清楚,许文修回城后,迎接的不是光明璀璨的未来,而是接踵而至的失望痛苦。 ———— 许文修几人的事情热闹了一阵,随着大年初一的到来,众人也没空再去搭理他们了。 经过跟项大娘的学习,蔡苏亚已经能自己做一些款式简单的衣服了。 当然也不是她不能做难的,主要这年头布料非得用布票才能买,不够她霍霍的。 项定邦倒是也教她用灶台,但总不允许她自己下厨。 他亲眼看过她怎么给自己烧热水,就坐在底下添柴火的小事情她还能被突然窜出来的火焰燎好几回,一张秀美白嫩的小脸出来好几道烟灰,跟小花喵似的。 就项定邦的自制力,都没忍住唇角溢出来的笑意。 所以蔡苏亚除了每天扫扫地,做做衣服,也没别的活儿了。 这几天有空,就带着三个孩子认字。 大队里是有学校的,不过因为前几年的闹腾,有好几个人家不愿意把孩子送过去读书,就怕被连累了。 项家的几个孩子倒是都去了,他们有个烈士爷爷,这个名头在现在这个时候很有威慑力的,要不然项大娘养大三个儿子还会再困难点。 春分是三年级,黑蛋是一年级,之前蔡苏亚没来的时候,家里没人带孩子,他们还经常抱着弟弟妹妹去学校。 现在的小学生手里边都没有课本,有个练习册就算不错了,老师教什么算什么。 蔡苏亚随便翻开来看了看,看不懂。 她就索性每天给他们讲故事,然后从故事里抽出字来问,要是不会写,就记在纸上,等第二天再考。 春分喜欢读书认字,黑蛋铁蛋就纯粹是喜欢听故事,再加上个乖巧坐在蔡苏亚怀里傻笑的半夏,各得其乐,一时间气氛既温暖又欢快。 项定邦常常看着他们,一看就是半天,好久回不过神来。 回家的这一个月,他几乎都快忘记在部队里心硬如铁的时候了,仿佛常年泡在温泉里,柔软暖和,细想空气都是甜的。 “你老盯着干什么?人又不会跑。”项大娘路过看见自已儿子一副傻愣愣地模样,一巴掌把他拍醒了,没好气地说, “你二哥今天回来了,快去村口接一接。” 项定军的临时工位置也是买来的,二百五十块钱,之前县城里有户人家有长辈生了重病,只能卖工作筹钱。也不知道项定军从哪儿打听过来的消息,自个儿掏出了一百七,又问项大娘借了八十,把工作买下来了。 毕竟是临时工,正式工的岗位可就不止这个价钱了。 周丽花当时还大哭了一场,现在倒是拿着项定军每个月偷偷给的三五块零花钱美滋滋的。 项定邦刚在村口等了没十分钟,俞明霞的身影又出现了。 “定邦!” 俞明霞美眸明亮,细看装满了思念和爱意,小步朝着他走过来,“我总算见到你了。” 项定邦:? 前几天不是刚见过么? 他一头雾水,暗暗往后退了几步,冷淡着目视前方,没有理她。 俞明霞以为他还在生气,揉捏着衣角,怯生生地说,“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我当初也就是一时冲动,那都是气话,我没有喜欢上别人,也不是真心要跟你离婚,只是想气气你,让你以后对我好一些,别那么冷淡疏远,我毕竟是你的媳妇嘛,是你最亲密的人……” 听到“媳妇”两个字的时候,项定邦皱起来的眉心已经能夹死一只蚊子了,“都是过去的事情。” 他语气冷硬,“我已经有媳妇了,不是你,也跟你没任何关系。” 俞明霞心痛如绞,她又不是瞎的聋的,感觉不到他对蔡苏亚的维护。 “是她!”她声音不自觉变得尖锐了起来,“估计就是她叫许文修来陷害我的,我没有对不起你,我只是被她骗了,蔡苏亚她、她就是要把你抢走,所以想法子来算计我,定邦,你千万不能也被她骗了啊!” 俞明霞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但那又怎么样?只要能让项定邦相信一分,她就能慢慢离间他和蔡苏亚之间的感情。 她不是真正才二十岁、什么也不懂的女人,有过上辈子记忆的俞明霞知道,所谓的爱情、深情,在很多时候都十分脆弱不堪。 果不其然,项定邦终于把他的目光移到她身上了,俞明霞心跳得飞快,正要再接再厉,就听他说, “你的意思是,我媳妇早就看中我了,而不是被我娘哄骗才嫁给我的?” “她也喜欢我?” 俞明霞:…… 不是,你这重点找的有问题吧? 第88章 俞明霞觉得项定邦似乎跟她记忆…… 俞明霞觉得项定邦似乎跟她记忆中不一样了。 还是时间过去太久, 她忘了? 在她的印象里,项定邦一直是冷漠寡言的,尤其是一双锋锐慑人的眼睛, 仿佛能一眼看清她隐瞒在心底的想法,那时候,俞明霞全心喜欢许文修, 而项定邦是跟许文修截然不同的类型, 导致她对他只有排斥和不喜。 同样的, 等她对许文修心生厌恶后, 项定邦反而成了令她心生向往的完美丈夫。 但这会儿,他说起蔡苏亚时, 深眸中泛着冰冷锐利的光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认真中稍显柔和的光晕, 让她更加觉得陌生了。 “可、可是,”俞明霞猝不及防,都结巴了,“她骗了你啊。” 项定邦问她, “你有证据么?” 俞明霞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说, “你要是不相信,我叫许文修过来作证, 我结婚后, 真的再也没跟他来往过, 我们之前的那些流言, 肯定是有人故意传出去的!” 这个有人暗示的就是蔡苏亚了。 “你们没有来往,”项定邦淡淡开口,“难道不是我娘看管得严的结果么?” 事实上, 蔡苏亚现在能待在家里不下地赚工分,还是托了俞明霞的福。 当初她跟项定邦结婚后半个月,他就回部队了。 俞明霞知道她跟许文修没有未来,不应该再去想他。可日日待在同一个村子里,怎么可能不遇上呢? 况且许文修又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他不打算娶俞明霞,但却乐得从她手里谋夺好处,现在这副处境,对他来说是最有利的。 项大娘本就有些怀疑,偷摸摸盯着俞明霞的一举一动,她顾不到,还有江大萍帮忙。所以俞明霞刚刚跟许文修偶然与上,说了两句话,那头她就知道了。 项大娘虽然没看出他们之间有什么猫腻,但想到俞明霞嫁人前的传言,还是暗暗提高了戒备,以心疼小儿媳妇的名义,不让俞明霞上工,只负责家里的活计。 后头轮到蔡苏亚,项大娘一心让她比过俞明霞的,因而在对她的待遇上还得更胜一筹。 以此证明俞明霞要离婚,完全是她自己心野,她这个当婆婆的已经是再好不过了。 听了项定邦的话,俞明霞脸色一白。 其实她结婚后还真没跟许文修见过几面,正是因为这样,思念和爱意在求而不得中逐渐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叫她豁出去非要离婚不可。 毕竟俞明霞这辈子长在俞家,衣食富足,长辈哥哥也疼爱,想要什么没有得不到的。 越是得不到,就越让她念念不忘,无法释怀。 许文修是这样,项定邦也是这样。 时间过去太久,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年少时候跟许文修到哪一步了,俞明霞听了这话,以为项大娘已经抓住了她偷情的铁证,还告诉项定邦了。 “定邦,”俞明霞的声音中添了几丝心虚,将她的声线衬托得越发娇柔起来,“我好歹也是你有头一个娶的媳妇,你对我就真的一点情意没有么?” 她不能再提许文修了。 索性换了路数,试试以情动人。 她睁着一双柔情楚楚的大眼睛,满是期许地看过去,换做别人,就是心再硬也得被她的目光泡软了。 偏偏项定邦见多了在他面前痛苦求饶的,一个个比俞明霞真心实意多了。 他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就淡淡地问了一句, “我们结婚的时候,你都没把你自己当成是我的媳妇,我当然也不会。” 项定邦往着俞明霞苍白的面庞,沉声道,“没有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我这辈子唯一的媳妇就是蔡苏亚。” “就算没有她,也不可能再是你了。” 说不上来这两句话,哪一句对俞明霞的打击更大一点,她心头钝钝地疼,痛楚逐渐蔓延开来,令她几乎动弹不得。 等俞明霞反应过来,才发现项定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她仓皇着往四处看了一眼,在朦胧的雾气下,隐约看见了一个身影,俞明霞顾不得什么,匆匆追赶上去, “定邦,你听我说……” 她抓住了那人的手臂,随即就发觉了不对劲,粗糙黏腻的手感吓得她下意识收回了手,抬眼看去,正对上一双浑浊、不怀好意的眼睛, “这不是俞家的大丫头么?” 俞明霞心中一惊,她认识这个男人,他真正叫什么名字大家都忘了,人人都叫他懒汉,三十好几的人,看上去跟四五十一样,面容削瘦,颧骨突出,一络一络的头发丝冒着油光,真要说多丑也不至于,就是脏,连眼尾、额头上的这些皱纹里走藏着黑灰的脏东西,不知道都多久没洗脸了。 她警惕地看着他,匆匆往后退了两步,“你在这里干什么?” 懒汉笑嘻嘻地说,“我这不是担心你一个大姑娘家出来乱走会遇上危险么?”他上前一步,伸手就想去碰她的脸,被俞明霞一巴掌甩开了,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关你屁事?滚!” 她一扭头,飞快地跑远了,确定自己安全之后,回头看了一眼,见懒汉站在原地没有追过来,她才大大松了口气。 可转念想到项定邦的话,她的面容又黯淡绝望起来。 难道重活一世,她还要过上辈子那样的日子么? ———— 转眼间除夕就来了。 蔡苏亚给自己做了件新衣服,白底浅蓝纹边的上衣,腰身微微收了几针,她也不敢太过分。 不过这件衣服现在是不能穿了,太冷。 她把衣服放进柜子里,多少有点遗憾,这还是她第一件独立完成的衣服呢,况且过年嘛,总要穿新衣服才有感觉。 项定邦听了,抽空又带着她去了县城里,既然自己没法做,那就索性买成衣好了。 蔡苏亚兴致缺缺,供销社现在最畅销的大红棉衣,喜庆是喜庆了,但论保暖还比不上长及脚踝的长棉袄,论美观吧,也就那样。 倒是有几匹新到的的确良,蔡苏亚眼睛定在上面就移不开了,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好几种款式。 项定邦心领神会,当即让她挑了两三个颜色买了下来。 跟上次不一样,这些布料蔡苏亚可舍不得再交到项大娘手里了。 她回去后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做了条黑色阔腿裤,穿上身后,仔细调整了好几次版型,才算是满意了。 不过她没给项定邦看, “等天暖了,我再穿给你看。”她笑盈盈地在他高挺冷峻的鼻子上亲了一下,“到时候就当是给你一个惊喜啦!” 这么一句话,勾得项定邦整个年,每次视线从她身上划过,心底都不由得牵起一阵痒痒的感觉。 今年过年的时候,蔡苏亚难得收到了她家里送来的信。 原身结婚的时候,写了封信回家,说自己要嫁人了。 现在这封信就是来指责“她”太过任性,结婚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先问家里讨个主意,继母在信里说,蔡父很生气,甚至还说出了“我没有她这个女儿”这种话,劝“蔡苏亚”以后听话懂事一点,有空领着她丈夫回家来给蔡父道个歉。 蔡苏亚随意看了一遍,就知道原主的这个继母,比起她前世那个,段位实在称不上高明。 不过也对,她前世的蔡家,好歹也算是豪门,那么多财产在那儿呢,多费点心也是值得的。 而现在这个,继母针对原主顶多就是为了蔡父那点子父爱,希望他对自己生的儿女多点在意和喜欢罢了。 看看这字里行间,有意无意地提及她留在城里的继姐,如今已经跟机械厂厂长的儿子谈上对象了,蔡父高兴极了,连连催促他们小两口早点结婚,婚期估计就在明年。 还问蔡苏亚有没有法子回城参加她姐姐的婚宴。 要是换做原身,被蔡父对两个女儿婚事天差地别的态度刺痛,肯定是不会回去的。 但蔡苏亚不是。 日子过得太自在,要不是这封信,她都快忘了原主还有“家”等她收拾呢。 “你什么时候回部队里呀?” 项定邦熟练地拿起毛巾给她擦脚,“初十动身。” 其实他的假期还没完,可以多待几天,不过因为蔡苏亚要随军的缘故,哪怕报告在他出来之前就已经打上去了,但还有一些手续需要提前去准备。 蔡苏亚眼巴巴地看着他擦完,就把一双脚塞进他暖洋洋的怀里了,项定邦笑了笑,一边抱住她,一边脱了鞋子,继续洗自己的脚。 “我不能跟你一起去么?” “可以是可以,”项定邦迟疑一瞬,“只是我回去的几天会比较忙,怕顾不上你。” 而且虽然房子已经分过来了,但项定邦一个人住的时候,从来没费心去布置什么,现在想起来,又空旷又简陋,没来得及打扫说不定灰尘也很多…… “没关系呀,”蔡苏亚笑盈盈地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非要你看着才行?” “我就跟你一起去了,中途正好可以去我家绕一圈,以后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呢,总要先跟我家里人说一说,否则他们还以为我出什么事了。” 项定邦这才想起她的家人,眉头皱起,有些愧疚地说,“抱歉,我忘了。” “结婚的时候我就该去你家拜访一下。” 不过那时候他时间赶,也抽不出空来。 “没事儿,”蔡苏亚一点儿不在意,“我也忘了。” 项定邦知道蔡苏亚跟她家人关系不好,但怕让她想起难过的往事,一直没有细问。 这会儿才犹豫着问,“我们回去,需要带什么东西么?” 蔡苏亚笑了笑,“不用,反正也待不了多长时间。” 这种面子工程没必要做,以后随军了,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可能回娘家。 “到时候无论他们问你什么,都不能把你在部队里的地址说出来,知道么?” 项定邦看她这样防备着娘家,惊讶之余又不免心疼,可见不光是关系疏远的问题,乍一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呢。 蔡苏亚担心项定邦不放在心上,就把原主还在蔡家的经历挑委屈地说了几件,听得项定邦跟她同仇敌忾才肯罢休, “我这次回去就是说跟你随军的事儿,免得他们以后再来红星大队找我,到时候又闹出笑话来还丢你的脸。” 她懒洋洋地窝在项定邦怀里,小声说,“反正我爹早就不盼着我这个女儿,现在我也只有跟你的这一个家了。” 一番话说的项定邦心头既软又酸,之前项大娘给他介绍蔡苏亚的时候,曾说过不少次她娘家没人撑腰,言下之意就是她好掌控,不怕再闹腾出像俞明霞那种丑事。 项定邦将她紧紧抱住,温香软玉般的触感,将他冷硬的心烫得火热起来,他小心地收住力道,免得弄疼了她, “苏亚。”他声线低沉,其中蕴藏着浓郁的情感,平添了几分勾得人心痒痒的磁性。 “嗯?” “我会对你好的。”他一字一顿地说,显出像是立誓一样的认真,“只有你。” 第89章 项定邦要提早动身。项大娘本来…… 项定邦要提早动身。 项大娘本来舍不得, 严词反对,可听他说要拐道去蔡苏亚娘家一趟的时候,她也说不出反对的理由了。 毕竟谁家也没有不叫女婿去拜访老丈人的道理。 但理解是一回事, 生气又是另一回事了。 项大娘再看蔡苏亚就忍不住迁怒,但到底不占理,又有项定邦在旁边看着, 没办法发脾气, 就是说话更加阴阳怪气了, 还是老调重弹, 骂她太懒,一觉睡到大早上, 不知道起床做饭洗衣服等等。 蔡苏亚当场慢悠悠地回道, “娘, 我觉得你还是多珍惜珍惜我在的时候吧,俗话说远香近臭,说不定能以后你还要想我哩。” 项大娘:…… 她一下子被对方的厚脸皮技能给镇住了,哑口无言。 根据这几个月对小二媳妇的理解, 项大娘感觉无论她说想还是不想,蔡苏亚都有办法顺着杆子爬上来, 把她膈应无奈地什么脾气也发不出来。 于是,项大娘偃旗息鼓, 阴沉着脸色出去窜门了。 当事人说不过, 只好跟别人抱怨一下儿子为了儿媳妇要提早上路的事情。 没一会儿, 项定邦要带着他新娶的媳妇启程上部队的消息就传开了。 范三丫听了, 心中一惊,要干什么事去也顾不得了,连忙转身回家, 把这件事告诉了俞明霞。 “什么?”俞明霞一改这几日的忧郁颓废,噌一下从炕上站起来,震惊道,“这么早?怎么可能?” 她隐约记得,项定邦这次是留到正月十五左右才准备回部队的。 怎么突然就提前了呢? 范三丫说,“听他娘的意思,是让他们提早出发,然后半道往他老丈人家去一趟。” 俞明霞脸色阴郁:又是蔡苏亚! 她心头装满了对蔡苏亚浓浓的恨意,又掺杂着些许慌张,要是蔡苏亚跟项定邦随军去了,她还有机会么? 不、不行! 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轻易地走了! 俞明霞咬着唇,范三丫看她这样,也没了主意,拧眉道,“你不是说那个项定邦对你还有意思么?怎么转眼就带蔡苏亚去部队了?” 她怀疑地朝自己闺女看过去,“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然不是!”俞明霞脱口而出,抬眼对上范三丫焦急的表情,又是说不出的烦躁,“娘,我有办法了,你就放心吧。” 事到如今,她也只有一个选择了。 ———— 知道项定邦和蔡苏亚马上就要走了,几个孩子是最舍不得的。 铁蛋年纪小,就跟糯米团子似地黏在她身边,蔡苏亚走哪儿他就跟到哪里,“三婶你能不能不走啊?” 他抱着她的腿,仰着白嫩嫩的小脸蛋,仰着头说,“三叔是个大人了,他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但铁蛋还是小孩子,需要三婶婶帮忙~” 蔡苏亚笑眯眯地弯下腰,揉揉他的小脑袋,“虽然三叔可以照顾他自己,但是婶婶我需要你三叔来照顾我呀。” “欸??” 铁蛋瞪大了眼睛,瘪着嘴,“那铁蛋也可以照顾你的呀!” “不行,铁蛋是小孩子,但我已经是大人了,怎么能让你来照顾我呢?三婶婶会害羞的!” 铁蛋失望地低下头,整个人就像是一瞬间失去了力气,小身板软趴趴地贴在她腿上,“那、那三叔是比你还大的大人嘛?” 不等蔡苏亚回答,他忽然就想通了,板着小脸,气势汹汹,“以后我会变成比三叔还三叔的大人的!” “今天晚上我要吃两碗饭!” 多吃饭就能长大了。 铁蛋安慰似的伸出小手拍拍蔡苏亚,“三婶婶,你等等我,等铁蛋长大了,就去把你找回来,然后照顾你。” 小小的娃娃说着天真烂漫的话,尤其好玩儿。 项定军和项定邦一起从外头回来,正撞上这一幕,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扭头看着弟弟,“瞧瞧,我儿子志气还不错吧?” 项定邦瞥了他一眼,把项定军的笑容给冻住了。 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在项定邦之前,先把自己小儿子抱了起来,“走,铁蛋,爹不是从县城里给你带了很多玩具么?咱们去看看。” “要等哥哥!”铁蛋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来。 春分和黑蛋都有自己的朋友圈,一放假,天天出门玩耍,没了看顾弟弟妹妹的压力,连性格恬静的春分都难得露出了小孩子好动的一面,昨天玩到天黑才回家,采了一箩筐的花回来,说要做花环。 蔡苏亚还有幸分到一个。 这天寒地冻的,也难为她能找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花草。 “你哥?”项定军四处张望了一眼,“你哥又跑哪儿去了?” 铁蛋摇了摇头,乖乖地回答,“不知道。” “哥哥说是秘密,免得让我找过去,打扰他玩游戏。” 项定军:…… 这蠢儿子啊,被他哥嫌弃成这样还傻乎乎的。 “弟妹,”他转而看向蔡苏亚,笑道,“多谢你帮忙照顾铁蛋了。” 项定军这次回来,发现黑蛋和铁蛋的性格都活泼了不少,还聪明,有时候问出来的问题天马行空,连他都听不懂。 而且张口闭口都是他们三婶,气得周丽花有了攀比的心思,这段时间对两个儿子上心了许多。 果然不愧是知青啊。 项定军底下跟项定邦感叹一句,“要不是你媳妇得跟你去随军,把黑蛋和铁蛋交给她我是最放心不过了。” 周丽花也不是不疼爱儿子,就是很多时候,她心思活泛,容易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就把孩子们给忽视了,觉得喂得饱、穿得暖就足够了。 项定军以前也是这么以为的,可现在隐隐约约感觉到比起蔡苏亚,他们这对当爹妈的好像缺了什么。 项定军抱了会儿孩子,就跟项定邦一起上屋顶铲雪去了。 忽而,一个小男孩出现在门口,偷摸摸冲蔡苏亚招了招手。 她有些惊讶地走过去,“你找我么?” “嗯!”小男孩点了点头,“是黑蛋让我来找你的,你就是他三婶婶对么?” “是我。”蔡苏亚问,“是黑蛋出什么事了么?” 小男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总、总之你过去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蔡苏亚蹲下来,眉眼弯弯,语调柔和,“可是你要跟我说什么事,我才能做好准备呀。” “比方说,如果黑蛋受伤了,我就要叫上他爸爸叔叔,好把黑蛋抱去治疗伤口;要是黑蛋闯祸了呢,像是摔碎了什么东西,我要准备好足够的赔偿,才能叫他回家啊……” 小男孩一脸懵懂地看着她,迷迷糊糊地说,“可、可是他只说让我叫你过去,”他强调说,“是你一个人!” 蔡苏亚沉默了一瞬,笑容缓缓展开,“那好吧。” “你在前面带路,好么?” 小男孩估计也是怕她继续问下去,连忙点头,“要快一点,你记得跟上!” 说完,他先一步往外蹿去,不得不说,速度是真快。 院子里,铁蛋站在院子里,愣愣地看着蔡苏亚关上门离开。 ! 他一惊,噔噔噔,大声嚷着往屋子里跑去,“爸爸!三叔!” “三婶被人贩子给骗走啦!!!” ———— 虽然蔡苏亚是半路穿来的,但她对红星大队的环境布局还算了解,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小男孩是直接要把她往后山树林里带。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男孩下意识地回答,“我叫柱子。” “哦,”蔡苏亚点点头,“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个很凶的声音在喊柱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叫你。” “啥?”柱子浑身一个激灵,扭头紧张地看着她,“是、是我娘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蔡苏亚遗憾地摇了摇头,“我也没讲见过你娘呀。” “不过听起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你最近有惹你娘生气么?” 柱子抿紧了唇,小脸不自觉严肃了起来,他娘总是动不动就生气,他也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惹事又招她了。 越琢磨就越心虚。 “要不你就回家看看吧。”蔡苏亚轻声笑道,“你把地方指给我看,我自己去就好了。” 柱子纠结了一会儿,“那好吧。” 他转身把目的地指给她看,“就在那里!” 确定蔡苏亚已经记下,他匆匆往家里的方向抱去,七拐八弯,没一会儿就看不到人影了。 蔡苏亚抬眸向他指的方向看去,轻轻舒出一口气,才慢悠悠地抬起脚步,继续往前走。 ———— 俞明霞已经等了很久了。 她时不时就咬一下唇瓣,既紧张又焦灼,来回踱步,又担心鞋子踩在雪草地上的声音太明显,只好停了下来。 “你说的人呢?” 在她旁边,歪歪扭扭靠在树干上的懒汉不耐烦地开口,“别是蒙我的吧?” 俞明霞本就慌张焦灼,听他的声音更觉得烦躁,“大冷天的我蒙你有什么好处?” 懒汉哼哼两声,双手踹在袖口里。 他没什么好衣服穿,本来家里还有个父母早早给他娶的老婆照顾他,后来嫌他太懒,又爱动手打人,有一天悄摸着跑了,连孩子都不要,只带了自己的衣服。 孩子在,钱也没丢。 懒汉发现后追都懒得追。 不过那点钱也没能让他挥霍多久,身上的大棉袄都是破的,时不时还有脏兮兮的棉絮冒出来,尤其是袖口处,黑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俞明霞看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厌恶地别开眼,“总之你帮我这个忙,我回头让我大伯把你列进贫困户里,你以后每个月有补助拿,咱们俩也就两清了。” 懒汉这才露出笑脸来,“嗐,俞家妹子就是实诚,我还能不信你……” 只听“咚”地一声闷响,俞明霞吓了一跳,连忙扭头看过去,蓦地对上懒汉瞪大的眼睛,他透着几分猥琐的笑脸就这么僵在了脸上,死死盯着她,几秒后,他摇摇晃晃地迎面冲他=她倒过来。 俞明霞傻愣在原地,猝不及防地被他压了个正着。 “呕~呕~!” 浓郁的酸臭味窜入鼻子,俞明霞用尽全身力气吧他踹开,也不嫌雪地冷了,就这么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原来是俞同志呀?” 熟悉的声音令俞明霞的动作倏然见顿住,心头一片冰冷。 她急急仰头看去,果然看见是蔡苏亚,手上拎着一根三指宽的木棍,正居高临下、笑脸盈盈地望着自己。 “你说你,有话直说不就行了?非得用这么委婉的手段把我叫过来?” 蔡苏亚站在原地,仿佛是在欣赏她狼狈的模样,似笑非笑。 “我、我没有!” 俞明霞看了被打晕在她旁边的懒汉一眼,咬咬牙,决定死不承认,“谁叫你了?我也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 蔡苏亚轻叹着说,“真没意思。” “我以为你重活一世,好歹该聪明一点吧?” 闻言,宛若晴天霹雳般一道惊雷从她脑海中炸裂开来, “你、你怎么敢!” ——她怎么敢把这个秘密明晃晃地说出来! 第90章 重生这么大的秘密,又是在这个…… 重生这么大的秘密, 又是在这个特殊的年代。 哪怕俞明霞之前想过用它来威胁蔡苏亚,但心里到底是怕的。 放在以前,没有“破四旧”的经历, 她随便装神弄鬼之下,普通百姓说不定能把她当成预知未来的神仙;要是放在四十年以后,眼界开阔, 对“穿越”、“重生”等字眼见怪不怪的人们即使不信, 好歹会在意, 试探她几次, 看看真假。 偏偏就是在这个最敏感的时期。 俞明霞心惊胆战,死死盯着面前的蔡苏亚, “你就不怕被别人知道了……就算是项定邦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蔡苏亚笑了笑, “你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斜眼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懒汉,“现在才知道害怕么?” 俞明霞警惕地看着她问,“你什么意思?” 蔡苏亚挑眉笑道:“你单独跟一个人品明显不好的男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万一他要是起了歹心呢?” 俞明霞抿了抿唇, 这点她早就想到了,但是并不害怕。 她大伯是红星大队的队长, 俞家又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人多势众, 懒汉不敢招惹他们。 况且她给了不少好处在前头勾着他, 懒汉不敢对她干什么。 蔡苏亚好似是看明白了她的想法, 唇角微扬,“不过就算他没有坏心思,现在也得有了。” 她缓缓往前走了两步, 就这么个小动作,把俞明霞吓得不清,她下意识地往后倒退,脚后跟撞上了泥地里的一块石头,她一个踉跄就跌倒坐在了地上, “你、你想干什么?” 俞明霞有些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她应该尽快离开这里,可…… 她犹豫着看了一眼晕倒在地上的懒汉,咬咬牙,把逃跑的念头压了下去。 这很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必须成功才行! 她定了定神,想着再拖延一点时间,等懒汉醒了,有蔡苏亚好果子吃。 俞明霞咽了下口水,“蔡苏亚,我知道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要不你先把他叫醒吧,回头我们一起给你解释。” “天这么冷,他要是真死了,你手上就要沾上一条人命了!” 蔡苏亚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直到她说痛快了,才慢悠悠地开口,“放心吧,他不会死的。” 她睁大了眼睛,惊讶之余还有些戏谑,“这么快,你就开始关心他了呀?” 俞明霞:“?谁关心他了?” 蔡苏亚眨了眨眼,无辜又坦然:“说起来,当初也是你要死要活,非要跟项定邦离婚,现在又各种使小手段来对付我,好像没了我,你就能把他抢走一样。” 俞明霞忍不住嚷道,“他本来就是我的!” “是你把他抢走的!要是没有你、没有你……” 蔡苏亚哼唧了几声,“就算没有我,他也不可能再娶一个背叛过他的女人。” 俞明霞一僵,浑身都仿佛被冻住了,“你、你这话什么意思?蔡苏亚!你你、你不也是重生的么?你重生的那一世,定邦肯定心里有我的,对吧?要不然、要不然你怎么会一直盯着我,针对我……你、你肯定、肯定也是嫉恨我的对吧?” 话说到后边,音量是越来越大,里头的慌张和害怕也渐渐浓重起来。 蔡苏亚惊愕了一瞬,扑哧乐了,她轻笑道,“怎么可能?” 即使在原主被俞明霞害得丢了名声清白,跳河寻死以后,她算计没了一条性命,依旧没能如愿跟项定邦复婚。 不说项大娘的倔脾气不太容易能再接受她,就是项定邦,那到底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手里头光是潜伏的特务都抓了好几个,俞明霞的智商,即使多加了几十年的阅历,到他眼皮子底下,照样翻不出什么浪来。 都不用他花费什么心思,言语试探恐吓一番,俞明霞就把什么都招了,还是被项定邦亲自带去派出所的,无论俞家人怎么使劲都救不了她。 最终她被判了死刑。 临死前,俞明霞估计还在想,这次死了,或许还能重生一次呢? 蔡苏亚笑眯眯地看着她,“如果你真的感受过别人对你发自内心的爱意,你就会知道,无论是许文修还是项定邦,都谈不上爱你。” 这句话,比其他任何词句都能戳痛俞明霞的心。 她用一辈子的义无反顾和悲惨挣扎,接受了许文修对她虚情假意的利用。 她为了他,抛弃了丈夫、家人、名声、健康……什么都没有了。 俞明霞临死之前,回顾自己的一生,猛地发现竟然找不到一点成功的地方。 唯一真心爱她的家人,也因为许文修而渐渐疏远了,因为她娘是被她给气病的,俞明霞的两个哥哥早就不爱搭理她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小时候对她疼爱有加的哥哥们,看她的眼神跟陌生人一样。 俞明霞黯然垂眸,她实在不是一个会检讨自己的人。 所以把这些难过和怨愤都施加在了许文修身上,他不爱她,俞明霞恨恨地想,有人爱她。 就在这时,她又目睹了项定邦如今的风光地位,知道自己失去了多么美好的锦绣未来,俞明霞又悔又痛。 她爱项定邦么? 俞明霞扪心自问,是不爱的,至少不是当初对许文修那种赤忱纯粹、毫不保留的爱。 但这辈子,如果不能跟他在一起,俞明霞害怕,害怕自己还会沦落到前世那样孤独、悲惨的境地。 她死死咬住下唇,深深咬出了一道血痕,“你得意什么?” “就算他现在被你勾住了又怎么样!我是他第一次娶的老婆,这个事实你们谁都改变不了!!” “蔡苏亚!你等着吧,这辈子,你,还有项定邦都别想摆脱我!” 俞明霞这会儿五官狰狞,搭配煞白的脸色,凑在一块儿,还真有点发疯的样子。 蔡苏亚认真地想了想,“你说的对。” “所以,为了我和定邦以后的幸福生活,我另给你找了个巴不得你纠缠不休的丈夫。” 她笑盈盈地看向趴在地上的懒汉,“你觉得他怎么样?” ! 俞明霞傻愣愣地看着她,眼神都呆滞了,“啥?” “我想,你之前看不上项定邦,现在又巴着他不放,大约就是因为别人碗里的饭更香,别人家里的老公你也觉得更诱人一点吧?” 蔡苏亚笑着说,“正好,这个人也是别人的老公来着,虽然他老婆刚刚跑了,但这种小细节,你就别计较了嘛。毕竟这年头,有老婆的男人再跟你在一块儿,是搞破鞋,会被抓起来的。” “他老婆刚刚跑了,恰好给你腾出地来。别说我没照顾你啊,看在我们有一段同样经历的份儿上,这么好的姻缘,我头一个就想到你了!” 她语调轻飘飘的,透着股喜气洋洋的感觉,“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撮合你们呢,你就自己跟他单独逛小树林来了,这不叫缘分叫什么?” “不!”俞明霞尖叫一声,声音太过尖利刺耳,把趴在地上的懒汉都给吵醒了,不过她这会儿也顾不上他,直勾勾盯着蔡苏亚,眼中满是冷厉的恨意,“你想得美!蔡苏亚,这个懒汉……” 她话还没说完,懒汉发出一声闷哼,捂着后脑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俞明霞眼睛一亮,连忙说,“懒汉!你快动手啊!” 懒汉好不容易从剧痛中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面前对峙的两个女人,“你怎么变这样了?” 俞明霞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把他都给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来着。 “懒汉,”蔡苏亚慢悠悠地出声,“你可想清楚了,俞明霞同志长得好,家里条件更好,满大队都挑不出一个来,你就不想有这么个媳妇?” “懒汉!你别听她胡说!你快动手!我之前承诺给你的好处保证一分不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懒汉本来有所意动,听俞明霞这么说,又有些犹豫。 蔡苏亚瞥了俞明霞一眼,不以为然,“你以为你帮她来对付我,是拿捏住了她的把柄?实际上是她拿住了你的把柄。” “真要按她说的做,你就是耍流氓,加上我男人是部队里的,分分钟能让你在派出所待到死,到时候你说是别人教唆你干的,没凭没据,谁会相信你啊。” “俞明霞名声再怎么差,也要比你好吧。” 懒汉听完,想想还真是,他左右为难,到后头咬了咬牙,“我要真动她,俞家人不会放过我。” 蔡苏亚勾唇笑道:“谁让你动她了?” 她含着笑意的目光轻巧着落在俞明霞凝重戒备的眼眸中,“前阵子知青院,许文修和王雪华的事儿,你应该听说过吧?” 俞明霞只听见脑海中轰隆一声,一道刺眼的闪光直接把她劈傻了。 许文修和王雪华在草垛子后头乱来的丑闻,是俞明霞一手给他们两人挖得坑。 许文修虱子多了不怕痒,只要能回城,他也不在乎经营几年的名声。 却实实在在坑苦了王雪华。 许文修的疏远冷漠,将周围所有人或好奇或恶意的议论声全部留给了她,如果两人对外公开是在谈对象倒还好,但许文修不肯,不仅是不肯对她负责,也不愿对外澄清他们之间清清白白,甚至还故意躲着王雪华。 王雪华本来就是心高气傲的性子,最近一段时间可以算是受尽了委屈。偏偏人人都以为是她抢走了俞明霞的未婚夫,村里人对她鄙夷厌恶,刁难排挤,俞大队长也气她破坏侄女的婚事,王雪华很快就被安排到了最累最脏的活,成天眼泪都快流干了。 俞明霞心里也多少记恨着前世她和许文修在一起后,王雪华对她的轻视不屑,见她变成这副模样,还觉得畅快。 她从来没想过,她自己有一天也会沦落到同样的艰难处境。 ———— 俞明霞偷偷去后山,掉进了河水里,被也溜过去偷懒的懒汉给救了。 以前看见小孩子被狗追着咬都没搭理的懒汉,这次突然变得英勇起来,跳下去之下把俞明霞救了上来,抱着她又是紧张又是担心,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她,哭得眼泪鼻涕到处流。 巧了,上午不知道谁说在后山捡到了一颗大人参,引得许多人匆匆往这边赶,就撞上了这一幕,都傻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懒汉抱着俞明霞哭嚎,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他们俩私下已经来往好长时间了,这次也是约好了出来幽会,俞明霞心里有鬼,慌慌张张怕被别人发现,才不小心掉进河里去了。 这个消息一爆出来,整个红星大队都跟着炸了。 哪怕俞明霞名声不好,但也是十里八方出了名的年轻貌美,就算嫁个死了老婆的鳏父,也不该便宜了懒汉啊。 “她图什么啊?” 饶是见多识广的项大娘知道这事也惊讶得不行,惊诧莫名,“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 蔡苏亚在一旁,笑着说,“世上那么多人,各种各样的审美都是有的嘛。” “娘,我们得尊重,祝福。” 第91章 项定邦和蔡苏亚要准备东西,动…… 项定邦和蔡苏亚要准备东西, 动身去部队了。 项大娘一如既往地舍不得儿子离开,可扭头,瞥见蔡苏亚笑脸盈盈的模样, 她的那点子不舍就跟风一样散开了。 这个儿媳妇,说来处处都是毛病,唯独一点, 她看起来对项定邦是一等一的在乎, 好不容易能亲手做完一件衣服了, 还是给他的。 项大娘可不知道蔡苏亚给自己试着做了不少款式新潮的衣服藏起来了, 打算等天暖了以后再慢慢穿。在她看来,不管小儿媳妇身上有多少毛病, 能对项定邦好, 又不拖他的后腿就可以了。 毕竟这是她亲自选的人, 也是她逼着小儿子娶的,还能怎么样? 可不得自己受着。 项大娘眼不见为净,塞了一大包馒头后就把他们夫妻俩赶走了。 ———— “蔡苏亚”的老家离红星大队所在的县城不远,都在同一个省里。 不过这事儿她从来没跟别人说过, 这么近的距离,家里人从来没来看一眼就罢, 甚至连寄东西寄信都是没有的。 两人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到达青平县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项定邦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带着蔡苏亚先找了一处招待所住了下来。 “要先回你家么?” 蔡苏亚从包里掏出她惯用的毛巾, 先给自己洗了洗脸, 又用另一块毛巾沾水弄湿, 稍稍拧干后递给项定邦,“不用了,现在回去, 连顿饭都吃不上。” 项定邦知道蔡苏亚跟她家里人关系不好,但一路上,才知道是有多么不好。 第一次回娘家,她甚至都不打算在娘家住上一晚,非拉着他在外头住招待所。 哪怕是亲戚都没这样疏远的。 都不能说是关系不好,项定邦从蔡苏亚的态度中,看出了厌烦和防备。 项定邦暗暗叹了口气,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惜。 他娘每每见到蔡苏亚都不客气,责骂训斥也不是一次两次,即使这样,她每回见到项大娘还是笑眯眯的,从来没有真生气过。 可见她的父亲对她有多刻薄冷待,才把一个温柔善良的小姑娘逼成这副模样。 项定邦忽而伸手握住她的手,软乎乎的触感被包裹在手心里,叫他的心也跟着柔软了下来,“我们先去吃饭。” 即使是饭点,国营饭店里也没多少来吃饭的人。 蔡苏亚不大喜欢吃馒头,这会儿确实饿了,听旁边一桌的客人在念叨这儿的红烧肉不错,她就点了一份,还有道口烧鸡,素炒茄子,白菜粉条,再加上一碗黄豆猪肉汤。 单单两个人,就点了好几样大菜,引得服务员忍不住抬眼打量了他们好几眼,态度倒是变得客气了许多。 项定邦这会儿没有穿军装,但他坐姿笔挺,气势凌然,一看就不寻常,蔡苏亚举手投足间也是怡然自在的好气度,加上一副明媚秀美的长相,将身上平常普通的衣物都衬得珍贵值钱了起来。 国营饭店贵是有它贵的道理。 这一碗红烧肉是蔡苏亚穿越以来吃过最好吃的,当然不排除是这里的厨师用料舍得的原因,就连汤汁都鲜香味美,尤其下饭。 项定邦拿起筷子,先给蔡苏亚夹了好几块肉,见她吃得开心,他也觉得高兴,定定望着她美滋滋地吃饭,不自觉就出了神。 “你也吃呀,老盯着我看干什么?”蔡苏亚无奈笑道。 项定邦这才回神,黑眸专注,温声道,“你渴不渴?” 他招呼服务员另外拿了一个空碗过来,给她舀了一碗汤,“你尝尝,现在应该不烫了。” 现在这个气温,汤就是要趁热喝才行。 蔡苏亚放下筷子,捧着碗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下去,暖意不一会儿就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舒服极了。 她没有全部喝完,还剩了小半碗,她眉眼弯弯,笑着推到项定邦眼前, “剩下的给你。” 大碗里还有满满的汤呢。 哪里就要两人分这一小碗了。 项定邦微微一怔,垂眸看着眼前,白嫩嫩的小手举着的小碗,他还没喝汤呢,心就已经被暖化了。 “好。” 他笑了笑,接过碗一口把里面的汤都喝了。 这边甜甜蜜蜜地吃着饭,旁边有人走过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蔡苏亚?” 蔡苏亚一顿,抬眼看去,花了几秒钟把眼前这张脸在记忆中翻找出来,唇角弯起,眼神却淡了下来,“原来是大姐啊。” 这是“蔡苏亚”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姐,蔡巧兰。 她原本是姓包的,跟着她亲妈嫁过来后的第二年就改姓了蔡。 说是要将蔡父当成亲生父亲一样孝敬,以后就是蔡家人了,把蔡父感动得不行。 蔡巧兰这会儿比蔡苏亚还要惊讶呢。 她以为这个妹妹还在乡下受苦,怎么一转眼,居然在国营饭店遇上她了? 蔡巧兰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眼底暗光一闪,都是些好菜,这么一桌子,至少十块钱,还是不包含饭票的,蔡苏亚怎么可能吃得起? 思绪转动,她的目光就移向了旁边的项定邦。 眉眼深邃,五官冷峻,哪怕是坐着,也难掩通身凛然严肃的气势。 蔡巧兰对上他黑沉的眸光,心头莫名窜起一丝惧意,匆匆移开视线,冲着蔡苏亚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早跟家里说一声呢,爸要是知道肯定高兴极了。” 也不等蔡苏亚有所反应,她迟疑着问,“这位是?” 蔡巧兰紧紧盯着蔡苏亚,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不简单。 可蔡苏亚不是下乡当知青去了么?那地方都是粗鲁俗气的村夫,她怎么会认识这样的男人? 蔡巧兰唇角微动,语气带着关切,“苏亚,我听说你在乡下已经结婚了啊,那你突然回来没关系么?你婆家愿意让你回家探望啊?” 她心里有些怀疑,蔡苏亚别是偷偷跑出来的吧,又或者……是跟人私奔的? 蔡巧兰早就知道蔡苏亚在乡下结婚了,让她痛快高兴了好几天,都嫁在村里了,她以为蔡苏亚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城了。 蔡苏亚柔柔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大姐你就问了我一通,叫我回答哪一个好?” 蔡巧兰望着她的笑脸,眼睛闪了闪,掩盖住嫉妒的神情。 她可以想办法把属于蔡苏亚的一切都抢过来,可唯独这副精致清丽的长相,哪怕她设计让蔡苏亚下乡孤零零地受尽磨搓,还是没把她这个好容貌给毁了。 蔡巧兰长相有一半儿随了她生父,皮肤倒是雪白无暇,但要说五官,顶多夸赞一句端正,连漂亮都够不上。 她蓦地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回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站在蔡巧兰旁边的男人没比她高多少,长相更是称不上有多出彩,平凡普通,说不上难看,就是没有什么值得让人记住的地方。 跟他比起来,蔡巧兰都显得清秀了不少。 蔡巧兰看过去,正好见他傻愣愣地盯着蔡苏亚发呆,心头掠起不好的预感,又恨又急,直接推了他一把,把他被勾走的神唤了回来, “对了,我还没给你介绍呢,这是你姐夫,孙鸿光。” “哦、哦!”孙鸿光猛地反应过来,眼神灼亮地望着蔡苏亚,“你是巧兰的妹妹啊,你们姐妹俩长得可真不像……哎呦!” 蔡巧兰气恼地一脚踩在了他脚上,孙鸿光痛呼一声,疼得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项定邦微微皱眉,眸光冷了好几度,原本打算发脾气的孙鸿光被他盯着,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我是苏亚的丈夫,项定邦。” 他站起来,伟岸的身形比孙鸿光高了一个头,生生把他衬托成了小鸡仔。 蔡巧兰在旁边看着,整张脸都黑了下去,强笑道:“既然你们到城里来了,晚上肯定要回家吃饭的吧?我跟爸妈说,晚上家里准备些好菜招待你们,别客气啊苏亚,你可一定要来。” 蔡苏亚挑眉笑道:“那是我家,我客气什么?” 蔡巧兰隐约觉得她这个敏感胆小的妹妹有些变了。 不过一个人在乡下过了这么些年的苦日子,不变才怪。 她用力拉着孙鸿光走人,连饭都不打算吃了。 他们今天是特意出来领证的,领完证后想着庆祝一下,蔡巧兰缠着孙鸿光要来国营饭店吃饭。 本来应该是她期待已久、最幸福得意的一天。 却遇上了蔡苏亚! 偏偏出来以后,孙鸿光还一个劲追问她有光蔡苏亚的事,还感叹:“……原来是你爸那边的妹妹啊,我说你们不怎么像。” 溢于言表的遗憾可惜。 叫蔡巧兰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可她又不能跟孙鸿光翻脸,就随便找了个理由,说有事情得回单位去。 孙鸿光摆摆手,“去吧。” 他忽然想起来,“刚刚不是说你妹晚上要去你家吃饭?我也去吧,毕竟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今天领了证,我也应该上门拜访你爸妈。” 蔡巧兰虽然不十分漂亮,但她善解人意,做事勤快大方,对他温柔体贴,孙鸿光还是挺喜欢她的。但也不影响他多欣赏几眼蔡巧兰好看的妹妹,饱饱眼福,反正就是看看,他又没想做什么。 孙鸿光这么以为,蔡巧兰却不是。 她老早就盯上孙鸿光了,中途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打败了多少潜在的竞争对手,好不容易从他父母那边下手,慢慢接近他,让他对自己产生好感。 偏偏就在她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蔡苏亚回来了。 她不光没有在艰苦的生活中变得憔悴暗淡,反而看起来更好看了。 什么意思? 乡下那黄土漫天的,还能美容养颜么? 蔡巧兰跟孙鸿光分开后,没有回单位,而是直接去找了她妈。 ———— 蔡苏亚知道,意外先遇上了蔡巧兰,那对母女提早知道她回来,还不知道怎么在蔡父点火上眼药呢。 她心里有数,反而更加不着急了,下午拉着项定邦在城里好好逛了逛,直接熬到晚饭的点,才不紧不慢地根据记忆找到蔡家的位置。 “哼!”一进门,刚转身,蔡苏亚就对上了一双满是不悦的眼睛,“你还知道回来?!” 蔡父今年还没到五十,不见丝毫老态,两鬓的头发又黑又亮,跟蔡苏亚在红星大队时见过同龄段当父亲的男人一对比,可见他这几年日子过得着实不错。 蔡苏亚似笑非笑,“要是你真的盼望着我回来,当年我就不会走。” 蔡父脸色一沉,“你还在怪我让你代替你姐姐下乡?” “不怪,”蔡苏亚语气分外真诚,“我能理解你的。” 闻言,蔡父神情缓和了不少,“看来让你去外头历练几年,确实懂事了不少。” “你说的对啊。”蔡苏亚笑呵呵地说,“你疼大姐是应该的,毕竟她说了,会拿你当亲生父亲一样孝顺,以后给你养老,这些我都做不到,你可不得偏心她么。” 蔡父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啊蔡苏亚!你是打算不认我这个亲爹了?!” “其实,”蔡苏亚慢吞吞地说,“我也不能确定啊。” “你说,有没有可能当年我出生的时候,在医院被抱错了?” “你放屁!”蔡父激动之下,口水都喷出来了,“你是老子亲眼看着从你妈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可能抱错!” 第92章 “是么?”在蔡父怒火腾腾的眼…… “是么?”在蔡父怒火腾腾的眼刀下, 蔡苏亚摇了摇头,语气真挚,“我不信。” 蔡父眼睛一瞪, 指着她说不出话来,“你!” 她的继母,张玉见状连忙上前安抚他, “好了, 苏亚好不容易回来一次, 你就别生她的气了。”扭头又看向蔡苏亚, 语调温柔中夹杂着失望,“苏亚你也是的, 这些年你爸一直惦记着你, 盼望着你有一天能回来, 你也该理解他的一番苦心才对啊。” 蔡苏亚斜眼看了她一眼,勾唇笑道:“张阿姨,我劝你还是别说话了。” “要是你再多说几句,我改了主意, 这家里的财产还有多少能落在你儿女手里的,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张玉表情一僵, 责怪道,“你这孩子, 好端端地说什么财产的事情, 我……” “行了, 我又不是我爸那样的傻子, 无亲无故的居然相信你会对我比对你自己的亲生女儿还好。”蔡苏亚嗤笑一声,“您放心,我把话放在这儿, 我爸的东西我一分都不要,以后等他年纪大了,不是还要靠你来端尿送水的么?就当是我提前预支给你的保姆费了,不用客气。” 张玉脸色铁青,她恨恨盯着蔡苏亚,总算知道蔡巧玉跟她说蔡苏亚性格变了是什么意思,这一句句话说出来,跟带刺的箭,分毫不差地往她心窝里戳。 蔡父重重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蔡苏亚!还不快给你阿姨道歉!” 蔡苏亚微微瞪大了眼睛,“啊,是我说错了什么吗?”她冲张玉露出了一抹不太有诚意的笑容,“对不住了啊,阿姨,不过你千万要知道,我是有意的。” 张玉刚要客气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有意”不是“无意”。 蔡父喘着粗气,“你、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 蔡苏亚笑容极其敷衍,“当然没有了,你想什么好事呢?” “说起来,我还是向你学的。”她笑道,“当年你嫌我阻碍你们一家四口的温馨生活了,就把我往乡下一扔,现在说实话,我也有点嫌弃你,所以就把你给丢掉了啊。” “我是你爹!!” 蔡苏亚:“有亲子鉴定么?” “空口白舌你就是我爹了?我还说你是蔡巧兰的亲爹呢!” 蔡父被气得脑袋一片空白,眼睛发黑,踉踉跄跄地往后摊到在椅子上。 蔡苏亚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怎么气成这样了?我也是合理推断啊。” “只要有眼睛的人,看见你对我,和对蔡巧兰的,态度,都会以为那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说实话,她真的不太理解蔡父是怎么想的。 想她前世的渣爹,虽然也是喜欢蔡婧雪多过于她,那也是因为蔡婧雪真是他偷偷生的私生女,为了名声才对外说是继女而已。 眼前这位呢,蔡巧兰长得像她亲爸,可以确认不是蔡父的女儿,怎么能为了她,这样坑害自己的亲闺女呢? 蔡父深吸一口气,“说到底,你还是怨我更疼你姐姐。” “可你姐姐从小乖巧懂事,聪明伶俐,你怎么不跟她学学?” 蔡苏亚眸光泛冷,笑道,“她再好,你得意什么?” “她的乖巧懂事,聪明伶俐是继承她亲爸的,我的木讷安静不讨喜是从你身上遗传来的,你怎么不责怪自己身体有缺陷,不能跟蔡巧兰她爸一样生个完美的女儿?” 蔡父懵了,他还从来没想过有这种逻辑。 蔡苏亚不等他反应过来,又说,“说白了,你就是自私。” “你疼蔡巧兰不是因为她值得你疼,而是因为她合你的心意,所以你疼她啊,血缘有什么要紧的?”她抬眸看向表情紧绷的张玉,慢吞吞地说,“怪不得你能跟张阿姨走到一块儿呢。” “你们可不都是一种人么。” 蔡父又惊又疑,“你什么意思?” 蔡苏亚勾了勾唇,没理睬他。 视线转向了躲在餐桌后头的小男孩,好像是叫蔡红旗? 仗着自己是男孩,被父母长辈捧到了天上去,曾经撒泼哭嚎,逼“蔡苏亚”让住了最好的房间,搬去了杂物间。 ——“反正你就要走了,以后也不是我们家人了,凭什么还要占着家里的房间?” ——“我是男孩,最宝贝了,你趁现在多讨好一下我,不然以后我就不管你,随便你嫁出去后被人打死!” “说起来,红旗好像跟你也不太像啊。” 蔡苏亚缓声道,“看在我叫你爸的份上,最后提醒一句。” “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她笑盈盈地说,“你跟张阿姨当初怎么在一起的,我妈临死前说了不想计较,我也就不多问了。” “但你们怎么能确定,自己就是对方的最后一次呢?轻易能尝到好处的事情,可是戒不掉的。” 听了这话,蔡父和张玉齐刷刷呆在了原地,浑身僵硬。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冷寂,直到蔡苏亚扑哧一笑,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蔡父沉声道,“你笑什么!” “你说,要是以后有一天,你突然发现我这个被你放弃了的孩子才是你蔡家唯一亲生的骨肉,是不是很搞笑哈哈哈哈!” 蔡父:…… 玛德,细思极恐。 他的底气忽然就不是那么足了呢。 蔡巧兰和孙鸿光就是在这个极度尴尬的时候踏进屋子里的。 “爸?妈?” 她满头雾水地看着脸色纷繁复杂的父母,“怎么了?” 蔡巧兰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蔡苏亚和项定邦身上,只当是她刚回来,跟蔡父又吵开了,便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和过去一样,温柔大方地站出来打圆场, “苏亚,你回来了呀?你可不知道,听说今天晚上你们要来,我妈有多高兴,提前请假下班去买菜,都是你喜欢吃的,快坐呀。” 蔡苏亚微微走近几步,视线在餐桌上一扫:“大姐能说出一道我喜欢吃的菜么?” 蔡巧兰嘴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呃……栗子烧鸡?” 蔡苏亚微笑道,“这是我爸喜欢吃的吧?” “芹菜炒肉?” “家里还有比大姐你更喜欢吃芹菜的么?” 蔡巧兰咬了咬牙,“油炸鸡翅。” “你问问你弟弟,要是我把盘鸡翅都吃了,他会不会跟我拼命。” 蔡巧兰:“……” 她脸都快被打肿了。 感受到身边孙鸿光投来异样的眼神,她讪讪笑道:“那苏亚你想要吃什么?我这就帮你去做。” 蔡苏亚眼神意味不明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我哪好意思麻烦大姐啊。” “对了,我刚刚跟爸说清楚了,他呢没拿我当女儿,我也不好意思常来刺他的眼。蔡红旗这孩子一看就是被宠坏了,以后大概率也没什么出息。” “没办法,我爸的养老问题,就都仰仗你和我姐夫了哈。” 蔡巧兰笑容都快绷不住了,“苏亚,你别闹脾气……” “我没有闹。”蔡苏亚抿唇笑了笑,“大姐不是说要拿我爸当亲生父亲看待么?哪有亲生女儿不给父亲养老的。” 蔡巧兰脱口而出,“那你呢?” “我?”蔡苏亚耸了耸肩,“等哪天他拿我当亲生女儿了再说吧。” 她转过身,面向面无表情的蔡父,轻笑道,“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丈夫。” 蔡苏亚将项定邦拉到身边,蔡父板着脸,本来还打着给女婿一个下马威的主意,这会儿先是被蔡苏亚连消带打一番,又是被项定邦的气势震慑,一时间倒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是个可怜的,娶了我吧,没有嫁妆,还要付彩礼,所以我现在欠着他们项家人的钱呢,本来就是干干净净嫁出去的,回头再拿婆家的东西给娘家,那我算是什么人了?” “你们可不能欺负老实人。” 老实人·项定邦:…… 蔡巧兰默默在心底咒骂她骗鬼呢? 光是中午她在国营饭店看到的一桌子菜,就知道蔡苏亚现在不缺钱,现在知道装穷了? 蔡父死死盯着她半晌,从齿缝中吐出一个字,“给!” 张玉慌忙扭头看他,“红旗他爸,你……” 蔡父冷冷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躲在他背后的蔡红旗,他已经快十岁了,那张小脸蛋跟张玉像了个十足十,翻来覆去都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哪怕他知道蔡苏亚是估计说来气他的,可心里到底忍不住泛起了一丝怀疑。 万一呢?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 早在张玉他男人死前,两人就有来往了。 她能背叛自己丈夫一次,难道还不能有第二次么? 张玉被他扫了一眼,心都凉了,悻悻地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 蔡父看着蔡苏亚:“你要多少嫁妆?” 蔡苏亚迟疑了一瞬,“这……当初定邦给了我四百块的彩礼,还有三大件加一块手表呢。” 蔡巧兰在旁边听得一惊,“怎么可能?” 哪怕张鸿光是双职工家庭,也没给那么多啊。 蔡苏亚看着她的眸光中就添了几丝同情,“那姐夫来定亲的时候,拿了多少彩礼啊?” 蔡巧兰抿了抿唇,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孙鸿光。 孙鸿光一个激灵,“干嘛,是你自己说不要彩礼的。” 这话是蔡巧兰说的没错,她是为了证明被孙家的人看,她不是贪图钱财富贵才跟孙鸿光好的。 她本来以为孙家好歹也算有头脸的人家,说不给彩礼还能真不给? 结果倒是给了一百五十,等定完亲后,又被孙母给拿回去了,说用这笔钱去操办婚宴。 蔡巧兰本来不觉得什么,等她嫁过去多少钱没有。 可听了蔡苏亚说她丝毫嫁妆没有,还拿了这么大一笔彩礼,心头酸得不得了,还有被她一直认为空有一张脸蛋的继妹比下去的耻辱。 她脸色克制不住地涌上了一股嫉妒,“不知道妹夫是干什么的?这么大方可难得啊。” 项定邦淡淡开口,“我在部队里当兵。” “当兵?” 蔡父一愣,“那你们这次回来是?” 项定邦道,“苏亚答应跟我随军,中途特意陪她回娘家看望一趟。” 能随军,想来级别不会低。拉赫 蔡父看着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既然来了,就坐下吃饭吧。” 自然的态度就像是刚刚一顿吵闹没发生过。 蔡父顶着张玉怨愤的目光,掏出五百块塞给蔡苏亚,说是给她的嫁妆。 蔡苏亚当然毫不客气地就收了,要不然留给张玉他们花啊。 当然了,毕竟是亲生父亲嘛,她念在这五百块的情分上,把原本打算送到他单位的举报信送回了老家。 蔡苏亚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是军嫂了,要是蔡父闹出什么罪过,说不定就要影响她和项定邦。 不过不要紧,她还有个难缠的奶奶,重男轻女,因为她亲妈只生了一个女儿明里暗里刁难她好几次,后来张玉生了蔡红旗,她比蔡父本人还高兴。 可要是蔡红旗的血统不纯,在老太太那儿就是截然不同的情况了。 这年头亲子鉴定不普及,还不是靠长相判断么。 偏偏蔡红旗又像极了张玉,与蔡巧兰也是像的,衬得蔡父跟他们母子三人站在一块儿,宛若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果不其然,收到消息后,老太太当即收拾东西,包袱款款来县城里住下,非要盯着张玉再生一个像蔡父的儿子才肯罢休。 到时候又是一地鸡毛。 可惜蔡苏亚是要错过这么一出好戏了。 第93章 从蔡家出来,再去军区,就得坐…… 从蔡家出来, 再去军区,就得坐火车了。 这才刚刚过完年,是坐火车往返最热闹的时候, 每个人还都背着大包小包的,也就导致人群更加拥堵了。 所幸他们买的是两张卧票,好歹有地方躺下, 不至于被人挤得左摇右晃。 但很快, 蔡苏亚又遇上了另一项挑战。 这车厢里的气味真是混乱极了, 火车本身的味道、人身上的味道, 脚臭味、饭菜味……单一两样就足够叫人不舒服了,这么多千奇百怪的味道加在一块儿, 蔡苏亚在摇摇晃晃地前行中, 成功晕车了。 她只能窝在项定邦的怀里睡觉, 用他身上的气息盖出那些叫她眼前发晕的气味,闭上眼睛躺着,喉咙处蠢蠢欲动的呕意才渐渐消停下去。 项定邦轻轻顺着她柔软顺滑的发丝轻抚,垂眸凝视着她苍白无血色的小脸, 心疼得不行。 “哎呦同志,这是你媳妇吧?”对面床铺的老太太盯着两人, 啧啧着说,“女孩子家家的这么瘦可不行, 瞧瞧, 坐个火车就虚成这样, 还比不上我这个老婆子精神, 这样的身子,想必也是多病多灾的,以后可不好生儿子。” 项定邦微微皱眉, 目光泛冷,在老太太苍老的面容上划过, “我娶她也不是为了生儿子。” 老太太摇了摇头,“这话不对,娶媳妇不是为了传宗接代还能白养个人不成?同志啊,正好我孙子也来了,又健壮又活泼,你等会见了,肯定也想立马生个儿子出来。” 没一会儿,项定邦就看见了她口中“健壮活泼”的大孙子,打一眼望去就一个“胖”字,脖子都瞧不见了,比寻常孩子壮了好几圈。 “奶的乖孙子欸,尿完了没有?放心,奶奶给你占着位置呢,谁都抢不走!”老太太脸上绽开了一朵花儿,看都没看一眼跟在后头的女人,抱着小胖子笑得合不拢嘴,“快叫声奶奶,奶给你糖吃。” 小胖子闻言,兴冲冲地叫了好几声“奶”,声音那叫一个嘹亮,“糖呢?” 老太太乐呵呵地说,“给你,这就给你!” 然而她既没有掏口袋,也没有掏行李,而是扭头冲项定邦笑道,“同志,你看,这孩子要吃糖,要不你大方些,给几颗呗?” 项定邦都愣了,也是想不到还有这种操作,他倒还是客气的, “老人家,我们没糖。” 老太太皱眉,“瞎说!” “我刚看见你给你媳妇塞嘴里的。” 项定邦沉默一瞬,“……那是梅子干。” 老太太一摆手,“梅子干也行,我们不嫌弃。” 她跟前的小胖子见状,抬脚就打算过来拿了,结果对上项定邦泛着寒气的眼神,一下子怕了,转身抱着老太太使劲闹腾,“奶!我要吃糖!我要吃梅子干!” 什么梅子干他没吃过,就更加想要了。 “好好好,给你,都给你。”老太太对着孙子一脸慈祥宠溺,抬头对上项定邦,那张脸瞬间拉了下来,“我说你个小伙子,年纪轻轻怎么就那么小气?几个梅子干,还能值多少钱?你就忍心看孩子馋着,心多狠啊……” 蔡苏亚本就没睡着,这会儿被吵得更是心烦意乱。 偏偏对上这么个一老一幼的组合,项定邦还真没办法直接动手,只能去找乘务员来搞定。 但看这对祖孙耍赖的作态,到时候又是一顿纠缠。 项定邦头痛得不行,担心蔡苏亚被惊扰,想着不如索性把梅子干给他们算了,换个清净。 他还没来得及动,蔡苏亚先睁开了眼睛。 “吵醒你了?”项定邦眉头紧皱,对老太太几人愈加不满。 蔡苏亚面色苍白,眉眼柔弱,可她睁开眼睛,清凌凌的眸底,闪烁着不带一点温度的冷光,她唇边泛起淡淡的弧度,冲着小胖子招了招手, “你知道你为什么吃不到糖么?” 小胖子高抬着脑袋,“你们太小气!” “不是,”蔡苏亚微微摇头,笑道,“是你奶奶不疼你。” 小胖子瞪大了眼睛,“不可能,我奶最疼我了!” “那她为什么由着你满地打滚,也舍不得掏出钱来给你买糖吃?”蔡苏亚语气轻柔,仿佛带着某种引诱的魔力,叫小胖子不知不觉就听进去了,“你家里的钱应该都在你奶奶手里吧?” “她要是疼你,肯定是你想要什么她都给你买。” “你奶奶只有你一个孙子么?”她轻声说,“肯定是她把钱都给别的孙子买糖吃,所以到你这儿就不够了。” 小胖子仿佛被雷劈一样僵立在原地。 火车上嘈杂声太大,老太太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就看见她家宝贝孙子愣住了,连忙起身过来,“石头啊……” “哇!——”小胖子一张嘴,嚎啕大哭,“奶你是不是把糖都给馒头他们了?你不疼我了呜呜呜你偏心……” 老太太见他哭得凄惨,手足无措,又是焦急又是慌张,“奶怎么会不疼你,什么糖?乖孙啊大宝,不哭了……”她狠狠瞪了一眼后头始终保持安静的女人,“还不快来哄孩子!没看见石头哭这么厉害啊?真是,要你这个当娘的有什么用!” 最后,在小胖子的痛哭流涕中,老太太一脸肉疼地从鞋底掏出一沓钱和票,在火车上买了一小包冰糖,给小胖子慢慢啃。 总算是消停了。 蔡苏亚躺回项定邦的怀里,抱住他的腰,眨了眨眼,狡黠的笑意给面无血色的脸平添了几分活力。 项定邦笑笑,又在她嘴里塞了一块梅子干, “我媳妇真厉害。” 语气显露出明晃晃的骄傲自得。 经过这么一闹,老太太也不敢轻易再来找他们的晦气了。 接下来的行程,蔡苏亚在迷迷糊糊中渡过,直到临下车前,项定邦找出毛巾,用清水打湿,给她擦脸醒神, “苏亚,我们到了。” 项定邦拎着大包小包,一路上还没忘记时不时盯着蔡苏亚有没有跟上,那操心劲,活像蔡苏亚还是个不懂事、容易走丢的孩子似的。 蔡苏亚看得好笑,也由着他。 两人走出火车站,项定邦个子高,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来接他们的小蒋。 “小蒋。” “项营长!” 小蒋身形灵活地从人群中挤到他们跟前,站直了,冲项定邦行了个军礼,才把好奇的目光移到蔡苏亚身上, “这位就是嫂子吧?” 小蒋来来回回也接了不少军嫂,这次是冲击力最大的,好悬就看傻了,等他回过神来,露出憨憨的笑容,旁边项营长的眼神里边已经电闪雷鸣了, “嫂子您好!我叫蒋田,您叫我小蒋就好。” “我是咱们军区的通信员,新兵刚进来的时候,在项营长手底下训练过一段时间,您以后有什么事,找我准行!” 项定邦瞥了他一眼,“少废话,把东西抬车上。” “欸!”小蒋清脆地应了一声,从他手里边接过两个包袱就往外走,“这会儿人多,我就把车停在外头了。” “对了,项营长,今天二营的王营长好像也有家属要来,我在外头看见有车子来接,比我来的早,听说等半天了。” 项定邦无所谓地“嗯”了一声,他对别人的家事没有兴趣,注意力都放在身边的蔡苏亚身上,搀着她坐上车,“没事吧,头还晕么?” 蔡苏亚摇了摇头,“吹了会儿风,好很多了。” “行。”项定邦给她把外套攥紧了一些,免得被风吹冷了,一边叮嘱小蒋,“路上开慢点,尽量往平地开,你嫂子晕车。” “好嘞!” 小蒋笑着从后视镜看过去,正看到项定邦拿出水杯,一脸担忧地递到她嘴边,动作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他默默打了个冷颤,对项营长家的嫂子生出了崇拜之心。 这是生生把天底下最坚固的钢铁化成绕指柔了呀,要不是项营长看着他的眼神依旧让他脊背发寒,小蒋差点以为他是被人掉包了。 啧啧啧,简直太厉害了! ———— 军属院分布在军区的南部,是一座座已经建成的楼房,也不高,最多只有五层。 项定邦申请下来的房子在二楼,两人走进门,他看着四处空荡荡的屋子,有点不好意思,“你看看还要添置点什么?回头我们一起去旁边镇子上买。” 蔡苏亚放下东西转悠了一圈,脸上一直带着兴奋的表情,“好啊,等都布置完,这就是我们自己的家了。” 项定邦知道她原先在项家的时候,对什么都是淡淡的,提不起兴趣。 他只以为她是不喜欢。 可这会儿,见她欢快着念叨哪里应该放什么东西,兴致勃勃,眼中满是熠熠的光亮,“……这里阳光好,要是能放一台缝纫机就最好了。” 项定邦忽然回神,低头,正对上她眼巴巴、期待望过来的小眼神,唇边不自觉也扬起了笑容,“好。” 反正无论她说什么,他温顺地跟在她身后,总是点头应许。 蔡苏亚对他无限纵容的态度十分满意,直接踮脚,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项营长,你今天的表现十分出色,这是奖励你的。” “希望你不要骄傲,要再接再厉,实际行动也得跟上才行。” 项定邦连忙用手臂揽住她的腰,猛烈的心跳声仿佛连带着他整个胸膛都在震动,热意上涌,蔡苏亚眼睁睁看着他耳根晕开了一团红色,忍不住扑哧乐出了声。 他垂眸,警告似地望着她,可惜刚刚聚起的锋芒,刚触及到她盈盈的眸光,就匆匆散开了。 项定邦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无奈,索性低头,在她白嫩嫩的脸颊上也来了一口, “我先去收拾东西,晚点还得去政委那儿报到。” “行吧,”蔡苏亚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我也累了,等会儿你走以后,我洗个澡,睡一会儿。” “你坐会儿,”项定邦看着她眉眼间的疲惫,语气又柔和了不少,“我给你烧水。” 然而蔡苏亚刚坐下没一会儿,门就被敲响了。 她起身去开门,门外是个看起来三十左右的年轻妇人,笑容爽朗可亲,手上还端着一碗饺子, “你是项营长的媳妇吧?”她笑呵呵着说,“我就住你们家对门,我是隔壁冯振军家的。我姓王,妹子你要是不介意,叫我一声荷花姐就行,大家都这么叫。” “荷花姐,”蔡苏亚莞尔笑道,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歉意,“真是不好意思,我第一天来,应该是我上你们家拜访的。” “快进来坐吧。” 王荷花来军属院也有三四年了,说不上资历深,凭借着热情大方的性子,跟在这儿住的大多数家属都有来往。 之所以主动上门,也是因为他丈夫冯振军正好是项定邦手底下的副营长,两家人平常关系都挺亲近的,好不容易等项营长把他媳妇接过来,王荷花自然希望能跟她相处得好了。 听说项营长的媳妇是知青出身的,王荷花老家村里也有知青,来之前她心里多少有些顾忌,生怕她性格太不好相处,两人合不来,这样天天对门住着,别提多糟心了。 好在不是,王荷花一边走进去,一边眼神总忍不住在蔡苏亚脸上徘徊,真好看,尤其是笑脸盈盈的模样,甜滋滋的,叫人看得舒心,心都软和起来了。 怪不得能叫项营长动心呢,这一刚一柔多好,想想就觉得登对极了。 第94章 “荷花姐,这是你自己做的饺子…… “荷花姐, 这是你自己做的饺子呀?” 蔡苏亚好奇地看向她手里的碗。 “啊,对!”王荷花这才想起来,“我昨天刚包出来, 白菜猪肉馅的,也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 “光是看着我就觉得馋了,怎么会不好吃呢?”蔡苏亚轻叹了一声, “我一直想学着做饺子呢, 可馅还好, 每回面团总是揉不好, 不是硬了,就是软了, 想要吃回饺子, 只能眼巴巴地盼着别人动手, 才能蹭上几口。” 王荷花本来就是个爽快利落的性子,听她这么说,当即表示,“这有什么的?我教你啊, 下回你打算包饺子的时候叫我一声,我给你揉面。” “那就麻烦你了荷花姐, ”蔡苏亚笑道,“我肯定不让你白白出力。明儿我打算去咱们这儿的市场逛逛, 回头买几斤面粉回来, 做出多少饺子, 咱们对半分。” “那你也太大方了。”王荷花摇了摇头, “就打个下手的事儿,咱们住对门,抬眼就能看见, 跟一家人一样,以后还有我麻烦你的事儿呢。” “别,”蔡苏亚拉住她的手,“你就当是帮我尝尝味道,没过你这个‘师傅’的嘴巴,我哪好意思拿出去给别人吃啊。” 王荷花笑得合不拢嘴,看向蔡苏亚的眼神越发亲近起来,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却觉得好像跟她认识了很久似的,说笑间没有一点生疏和尴尬的感觉,她兴致高涨,兴冲冲地反握住蔡苏亚的手聊天,把这个屋子里的另一个主人忘到了天边去。 直到项定邦隐约听见动静,出来查看的时候,王荷花这才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哎呀,我跟小苏妹子聊得高兴,把项营长都给忘了。” 项定邦看了看蔡苏亚,她似乎是感觉到了,扭过头来,冲着他甜甜一笑。 他神情缓和下来,“嫂子,苏亚初来乍到,麻烦你多替我照顾着她一些。” 王荷花面露惊讶,眼神忍不住在他们两人之间徘徊,好笑道,“我这还是头一次听见项营长张嘴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可见这对着媳妇还是不一样的。” 项定邦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 蔡苏亚倒是不以为然,“这是当然了。” “要是一样,我还当他媳妇干什么。” 王荷花哈哈笑道:“那倒也是。” 她又坐了一会儿,就站起来告辞了,“你们今天刚搬过来,事情多,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临走前,她也不忘叮嘱蔡苏亚,“等明天早市开了,大概六七点的样子,我再来叫你。” “好呀,”蔡苏亚应了一声,“多谢荷花姐,要你费心了。” “嗨,客气什么。”王荷花嗔怪着瞪了她一眼,“我真拿你当妹妹看,说这些多没意思。” 王荷花的家在他们对门,一转身就到了。 蔡苏亚送走她,好奇地问项定邦, “荷花姐说她爱人是你手底下的副营长?” 项定邦点点头,“振军比我早几年进部队,我刚来的时候,也承他照顾过几年。” “他们夫妻俩都是一样的性子。” 爽快、耿直、没心眼。 也是冲着这个,项定邦当初才会选这个房子。 安家定居,有个好邻居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蔡苏亚听了,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好。” “我们项营长真是机敏睿智!” 她笑盈盈地抬眸盯着他看,清凌凌的眼底满是明澈滢亮的碎光。 项定邦看着她挂在自己手臂上,又娇又软的模样,心里是欢喜的,但面上还是板着脸,严肃地把外头的门给合上了, “我把你的衣服都收拾出来了,有几件放不下,明天我再去打个柜子回来。” “水也烧好了,现在烫,你先去洗澡吧,我下饺子,等会儿你洗好了再吃。” 不得不说,跟蔡苏亚待久了,项定邦的话也越来越多。 之前项定军就吐槽,觉得他小弟简直是拿媳妇当闺女养了,哪怕他对铁蛋都没有这么细致小心、事事都要嘱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蔡苏亚多不懂事呢。 但蔡苏亚却十分受用,项定邦一点点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也有她刻意引导的原因。 他本身就是个极有责任心的人,真心在意蔡苏亚,将她视作自己生命轨迹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项定邦缜密谨慎的毛病犯了,恨不得将蔡苏亚放进口袋里,仔细盯着她一举一动,才能放心。 要不然他总觉得一旦他有所松懈,她就会遇上麻烦。 项定邦又叮嘱了几句,就换上军装,去政委那儿报到了,他离开这么久,部队和营队里的一些事情也要及时对接。 蔡苏亚洗完澡出来,吃了饺子后,洗漱完就上床睡觉了。 在火车上,她加起来也没能睡上四个小时,总是半梦半醒,动不动就被外头的吵闹声惊醒。 这会儿整个人清清爽爽的,她躺进温暖的被窝,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蔡苏亚又是在一片争吵声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她愣愣地盯着天花板,长长叹出一口气来,真是要命了。 怎么部队里还会有这么吵闹的时候么? 蔡苏亚想去看看,又不愿起床,就这么来回纠结了几次,索性扯起杯子蒙住头,不再搭理。 困意未消,她就这样埋在被窝里,半晌后又睡着了。 连项定邦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发现,第二天再睁眼,她已经躺在项定邦怀里了。 她眨了眨眼,鼻翼间都是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清冽浅淡,余韵悠长, 给人一种类似薄雾遮远山、若近若远的感觉。 “醒了?” 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蔡苏亚一愣,“你早就醒啦?” “嗯,”项定邦低低应了一声,连带着胸腔似乎微微震动了起来,“再过一会儿就该打铃了。” 蔡苏亚扭过头,窗外的天色还没完全亮, “这么早?” 项定邦知道她不耐烦早起,哄她,“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蔡苏亚摇了摇头,“我昨天不是跟荷花姐约好了要去逛早市么?” “等你中午回来,我给你烧菜吃,好不好?” 项定邦摸摸她的头发,“不用你忙,部队里有食堂。” 蔡苏亚埋头,在他肩窝处蹭了蹭,懒洋洋地说,“不,自己做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况且就我们俩吃,也不忙。” 项定邦之前就没见她下过厨,让她一个人进厨房怎么能放心,“那等我晚上回来,帮你一起做,中午咱们就吃食堂吧?我给你带饭回来。” 蔡苏亚微微皱起眉,从他怀里坐起来,眼神狐疑,“你是不是小看我?” “项定邦我告诉你,我藏得惊喜可多了,要不咱俩打个赌,中午我炒几个菜,保管叫你满意。” 项定邦无奈,“那肯定是你赢了。” 就算不满意,在他这儿也是满意的。 他诚恳地开口道,“我不是小看你,只是担心你会受伤。” 军属院里建了楼房之后,为了不浪费空间,原本的灶台陆陆续续都改成了煤炉,当然还有几家不适应的,又住在一楼,就还是用之前的灶台。 “我又不是玻璃做的,哪就那么容易受伤了?”蔡苏亚轻哼一声,见项定邦还是抿着唇纠结怎么劝她,只好说,“大不了我让荷花姐来教我,她常年都是在家里自己做饭的,比你还要有经验呢。” 项定邦到底拗不过她,只能同意了。 “不用烧太多,做你喜欢吃的,两三样就差不多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外头早起铃声就响了。 项定邦动作飞快,熟练地套上衣服,去洗脸刷牙,等他弄完回来的时候,蔡苏亚磨磨唧唧的,才刚套上裤子。 项定邦走过来,把一本存折放在她旁边, “你收着吧,军区这边的小市场不大,你看着想买什么就买点,回头我再带你去镇子上。” 这些年除了给家里寄过去的钱,项定邦的津贴工资,包括几次立功发下来的奖金都在里面了。 蔡苏亚是有钱的,从蔡父手里边要过来的五百块还在她腰包里放着。 她穿过来这些日子,对现在的物价多少也有些了解,在看到存折上的数字时,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你、你真舍得啊?” 项定邦淡淡说着,“我也没地方花钱。” 天天在部队里,衣食住行上用不了多少钱,其余要添置的身外之物他也不放在心上,否则这屋子也不会这么空旷干净了。 蔡苏亚看向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项定邦被她盯着心底发麻,“怎么了?” 他补充说,“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这次回去没顾得上带它。” 项定邦那时候还以为蔡苏亚在老家出事了,哪里还能想到把存折找出来带上。 蔡苏亚轻轻叹出一口气来,“我不是这意思,就是……我的惊喜还没开始准备,你就先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将自己整个人都塞进了他怀里,一点空隙都没留下。 项定邦最喜欢她这副依赖亲昵的模样,冷峻深邃的眉眼添了一层柔色,一时间将所有棱角都变得温柔了, “你是因为我才来到这里,我会尽力让你的每一天都过得舒心。” 况且每每看见她欢快高兴的样子,他的心情也跟着愉快轻松起来。 如果她觉得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妻子是一件令她高兴满足的事情,就再好不过了。 项定邦是带着笑容出门的,虽然不明显,但全身的状态就跟他以前的冰冷锐利全然不同。 知道自己媳妇一大早要去找蔡苏亚,冯振军就也顺便在门口等项定邦一起走。 结果他眼看着十分钟过去了,一向准时的项定邦连人影都没看见,冯振军差点就没忍住,冲进去看看他是不是昏过去了。 一路上,他时不时转头盯着项定邦微微扬起的唇角,表情凝肃,眼神纠结。 项定邦在他第四次看过来的时候,没忍住,沉声道,“看什么!” 冯振军一惊,没好气地答,“我还想问你笑什么!” “不是定邦,你还好吧?是不是脸抽搐了?严重么?” 项定邦:…… 他翘起一点点的唇角立马就抹平了。 抬眼瞪他,“去,把一营的兵都叫过来,我看看他们这两个月练得怎么样?先跑五公里,你,领跑。” 冯振军整个人都不好了, “哎以前不都是你领跑的么?我年纪大了,撑不住……” 另一头,王荷花带着蔡苏亚去小市场,她人缘不错,一路上都有人跟她打招呼,王荷花笑呵呵的,顺带把蔡苏亚介绍给她们。 蔡苏亚不动声色地将人名和脸都记下来,猝不及防的,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咦?” 那不是她在火车上遇到的老太太么? 王荷花见她一愣,也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是王营长他娘啊,你认识?” 蔡苏亚摇了摇头,“就是来的火车上,我们正好在同一个车厢里。” 王荷花看向她的眼神这就多了浓浓的同情,“那你们一路上可真不容易。” 第95章 那老太太身后还跟着那个熟悉的…… 那老太太身后还跟着那个熟悉的小胖子。 他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 时不时拉拉这人的衣服,扭头又去拽那人的手。 大家看他是个小孩子,大多时候都会笑一笑, 也不会真计较。 直到他偷摸摸从一个女人手里拎的菜篮子里偷了根黄瓜出来,擦都没擦,上嘴啃掉了一块。 小胖子跑回老太太身边, 冲着他奶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白胖的小脸把老太太稀罕得不行, 连连夸赞:“哎呦我们石头真是机灵, 像你爸!” 这次闹出来的动静太大, 凭空被抢走一根黄瓜的女人呆愣了半晌,才扭头冲老太太嚷道, “你家孩子怎么教的?上来问也不问就抢东西?” 老太太老脸一拉, 慈爱的表情消失一空, 剩下了严肃和刻薄,“不就一根黄瓜,你还当成宝贝啊?” “小孩子不懂事,你这么大的人了, 也不知道让着他一点!” 女人气乐了,“他抢我东西我还让着他?我是他爹还是他娘啊, 凭什么!” 两边就这么吵起来了。 女人占理,老太太吧, 一个年纪大一个年纪小, 死缠烂打之下, 后头涌上来的围观群众不太了解真相, 还真被她给蒙骗过去了。 王荷花和蔡苏亚恰巧在这时候经过,一看人群中央的老太太,王荷花拉着蔡苏亚就走, “快,咱们可不能凑这热闹。” 蔡苏亚被她挽着胳膊,脚步一转,换了个方向往前走,“怎么了?荷花姐,怎么看起来你挺怕那老太太的?” 王荷花翻了个白眼,“你跟她一趟火车过来,那王大娘也没少为难你吧?” 蔡苏亚莞尔笑道:“还好,不过我没想到他们也是军属。” 王荷花叹出一口气,“唉,别说了,王营长他娘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她第一回 来军区的时候,我也刚来不久,那时候还没有新建成的军属区,大家都住在一个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想着处好关系总没错,就时不时往她家送点东西过去。” “结果就跟肉包子打狗似的,我送过去的东西,连盘子都不见给我还回来。我要直接问吧,王大娘就说她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回头给我送过来,就这么拖着拖着没下文了。” “一来二去,我当然不想跟他们家来往了啊。”王荷花语气中带着不屑,“这下倒好,她自己领着孙子找上门来,还总赶着饭点,吃完饭就走,偏偏这么大年纪了,我也不能赶她,真是头疼。” 蔡苏亚眨了眨眼,“那王营长就没说什么?” 王荷花摇了摇头,“他啊,天大的孝子,恨不得把他娘供起来……唉算了,不说了。” 直在蔡苏亚的追问下,她才小声往下说。 王营长的身世某种程度上跟项定邦有点像,都是父亲早早去世了,由母亲一手拉扯大。但王营长没有兄弟,往下只有个妹妹,王大娘也不是个勤劳坚强的性格,母子三人是穷到大的,直到王营长进部队后,生活条件才慢慢好起来。 同样,他现在的这个媳妇也是二婚,前头的老婆因为难产,生孩子的时候去世了,后来才娶的现在这位,听说也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现在被老太太带在身边、娇惯得不行的是前头生的那个,叫石头。” 蔡苏亚细细回想,才想起来火车上始终沉默不语,跟在祖孙俩身后的单薄身影,“她不是来随军的么?怎么也不把自己孩子带过来?” 王荷花面上浮现出淡淡无奈,“王大娘不许呗。” “王营长的媳妇是来随军的,老太太带着孙子就是待几天,还是得回老家去的。” 蔡苏亚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王荷花点了点头,语气中也多少有些感慨,“母子当到这份上也是少见。” 儿子对母亲无有不应,母亲也一心想着控制他,放媳妇过来随军还不忘把他们两个孩子扣留下来。这样王营长但凡有点钱,敢不往家寄么? “其实这事儿上头也听说了,但是吧,人家家里的事情,没对外闹,谁也不好插手。” “王营长的媳妇也不闹?” “她……”王荷花犹豫着说,“她脾气有点怪……回头你见了就知道了。” 蔡苏亚笑着应了一声,也就转移了话题。 王荷花果然是人脉丰富,从她口中,蔡苏亚不费力地很快就打听到了这个家属区里的大致情况。 军嫂的生活并不丰富,而且家里丈夫常年在外,日子无聊的时候,几个人常常聚在一块儿,感情就慢慢处出来了,大部分人关系都不错,没有明面上闹矛盾的。 她听说蔡苏亚要给项定邦做饭,又知道她不太会用煤炉,热情地主动提出要给她打下手,蔡苏亚感激地应了, “荷花姐你那么帮我,那你们家的午饭我也包了,要不索性都来我家里吃吧?” 王荷花还不乐意掺和到她和项定邦里,“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刚来,项营长又爱忙,难得有点相处的时间,”她侧身撞了一下她,“你得好好利用起来才行啊。” 蔡苏亚有些迟疑:“……欸?” 王荷花冲她眨了一下眼睛,意味深长,“你们结婚的时间也不短了吧?就没想要个孩子?” 好吧,蔡苏亚这下确定不是她思想太浑浊想歪了。 王荷花有一个儿子,叫冯玉堂,今年七岁了,刚刚送去上学,“……有这么烦人的小娃娃在身边吵啊闹啊,别的不说,日子确实热闹了许多,当年我没随军的时候,一个人带他,又要奶孩子,又要下地干活,别提多操心了。” 王荷花就这么絮絮叨叨地陪她买完菜,又直接回她家,专门给她看着火,还时不时提出一些建议,后来担心蔡苏亚速度太慢,还顺手把土豆条都给她切完了。 “是这么粗么?”切到一半,她忍不住心生怀疑,“这怎么炒啊?炒得熟不?” 蔡苏亚笑了笑,把切好的土豆条放进盐水里浸泡,又往另一边空着的锅里倒油。 王荷花瞪大了眼睛,“要用这么多油?!” 她欲言又止,死死盯着逐渐热起来的油,听着蔡苏亚把用清水冲过的土豆条往热油里扔下去的时候,那嘶嘶嘶的声音跟她心里响起来的动静是一样的,心疼坏了。 随着土豆被炸得金黄,散发出了诱人的香味,王荷花忍不住动了动鼻子,但还是心疼的,这么些油呢,哪怕炸什么都是香的,怎么可能不好吃。 她忍住冲动,转过身,去准备其他的食材了。 之后动手操作的事情,蔡苏亚没让她来,“时间不早了,荷花姐你家也有饭菜要准备啊,等会儿没饭吃,冯副营长可得怪我了。” 王荷花不以为然,“那不还有食堂呢,也不能天天都做饭。” 不过他们家里还有些昨晚上做出来的剩菜,中午不吃掉就可惜了,王荷花想着是得回去焖锅饭了,不然照她家老冯的胃口,恐怕不够吃的。 “那我就先走了,回头有什么事你再叫我。” “好。”蔡苏亚笑着点了点头,从锅里盛出一大盘新鲜出炉的薯条,正是最酥脆的时候,又找出了她还在红星大队时偷偷研究出来的番茄酱,“哝,荷花姐你也尝尝,这个是番茄酱,酸酸甜甜的,除了番茄和糖也没加别的东西,等天气热了容易坏,你多带点回家吃,也可以给你儿子尝尝。” “这东西酸酸甜甜的,最开胃了,专门用来沾薯条的,就算不沾什么,干吃番茄酱小孩子也喜欢,我老家的几个侄子侄女,能抱着它添一下午,都说比冰糖还好吃呢。” 王荷花推辞不过,也是真心拿蔡苏亚当自己人了,爽快一笑:“那好,能我家堂子回来了,我让他给你把盘子送回来。” 王荷花离开不久,蔡苏亚又去厨房里忙活了,连项定邦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他进门的时候,径直走向厨房,见认真将汤舀进碗里的蔡苏亚,浑身上下笼罩着热腾腾的烟火气,他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就这样站在她身后,怔怔望着她出神。 “你回来了?” 哪怕背对着他,她依旧感受到了他的气息,笑盈盈地转过身来,眼神微亮,态度再自然不过。 项定邦克制不住心底骤然间涌起的情潮,猛地又往前一步,伸长手臂,将她抱进了怀里。 这下,空缺的某一部分,才像是被填满了,极度令人愉悦熨帖的满足感。 “哎呀呀,你别抱,我还没洗手呢,回头沾你衣服上。”蔡苏亚惊慌地高举被汤溅到的手,抬眸瞪他。 项定邦垂眸望着她,目光透着恍若隽永般的温柔, “没关系。” “弄脏了我洗。” 反正在项家的时候,他就包揽了她大多数衣服。 蔡苏亚嫌水冷,她在里头泡上十秒,手指节就不能动了,还发麻发酸, “那菜冷了你总不能再做一遍吧?”蔡苏亚扭着腰,把他挤开了,项定邦也不敢使劲,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她,眸光专注极了。 蔡苏亚不由抿唇笑了开来,她手上脏,索性就这么踮起脚尖,柔软的唇瓣在他脸颊上碰了碰, “好了,快去吃饭吧。” “我辛苦做的,不管好吃不好吃,反正你都是得吃的。” 项定邦这才把目光移向灶台上摆放的五六盘菜式,色泽明亮、香味扑鼻,单从卖相上看,比起国营饭店的手艺都不差。 他愣了愣,好悬没把“这真是你做的”说出口。 直觉告诉项定邦,他要是说了,她给他特意准备的这份惊喜也就到此为止了。 项定邦帮着蔡苏亚把饭菜端到外边的桌子上,又拿来了筷子勺子,然后才在她的注视下,郑重地夹起一筷子青椒炒肉里的肉放进嘴里。 香酥浸油,辣味正好。 他转头,望着她笑起来弯弯如月芽的眼眸,发自内心地称赞,“好吃,真不错,很合我的口味。” 就这么一句话,已经用尽了项营长用来夸人的词汇量了。 “那当然,”蔡苏亚娇哼一声,把碗递给你,“给我盛碗汤,光顾着给你烧菜做饭,我都忘记喝水了。” 项定邦从善如流地给她盛完汤,“辛苦你了,媳妇。” 蔡苏亚眉眼弯弯,“那等吃完了……” 项定邦接上,“我洗碗。” 蔡苏亚这下满意了。 说起来她也很久没有自己下厨了,自己做的菜,只有好吃的。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把今天看到的热闹跟项定邦说了一嘴。 项定邦皱了皱眉,以前他不住在家属院,跟王老太太也没见过,不过他跟冯振军关系不错,从他口中听过不少次两家的冲突。 再想起火车上的经历,就叮嘱蔡苏亚别去搭理王大娘一家。 蔡苏亚倒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她看着项定邦凝重认真的表情,眸光一转,顾盼之间划过几道潋滟的光芒, “其实,上午还有一桩事……” 项定邦抬眸,追问,“你说。” “荷花姐说,你经常一忙就好几天不着家。”她将筷子移到另一只手上,右手托着下巴,纤细白嫩的手腕也透着份叫人心痒的精致,“她劝我尽快要个孩子,免得无聊。” “咳、咳咳——”项定邦这会儿也没喝汤,就是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第96章 项定邦看向蔡苏亚的眼神中掠过…… 项定邦看向蔡苏亚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惊讶, 随后就慢慢暗沉了下去,在最深处又窜起一簇火光, “你, ”他倏然顿住,良久才轻声问,“愿意?” 虽说从他这次放假回去后, 两人的感情突飞猛进, 但蔡苏亚始终没有提两人同床的事情, 项定邦也不好自己打破结婚时候给她许下的承诺, 如果她不打算再继续这段婚姻,随时可以选择结束。 即使在蔡苏亚答应随军的时候, 项定邦的心就定了一半, 但直到听到她提起孩子的事, 他才有了实感。 她是真的期盼着跟他成为正式夫妻,相伴一生的。 蔡苏亚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转而唇角弯起,露出柔软的笑意, “我本来就没有不乐意呀。” 她肤色本就偏白,又在项定邦有意无意的维护下, 养得越发雪白无暇了,这会儿只浮现出淡淡的粉色, 就已经十分明显了。 至少项定邦看在眼里, 心中也随之荡漾起微妙的、暧昧的涟漪。 她轻声说, “只是以前在家里, 太小了,一丁点动静谁都能听见……” 况且说实话,那会儿蔡苏亚的注意力都在俞明霞身上, 重生这件事,不光是俞明霞忌惮,蔡苏亚也不愿意多给自己的新生活找麻烦,所以才慢吞吞的拖了一个多月,起起伏伏直把俞明霞逼得思绪混乱,看上去胡言乱语、疯疯癫癫的,说什么也没人相信了。 项定邦心弦似是重重被撩拨了一下,他紧紧盯着蔡苏亚,伸手握住她放在一侧的手,眼中的炽热几乎是要将她点燃了, “苏亚……” 蔡苏亚眉眼盈盈,巧笑倩兮,“午休时间要结束了,你快去洗碗吧,我去睡个午觉。“ 项定邦瞪大了眼睛,显露出罕见的呆愣,视线直勾勾地随着她进了卧室,僵坐在凳子上,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良久,也只能发出低低的一声笑,起身收拾碗筷去了。 以前项定邦午休都鲜少回家,基本上午饭在食堂解决后,就去训练场的办公室,一直坐到午休结束。 所以冯振军伸长懒腰从家门口走出来的时候,看见他还愣了一下,“我都忘了,你今天中午也回家吃饭啊?” 他挑了挑眉,笑呵呵地凑过去,“定邦,你这媳妇儿不错啊,今天中午她送了我媳妇一道菜,简直了,我把一整盘子都吃干净了,被我媳妇一顿数落,说是留给我儿子的……嘿嘿,你能不能跟你媳妇说说,等晚上我儿子放学了,让她再给帮帮忙?” 项定邦扫了他一眼,“你吃的,你自己做。” 冯振军摇着头,“我倒是想,可我媳妇说家里油不多了,不够我霍霍的。” “哎,我也不占你们便宜,你上回不是说要收张缝纫机的票么,我这里正好多一张,给你了。” 王荷花别的都好,就是闲不下心做衣服,平常他们父子两衣服破了缝缝补补她都头疼,更不用说踩缝纫机了,所以冯振军手里那张缝纫机票攒了许久,要不是项定邦忽然提起,他都快忘了。 话说出口,他等了半天,也不见项定邦回复。 冯振军奇怪地扭头看去,就像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前边,面容冷峻,神情严肃,可仔细看一眼,就能发现她的视线焦点是虚的,没有落到实处。 “喂?”他加大了音量,接连两声才把项定邦不知道飘到哪儿去的魂给叫了回来,“你发什么呆啊?” 项定邦深深看了他一眼,淡定回头,“没事。”然后径自往前走去。 冯振军一头雾水。 要不是他对项定邦足够了解,差点就以为这是他用来敷衍他的新法子了。 加快脚步追上去,“不是我说,你跟你媳妇新来部队里,是不是该请大伙吃顿饭啊?” 冯振军对上项定邦冷厉的双眸,强作镇定,“我们家当年就是这样,不信你去问郑团长,还有李政委,他们当时还来我家吃饭了!” 他一惯是胆子大的,而且项定邦年纪比他小,平时虽然是他上级,但两个人相处的跟亲兄弟差不多,别人怕他,冯振军可不怕。 正巧下去,郑团长过来一营巡视的时候,冯振军就又提起了这事儿,项定邦也不好拒绝,就说回家问问蔡苏亚。 闻言,郑团长跟冯振军面面相觑,互相都看出了对方眼神里的惊讶和调笑。 “没想到,”郑团长乐呵呵着说,“你这个人人皆知的活阎王,回到家里也是不能自己做主啊。” 项定邦看了他一眼,表情淡定极了。 废话,家里的事情,不听媳妇的还要听谁的? 他现在可是也有媳妇的人了! 项定邦在心底已经笑起来了,表情还端着,偏偏眉宇间冷漠的气息被温度暖化得跟四五月份的阳光也差不多了。 转眼,天色就暗下来了。 项定邦从未这么想回去休息过。 难得准时准点给大家放行了,晚上也没有加练。 不少底下的连长、排长被撺掇着来找冯振军打探,都被他给打发了回去。 但也不影响冯振军晚上跟着他,在回家的路上悄摸摸地问项定邦,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急等着他回去摆平。 项定邦被吵得受不了了,才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消停睡吧。” 冯振军表示好奇心非人力所能克制。 既然从项定邦嘴巴里问不出什么,他决定回家问问自家媳妇。 反正听她说,她跟项定邦的媳妇相处得不错,真有什么事,她肯定知道。 项定邦没理会冯振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他站在自家门口停了两三分钟,才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往里走,屋子里光线昏暗,就桌子前点着一盏灯,上头反着一张纸,说饭菜都在锅里,他回来了自己热热吃。 项定邦这会儿心思乱得很,满头满脑都是她了,哪还有空惦记吃饭的事情。 他知道蔡苏亚习惯干净,也没记着去找她,忍了忍,先去给自己烧水洗澡,换了身衣服,才玩卧室走去。 蔡苏亚这会儿还没睡呢,她盖着厚厚的被子,因为是坐起来的姿势,上半身没办法用被子盖住,她就简单披了件外衣。 腿上放着一本书,她在上头写写画画,眉眼低垂,神色专注,朦胧的光晕温柔地笼罩在她的面容上,便是什么都不做,就是一副令项定邦心眩神迷的美好画面。 她还是那样,哪怕他小心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还是能察觉到他的到来,抬眸望过来,柔柔一笑,“回来了。” 项定邦感觉喉咙处忽然像是被什么浓烈的情感堵塞了,竟发不出声音来。 他缓步走过去,站定在床边,高大的身形投下的影子也是巨大的,蔡苏亚眼前一暗,只好把视线抬起来,落在他的脸上,轻声问,“怎么了?” ——怎么了? 项定邦抿了抿唇,唇线不由自主地变得平直起来,直直盯着她看。 在他“热切”的注视下,蔡苏亚眨了眨眼,收起手里的本子和笔,随手放在枕头旁边,“你刚回来?吃饭了么?” 项定邦老实地摇了摇头。 蔡苏亚语调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温柔和气,“那怎么不吃饭呢?你累了一天,消耗了多少精力,要是不补一补怎么行?” 他依旧没动,唯独看向她的眼神里倒是默默地就添上了几丝像是委屈一般的情绪。 蔡苏亚看得好笑,冲他伸出手,项定邦立即会意,自然而然地跟着伸手,将她娇小柔软的手包裹在掌心。 “你想要什么?”她的语调越发柔了一些,“怎么不跟我说?” 项定邦顺着她的力道,坐在床边,眸光低垂,半晌,吐出一个字,“你。” 蔡苏亚笑了笑,正要说什么,眸光却不经意地落在了他鬓角湿漉漉地头发上,刚要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停住了, “你已经洗过澡了呀?” 其实也没说什么,项定邦心重重跳了两下,耳根子又莫名地红了,模糊着吐出一个字来,“嗯……” “那、就上来吧。”她拍拍身边,床上的位置,从项定邦露出了一抹甜甜的笑容,光华流转的眉眼不带一丝媚态,就好像是单纯地想和他说说话。 项定邦心神不定地上床,明明他们也不是第一天同床共枕了,但就是,今天特别的热。 鼻间传来了她身上,熟悉的香味,项定邦浓密的眼睫轻轻翕动不自觉地就朝她靠了进去。 他的动作还是轻微的,担心会让她觉得不自在。 然而,就在他蠢蠢欲动的下一秒,一只柔软的小手蓦地抚上了他的腰侧。 就像是又轻又软的羽毛,也像是蜻蜓落在水面上的一点,叫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蔡苏亚早就好奇他的身材了,毕竟两人相处的时候打多会儿都是冬天,就是睡觉的时候,怕冷,他们也都分开两个被窝睡的。 别说摸了,她连看都没看过。 项定邦条件反射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微微颤动了一下,炙热的温度从肌肤相触间传递,蔡苏亚倾身上前,伏在他耳侧, “别动。” ——项定邦一下子就不敢动了。 他的呼吸声不自觉重了起来,夜幕降临,万籁俱静,除了她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声,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 项定邦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棉衣,还是蔡苏亚给他做的,她是新手,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看,反正是穿在里面的衣服,难看也无所谓了。 因为是第一次做,做大了总比小了好。 蔡苏亚有意识地把量好的尺寸刻意放大了一点点,生怕做好了棉衣,连最基本的穿都穿不上。 这会儿,却方便了她。 她纤小的手轻而易举地从他衣角处滑了进去,顺着紧绷僵硬的皮肤,一点点往上, “一块、两块……” 她小声呢喃地数着,面上的神情既单纯又认真。 真实……折磨! 项定邦在心底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他都不知道自己咽了几次口水了,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 “……七块,八……咦?”她忽而顿住了,疑惑地抬眸朝他看过来,“你在发抖呢?” “是不是太冷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外套,接着把手抽了回去,望着他的笑容越发甜美了,“要不,你也去披肩外套吧,别感冒了。” 项定邦:“……” 他这会儿紧紧望着她的眼神中已经不单单是委屈了,甚至都衬得上哀怨。 他、他不光没去拿自己的外套,反而顺手把她的外套也脱了, “你答应我了。” “我答应你什么了?” “把你给我。”项定邦眼底越发深邃了起来,万种情绪在一瞬间涌了出来,又被他强自压制了下去,变得深不见底,“苏亚,媳妇,你还想摸摸我么?”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自觉地握住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腹肌上。 蓬勃的热意猛然窜起,哪怕是蔡苏亚都忍不住红了红脸,她垂下眼帘,小声说,“……想。” 不得不说,他的身材是真好,跟她前世见识过的那些在健身房练出来的肌肉又不一样,每一处机理都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力量,连略显粗糙的肌肤在抚摸时,也只会叫人更加脸红心跳起来。 蔡苏亚不小心摸到了一处疤痕,底下就是硬邦邦的肌肉,蓄势待发的危险混合着浓郁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项定邦笑了,另一只修长宽大的手轻轻婆娑着她白嫩嫩的脸颊,眼神牢牢盯在她发亮的眼神上面, “……我都是你的。” 他低低出声。 第97章 第二天,蔡苏亚……没起来。 …… 第二天, 蔡苏亚……没起来。 在早起铃过后,她迷迷糊糊地窝进暖呼呼的被子里又睡过去了,隐约听见了项定邦的声音, 可还没来得及听清他的话,意识又陷入了深沉的混沌之中。 等她再次睁眼,外头的天已经大亮了, 身上还酸痛的厉害, 蔡苏亚伸着懒腰, 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打了好几个滚, 才勉强掀开被子起床。 昨天她给项定邦留饭,今天早上是他给她留了早饭。 一碗粥, 三个鸡蛋, 还有应该是从食堂买来的两个大肉包。 蔡苏亚索性拿它们当早中饭吃了。 项定邦中午回来的时候, 她刚吃完饭,他见了,虽然心疼,但也没说什么。 只把碗筷收拾了, 又把锅里她吃不下的粥盛出来,几口就解决干净了。 “下午我有空, 陪你去镇子上买点东西,这家里太空了, 你看看要加什么?” 蔡苏亚哼唧两声, 见他洗了手, 就坐到她身边来, 温热的大手替她揉捏着腰侧,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几分。 “反正你的存折都还在我手里呢。”她勾唇笑道,“要是花光了, 你再焦急也是来不及了。” 项定邦唇边的笑意中显出淡淡的无奈和宠溺,“你是一家之主,都听你的。” 说实话,他常年忙在部队里,还时不时要出去做任务,让他做主装置家里,他自己都心虚。 部队里采购军需的车辆一周会去一趟镇子上,他们正好搭车来回。 不光项定邦和蔡苏亚,还有许多家属区的人也是专门挑着今天去采购东西,不过只有他们俩是一对来的就是了。 蔡苏亚想买的,除了缝纫机,无非就是布料了,还有雪花膏等等一些护肤的,吃得倒是没怎么看,反正军区市场里就有新鲜的菜肉可以买。 “欸!我们去拍张照呀!” 路过一家小小的照相馆,她忽然来了兴致,拉着项定邦进去,好奇地四处张望着橱窗上贴的黑白照片。 项定邦今天身上穿的是军装,宽肩窄腰,矜贵高冷,最衬他的气势,蔡苏亚外头套着件款式大方简约的藏青色棉袄,但里头已经换上了她自己做的白色高领修身细毛衣,长到下巴的领口很好的突显出了她纤长的脖颈,和弧线流畅的下颌线,衬得她整张脸都精致娇小了不少。 唇红齿白,哪怕是在黑白相片上,蔡苏亚都仿佛有着不一般的艳色。 照相馆的老板对他们两人的照片赞不绝口,“随便一拍,就跟画报上的大明星似的。” “你们俩长得都好看,我见过的人里哟,没有比你们更般配的小夫妻了。” 可惜,无论老板准备了多少彩虹屁,他们到底没同意把他们的一张照片挂在橱窗上。 在老板肉痛且不舍的眼神中,蔡苏亚和项定邦从照相馆出来,一路上她都拿着照片,美滋滋地欣赏着自己优秀的镜头表现力,哪怕说重来一世,果然她还是天资卓越的那一个。 “等我们以后年纪大了,就把这个照片叫孙子孙女们拿出去炫耀,回头咱们说不定还能被评个‘最美奶奶’和‘最帅爷爷’呢!” 项定邦摇头失笑,看着她言笑晏晏的模样,心中一片柔软,只有应承她的,让她能更欢快高兴一点。 两人回去的时候,手上倒是没拎什么东西,比起旁边大包小包的人,尤其轻松。 有位婶子调笑道,“蔡妹子,你也太给项营长省钱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什么都不卖,岂不是白出来了?” 蔡苏亚笑着回,“买了,不过路上不好拿,就让店里有空直接送到军区里来了。” 有个年轻妇人听了,瞪大眼睛,“他们还能直接送过来啊?”那她还辛辛苦苦一趟趟搬是干什么! 蔡苏亚笑容纯良:“对啊,只要多加几毛钱就好了,也不贵。” 年轻妇人:“……” 放在几十年后,尚且有人为了5块钱运费凑几十块的单,这会儿就更别说了,几毛钱说起来也能买好些东西了,犯得着白白扔了么? 她们互相看了一眼,回去后私底下就议论项营长的这个媳妇真不是个会过日子的,几毛钱就打水漂了,说到底还不是懒、嫌麻烦? 然而没过多久,随着几大匹、几大袋的东西陆陆续续送到部队上,这些人也就没话说了,这么多东西,是拿不回来。 暗自打听一下,才知道原来分到房子之后,项营长就没添置过什么家具,这会儿等到他媳妇来随军,忍受不了,就一次性把家具、日用必需品都添齐了。 这消息一出,暗中议论项定邦一家作风奢靡的流言也没了根据,但羡慕嫉妒恨还是一样的,原先羡慕蔡苏亚出门一趟还有丈夫陪,后来嫉妒她男人对她一点不小气,大笔大笔的钱任她挥霍,最后恨得也是项定邦对蔡苏亚的体贴,自己过得糙无所谓,媳妇就得万分精细的养着,听说买来的粮食都是绵软甜香、粒粒分明的白大米,可贵着呢。 蔡苏亚也不是没听见,不过她也懒得去在乎。 冯振军提起要在他们家里摆宴的事情,项定邦一高兴就忘记说了,蔡苏亚还是从王荷花嘴巴里听来的。 王荷花劝她,“虽说累吧,但该摆还是摆吧,他们部队里就讲究这个,互相请来请去,也不算谁欠谁的了。” “你忙不过来,这不还有我么,我肯定帮你,放心吧。” 蔡苏亚想想也是,“那就谢谢荷花姐了。” 当天她跟项定邦说起后,又是不满,“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和我说,旁人还以为是我多小气,不愿意呢。” 项定邦一慌,也只能低头听她絮叨,然后就接下了买菜的差事。 要来的宾客自然也是他去通知的,郑团长、李政委,这两个领导是经常在部队的,其余的师长、司令最近去中央开会了。 还有一营里的冯振军等来往亲近的人,依项定邦的性格,还真不多。 结果就在开宴的前一天,王营长他娘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事儿,也非要过来吃,还要带着她宝贝大孙子一起来。 王营长也不是不知道他娘的德行,好说歹劝,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板着脸,“娘,当时去的还有几个领导,你要是非过去,闹出乱子来,被领导们知道,我的前途也完了。” 王大娘就这么一个儿子,在她心里,除了自己,就是他和大孙子了。 为了儿子的前途,她委屈一下自己也就算了。 “我不去,那你总得去吧?”老太太冷哼一声,“都是营长,你资历还比那个姓项的深呢,他凭什么不请你啊。” 王营长暗暗苦笑一声,他自己媳妇来军区,从来没请别人吃过饭,又凭什么让项定邦来请他? 反正王大娘就认定了是项定邦讨好领导来欺负孤立她老实巴交的儿子,上外头抱怨了几回,流言就起来了,王荷花听了,又讲给蔡苏亚听。 她皱了皱眉,“这个老太太真是……” 蔡苏亚忽然觉得项大娘都变得可爱起来了。 果然远香近臭的道理是有用的。 她琢磨了一会儿,跟项定邦说了一声,叫他把王营长也请来,“他要是敢把他娘带过来,我也不怕让大家见识一下这颗影响整锅汤的老鼠屎。” 想到这儿,蔡苏亚还有些莫名的期待。 可惜,王营长把她想的要理智一点,哪怕王大娘怎么要求,他咬紧口风,说人家就请他一人,带上他老婆两口人还好说,一家人都去,叫领导看见了,指不定以为他是个爱占便宜的性子,对他印象就不好了。 为了让王老太太消停下来,王营长咬咬牙,把他儿子带上了。 好在石头骄横任性,但最怕他这个爹,有他看着,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 当天傍晚,王营长一手牵着石头,带着他媳妇陈小芬敲响了蔡苏亚他们家的门,陈小芬手里端着一个小盆,里头是她亲手腌制好的酱料,说是陈小芬在娘家学来的独家配方,蔡苏亚尝了一口,味道的确是好,咸香醇厚,又有辣味,哪怕拌素面吃味道应该都很不错。 “嫂子手艺真好。”她惊叹着夸奖了一句。 陈小芬有些腼腆地抿唇浅笑,“你们要是真喜欢,等吃完了,我再给你送。” 蔡苏亚听王荷花说起王家的事情,她还以为陈小芬能舍下两个孩子,任由王大娘强势蛮横地欺压她,大概率是个唯唯诺诺的性子。 但这会儿见了,她才发现,陈小芬虽然看起来内向安静,但瞧不出一丝怯弱的痕迹。 跟人相处时,轻声细语地说着话,脸上扬着温吞柔和的笑容,将她不太显眼的容貌都渲染的分外温柔可亲。 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但本身的光芒却不耀眼。 因为蔡苏亚是初来乍到,王荷花特意给她叫来了两个帮忙的人,都是跟她们两家住在同一栋楼里的嫂子,一个姓钟,一个姓梁,都是爽朗的性格,她们丈夫今天也受了邀请来家里吃饭的。 五个人挤在一个厨房里,干活的时候忍不住说些闲话,一会儿调侃项定邦有多宠他媳妇,短短几天,闹得整个军区都传遍了。 过了一会儿,话题不知怎么又转到了陈小芬身上, “你也是傻,王营长听他娘的话没办法,毕竟他是他娘一手带大的,你怎么也不为你自己还有两个孩子考虑一下?” 陈小芬神色暗淡下来,“她到底是我婆婆……” 钟嫂子摇了摇头,“婆婆怎么了?你嫁的是王营长,又不是他娘。” “说到这个,你就该跟小苏学学,项营长不也是就一个娘么?听说脾气也不小,可这一旦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项营长就没把钱都寄回去了吧?”钟嫂子冲蔡苏亚抬抬下巴,“孝顺老娘没错,可也不能把自个儿媳妇赔进去啊。” 蔡苏亚笑了笑,没有说话。 光是看项定邦交给她的存折上的数字,估计以前他也不像王营长那样恨不得把所有吃的用的都往家里寄。 陈小芬咬了咬唇,“嫂子你的话我也知道,但是,我也不想因为我闹得家里不安生……还是算了吧,等娘回家去,也就好了。” 梁嫂子无奈地说,“那你就不担心留在老家的孩子?” 陈小芬这下脸色苍白,喃喃着没有说什么。 大家也不好转挑她伤口戳,王荷花眼珠子一转,笑着转移了话题。 蔡苏亚真不算是勤劳的人,叫她有兴致的时候偶尔做一桌子饭还好,但要真坐上俩桌子饭,没有王荷花她们帮忙还真不行。 不过最后所有人的夸奖倒是都让她得了,基本上每个人都拿酒敬过项定邦,又是感叹又是钦羡他娶了个漂亮又有好手艺的媳妇。 当然了,蔡苏亚觉得他们也有一部分目的是打算把他灌醉。 项定邦的酒量真不好,好在他醉酒的症状不太明显,还是那副端正坐直、面无表情的模样,把其他人都给唬住了,最后王荷花几个只能无奈地半拉半拽着把自己男人带走。 她们走的时候,蔡苏亚一人一手塞了盒雪花膏,“今晚真是多谢姐姐们帮我,要不我现在还不知该怎么办呢。” 王荷花她们推拒不过,也就收下了,脸上的笑容越发亲近灿烂了几分。 等客人都走干净了,蔡苏亚刚打算去洗个手,走过餐桌的时候,忽然就被项定邦给攥住了手。 ? 她疑惑地低头看去,就见项定邦直直望着自己,黑沉的眼眸细看过去空茫茫的,平白透着几分傻气。 “怎么了?”她声音都跟着柔软了几分。 项定邦愣愣地眨了眨眼,然后上身慢慢倾斜过来,把脸埋在了她怀里。 第98章 项定邦的重量,哪怕他这会儿迷…… 项定邦的重量, 哪怕他这会儿迷迷糊糊也有意识收敛了几分力道,蔡苏亚还是有点撑不住。 她无奈地低下头,动作轻柔地抚摸着他偏硬的发丝, 轻声道,“醉了么?” “你先放开我,我去帮你到点热水来, 好不好?” 项定邦头微微动了两下, 低低“嗯”了一声, 语调含糊不清, 却也显出了一股别样的低沉磁性。 虽然是这么说,可他两条跟铁锁链似的手臂依旧牢牢困在她腰身两边, 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蔡苏亚只好伸手往后, 握住他的大手, 把他的手臂拉下来。 似乎是在无意识中,他还是能认出她的触感,微不可见地挣脱了一下,但还是乖乖顺从她的力道, 松了手上的力道,转而包裹住她的手, 捏了捏。 蔡苏亚抓抓他的头发:“你是真喝醉了,还是跟我这儿装醉呢?” 项定邦埋在她怀里的头轻轻蹭了一下, 让她越发无奈了, “我们项营长这是在撒娇么?” 她叹了口气, “好了, 快坐好,回头把我身上弄得也都是酒味。” 项定邦听了,忽然有了动静, 他微微坐起来,黑沉的眼眸中,神采似乎是涣散的,又捏了一下她的手,认真地说,“洗澡去。” 蔡苏亚轻笑出声,“你也知道你现在臭啊。” 往常要洗澡都是他来烧热水的,可现在这副状态,蔡苏亚也怕项定邦一个不小心把房子点了。 再说了,就算现在有热水,蔡苏亚忍不住上下扫了项定邦一眼,确定她没办法徒手把他搬过去洗澡,“给你拿毛巾擦擦算了。” 她小声念叨着,正要转身去烧热水,项定邦却不满她的离开,手上一使劲,又把她拽了回来,蔡苏亚猝不及防,踉踉跄跄地差点撞在他身上, “干什么呢!” 她一眼瞪过去。 项定邦直直看着她,“我说,我们一起洗澡。” 蔡苏亚一愣,扑哧乐了,“上哪儿去洗?这么大冷的天,我们连热水都没有。” 项定邦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方才还晃晃悠悠的样子,现在身形挺直,不动如山,稳稳地拉着她往卧室走去, “我去烧水,很快就好。” 蔡苏亚不放心,等项定邦离开后,跟在后面偷偷看去,他果然是烧水去了,动作干脆利落,流畅得跟平常一样,完全看不出来酒醉糊涂的迹象。 她都纳闷,项定邦到底是不是醉了,还是专门在她面前演戏呢? 直到项定邦烧完水回来,拉着她上浴室,然后松开手,一本正经地还是脱起自己的衣服,她才确定,这人是真醉大发了。 蔡苏亚连忙拽住他的手,“你干什么啊?” 项定邦扭头看她,眼神怔忪,愣愣地回答,“洗澡。” 洗澡不是要脱衣服么? 蔡苏亚忍不住想笑:“你把换洗的衣服拿来了么就着急脱?” 她说着就要去拿衣服,项定邦不肯,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你要跑。” 他有些疑惑,手上刚脱下来的衣服也不要了,随手扔在地上,目光牢牢锁定在她的脸上,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许慌乱, “你生气了么?” 他纯粹的黑眸在浴室略微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别样专注真挚的光亮,仿佛有种浓烈的情绪在里头燃烧,蔡苏亚不可避免地心软了下来,, “没有,我没生气。” 项定邦固执地望着她,“我们,一起洗。” 他身上已经脱得只剩下了最里面单薄的棉衣,他长得高,穿上衣服的时候肌肉块不是很明显,直到现在还显出格外精壮的身材来。 见蔡苏亚愣了,项定邦生怕她还要走,索性打算帮她一起把衣服脱了。 “等、等等!”蔡苏亚一惊,连忙往后躲开,看着项定邦修长的手停在她眼前,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感觉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变得越发炙热了起来。 抬眸望去,果然项定邦专注地盯着她,眸光中似乎多了一点似有若无的可怜,直白地表达出了他的疑惑, 为什么不跟他一起洗澡? 是因为怕他,还是不喜欢他? 这谁能顶得住啊。 蔡苏亚眨了眨眼,半晌,小声说,“我怕冷。” “你先洗吧,我回头用热水冲一冲就好了。” 项定邦不假思索地说,“我想跟你一起。” 他想了想,补充道,“不洗澡也行,跟你在一块,做什么都好。” 说着,他瞥了一眼地上的衣服,颇有她一声令下,他就重新把衣服套上去的架势。 蔡苏亚:“……平时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黏人?” 项定邦茫然地看着她,抿了抿唇,温顺地没有说话。 一双眼眸宛若黑曜石,虽然深邃,但偶尔又反射出了清澈的光芒。 “算了,”她长叹一声,“洗就洗吧。” 项定邦眼睛一亮,哪怕冷硬的脸部线条没怎么变,可就是能让人看出他现在的雀跃和欢喜。 索性蔡苏亚刚买了不少布料和羊毛,首先就是给他们两人做了两件浴袍,免得每次洗完澡还要拿一大堆衣服去浴室。 浴袍做完后,让项定邦试了试,之后两件都下水洗了一轮,晾干后放在了浴室里。 一眨眼的工夫,项定邦动作飞快地就把自己身上的衣物扒光了,比早上起床时穿衣服的速度还快。 蔡苏亚刚脱下毛衣,解开发绳,乌黑的发丝宛若瀑布一般垂落下来,对面,项定邦眸色灼灼地看着她,不敢再往前,就这么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她一点点褪去身上的衣服。 狭窄的浴室里四处弥漫着热水生腾而起的白色雾气,朦朦胧胧的,将她笼罩在中央,近在眼前,又好像远在天边。 项定邦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怔怔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触摸她,略显粗糙的指腹落在白腻温暖的肌肤上,他感觉到她轻轻颤动了一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把手收回来,却在半空中,忽然被她握住了, “没事。” 她的音调软软的,“我说了,我怕冷。” 项定邦僵硬地点了点头,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口,喃喃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温热的暖意渐渐凝结成了水汽,蔡苏亚笑盈盈地看过去,只觉得项定邦的眼睛也好像变得水汪汪了,跟他冷峻凌冽的气势截然不同。 她心下一软,缓步上前,白皙纤细的手臂把他的头拉下来,踮起脚,轻轻亲在他的眼睛上面。 项定邦条件翻身地垂下眼帘,乱七八糟的光雾散去,他呆呆地看着她,目之所及,宛若一片白皙无暇的雪地。 只有她的眼睛是亮的,熠熠生辉。 浓郁的酒意散去了不少,他似乎恢复了几分清明,深眸一暗,微微屈膝,直接把她懒腰抱了起来。 “呀!” 她惊呼一声,“别闹,地上滑。” “别怕,”项定邦低声道,“就算我摔了,也不会让你滑倒。” 就像是一场期盼已久、绮丽绚烂的梦境。 叫他恨不得深深陷在其中,把所有珍惜的美好都握在掌心,再也不松开。 “苏亚、苏亚……” 他一声一声,其中暗藏的情愫和欲望也一点点浓烈起来,直至燃起灼灼的火光,把两人都包裹在内。 ———— 项定邦长了二十多年,头一次体会到离别时那种极度的舍不得。 哪怕他十几岁去部队的时候,要离开家远走,心里更多的也是斗志和决心。 但到底,他有他的职责。 几天后,军区的陆师长回来了,得知项定邦待了家属来随军,高兴不已,恭喜了他,又透露出来一个消息: 中央的意思,他们军区即将成立一个独立团,项定邦手底下的一营是全军区最出色的招牌,这个大好的机会,肯定是要留给他们的。 到时候再从其他团选拔出最出色的人才,并入到独立团里,如果事情进展的顺利,独立团的团长一职,就肯定是他的。 这不是件小事,可以说还是关系到中南军区未来的关键节点,项定邦接下来不仅要负责训练,还要抽时间考察、选拔、汇报等等工作,注定是没多少时间回家陪蔡苏亚了。 陆师长笑着说,“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好事情,你这么轻的年纪能当上团长,也是上边领导格外看重你的能力,可千万不能让他们失望啊。” 项定邦神情肃然,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 但刚出门,他就开始犯起愁来。 蔡苏亚在军区人生地不熟的,是他把她带来,总不能就这样把她留在这儿不管不顾了吧。 在这片地方,她最熟悉亲近的,只有他而已。 晚上,项定邦就是这么心事重重地回到家,然而还没推开门,就听见了屋子里头传来的清脆的笑声。 他一愣,以为是王荷花来家里做客了,结果开门一看,才发现还不止是她,钟大嫂、梁大嫂,陈小芬,还有几个活蹦乱跳的孩子。 自从项定邦搬进来,这个房子就没这么热闹过。 尤其是小孩子追逐打闹、嬉笑玩乐的动静,恨不得把房顶都给掀翻了。 “是项营长回来了?”钟嫂子正对大门坐着,第一个看见了项定邦,笑呵呵地打了声招呼。 旁边王荷花停下跟蔡苏亚说笑,扭头看过来,余光瞥见了窗外昏暗的天空,“哎呦,天都黑了。” “我忘记做饭了,老冯回来肯定得说我。” 她的儿子,冯玉堂,这会儿抱着蔡苏亚顺手给他仿做出来的军棋研究规则,眼睛一亮,“爸回来了?我要让他陪我下棋!” 说着,宝贝似地把军棋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生怕掉了。 王荷花就没看到她家大大咧咧的傻小子就这样认真秀气的时候,好笑着说,“这是你的东西么,就随便往家里拿?” 冯玉堂才想起来,扭头,黑溜溜的大眼睛期盼地望向蔡苏亚,“蔡阿姨,你可以把军棋借给我往一天么?我保证好好对待它们,绝对不会弄坏的。” 冯玉堂长得像他妈妈,浓眉大眼,白嫩嫩的圆脸蛋,抬起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格外活泼可爱。 蔡苏亚笑着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了捏,“看在我们小堂这么可爱聪明的面子上,阿姨就把这副军棋送给你啦!” 冯玉堂瞪大了眼睛,欢喜不已,大声道:“谢谢蔡阿姨,你真好!” 这下,其他的小朋友们也心动了,迫不及待地围过来, “蔡阿姨,我也想要软软甜甜的糖果!” “蔡阿姨!那我够不够可爱聪明呀?” “蔡阿姨,你可以教我怎么给娃娃做小裙子么?” 这几个里还有钟嫂子的两个闺女,梁嫂子的一对儿女,陈小芬大概知道石头任性不讨喜,担心他闯祸,今天没把他带来。 这几个孩子都是从小在军区长大的,活泼伶俐,虽然爱闹腾了一点,但也是懂事的。 蔡苏亚不偏心,一个个哄过来,没一会儿工夫就把几个小娃娃哄得眉开眼笑。 反而是他们的妈妈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看着自家孩子对蔡苏亚的喜欢亲近,对她的好感又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小孩子眼睛干净,能让他们喜欢的人,肯定是个好人没错了。 第99章 不说别人,就是项定邦站在门口…… 不说别人, 就是项定邦站在门口都出了神。 他觉得他已经够了解蔡苏亚了,但还是总别她显露出来的另一种气韵晃了眼睛。 见项定邦回来了,王荷花几人也相继领着孩子告辞, 各自回家去了。 蔡苏亚望向傻站在门口的项定邦,疑惑道,“你怎么不进来?” 项定邦听话地走进去, 在她身侧坐下来, 面前的桌子上还有许多小点心和糖果, 他一看就知道蔡苏亚今天又往市场去了。 “你今天回来得很早啊, ”蔡苏亚随后问了一句,“我听说师长回来了, 不忙么?” 提及这个, 项定邦的神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哪怕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 轻易看不到情绪波动,可蔡苏亚到底不是一般人,她眨了眨眼,停下手里的动作, 目光认真地停驻在他的脸上,“出什么事了?” 项定邦正愁不知道该怎么改口呢, 听她主动问起,反而松了口气。 徐师长交给他的任务现在还是机密, 哪怕对蔡苏亚他也不好直接说出来, 只是说他接下去的一段时间可能会很忙, “不过忙过这一阵就好了, ”他补充道,“师长说明年我可能会有个升职的机会。” “升职?”蔡苏亚知道项定邦事业上前程不错,但对过程还真不了解。 毕竟在她所知道的剧情里, “蔡苏亚”被俞明霞陷害早早自杀,俞明霞自己也被抓了起来,没几个月被判死刑,之后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她关切地问了句,“危险么?” 项定邦心下一软,深眸中浮现出淡淡的暖意,“不危险,只是寻常任务而已。” 寻常的任务会升职么? 蔡苏亚没再继续追问,确定没有多少危险就好。 即使知道项定邦不会死,但最好受伤也不要了吧。 “那你去忙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她弯唇笑了笑,“不过等你有空了,记得要好好补偿我才行。” “一定。”项定邦语气坚定认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说,“但凡是我空闲的时间,都是你的。” 蔡苏亚轻笑着起身,拍了拍他的脸颊,“那好了,快来吃饭吧,我在市场买了半只烤鸭回来,今天晚上我们吃烧鸭面。” 原先凝重的思绪转眼间就消散一空,项定邦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起身,自然而然地跟在她身后,先去洗手,再去厨房舀面端碗。 ———— 项定邦果然忙碌了起来,每天蔡苏亚睁眼就看不见他人影了,晚上他也小心地注意着不吵醒她,以至于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两人虽然住在一块儿,但都好几天没见过面了。 虽然有些失落,但也不影响蔡苏亚找着机会在军属区随意逛逛,在王荷花的介绍下,认识了不少军嫂。 认识的人一多,活动也慢慢多了起来。 天天都有新的乐趣,一点不无聊。 这天,王荷花看蔡苏亚身上的旗袍式长袖上衣配轻盈阔腿裤十分好看,就自己也去挑了布料,让蔡苏亚帮忙给她也做套差不多的, “无论多少钱都行。” 蔡苏亚自然没收她钱,本来她也不缺。 况且王荷花是她到这儿以后对她帮助最多的人,不过是两件衣服,用的还是她自己拿来的布料,就当是练手了。 在她推辞下,王荷花只好把准备的钱又收了回来,对蔡苏亚倒是跟热情了,好几天项定邦忙得没时间回家,冯振军也跟着不见人影,蔡苏亚的早中晚饭,差不多都是在王荷花家里解决的。 “哎,领导也是,这么着急抓壮丁。你才刚来,总该叫项营长多陪陪你,适应了再说嘛。”王荷花比蔡苏亚大,她家里也有个小妹妹,如今两家亲近起来,她看蔡苏亚就跟看见她从小带大的小妹一样的,看她成天一个人,心疼坏了,完全忘了她刚来军属院的时候也是这个待遇。 蔡苏亚笑了笑,“他不在,我不是还有荷花姐你么?” “要我说,你可比他贴心多了,我来军区这么些日子,多亏了荷花姐你带我,不让我连军区大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 王荷花呵呵笑道,“那也是你太讨人喜欢,我不自觉的就像帮你。” “要是跟另一个团张副营长他媳妇似的,我才懒得多管闲事呢。” 张副营长比项定邦还要小一岁,也是青年才俊,据说家世不凡,他媳妇也是大城市来的姑娘,跟这边的环境格格不入。 几次三番吵着要回家去,有时候闹腾的厉害了,连蔡苏亚这儿都能听见他们小两口吵架的声音。 那姑娘说不上目中无人,眼高于顶是肯定的,有时候撞上认识的人,也会点头微笑着打个招呼,但明显从小生活环境不错,导致她一点不懂伪装。 而军属楼里的军嫂,大多又都是比她年纪大、有阅历的,将她微微皱起的眉头、笑容中携带的勉强看得真真的,自然就不会再去亲近她了。 不过她跟蔡苏亚和王荷花都没什么来往,也就随口说说,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毕竟她们团里也有让人头疼的人物。 比如探亲还没回家的王老太太。 王大娘带着她的小孙子,一老一小俨然成了街头一霸,跟她们住的近的人家尤其麻烦。 就像王荷花经历过的那样,每逢饭点,或者谁家里飘出肉香了,王大娘和石头就会出现在他们家门前,不开门还好,要是一开门,就逃不过“请吃饭”的结局了。 好在有陈小芬天天跟在祖孙俩后头给人赔礼道歉,还会时不时送上肉啊菜啊当做补偿,才没闹出太大的风波。 大家说起来,难免觉得陈小芬可怜,在她的衬托下,连王营长的孝顺都变得恶劣了起来。 就算是孝顺他娘,也不能让别家无亲无故地来受委屈吧? 总有些人家忍不了的,上郑团长媳妇那儿投诉。 郑团长听说后,就把王营长叫过来批评了一顿,说是在部队里,决不能让这种不团结的因素继续存在,劝他早日把老太太送回老家去。 王营长只好答应下来。 他也不敢惹他娘啊,两厢为难之下,就把这件事推给了陈小芬。 结果可想而知,王大娘连自己儿子的话都不听,又怎么会把陈小芬放在眼里? 陈小芬犹豫再三,面上的愁苦之色越来越浓,没过几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钟大嫂跟她住得近,忍不住感叹:“你这个婆婆真是……” 想她只生了两个女儿,家里婆婆完全对她们母女三人视而不见,别说帮忙带孩子了,连孩子叫声奶都不爱搭理。 钟大嫂也是受不了她婆婆才一狠心带着女儿来随军的。 可现在看来,比起王老太太,自己婆婆都能衬得上一声“好”了。 钟大嫂也没什么主意,有一天下午,好几家人聚在大院子里晒太阳,她忽然想起来,正好陈小芬也在,就把让她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问大家讨个主意。 蔡苏亚也在,她最近跟梁大嫂学了织毛衣,还有各种各样的花式手法,就打算给自己织条披肩,也可以用来盖腿。 她一到冬天就手冷脚冷,眼看着气温逐渐上升,别的还好,就是手脚依旧是冷的。 陈小芬轻声细语的说完,短短几句话,眼眶都红了,看上去分外可怜。 在场大多数人也都经历过婆媳矛盾,加上王老太太确实嚣张,就都站在了陈小芬这边。 “要我说,你家男人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有人说,“他要是想把你婆婆送回老家,她也只能乖乖回去。” “就是,这事儿你就别管了,里外不是人,合着就欺负你一个人啊?” “唉我们家男人最小,我刚嫁过去就分家了,早不跟公婆一起住了,也没什么经验办法给你。” 陈小芬不知道叹了多少气,才怯生生地来找蔡苏亚:“我听说,项营长家里,跟我们家情况差不多,苏亚,你婆婆是怎么样的人啊?你来随军的时候,她有没有为难过你?” 在众人的瞩目下,蔡苏亚放下手里的针线,冲她笑了笑,“我觉得那位嫂子说的对,你要真想解决你婆婆的问题,不应该对着她使劲,应该想办法说服王营长才对。” 陈小芬黯然低下头:“他、他心里还惦记着他的第一任妻子,我的话,他从来都是不听的。” 军区里倒是没多少人知道项定邦也结了两次婚,所以蔡苏亚也只是笑笑,“那我就没办法了。” “我跟我婆婆相处的时候,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冲突和矛盾的地方,现在想起来,也是多亏了定邦在两头疏通。” 陈小芬眼中显露出几分希冀,问她,“那如果是项营长会怎么做呢?” 蔡苏亚看了看她,莞尔轻笑,“你问这也没用啊。” “王营长和他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哎……这倒也是。” 陈小芬咬了咬唇,在众人的劝说下,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是团长的意思,我怎么也不能再让她留下来,影响大家的生活了!” 她难得大胆了一回,回家找上王老太太,直接说要给她收拾东西回家。 老太太不答应,陈小芬就说她也跟着她回老家,然后把自己的一对儿女接过来,免得在她手底下受欺负。 这可戳老太太的心窝了,虽然陈小芬生的孩子也是她的孙子,但就石头是她一手带大的,又没了娘,跟她最亲近依赖,后头两个加在一块儿也比不上石头重要。 陈小芬这意思,摆明就是要不管石头了,专心抚养她自己生的孩子了啊。 老太太气急败坏,随便抄起东西就要打她,还直接把陈小芬痛骂了一顿。 这还不够,她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陈小芬态度突然变得强硬起来,是蔡苏亚几人在背后撺掇的缘故,直接拎着擀面杖就找上了门。 蔡苏亚这边正在给自己蒸鸡蛋羹吃呢,这几天她睡得不好,整个人懒洋洋的,吃什么都没胃口。 她猝不及防地被震天响的敲门声吓了一跳,拍着砰砰作响的心跳声,蔡苏亚走到门前,听声音都猜到了老太太头上。 “来人啊!欺负人啦!” “这些个杀千刀的,还是营长媳妇呢!居然坏心眼到叫我儿媳妇把我赶走啊!” “快出来!叫大家好好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这么恶毒,非要把我们家弄得家破人亡才满意!……” 王大娘又是哭又是嚎的,没一会儿工夫,把整栋楼的人都引了过来。 蔡苏亚自然也是待不住的,再这么下去,她家的门也保不住了。 她一开门,老太太扭头对上她的脸,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身上的气焰顷刻间消散了三分,“是你?!” 她倚老卖老、耍赖耍横这么多年,无往不利,说明自己也知道那些人能惹,那些不能惹。 蔡苏亚不光是她留给她的印象深刻,当时她旁边的那个男人,冷峻严肃的模样,也叫王大娘下意识地有些气虚。 不过转念想起自己被赶回老家、石头没爹妈照顾的可怜模样,怒火又上来了, “好啊!你这个心眼小的,故意来找我这个老人家麻烦的是不是?还让我儿媳妇把我、还有我大孙子都赶走!我告诉你,我不走!” “我还要去告你,告你欺负老人,教唆我儿子、儿媳妇不孝!我到时要看看领导管不管你做的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第100章 王荷花见状,连忙走过来,挡在…… 王荷花见状, 连忙走过来,挡在蔡苏亚跟前,扬长声音, “老太太,你这儿大年纪了,也不能乱说话啊, 你儿子要送你回家, 是团长的命令, 关小苏什么事?” “我呸!”对上王荷花, 王大娘的气焰更加嚣张了,“团长好端端的, 管我们家事干什么?还不是你们这些藏着坏心眼的在外头胡咧咧?想坏我儿子名声是不是?觉得破坏我儿子在领导跟前的印象就能让你男人上位?我呸!你也撒泡尿照照你们两个是什么货色, 也配跟我儿子比!” 这话说的, 在场基本上所有人都八卦过王家的乐子,听见了自然不乐意,三言两语地开始劝王大娘, “你们家里的事情就上你们家自己解决啊。” “就是, 多丢人啊。” 王大娘不甘示弱,指着鼻子一个个骂了回去, 凶蛮霸道的架势,一看就知道是从无数场骂战里历练过的。 蔡苏亚听得心烦, 眸光渐渐冷了下来, “既然你说是我诬陷的你和你儿子, 不如我们一起去找团长, 叫他给你讨个公道怎么样?” 王大娘张了张嘴巴,正要答应下来,蔡苏亚不紧不慢地又开口道, “不过这件事也不止是我们俩的事情,还有你儿子呢,只要你儿子当着团长的面说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把你这个当娘的留在军区,王大娘你以后不就能彻底放心了么?” 听了这话,王大娘立马闭上嘴巴,把刚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废话,她真不知道自己在军区作威作福叫团长或者其他人不满意了么? 王大娘就是仗着自己年纪大,又孤儿寡母,苍老瘦小,看上去弱势,如果把事情闹大了,叫郑团长等领导知道是她受人排挤针对,是她受委屈了。毕竟她年纪大了,而周围一圈都是年轻媳妇,不知情的人乍一看,都会觉得是她们心思恶毒,那么多人围攻一个老太太。 到时候王大娘再一装病,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叫她走。 否则她真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一条人命,谁也担当不起。 王大娘算得精,但无论如何她也不敢把王营长牵扯进来。 老年人对上年轻人,当然是老年人显得可怜, 可男人跟女人,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关他什么事?” 蔡苏亚勾了勾唇角,表情冷淡,“你不是说我撺掇你儿子、儿媳妇对你不孝么?” “好啊,这个罪名我认了,作为对你的歉意,我现在就去跟团长给你抱不平,把王营长如何对你不孝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好好跟他说说!” 说着,她抬脚就要走。 老太太一下子慌了,可不能影响儿子前途啊! “等等!” 她着急忙慌,显出了不符合年纪的敏捷,冲上去就要把蔡苏亚拽回来,结果用力太大,一下子把她拉了个趔趄。 “小苏!” 王荷花仓皇地睁大了眼睛,大步过来打算扶住她,可前面还有老太太挡着,三人撞成了一团,蔡苏亚被后面的力道一冲,反而向前扑过去了。 幸好从人群中冲出来一个人,及时把她扶住了,蔡苏亚抬眼看去,是满头大汗的陈小芬,看着她的眼神担忧又内疚, “苏亚,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蔡苏亚借着她的力道站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从身后传来的哎呦哎呦声,转身一看,王荷花刚勉强站住了没往下倒,老太太前后夹击,重心不稳,这会儿爬在地上痛哭哀嚎呢, “没天理啊!没大没小的!一个个都恨不得老婆子我去死啊!” 一哭二闹,也算是她用烂了的办法。 可一个老太太,谁也不好坐视不管,万一这次是真的呢? 就有人赶忙说把老太太抬去军区医院,叫医生看看。 围观的众人不想给自己添麻烦,都散开了,最后只能陈小芬和王荷花一起把老太太架去军区医院,蔡苏亚也跟着去了。 到了军区医院,医生和护士见着王大娘也觉得无语,这个月她已经来第三次了,每回不是摸心口就是揉着腰,一会儿心口痛,一会儿腰扭了、腿折了……要不是现在碰瓷行业还不有名,他们一准怀疑她是专业干这行的。 一同检查下来,老太太果然没啥事,身体倍棒,但她就是躺在病床上不肯下来,一口咬定自己身体不舒服,摸哪儿都痛。 护士也没法子了,只能跟之前一样,找王荷花和蔡苏亚劝,叫她们哄哄老太太,大不了给点好处,要不然她再闹下去,对她们来说也不好。 王荷花生气地说,“她自己上门来找麻烦,别说没病,就是有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非让我们给她好处,还哄着她?这么大年纪了,想得还挺美!” 蔡苏亚微微蹙眉,忽而侧过身,在背后悄悄拽了拽王荷花的袖子,等她反应过来,她眸光一转,顷刻间失去了神采,整个人摇晃了两下,接着两眼一闭,当场晕了过去。 王荷花急忙扶住她,“哎呀,小苏你怎么了?” “快来人啊,有人晕倒了!”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王荷花眼看着蔡苏亚被其他护士搀扶上病床上,瞪了一眼刚才那名护士,“瞧瞧!老太太装模作样,我们这可是真被她给气病了!年纪大了不起啊,我这个妹妹身子不好,要真被气出个好歹来,谁都赔不起!” 这下,也没人再说什么了。 王荷花松了口气,在心底连连夸小苏妹子机灵,径直往她的病房里走去,看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好几护士给她治疗,多少有些心虚,站在一边面色凝重,好在别人都以为她是在担心蔡苏亚,没察觉出异样。 医生用听诊器在她身上听了听,微微皱眉,过一会儿,索性直接把指尖放在她手腕上,把起了脉,终于,她松了口气,起身跟王荷花说, “不是昏迷,她现在应该是睡着了。” 王荷花目瞪口呆,“睡着了?” 这惊讶是货真价实的,小苏不是装晕么,才过去几分钟啊,就睡着了?? 医生点点头,脸上带着笑意,“等她醒了,你们去妇产科看看。” “虽然从脉象上看,孩子没事,不过还是做个检查吧,放心一点。” “孩、孩子?”王荷花更懵了,“什么孩子?” 医生诧异地看着她,“她怀孕了啊,估计得有一个月了吧,你不知道?” 王荷花:“!” 直到人都走了,她才反应过来。 合着小苏是怀孕了啊,怪不得人一倒下就睡着了。 她先是一阵高兴,接着就是后怕和庆幸。 要知道之前蔡苏亚差点就摔倒了,才一个月,多危险啊。 好在没出什么事,不然王荷花都得愧疚死。 于是,等蔡苏亚悠悠转醒,看见的就是堆了一脸笑容的王荷花。 那笑容有点太灿烂了,灿烂得她一瞬间都以为是自己眼花。 “荷花姐?” “哎!”王荷花给她端了一杯水,“你快躺着,不用起来了。” “我已经叫人去通知项营长了,估计他马上就到。” 蔡苏亚满头雾水,刚醒来,她这会儿脑袋还是晕乎乎的, “叫他来干什么?” “王老太太又闹起来了?”她皱了皱眉。 “没有没有。”王荷花连声劝道,“没事了,老太太被陈小芬给劝回家去了。” 蔡苏亚眨巴了一下眼睛,“那我们也回家去吧。” “我刚蒸好的鸡蛋羹这会儿估计都愣了。” 眼看着她坐起来,就要掀开被子,王荷花急了,站起来一把又把她摁了回去,“你找什么急啊?你现在走了,等会儿项营长过来,怎么找他媳妇?” 蔡苏亚这会儿已经清明了不少,察觉出王荷花的态度不对劲。 她顺从她的力道躺回到病床上,也乖乖被被子里的热水一点点喝完了。 “荷花姐,我到底怎么了?” 王荷花笑呵呵地看着她,“你自己不知道?你怀孕了!医生说才一个月左右,不过也不确定,等会儿我陪你去妇产科检查一下。” 怀孕?! 蔡苏亚举着杯子的手僵在半空中,“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王荷花说,“你要不信,咱们现在就去妇产科检查一下。” 蔡苏亚好半会儿,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等项定邦紧赶慢赶到军区医院,又从护士口中问到蔡苏亚所在的病房时,蔡苏亚已经拿到了妇产科那边的检查结果,她确实怀孕6周了。 “可是,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啊。”她有些纠结,好奇地伸手摸摸自己的小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按上去似乎有点硬硬的。 王荷花笑着说,“没感觉还不好?” “你啊,就盼着这孩子听话吧,别和我当年那样,整天吃不下东西,闻着味道就吐,啧啧,真是太遭罪了。” 正说着,门外倏然想起了项定邦焦灼担忧的声音,“苏亚!” 他大步走到床边,甚至都没顾得上旁边的王荷花,直直冲到她面前,上下打量着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蔡苏亚眨了眨眼,握住他的大手,掌心泛着点凉意,好像还有冒出来的冷汗。 她轻声笑道,“我没事,就是太粗心了。” 项定邦没听懂,紧盯着她问,“什么粗心?” “粗心到我都不知道肚子里已经揣上小娃娃了。”她扑哧乐了,抓住他的手,放在小腹上,“你摸摸看,有变化么?一个月的胎儿,是不是才小指甲盖那么点点大?” 然而项定邦这会儿已经听不大清她的话了,表情凝住,目光呆愣,傻傻地看了她好久,其他所有的一切,声音、人、光线等等,都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离开来,只有她方才的话持续不断地在他脑海中徘徊, “怀……怀孕!” “我们、我们要有孩子了?!” 蔡苏亚都已经念叨着是不是要给这个孩子取个小名了,见项定邦才反应过来,不由好笑,“不然呢?” “你要是不信,就再多摸摸。” 她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就好像在小腹前多加了一层又一层的守护光环。 项定邦还真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平坦的小腹,看了半天,发自内心的喜悦一涌而出,蔓延到了僵硬冷峻的面容上,他低着头,手掌仿佛在微微颤抖。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动作轻柔地将蔡苏亚抱进怀里, “谢谢你,苏亚。” “我很高兴。” 情不自禁的,他的唇角越扬越高,咧开了一抹大大的笑容,直把旁边的王荷花惊讶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活像是跟见了鬼似的。 蔡苏亚余光瞄见她的表情,笑得更厉害了。 倒是项定邦,见不得她有什么大动作,宛若眼前不是他媳妇,是颗炸弹,稍稍一动就得出事,“苏亚,你再休息一会儿,你想吃什么?要不要喝水?我、我给你再去拿床被子吧,你最怕冷了……” 看他手足无措、团团乱转,王荷花看不过去了,无奈地出声,“项营长你就放心吧,医生都检查过了,说小苏跟孩子都好,没问题的。” 项定邦哪里听得进去啊,他神情凝肃又认真,听蔡苏亚非说要回家,他就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一点点往外挪, 他现在既不敢背她,又不敢抱她,怕挤着她肚子,没一会儿工夫,脑门上的冷汗又密密麻麻地冒出来了。 第101章 项定邦万分小心地带着蔡苏亚回…… 项定邦万分小心地带着蔡苏亚回家, 又不许她动,自己忙活着端水做饭,接着还给她洗漱换衣服, 她自己去上个厕所,他都得心惊胆战一番。 蔡苏亚被他塞进暖呼呼的被窝,看着项定邦板着脸, 认真地给她盖上被子, 还顺带把被角都仔细捻好, 确保不会灌进一丝冷风。 “好了, 我又不是得了什么重病,你至于这么提心吊胆的么?”她冲项定邦伸了伸手, 他也会意地伸手握住了她, 侧身坐在了床边。 “幸好你没事。”他低低出声。 一想到今天, 忽然有人跟他说,蔡苏亚在医院呢叫他赶紧过去一趟,项定邦这会儿心头残留的惊惧和惊慌依旧让他心有余悸。 他安抚蔡苏亚好好休息,最好能睡一觉恢复精神。 直等她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他垂眸,轻轻将她侧脸的碎发拨开, 就这么安静地凝视了她半天,才起身打算离开。 今天军属楼这桩事闹得确实太厉害了, 把两个军属都弄到医院去了, 王老太太这会儿还赖在医院不肯出来, 非要蔡苏亚几人来给她“赔礼道歉”。 王营长也是结束了训练后才知道这桩事, 当场就懵了。 连忙收拾东西打算往军区医院去,结果刚出门,正好撞上来找他的项定邦。 “项营长?” 王营长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心头冒出几分心虚,讪笑道,“这个点,你怎么过来了?” 项定邦眸光冷肃,在他冰凉的视线下,王营长嘴角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了,语气又弱了几分,“是不是为了白天的事情?” 项定邦沉声道,“王营长,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会一五一十向郑团长禀报。” “我也会向他请求,限制你母亲再探访军区。” 王营长一愣,急切地说,“项营长,不用这样吧?” “我娘她、她就是个农村妇女,说话直,容易冒犯人,但绝对没有坏心眼的。你别跟她计较。” 项定邦面露不悦,“你既然知道她会冒犯别人,为什么不劝诫她,反而任由她成天在外头肆意妄为,因为你娘冒犯的人不是你,你就无所谓了?” 王营长哑口无言,“我……” “我给你一天时间,”项定邦冷淡皱眉,“要是明天,她还不打算离开。” “我不介意通知警卫队,将她强制驱逐出军区范围。”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王营长更急了,大步追上去,“项营长!” “那到底是我娘,我能拿她怎么办?” “你不也是你娘一个人把你养大的么?我问你,要是她犯错了,你能张口训斥她?” 他面红耳赤,瞪大了眼睛,厉声道,“我是她儿子!” “别人谁都可以说她的不好,我能么!” 项定邦缓缓停住脚步,转头瞥了他一眼,“你自己把你母亲惯到这个地步,她有什么结果,也都是你跟她该受的。” 王营长眼巴巴地看着他消失在视线内,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通身被苦涩的气息笼罩着。 他原本送信回去,只打算接陈小芬跟他的三个孩子过来。 可王大娘表示她不放心,非要跟着过来看看,还说能帮陈小芬带孩子,王营长稍有不同意的,老太太立马哭诉这些年自己带大他们兄妹俩有多不容易,现在她想带带孙子都不让了。 王营长哪还有拒绝的余地,接着没几天,又送信过来,说陈小芬的两个孩子调皮掉进河里了,人是没事,就是感冒发烧,没办法一起来部队上。 王大娘就只带了石头过来。 他收到信的时候,他们一行人都已经在火车上了,想反对也没办法。 王营长脚步沉重地走到军区医院,王大娘正躺在病床上,指挥陈小芬给她喂饭,嘴巴依旧不停的数落她, “说了叫你多加点肉,多加点肉,就给我塞饭是什么意思?” “看你笨手笨脚的样子,我这张老脸都给你丢尽了!” “那汤你吹凉了没啊就往我嘴巴里送?” 王营长望着陈小芬手忙脚乱、灰头土脸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语气沉重,“娘。” “我明天就送你回家,车票我也准备好了,不用你操心。” 王大娘瞅见儿子,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这个坏消息砸了个猝不及防, “你说啥?!” 王营长态度坚定,“明天你就走吧。” 王大娘恼怒不已,拍着大腿就哭嚎起来,“老头子啊,你看看你给我留下的儿子,我受了多少苦才把他拉扯这么大,没想到他大了就不认我了啊!天底下哪有儿子把亲娘赶走的道理……” “够了!”王营长面色铁青,眼睛里还带着红血丝,“要是娘你非不肯走,那我也索性退伍吧,跟你一起回老家,咱们谁也不用待在部队了!”说完,他气冲冲地扭头就走。 但到底没离开医院,王营长是真怕他一走了之,王老太太再来个大闹医院,那他是真没脸见人了。 过了一会儿,王营长没听见病房传来的动静,倒是陈小芬出来了。 她四处张望着,找到王营长,赶忙快步走了过来,“你还好么?” “娘的事情,没牵连到你吧?” 王营长望着妻子担忧关切的神情,心头总算有了一丝暖意,“没事。” “娘怎么样了?” 陈小芬犹豫着说,“哭了一场,不过她也说了,明天就回去。” 王大娘真答应了,王营长气劲过去,又觉得愧疚起来,苦笑道,“娘肯定生我的气了。” 陈小芬抿了抿唇,忽而小声说了一句,“我好像听说,项营长的媳妇,怀孕了,所以才会被突然气昏过去。” 王营长一愣,想到项定邦那张冰冷无情、暗藏戾气的面庞,这才明白过来。 摇头叹息,“怪不得……” 怪不得他气成那样,非得把他娘送走不可。 ———— 军属区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光郑团长,陆师长也听说了。 他知道蔡苏亚怀孕后,就劝项定邦尽量抽出空来顾顾家,他这么大年纪了,这还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再怎么关心在乎都不为过。 所以之后的几天,蔡苏亚见到项定邦的时间逐日增加,在他无微不至,恨不得将她抱在怀里将所有危险都阻挡在外的架势下,日子过得别提多轻松快活了,连王荷花看了都觉得刺眼,再回去看自家瘫在椅子上动也不动的冯振军,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把手里的衣服都扔了过去, “成天就知道在家躺着,没事干去把衣服洗了!” 蔡苏亚成天也没别的事情做,就叫项定邦给她淘了几本书来,都是些学术型的书籍,但用来打发时间也挺好。 这天,外头天气不错,午睡醒来,蔡苏亚就叫上王荷花几人,一块聚在院子里晒太阳。 陈小芬端了一碗刚烤好的红薯进来的,面色踌躇,望着蔡苏亚的眼神中满是愧疚和歉意, “苏亚,你身子还好么?” “对不住啊这么久没来看你,实在是……”她欲言又止。 王大娘虽然是回老家去了,但还有石头呢。 他年纪不大,也清楚能纵容他无法无天的只有奶奶,再加上王大娘平时在他跟前没少说陈小芬这个后妈的坏话,导致石头对她,连带着对王营长都是排斥又警惕。 这孩子确实是被惯坏了,能想到反抗的办法就是哭嚎打闹,陈晓芬拿他没办法,王营长倒是下了狠心,直接拿起藤条就打,打断了为止。 下次再闹,再打。 短短几天,听说那孩子见人已经会客客气气打招呼了。 陈小芬感激地望向蔡苏亚,“都要谢谢你,苏亚,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固然蔡苏亚只是笑笑,叫她不用放在心上,她也是无意的,还是王营长的功劳更大。 陈小芬却像是真心觉得欠了蔡苏亚,不顾她的婉拒,几乎天天上门还看她,还不是空手来的,今天拿了三五个鸡蛋,明天又是一小包红糖,看着蔡苏亚身形一点点大起来,她还会帮忙做些家务活。 王荷花私下跟蔡苏亚说,“看看,她是在她婆婆那儿受了多大的委屈?总算熬到人走了,感谢成这样,就差拿你当菩萨供起来了。” 蔡苏亚摇了摇头,“我也劝过她好多回,可下回她还来,虽然是好意,可再弄下去,就成我欠她的了。” “荷花姐,你还是帮我劝劝吧。” 王荷花拍着她的手,“我知道了,你放心。” 第二天,陈小芬再来,要走的时候,王荷花说送她,两人就一块儿出门了。 “小芬啊,”王荷花笑道,“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你也别光顾着这头,应该趁你婆婆不在好好跟王营长培养感情啊。还有石头呢,这么好的机会,你是他娘,得把他哄回来,向着你才对。” 陈小芬不好意思地低头笑道,“他……他对我的态度已经变得很好了……” “就是因为我们家里的事,差点害了苏亚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无论王荷花怎么说,陈小芬都是一副愧疚难当的模样,她只好叹了口气,“那你也不用天天上门都带东西过来,邻里邻居的,哪就这么客气了。” 这陈小芬犹豫了一会儿,倒是答应了,“荷花姐,你和苏亚都很照顾我,这次也帮了我大忙,我是真心想跟你们交朋友,以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就是。” 她性情温柔安静,整个人瞧不出一点锋芒,跟水似的,叫人再使劲都听不到回应。 虽然是好相处,但王荷花不知怎么,总觉得不得劲,偷偷跟蔡苏亚说,“小芬那性子,怪不得会让她婆婆欺压成那样,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可要是说她懦弱吧,又好像不是,除了刚见面的时候怯生生的,熟悉起来后,陈小芬伶俐细致的那一面就显出来了。 有次蔡苏亚坐的久了,下意识地揉了揉腰,别人都没发现,就陈小芬第二天拿了个她自己做的软枕送过来,叫蔡苏亚坐着的时候可以垫在腰后。 所有人跟陈小芬相处久了,都觉得她是个和善细心的人,也就王大娘那种蛮横粗俗的人,才忍心欺负这么好的儿媳妇。 唯独蔡苏亚,她前世长在蔡家那样复杂的环境,她爹娶了两个老婆都算是单纯简单的了,她爷爷前后离了三次婚,娶了三个老婆,外头还养着不少“夫人”,个个都有儿有女,时不时还会来老宅住上一段时间。 蔡苏亚的奶奶算是“赢家”,虽然从头到尾也没个名分吧,可好歹在老宅住了十多年,是“姐妹”里陪伴他时间最长的那个。 哪怕蔡苏亚半路才被接回去,但这么些年,也确实是见多识广的了。 即使陈小芬再怎么小心掩饰,但人吧,要是有一个目标横在眼前,总会忍不住显露出一丝急切来。 蔡苏亚现在就是好奇,她的目的是什么。 第102章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蔡苏亚能……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 蔡苏亚能确定陈小芬对她没什么恶意,至少现在没有,更像是蓄意的讨好接近, 一举一动都在悄声无息地参与到她日常生活里来,王荷花好歹还有一个儿子要管,陈小芬是半点不提石头的, 有人问起来, 她也只是为难地表示后娘难当, 石头又被他奶奶娇惯坏了, 现在都是叫王营长严厉管教着,希望能把他身上长歪了的那部分都矫正回来。 这天, 王荷花送孩子上学去了, 陈小芬倒是早早抱着一捧刚从枝头上摘下来的花过来了, 她笑着说,“你现在身子不方便,也不能常常下楼去外边走了,这会儿鲜花正是灿烂的时候, 看着可美了。” “我问了,说是能摘几朵, 就给你都带来了,闻闻味道也好啊。” 蔡苏亚轻笑着说, “谢谢你了, 我很喜欢。” 她去拿了个长形水杯来, 在里头装了清水, 又把花都装了进去,眉眼盈盈,“味道真是好闻。” 陈小芬闻言, 眼睛一亮,笑容越发高兴了,“你喜欢就好。” 两人坐下来,闲聊了几句,蔡苏亚像是忽然想起来,问她,“小芬,这会儿都开春了,你两个孩子的病应该好了吧?” “总要尽快接来部队的,否则让你婆婆照顾他们,你也不放心吧。” 陈小芬唇角的弧度一顿,垂下眼帘,显得有些黯然哀愁,“我也想过。” “可是家里就那么几个人,如果把他们接过来,肯定要有大人送的,到时候,我婆婆她……” 她欲言又止,终究露出一抹苦笑, “我真心不想再麻烦你们了。” 蔡苏亚无奈叹道,“那怎么办?” “现在石头留在你和王营长身边,是不用担心了。” “可你自己的孩子呢?” 陈小芬喃喃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蔡苏亚微微蹙眉,“这话你要是不好说,我跟定邦提一句,让他跟王营长去说。” “总不能只顾着一个孩子,忘了另外两个吧?” 陈小芬一惊,连忙说,“不用了。” “石头从小没娘,他多疼他一点也是应该的,况且……”她迟疑着长叹一声,再开口,话里话外都是在暗示王营长对他难产死去的前妻念念不忘。 “这些话,我跟别人说不出口。”她眼中显露出几丝苦涩的意味,“也就只有在你面前才能说几句。” 陈小芬抿了抿唇,吞吞吐吐着开口,“苏亚,有些话,我一直想问你,又怕你会生气……” 过了一会儿,也没见蔡苏亚接话,她悄悄抬眸扫了她一眼,见她笑睨着看过来,心头不自觉跳了一跳。 陈小芬慌忙移开了眼睛,轻声道,“我听说在你之前,项营长也结过一次婚?” 蔡苏亚神色不变,“你怎么知道的?” 陈小芬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我无意间听石头他爹说过一次,大概是因为他也有过同样的经历,所以项营长跟他提起过吧。” “苏、苏亚,”她忐忑不安地看过来,“你生气了么?你要是不高兴,我以后就不提这事了。” 蔡苏亚笑笑,浑然不在意,“既然是事实,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况且跟王营长不一样,定邦和他前妻是和平分手,他前妻都已经再嫁了,我要是再计较,岂不是无理取闹?” 陈小芬一怔,“这样啊。”她怅然笑道,“我以为项营长那样刚毅冷硬的性子,有什么话都不会说出口的,没想到听你说起来,石头他爹看起来爽快直接,可实际上差得远了,从来就没对我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 陈小芬突然就变得话多了起来,蔡苏亚安静地听下来,时不时默默隆起的肚子,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也没打断她。 直到陈小芬自己没话可说了,站起来告辞才算完。 蔡苏亚也没送她,只笑眯眯地挥了挥手,看着她关上门走远了。 她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收敛了起来,眉间轻轻皱起。 之后王荷花带着冯玉堂来看她的时候,蔡苏亚也没说陈小芬刚刚离开的事情,一直等到项定邦回来,才说起她的异常。 “说起来,陈小芬说她是孤儿,家里人都在一场洪水里去世了。”蔡苏亚好奇地问,“这样的出身背景也能求证么?” 项定邦思忖一会儿,摇了摇头,“洪水厉害起来,能把整个村庄都给吞没了,最后能有三五个人活下来都不容易。” 这年头,村庄里不兴建楼房,最高的建筑顶多也就两层,在凶猛的洪水前还不知道能不能撑住不倒塌。尤其是在地势低洼处,一旦救防人员赶不及,等他们感到的时候,早就是一片汪洋了。 “既然这样,她的政审是怎么通过的?” 这算是王营长的私事,项定邦也不太清楚。 他问,“怎么了?” “她有问题?” 蔡苏亚皱了皱眉,“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是我想多了。” “我总觉得,她好像是在,离间我们?” 项定邦眉宇间凌冽的光芒一闪而过,“离间?” 他纳闷道,“为什么?” “这我哪知道?” 蔡苏亚侧身向他靠过去,慵懒地窝进了他的怀里,“要说她看上你了吧,也不是。” 她也仔细观察过,陈小芬在项定邦在的时候,一直是规规矩矩的,什么暧昧的迹象都没有。 项定邦听了这话,不免有些好笑,“你怎么不猜是看上你了?” 蔡苏亚默默白了他一眼,“别闹。” “反正她这个人有些奇怪,你也小心着点,以防万一还是查查吧。” “你最近忙里忙外,做的也是重要的工作吧?” 项定邦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郑重着点了点头,“我明白。” 把这件事扔给项定邦,蔡苏亚就懒得管了。 之后几天,陈小芬再上门,她就说身体不舒服,也没有再刻意留她小坐,连带着她送过来的东西也没要。 陈小芬有着慌张无措,连连问她,“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蔡苏亚也是好声好气,“是我自己身体不好,坐不住,荷花姐生怕打扰我休息,都不常上门了。” 闻言,陈小芬也不好说什么了,难道她能说她不怕打扰蔡苏亚休息么? 只能转身悻悻离开。 一走出蔡苏亚所在的这栋家属楼,她眉头就紧紧皱起来了,按理来说她和蔡苏亚之间有太多的共同点了,为什么无论她怎样诉苦卖惨,都不能引发她的共鸣呢? 这么久了,她在她跟前都说不上一句朋友! 陈小芬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王营长还在部队,只有石头还在家。 经过几顿棍棒教育,石头确实改进了许多,这会儿哪怕还是没把她这个后妈放在眼里,可看见她进来,还是随口叫了一声, “娘。” “晚上我要吃糍粑!” 陈小芬这会儿可没空理他,面色怔然,若有所思,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石头有些不高兴了,他在原地跺了跺脚,想跟以前一样冲上去推搡她,可一抬脚就想起他爹蒲扇似的大手,浑身一激灵,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王大娘走之前就跟他说了,以后没有奶当靠山,后娘说不定就会把他爹哄过去,然后一起来欺负他。 石头觉得他奶说得对极了,现在他爹动不动就打他,还逼他每天早上一起床就去跑步,再加上吓人的训练量,把他所有的精力都给消耗光了,恨不得成天在床上躺着,一点力气都没有。 石头哭了好几次,可王营长根本就不带心软的,下手反而更重了。 他心里别提多委屈了,果然就像他奶说的,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所以要回到以前全家小霸主的地位,石头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想办法把这个后娘赶走才行。 他是从小被王大娘一手带大的,跟陈小芬接触不多,虽然骄纵,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对付她的计谋,就想了个笨办法,每天偷摸摸监视着她,看看她做什么、去了哪里,总能抓到一点把柄的,然后跟爹告状! ———— 蔡苏亚怀孕的消息,红星大队项大娘那儿也早就收到消息了,不过前几个月大雪封路,人出不去,信也出不去。 后来又到了春种的时候,家里实在走不开,这么一拖就拖了小半年。 但项大娘心里的高兴的,毕竟项定邦这么大了,这才有第一个孩子呢,难得大方地掏出了好些东西邮寄过去,不光是番薯干、麦乳精等一些吃的,还有她临时做出来的小衣服、虎头鞋,连同一大包尿布,把家里囤的那些布料全用光了。 惹得另外两个儿媳妇多少都有些吃醋。 周丽花扭头就跟项定军埋怨,“以前在家的时候也不见娘多喜欢她,果然是那个道理,什、什么远香近臭!” “刚怀上,还不知道生的什么呢,就这么大张旗鼓的送东西,娘也太偏心了!” 项定军瞥了她一眼,“当年你生黑蛋的时候,娘不也是忙前忙后的伺候你,后来为什么换了态度,你心里没数?” 这就又说起她偷偷接济娘家的事情了。 周丽花不免有点脸热心虚,今天过年她还私下给娘家小弟塞了十块钱,都是项定军给她的钱,她自己攒下来的,支吾了两声,也就没再说下去了。 另一边江大萍就理直气壮多了,她是大儿媳妇,勤勤恳恳地伺候婆婆,以后也是要给她养老的,怎么什么好东西都往三房扔?蔡苏亚当初在家的时候就半点活不干,现在怀孕了还得上赶着捧她,凭什么啊? 当然了,她这话都不敢跟项定国说,形象一朝破灭,她现在还在重塑在他心中“贤妻良母”的美好形象呢。 就是对着大女儿抱怨了几句,“你还惦记着你三婶,人家都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以后除了我这个当娘的,谁还把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 春分自顾自背着课文,全当做没听见了。 可一次两次还好,到第三次她就忍不住了, “娘!三叔每月都给奶打钱,奶送过去的那些东西算起来不都是用他的钱买的么?送过去给三婶婶用也没毛病啊。” 江大萍一时语噎,嘴角下拉,扭头瞪了她一眼,“少废话,做你的作业!” 总之,项大娘掰着指头数,数到八个月的时候,再也坐不住了,收拾包袱打算去部队陪产, “她娘家也没人,我要是不去能怎么办?” 语气是嫌弃的,可转念想到自己马上会多个孙子或孙女,项大娘心里还是挺兴奋的,这边刚把信送出去,三天后就上路了。 等项定邦那边收到信,项大娘都快到了。 打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 蔡苏亚沉默了一会儿,“你娘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啊。” 项定邦迟疑着说,“要不你生完孩子,就在医院里把月子做完?到时候叫我娘在家照顾孩子,你也能安心休息。” 蔡苏亚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唇边牵起淡淡的笑意,“到时候再说吧。”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让我不痛快了,”她微眯了眯眼,“我一定得让他比我加倍不痛快才行。” “你的娘、你的媳妇、你的孩子,反正都是要你哄的。” “你自己看着办吧。” 项定邦沉默了下来。 莫名……不明觉厉是怎么回事?? 第103章 有王老太太这个前车之前,项大…… 有王老太太这个前车之前, 项大娘的到来引发了诸多好奇和揣测。 她也是第一次来部队上,多多少少有点紧张,并没发现别人奇怪的眼神, 见谁都客客气气地问声好,看上去十分好相处的样子。 一路从大门口走到军属楼,脸都笑僵了, 项大娘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屋, 正好看见蔡苏亚懒洋洋地斜靠在椅子上, 看坐姿悠闲快活极了。 项大娘情不自禁地眼皮一跳, 心头冒出了熟悉的、窒息的感觉。 “你……”她老脸拉下来,刚要发脾气, 蔡苏亚先发制人, 笑盈盈地抬眼望过来, “娘你这一路辛苦了吧?快坐下喝点水,真是的,你从家里来的,还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也太客气了,这一路上得多重啊, 你肯定是累坏了吧……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住我们家隔壁的荷花姐那儿是……” 语气不紧不慢, 一大段话跟念咒似迎头抛过来, 把老太太一下子说懵了, 条件反射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这才发现蔡苏亚面前还坐着好几个人呢,看年纪状态,应该都是军属楼里的军嫂。 项大娘是个要强的人, 最不希望家丑外扬,这会儿心里再气,看见王荷花几人笑呵呵地打招呼,也只能面前把怒火强按下去, “真是不好意思,这刚进门也没顾得上跟你们打声招呼,都坐啊,别客气……” “娘,”蔡苏亚柔声打断了她的寒暄,“那边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专门留给你住的,要不先把手上拎的这些东西放下吧?” 项大娘白了她一眼,“这些都是拿来给你补身子的,放我房间干什么?” 说着,径直往厨房走去,虽然不冷不热,但言词之间,大多是惦记着她和孩子的话。 陈小芬……是的,陈小芬这次又来了,因为项大娘,今天好奇来她家看看的人不少,她就混在中间,自然而然地过来凑热闹了。 今天陈小芬的存在感一定很低,直到她在项大娘拎着两大袋子东西去厨房的时候,才艳羡着说了一句, “苏亚你婆婆人真好。” “要是我婆婆像她对你那样对我,我该多高兴啊。” 陈小芬一点儿不吝啬踩着自己去捧蔡苏亚,周围的其他人纷纷点头应是。 话题不免又转到了王老太太身上,一个群体要是有个共同讨厌的人,哪怕她已经走了很久,说起当初她做下的那些事情,还是感慨又厌烦。 陈小芬到底是王大娘的儿媳妇,不好跟大家一起声讨她有多蛮横粗俗不讲理,尴尬着起身,“我去厨房,看有什么能给大娘打打下手的。” 热闹是一会儿的,到了饭点也就各回各家去了。 项大娘脸上客套的笑容一下子就拉了下来,板着脸还是收拾起来,一边忙活一边念叨,“真是,你也不看看肚子多大了?还叫这么多人围着你闹腾,一点不知道消停……” “娘,”蔡苏亚慢吞吞地打断她,“她们都是来欢迎你的。” 项大娘动作一顿,“真的?” “是冲着定邦的面子吧?” 蔡苏亚笑了笑,“可不是,谁都知道定邦孝顺,最听他娘的话,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见见您呢,要不是我在不合适,指定问你是怎么教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 闻言,项大娘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眼神古怪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大半年没见,你嘴皮子倒是利索了不少。”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蔡苏亚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眉头一挑,有些讶异,“都这么大了?不是才八个月么?” 蔡苏亚摸摸自己的肚子,一眼看过去,每天都会大一点,她都习惯了,“是么?” 光是坐了这么一会儿,她腰就酸得不行,以前每天还能下楼走几圈,现在的运动量也就是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了,完全没了爬楼梯的勇气。 “荷花姐他们也说大,”蔡苏亚没怎么放心上,“不过孩子在肚子里还是挺乖的,不痛不痒,我也不觉得反胃恶心,每次吃完饭它还会动一两下,没什么不对劲的啊。” 现在也没什么定期产检的概念,军区医院里资源更是紧张,如果不是真有不舒服的地方,医生是没空特意来见她的,一天天多少人排着队呢。 怀孕以来,除了刚诊断出来的那一回,蔡苏亚就去过两次,每次都说好,她和孩子都健健康康的,后来她也就懒得费这心了。 项大娘白了她一眼,“胎儿太大也有危险,回头你生不下来怎么办?” “不过……”她又犹豫起来,“你看着也不像啊。” 以前项大娘在村里也见过不少补过了头生不下来的孕妇,不是怀孕的时候跟吹气球一样胖起来;就是瘦得可怜,只有肚子是大的。 蔡苏亚两样都不符合。 瞧她脸色红润,眉眼盈盈有神,要是不看肚子,一点不像怀孕八个月的人。 思来想去,项大娘定了主意,“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查查,看看是什么原因,还有一个多月,能早点做准备就早点吧。” 于是,项定邦那边刚结束训练,知道今天他娘过来,打算尽快回家的时候,又收到消息,他娘带着他媳妇上医院去了。 不夸张的说,经历了一个夏天炎热酷暑的历练,项营长黑上一个度的皮肤瞬间就白了,连薄唇上的血色都消失了。 “出什么事了?!” 被他拽住胳膊的年轻小兵也跟着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没、没说啊,应、应应……”应该没什么事吧,他当时见着人的时候,嫂子还冲他笑眯眯地打招呼呢。 后头的话没来得及说完,项定邦显然是没耐心等他了,“嗖”地一声消失在他面前,那速度,年轻小兵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项定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找到妇产科,正要问蔡苏亚的位置,锐利的目光就在人群中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苏亚,娘!” 他高大的身形避开人群,大步走到她们跟前,担忧焦急地握住蔡苏亚的肩,感受到掌心转来的温度,席卷心头、像是龙卷风一样的恐慌才渐渐沉稳下来,“你没事吧?” 蔡苏亚眉眼弯弯,“我没事啊。” “不信你问娘。” 要说性格谨慎也有这点不好,每回她说没事,项定邦就信一半,非要找医生仔细问过后才完全相信。 放在以前,儿子眼睛里只有儿媳妇,忽略了自己,项大娘肯定得冷嘲热讽先教训他一顿再说,可这会儿喜笑颜开的模样,叫项定邦一下子都没敢认, “……娘?” 项大娘连忙说,“没事没事,还是喜事呢。” “你媳妇肚子里怀了两个,医生说是双胞胎。”说着,她又忍不住乐了起来。 项大娘孙子和孙女都不少,但要说双胞胎,她也只听说过,还是头一回亲眼看见。 多子多福,这是双倍的福气呢! 项大娘心花怒放,看着蔡苏亚是前所未有的顺眼。 项定邦被这话吓了一跳,“双、双胞胎?” 他紧紧盯着蔡苏亚高高隆起的肚子,虽然平常也被她拽着跟孩子说说话,培养感情,但他这会儿怎么也想象不出里头装了两个小婴儿的样子。 “疼么?” 他脱口而出。 蔡苏亚听了,心情多少好受了一些,她对孩子说不上喜不喜欢,偶尔逗着玩玩倒是高兴,可真让她从什么都不懂的婴儿养起,想想就觉得头秃。 想到这儿,她转头,握住项大娘的手,分外诚恳真挚,“娘,你既然大老远来了,一定要多住一段时间!” 她越琢磨越觉得项定邦之前说的话可行,两个孩子,刚出生,什么都不懂只会吃喝拉撒、哭嚎个不停的时候,让她来带,蔡苏亚觉得她可能会疯。 项大娘也没想到她看不顺眼的小儿媳妇会主动开口留她,心里自然是受用的,“废话,我不心疼你,我还心疼我的小孙子孙女呢。” “让你来带孩子,我可不放心。” 蔡苏亚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并不介意项大娘的数落,最好在她眼里,自己什么都不会才好。 眼看着她们俩相处得还算融洽,项定邦也悄悄松了口气。 不管项大娘脾气怎么样,她生养了三个儿子,后头四个孙子孙女也大多是她带大的,论起经验来再丰富不过,有她照顾着,项定邦不在家的时候,也放心了不少。 转眼就到了预产期,因为蔡苏亚怀的是双胞胎,容易早产,所以预产期比一开始又提早了半个月。 所幸过程一切顺利,随着大门紧闭的手术室里传来两道婴儿的啼哭声,等在门口来回走了不知道多少圈的项定邦终于见着了自己被裹在厚厚襁褓里的两个孩子,还有过度疲惫昏睡过去的媳妇。 他认真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就把他们交给了项大娘照顾,自己随着护士蔡苏亚送去病房,用温热干净的水沾湿毛巾,一点点给她擦拭着被汗水浸湿的鬓角、额头。 项大娘中途叮嘱他,是不是用筷子沾点水润湿她的嘴唇,免得她在昏睡时渴得厉害,其他的千万别去动她,等她醒了再说。 而蔡苏亚醒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她缓缓睁开眼,全身就像是被封印住了一样,动弹不得,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记忆才慢慢回溯…… 哦,她生了两个孩子。 “苏亚?你醒了!” 项定邦主意到她这边轻微的动静,连忙放下手里的暖水瓶,大步走到床边,“你先躺着别动,我去叫护士过来。” 不用多久,蔡苏亚就明白躺在床上,哪怕全身僵硬是一件多么舒服的事情。 在护士的允许下,她终于能动弹了,挣扎着慢慢先把上身撑起来,疼得她眼泪哗一下就掉下来了。 项大娘在旁边见了,连忙劝,“坐月子了不能掉眼泪啊,回头落下病根就不好治了。” 这话对蔡苏亚没什么威慑力,她一疼就落眼泪,项定邦又是着急又是心疼,项大娘只好让他去把孩子抱过来给她看看。 当娘的嘛,看见自己血脉相连的骨肉总是开心喜悦的。 没想到蔡苏亚看见他们,哭得更厉害了, “我没了大半条命,这么把他们生成这样?” “还丑到一块去了!” 项大娘不乐意了,“谁说丑?这俩娃娃一男一女,龙凤胎,好看着呢,别胡说!” 但丑就是丑,哪怕以后会变白嫩好看,现在红彤彤、皱巴巴,不比猫崽儿大的两个婴儿确实好看不到哪里去。 蔡苏亚看着看着,习惯了以后,就从他们的丑里慢慢看出萌来了。 “不行的话,我每天多喂他们几口奶,叫他们快点长大。”她伸出纤长白净的指腹,轻轻点了点孩子拳头大似的小脸蛋,“也叫他们争气一点,尽量随我长,要努力像我啊听到没?” 项定邦虽然也好看,但蔡苏亚这会儿身子还没恢复呢,天天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要是再眼睁睁看着这俩小家伙越长越像他们亲爹,那咕咚咚往外冒的不甘心和嫉妒是压也压不住了。 第104章 家属区里倒是有几对双胞胎,男…… 家属区里倒是有几对双胞胎, 男的女的都有,但龙凤胎这还是第一次。 两个孩子从医院回来以后,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项大娘观念传统,担心小婴儿见了太多人会受惊,就做主把上门的客人都打发走了, 直说等孩子们满月了, 再请他们来吃饭喝酒。 这会儿蔡苏亚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于是给孩子们取名就提上了日程。 项大娘想顺着家里孩子的名字起, 女孩叫立冬,男孩叫金蛋。 被蔡苏亚严词拒绝, “娘, 你不知道, 这些名字,已经有别人家的孩子用了。” “我上次听有个嫂子说,她娘家几个哥哥家里,男孩用‘蛋’, 女孩用‘花’,而且他们家男孩多, 什么金蛋银蛋,都用完了。” 项大娘一愣, “真的?” 蔡苏亚面不改色, “那当然了, 这么简洁顺口的名字, 多少人家抢着要啊。” “至于女孩,冬天凉嗖嗖的,不像春、夏那样温暖明媚, 就叫她暖暖吧,跟她姐姐们的名字也能关联上。” 项大娘来军区才多久,况且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蔡苏亚和两个孩子身上了,哪能对每户人家了如指掌,听蔡苏亚这么说,也就算了, 遗憾地摇摇头,“行,暖暖,小暖暖,听名字就是个小棉袄。” “那小子呢?叫什么好?” 蔡苏亚想了想,“单名一个‘晔’字吧,项晔,日字边,中华的华。” 项大娘不认识这个字,但听“中华”两个字,就觉得喜欢,喻意也好, “行,那奶奶的乖孙孙以后就叫小晔了!” “你娘是知青出身,好歹有点用处,给你和妹妹取了个好听的名字!” 蔡苏亚:“……”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淡淡出声,“娘,我饿了。” 项大娘抬眼看过来,“你不是刚喝了一碗豆腐鲫鱼汤么?” 蔡苏亚无辜地眨了眨眼,“是啊,喝完现在又饿了。” 项大娘眉头一皱,刚要开口,蔡苏亚不紧不慢地又补充道,“要是我再饿下去,你宝贝孙子和他的妹妹下一顿就没有奶喝了啊。” 这一句话,把项大娘喉咙里的那些话都给憋了回去,她瞪了蔡苏亚一眼,低头看怀里陷入酣睡的小孙子,压低了音量,“行,我给你做去!” “真是往家娶了个祖宗回来……”老太太念念叨叨地往外走去,还没进厨房,就听见有人敲门,“谁啊!” 她怒火憋在心口还没释放出去,口气就不是很好。 项大娘一把拉开门,见着笑容温婉秀气的陈小芬,有些惊讶,“哟,小芬啊,你咋又来了?” 陈小芬轻声细语地说,“我听说苏亚从医院回来了,知道她正在坐月子需要补充营养,就给她炖了一碗鸡汤过来。” “对了,项大娘你最近照顾苏亚和孩子们也累了吧?我还多给你准备了一份,多补补身体啊。” 项大娘对陈小芬的印象不错,勤劳能干,温柔细心,简直是她心目中完美的儿媳妇的典范,可惜她已经嫁人了,自个儿也没多出来的儿子,只能在心底遗憾。 “小芬啊,真是多谢谢你了,苏亚正好说饿了呢。”项大娘笑呵呵地将她迎进门,陈小芬不顾她的推拒,直接把鸡汤塞进了项大娘的手里,她也不好意思不收,“那我去厨房热热,正好锅里还剩了一点鲫鱼汤,是大补的,你也尝尝大娘我的手艺。” 项大娘收了她的鸡汤,怎么也不好意思再让她去厨房帮忙,就叫她去蔡苏亚房里坐会儿了。 蔡苏亚见着陈小芬,也不觉得意外,轻轻拍了拍躺在她旁边吐泡泡的小女儿,笑盈盈地抬眸看去,“你和我婆婆倒是一见如故啊。” 陈小芬抿唇笑了笑,“苏亚你也知道,我娘早早就没了,婆婆又是那样的性格……我是真羡慕你,要是我婆婆跟项大娘一样热情好相处,我也不用一直记挂着养在老家的两个孩子了。 “是么?” 蔡苏亚轻声道,“我也让定邦去和王营长说过,怎么听他的意思,是你不想让两个孩子来部队呢?” 陈小芬一愣,“怎么会?” 她匆忙笑开,“都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哪里舍得。” 她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蔡苏亚身边两个小襁褓上,怅然若失,低语道,“我当然希望他们能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她不自然地抬头,对蔡苏亚露出无奈地笑容,“但我也提过,实在是没人能把两个孩子一路送过来。” “或许等我们今天过年的时候回老家,就能把他们一起带回来了。” “一家团聚,”蔡苏亚笑道,“我提前先恭喜你呀。” 没等陈小芬露出招牌温和无害的笑容,她垂下眼帘,仿佛漫不经心地说,“当然,前提是你能回去。” 陈小芬刚刚扬起的轻微弧度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僵在了嘴角,“你什么意思?” 话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口气有点冲,立即缓和了下来,“我不太明白。” 蔡苏亚没直接回答她,只是缓声道,“小芬,你家里也有孩子要照顾,还是别常常往我家里过来了吧。” 她抿开一抹柔柔的笑意,“毕竟你那么贤惠能干,我婆婆常常跟我夸你,时间长了,我也会不舒服的啊,你不会希望看到我们婆媳关系恶劣起来的,对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小芬还能说什么。 她只能点点头,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我知道了。” 等项大娘热了鸡汤出来,陈小芬坐不住了,只说家里有事,拿起洗干净的碗,猛地起身就要离开,项大娘怎么也留不住,心里还纳闷着呢。 陈小芬走出家属楼,她的家在另一栋楼里。 在路过一处小花坛的时候,她神情漠然,随手把碗一丢,然后看也不看,径直转身往家里走去。 回到家里,石头也在。 他看着陈小芬直接忽略了他走近卧室,气势汹汹地追上去, “我看见了!” 陈小芬脚步顿在原地,转头看过来,“什么?” 石头掐腰仰头,得意洋洋,“我看到你给别人送鸡汤了!” “你把家里的好东西送给别人,也不肯给我吃一口,你就是坏后妈,我要告诉我爹!” “你……”陈小芬伸手想抓住他,却被石头灵敏地转身躲过了,跑远好几步,就要跑出门的时候还扭头给她做了个鬼脸,陈小芬气得脸色铁青,眼睛里的光都是冷的。 但再去抓人也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臭小子!”她咬着牙,发出一声低低的咒骂。 石头才不怕她,一溜烟找到了二营,熟练的跑进了他爹的办公室,巴巴地就跟他告状,“爸,我后妈她把家里的鸡偷走送给别人去了!” 王营长瞪着跟前的熊孩子,脑门上青筋微微跳动,“谁让你随便乱闯的?” 想也知道他是偷溜进部队里来的,王营长板着脸,大步走过去,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去,围着大操场跑十圈,我叫人盯着你跑!” 石头咧开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就是偏心!跟我后妈待在一块,你也变成我后爹了!” “她不给我吃鸡腿,光给别人吃,一点都不心疼我!呜呜呜我想我奶!!” 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最吵闹的时候,那哭声响彻云霄,饶是王营长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这是干什么?” 正好郑团长皱着眉从门口走进来,王营长下意识站直了,“团长。” 他察觉到郑团长过于凝肃的神情,不由得抬眼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项定邦,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这是你儿子啊。”郑团长看向哭着满脸花的石头,语气倒是缓和了一些。 “啊,是。”王营长有些尴尬地开口,“我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闯进来的,团长您放心,我这就把他送回家里去。” “等等。”郑团长伸手拦住他,“先不用着急,既然你儿子在,我正好有些话想问他。” 王营长一愣,疑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张嘴想要问什么,被郑团长一抬手,又给憋了回去。 这时候,项定邦率先往前一步,问石头,“你说你娘把鸡汤送出去了,送给谁?这些鸡汤是她自己做的么?” 石头本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总算找着站在他这边的了,拍着小胸脯,信誓旦旦地说,“肯定是她自己做的,以前在家里她就常常杀鸡,煲鸡汤喝,连奶奶都说她做的鸡汤最好喝了,我闻的出来。” “那她送给谁了?” 石头哼了一声:“我偷偷看到她进了一号楼里,肯定是住那边的人,不过我都不认识。” 郑团长听了,扭头看了项定邦一眼,他家就在一号楼。 “团长,我回去看看。” 项定邦也想到了这一层,他凝眉朝郑团长看过去,神情紧绷,冷峻的眉宇间夹杂着几丝紧张。 郑团长点了点头,“你小心点。” 王营长看着项定邦急匆匆的离开,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抬脚就要追上去,却被郑团长拦了下来,“你等等,我也有话要问你。” ———— 两个孩子比蔡苏亚预想中要好养得多,虽然醒的时候少,但每次刚喝完奶,被妈妈抱在怀里,小小的四肢兴奋地在襁褓里动弹,两双黑亮清澈的眼睛仿佛能倒映出她的笑脸,粉嫩嫩的唇瓣一会儿张一会儿合,就像是在跟她说话一样。 别看小晔人不大,力气实在是不小,出了月子,渐渐往白白胖胖的方向发展,一双小腿蹬起人来尤其有力气,蔡苏亚有时候抱了他一会儿,大腿上能多好几块淡淡的乌青。 相比起来,暖暖真不辜负她精心为她选的名字,白白嫩嫩的小团子又暖又软,要不是怕不小心伤到她,蔡苏亚都想晚上抱着她一起睡。 像这会儿,她粉嘟嘟的脸蛋懒洋洋地趴在蔡苏亚的肩头,没一会儿就站不住了,哼唧哼唧着要躺下来。 蔡苏亚也由着她,暖暖就撅着屁股,用力往她怀里钻,时不时发出的呜咽声娇嫩可爱,太像撒娇了。 她没忍住,捏了捏她圆鼓鼓的小屁股。 但小暖暖显然是认真的,她一点儿没搭理妈妈的打扰,自顾自努着力,想要从她胳膊和腰侧中间的空隙钻出去。 “苏亚!” 忽然,项定邦推门进来了。 被用力甩开的门敲在墙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把暖暖吓了一跳,小小的身子打了个冷颤,呆愣了两秒,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妈妈的小乖乖,乖啊,不怕不怕,这是你亲爹,怕什么呀?” 蔡苏亚连忙抱起小闺女柔声哄着,一边也担心独自在床上的小晔,结果人家倒好,仰躺在床上,清亮机灵的大黑眼珠子对上蔡苏亚的视线,下一秒,“咯咯咯”笑出了声。 蔡苏亚,“……”这都是什么孩子== 孩子们天真烂漫的笑声和哭声交织在一块儿,极快地抚平了项定邦的忧虑,他大步走过来,盯着蔡苏亚问, “你没事吧?” 第105章 蔡苏亚被项定邦问得一愣,“什…… 蔡苏亚被项定邦问得一愣, “什么没事?” 项定邦盯着她看了半天,不放心地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伸手把她怀里的小闺女抱了过来。 本来在哥哥的笑声中, 暖暖的哭声就已经渐渐停下来了,这会儿稳稳当当地坐在项定邦的手臂上,她抬起小脑袋, 一脸认真地望着他, 就像是在思考这人是谁。 项定邦小心地伸出手掌摸摸她毛绒绒的头, 又转头问蔡苏亚, “王营长他媳妇是不是给你送来了一碗鸡汤?” 蔡苏亚点点头,“是啊。” “他们家里没养鸡。”项定邦沉声道, “我让人在暗中盯了她几天, 陈小芬每隔两天去早市买菜, 风雨不断,中间总会消失一段时间,等她再出现的时候,手里已经拎了好几个袋子。” 因为市场就在家属区后面, 早市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这时候大家都起得早, 也相信越早过去,就能买到越新鲜的肉和菜, 像陈小芬那样存在感极低的人, 一旦混入人群之中, 没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人影了。 蔡苏亚若有所思, “所以她到底是谁?” 项定邦:“顶多就是特务或者敌人安排的眼线,只要暴露就没有威胁了,你不用担心。” 他空出一只手来拉住她, “她的鸡汤你没喝吧?” “我那会儿刚起床,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哪喝得下什么东西啊。” 蔡苏亚眉眼弯弯,明眸中流转着盈盈的笑意,“要不是她走的快,那碗鸡汤我是打算叫她喝的。” 项定邦神色放缓,也跟着她,唇角扬起淡淡的弧度,“真聪明。” “那还用说。”蔡苏亚白了他一眼,“别忘记刚开始是谁提醒你她不对劲的。” “是。”项定邦一手抱着女儿,另一只手动作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这次多亏了你。” 如果不是蔡苏亚,谁会察觉到陈小芬的异常呢? 因为她婆婆,格外蛮横无礼的王大娘,大多数人对陈小芬都抱有几分同情,也有看不起她的懦弱和好脾气,那就更加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要不是蔡苏亚及时提醒,他们还不是要花费多少代价才能看清她真实的身份和目的。 经审问,陈小芬确实被别的国家收买,安插在国内的特务。 她的家世背景都是真的。 就是因为眼睁睁看着自己全家人绝望无助地被洪水冲走,在毁天灭地的痛苦中,她恨上了其他还活着的人,以及这个国家。 她刚开始接受这个任务是抱着报复的心思,后来逐渐发现一个独身无依的女人生活在世界上有多难,陈小芬对她背后的势力依赖感也每日剧增。 后来,他们在确定她的忠心后,指引她找到了王营长一家所在的村子,她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 王营长那个因为难产而亡的前妻,就是陈小芬为了让她腾出位置来,暗中算计,使得她差点一尸两命。 等王营长妻子的位置空了出来,她拿捏住王大娘对儿子的控制欲,轻而易举地嫁了过去。 陈小芬原本不打算生孩子的,怕自己会心软,可王大娘这人实在泼辣,她一直没孩子,就被王大娘当牛做马地作践,骂出来的话也难听极了。 直到她终于受不了,想办法怀孕后才好些。 就这样,她最后也生了两个孩子,却一直没有机会随军,陈小芬知道是王大娘生怕失去控制儿子的把柄,等陈小芬和几个孩子去军区后,他会不往家寄钱,所以死活不同意让陈小芬随军。 没办法,她只能用王营长的职务蒙骗了王大娘,说他在部队里地位极高、权势极大,一旦王大娘过去,所有人看见她指定都是恭敬客气的,捧都来不及。 王大娘别的毛病大,虚荣心也不小,当即答应了。 不过她也防着儿媳妇,想办法把她的两个孩子留在了老家。然而陈小芬并不在乎这个在她看来至关重要的把柄。 这两个孩子在她看来是被迫无奈的选择,在陈小芬生下他们,却不能如愿跟王营长去随军的时候,已经从心底放弃他们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眼睁睁看着王大娘和石头欺负两个孩子也不怎么维护他们。 蔡苏亚从项定邦口中听见这事,倒是有不同的想法, “不能说多爱吧,但那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一点在意肯定是有的。” 她轻声说,“否则她要是真把两个孩子带来,她自己暴露,两个孩子说不定也得被连累。” 像现在这样,陈小芬对他们毫无母爱,更没有一点眷恋,他人听了都会心疼那两个孩子,将他们看做被亲生母亲利用的工具,可怜极了。 蔡苏亚看多了父母利用自己孩子的把戏,或冷漠偏执,强迫孩子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没有其他选择;或表现地分外疼爱孩子,仿佛处处都是为他们着想,这样才能让孩子心甘情愿地被支配、驱使。 陈小芬并不合乎上面的任何一条,如果她真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反而更应该利用他们了。 比起柔弱可怜的女人,人们更难以防备天真懵懂的孩童吧。 随着陈小芬的消失,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平常。 直到过年后,部队里发生了两件事情,一是王营长决定退伍转业了,悄无声息地带着石头回老家去了。 二是项定邦升成团长了。 对蔡苏亚来说,当然是后者带来的影响更大,项营长成项团长了,负责的并不是中南军区的任何一个团,而是中央下属,新设立的独立团。 好在独立团暂时在中南军区集结、训练,蔡苏亚暂时不用考虑搬家的事情,不过也是迟早的,顶多两年,项定邦安慰蔡苏亚, “好在无论去哪里,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 蔡苏亚倒是无所谓,她待在军区里,不好随意出门,最多也就是每周去一趟镇子上买点东西。 这么久待下来,她早就腻了。 要不是有两个孩子天天缠着她,她说不定已经想办法去别的地方待上一段时间了。 比如高考这个理由就很不错。 恢复高考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国内各个角落,封闭的军区里也不例外。 光是家属区里就有不少军属去报名的。 蔡苏亚也觉得蠢蠢欲动,可无奈两个孩子还小,连话都说不清楚,总不能全盘交给别人带着,就说项定邦她都不放心。 项定邦看她唉声叹气的,便说,“你要是实在想考就去吧,把小晔和暖暖交给我娘带也行。” 他是真不能保证自己会照顾好孩子,这点自知之明项定邦还是有的。 出任务动不动十天半个月,他好几次回家孩子都认不得爸爸了。 蔡苏亚一口否决了,“能送回去,他们俩出生的时候我就叫你娘带回去养了。” 项大娘有那么多孙子孙女,她可只有这一儿一女,也不是说怕她偏心,就算不偏心,一颗心分成那么多块放在每个人身上也就少了。 “算了,大不了过几年再考。”蔡苏亚想了想,既然没主意,也就不再纠结了。 恢复后第一年高考总是最疯狂的,她索性清净些吧。 再说来了这么久,她还从来没看过这么年代的高中生教材,连考什么都不知道,还去凑这个热闹干什么。 恢复高考后的第三年,项定邦顺着之前从陈小芬身上找到的蛛丝马迹,一点一点,将藏匿在国内的某个横跨大半个南方的特务组织连根拔起,几个主要成员被秘密押解到北京。 他这次忙得时间比以往长得多,蔡苏亚甚至大半年都没收到他消息,好不容易总算拿到一封信——与其说信,不如说是装在信封里的一张碎纸,上面是报纸上撕下来的两个字:“平安”。 两个孩子渐渐长大,已经能记得人了。 在向定邦离开前,蔡苏亚拉着他,抱着孩子,又去拍了次照,这次是全家福。 她没把照片给项定邦,而是放在给两个小娃娃做的斜挎包里。 暖暖是白茸茸的小兔子,小晔是黑黄纹的小老虎。 “这里边可以装你们最喜欢的东西啊,比如爸爸和妈妈,是不是?” 两颗小脑袋极有默契地点了两下,暖暖率先蹭到蔡苏亚身边,短短的手指头指着项定邦, “这是爸爸!” ——事实上,这里头四个人,她认得自己,认得哥哥,还有妈妈,那么剩下的那个人,肯定就是爸爸了。 ——暖暖可真聪明! 小姑娘骄傲地抬起了粉嘟嘟的小脸,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期待地盯着蔡苏亚看。 果然,妈妈也摸了摸她的头,“暖暖答对啦!” “你怎么这么聪明呀?” “真是世界上最机灵可爱的小女孩!” 小姑娘发出两身“嗤嗤”的笑声,心满意足地扑进妈妈怀里打滚。 小晔自顾自盯着照片看了半天,听见了蔡苏亚夸赞妹妹的声音,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直到第二天开始,他刚从床上爬起来,乖乖伸直小胳膊让妈妈给他套衣服,无意间瞧见了墙壁上,蔡苏亚跟项定邦第一次拍的照片,大声说, “爸爸!” 洪亮稚嫩的小嗓音把蔡苏亚吓了一跳。 她还以为项定邦回来了呢! 后来才发现她儿子看的照片,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把站直的小娃娃又推到在了被子上, “你这个小傻子。” 小晔显然没听懂妈妈的话,咯咯咯笑起来,还当她是在跟自己玩游戏,一扭身,飞快地又爬起来,站在她面前。 小眼神里满满当当装着“再来一次”。 没过一会儿工夫,他清脆嘹亮的笑声,就把他深陷在睡梦中的妹妹吵醒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大早的,又是哭笑二重奏,也是没谁了。 所以等项定邦胡茬满脸地回到家,哪怕他跟变了个人一样,两个孩子还是努力从他仅剩的痕迹里,艰难认出了眼前这个奇怪的叔叔就是照片上的爸爸。 “爸爸!” “爸爸!!” 一个比一个热情,尖叫着就扑了上去。 项定邦已经做好了孩子们认不出他的准备,这下喜出望外、受宠若惊,抱起两个孩子好一会儿,才在蔡苏亚的催促中恋恋不舍地离开他们去洗澡换衣服。 他一走,两个孩子就围在了蔡苏亚旁边, “妈妈我认出爸爸了!” “我!我才是第一个认出来的,哥哥学我!” “我才没有!” “你就有!”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有!!!” …… 好嘛,这就有吵起来了。 蔡苏亚无奈扶额,“好了,你们是双胞胎,是一起在妈妈肚子里长大的,当然会聪明到一块儿去了。” 两个孩子勉强被她说服了,一个人拿了一根蔡苏亚给他们做的棒棒糖,跑到院子里玩儿去了。 刚刚还争先恐后把口水往对方身上喷的兄妹俩,这会儿手拉着手,谁稍微走的快了,另一个就急忙跟上去,成了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第106章 正好项定邦所带的独立团因为屡…… 正好项定邦所带的独立团因为屡次立功, 要准备并入中央军区了。 蔡苏亚也开始准备她的高考。 她前世的记忆已经逐渐淡忘了,对于许多人来说,能改变人生的高考对她来说, 甚至还没有一次宴会来的重要。 至少后者能为她获得更多的助益,帮助她尽快毁掉蔡家。 不过她最后的成绩也不错,好像是全省第三还是第五, 让一向无视她的奶奶在老宅好好地长了一回脸。 没办法, 谁让她最疼爱的孙女早早在她儿子的帮助下, 被世界排名前十的大学录取了, 连高考的都没参加,收拾收拾包袱去国外上学, 结果才一年, 就以“担心爷爷的身体”为借口, 忙不迭地回来了。 说的好听,这个圈子耳朵灵的人多了去了,蔡苏亚就没少听见有关蔡婧雪是如何因为抄袭人家的论文,被学校强制劝退的消息。 当然了, 蔡婧雪对外当然不是这个说法,直说自己是被人歧视排挤, 实在受不了,才被担心她的妈妈强烈要求回家调养, 还从心理医生那边拿到了重度抑郁症的治疗报告, 得来了无数的心疼和安慰的声音。 “妈妈~~”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圆鼓鼓、白嫩嫩的小手, 将蔡苏亚逐渐发散的思绪唤了回来, 她眨了眨眼,低头看去,就看见暖暖努力踮着脚尖, 伸长胳膊要往她的脸上蹭,“妈妈,你吃!” 蔡苏亚仔细一看,在她小小的手掌里,裹着一颗黏糊糊的糖,上头还沾着小暖暖的口水,她下意识地往后仰去,“这不是暖暖的糖么?怎么给妈妈了?” 这是她特意给小孩子做的水果软糖,都是用水果调出来的甜味,一点点大,又软,含一会儿就化了,叫她吃着也不容易有危险。 暖暖笑嘻嘻地说,“暖暖吃过啦,甜的,给妈妈吃!” ——她已经尝过了,确定是甜甜的糖,所以拿来给妈妈吃。 蔡苏亚眉眼尽数柔软了下来,“暖暖对妈妈真好。” 暖暖骄傲地挺起小胸膛,那可不? 她可是小棉袄! 暖心的那种! 蔡苏亚用毛巾把她手里的软糖挖走,又握住手,假装把掌心里的东西吃进去,认真嚼了几下,瞪大了眼睛,高兴地说, “果然是暖暖选的糖,是我吃过嘴甜的糖果了。” 小暖暖当即眉开眼笑,蔡苏亚抱着她去洗手,一边洗一边轻声跟她说,“但是呢,暖暖吃到好吃的糖想给妈妈吃,妈妈吃到好吃的糖也想给暖暖,现在妈妈有点难过,这么好吃的糖果暖暖竟然没吃到。” 小姑娘一懵,有些着急了,拽住她的袖口,“不,不,不要难过。” 蔡苏亚笑了笑,用干燥的毛巾轻轻给她擦手,“所以下次不许再这样了,暖暖要是觉得糖好吃,就来告诉妈妈,说你吃到了甜甜的味道,这样妈妈就会很开心了。” “暖暖开心,妈妈才会开心啊,对不对?” 小暖暖觉得她的妈妈是大棉袄,把她的心也暖得好舒服。 她擦干净手,又要窝在妈妈怀里来回扑腾、撒娇。 嘴里叽里呱啦嘟囔着只有她自己才听懂的话,小小的脸蛋上洋溢着天真灿烂的笑容,弯弯的眼睛里满是纯粹的欢喜。 过一会儿,项定邦和小晔回来了。 小晔学会跑了以后,成天在家里窜上窜下,没一会儿工夫就把家里弄得一团脏,蔡苏亚看不下去,让项定邦没事也带着他去外头撒欢,爱跑多久跑多久,把身上的精力跑完了才算完。 项定邦当时听了,不由失笑,“你把他当小狗了,还要每天牵出去遛遛。” 蔡苏亚瞥了他一眼,“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她转身回屋,给他们父子俩做了两个护腕,中间连着一条绳,“小孩子容易跑丢,你带上这个,他再怎么闹腾也跑不远。” 项定邦无语,“这不就是遛狗么?” 蔡苏亚挑了挑眉,“谁遛谁还不知道呢。” “我们小晔要是跑得快点,那可就是他遛你了?” 项定邦默然,转过头,静静地望着在床上乱蹦的儿子,心中暗下决定: 本来拿儿子当小狗遛就已经够丢人,绝对不能让儿子跑在他前面。 跟他相反,小晔倒是对这根防丢绳挺感兴趣的,还试图在父母没注意的时候,用它去拉妹妹。 然而我们的小暖暖也不是吃素的呀,她那么小,已经知道有肉的饭和没肉的饭有很大的区别了。 于是,她扭头就去找爸爸告状,项定邦立马拎着小儿子,去楼下“遛”了两圈,中间引发了无数调侃戏谑额声音,终于,小晔也知道带着这绳子很丢人额,回家就找妈妈哭。 这可是稀奇,他从小就不爱哭,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男子汉”这个词,知道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就更加不爱哭了。 见小晔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蔡苏亚叹了口气,满是遗憾地把防丢绳收了回来,“反正咱们在军区里,走丢了也遇不上危险,总能碰见认识你的叔叔伯伯把你送回来,但是等以后,咱们出远门的时候,你还是要带的,不准偷偷把它解开!” 小晔瘪瘪嘴,眼看着又要哭,蔡苏亚补上一句,“妹妹也有。” ——那就没关系了。 小晔想,到时候不是他一个人带,大家也不会就盯着他看了。 他歪着小脑袋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长长叹出口气,小大人似的,“好吧。” “谁让我疼妈妈呢。” 蔡苏亚一愣,笑道“这就是疼我啦?” 小晔点点头:“上次我问爸爸,为什么妈妈你说话他就听,我和妹妹说话他却不听,是不是因为你是大人,我们是小孩子。” “爸爸说不是的,因为他最疼妈妈,所以妈妈说什么他都听。” “我也最疼妈妈啦!” 蔡苏亚看着还没到她大腿高的小家伙,也不嫌弃他满脸脏兮兮的了,蹲下来,就在他肉呼呼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谢谢小晔疼妈妈呀。” 小晔憋着嘴想笑,又要努力学项定邦那副严肃的样子,潇洒大气地一挥小手,“不客气!” ——真是可爱极了! 这两个孩子跌跌撞撞养这么大,也有让蔡苏亚恨不得塞回肚子里的时候,但最多的还是欣然满足。 虽然她以前没想过以后会不会有孩子、会有什么样孩子的事,但现在想起来,就是跟前这俩娃娃的模样,挑不出一点要改的地方。 没过多久,蔡苏亚的录取通知书寄过来了,她报考的是北京的一所大学,学的服装设计专业。 这个专业如今在国内还算是相对冷门的,分数线比她最终成绩低了将近一百分,有不少人知道后都觉得可惜,蔡苏亚每次都是笑笑, 什么也比不上她喜欢重要。 她喜欢设计出各种各样好看的衣服,看着它们穿在不同人的身上,显露出不同的美丽,这样的成就感是其他任何事情都满足不了的。 项定邦当然是支持她的,哪怕蔡苏亚大三时突然说要自己开店,他除了同意,也只问了句有没有要他帮忙的地方。 蔡苏亚忙得昏天暗地,项定邦满满地,也只能自己学着怎么照顾家里还年幼的孩子,幸好他们都已经上幼儿园了,不用他一整天都带着,但即使是每天早上喂他们吃早饭,送他们去幼儿园,再晚上把他们接回家,这几个看上去简单的小任务,熬得项定邦脑门上足足多了好几根白头发。 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蔡苏亚以前带孩子的辛苦,每每看着她的眼神都忍不住添上了愧疚,到让蔡苏亚一头雾水,弄不明白她忽略他的这段时间,项团长复杂的脑袋里又新冒出来了什么东西。 不过累过之后,也有好处。 至少两个孩子跟他的关系更加亲近了,比起之前,他这个父亲在他们眼中更像一个稍微熟悉一点的亲戚,现在的亲昵依赖,让项定邦越发感受到了过去在家庭方面的失职,虽然工作上,因为出任务而被迫离开在所难免,可现在,他已经有意识地在每次回来的时候给蔡苏亚和两个孩子带礼物,好让他们知道,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时时刻刻都思念、惦记着他们。 蔡苏亚对项定邦的突然开窍十分满意,笑眯眯地捧着她的礼物,一对翡翠玉石的手镯,就要把它们画在纸上,“等我们老了,就把这些画再一一拿出来,现在的感觉,等那时候再想起来,肯定也是甜甜蜜蜜的。” 项定邦安静地站在她旁边,一点点看着画上的镯子渐渐成形,流光溢彩,他私心觉得,比他买的镯子更要好看些。 因为她心中的喜欢,为它们添上了又一层极具魅力的光环。 他眼中的温柔缓缓蔓延看来,融化了一切冰冷和黑暗,宛若数九寒天中,暖阳破开阴冷的云层而投掷下来,和煦的阳光。 那样温暖、浪漫、美好的光亮,足以抵御世间所有的苦难。 ———— 时空维护空间中, 随着又一个小世界渐渐脱离剧情线,独立于控制之外,还是自我运转,负责管理这些小世界的生命们有些慌了,一个一个,迫不及待地涌去总台报告: 【是之前被投放进去的那个人类!】 【她太厉害了!】 【她是个疯子!】 【她把男主折腾得半死不活就算了,还要对女配下手!】 【呜呜呜……】 【好啦好啦,】有几个没被蔡苏亚光顾过的生命满不在乎地说,【反正那些不都是废弃的世界么?丢了就丢了。】 有个声音当即破口大骂,【废话!】 【以前废弃的时候,我好歹还能获得一点点能量现在一滴都没有啦!】 【还要我倒贴!】 【有本事你来啊!】 刚刚开腔的那个生命手底下掌管的小世界不知凡几,而且年年都在荣誉榜的前八位,骄傲得不得了,【来就来!】 【正好,我这边有个小世界堪称女主角的噩梦,几次下来,女主角一次比一次死得早,就让她去试试。】 【要是这样的小世界都能叫她过出爽文剧情,那些积攒的能量,我都送她了!】 【呸!】 旁边好些人不约而同地投以不屑的眼神,女主角一次比一次死得早,她一死,小世界就要崩塌重来,那还有个屁的能量,一千年的能量积累下来说不定还抵不上人家一辈子攒得多。 真是狡猾! ———— 蔡苏亚可不知道宇宙某处的空间里因为她而发生的争执,她的思绪渐渐从混沌中回溯,无数的记忆如同洪水般在她脑海中肆虐过境,把什么都带走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这让她睁开眼睛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想起来了,她的名字是蔡苏亚。 但并不是属于这个身体的蔡苏亚。 这说起来有些绕口,她不禁苦恼地皱起了眉,细细梳理着脑海中突然出现的——“蔡苏亚”即将经历的一生,可与此同时,她又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她的人生。 那她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良久,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哎呀,忘了。 算了,忘就忘了吧。 或许是她额感觉错了,这个“蔡苏亚”就是她自己。 第107章 蔡苏亚清楚地知道,“她”现在…… 蔡苏亚清楚地知道, “她”现在正在一个恋爱直播真人秀里,名字叫做《分手的开始》。 四对已经分手的情侣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封闭环境中相处一个月。互相隐瞒自己的前任是谁, 也不允许在节目录制过程中主动暴露出来,是直到最后才会公布的秘密。 当然,对站在上帝视角的观众来说, 这些秘密会在一期期节目中逐渐披露出来。 《分手的开始》, 顾名思义, 节目既想讨论四对情侣最终走向分手的源头, 又打算让他们寻找新的开始——就是住这座房子里的嘉宾。 四个男生分别是:企业高管秦绍齐,知名悬疑作家时序, 豪门富二代符伦, 网红健身教练许坤。 与他们搭档的, 还有四个女生:天才画家江谷秋、高冷超模赵霏、宠物医生姚欢欢,最后一个就是蔡苏亚,本身也是TOP2名校的在读硕士生。 超优秀的嘉宾阵容,也是这档节目火爆出圈的重要原因之一。 最开始, 吸引观众最多注意力的是看起来格格不入的姚欢欢,她普通二本院校毕业, 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履历或者特长技艺,一度被观众嘲讽是“野鸡钻进了天鹅群”。 但很快, 姚欢欢活泼开朗、亲和力十足的性格博得了不光是小屋里的嘉宾, 还有屏幕上观众的喜爱, 无论屋子里的气氛有多尴尬, 姚欢欢总是笑着打岔调节气氛的那个人,她热情可爱,乐于助人, 轻而易举的就能跟原本还是陌生人的嘉宾熟悉起来,成了这个房子里的开心果和氛围小达人。 当然了,这种性格有好有坏,有些人觉得她可爱善良,情商又高,有些人也会琢磨这些是不是她耍心机的小手段,太自然熟了,看起来很尴尬。 但很快,一个比姚欢欢更具争议性的角色跳了出来,就是蔡苏亚。 她的前任是节目组对外公布的第一对分手情侣。 在采访的时候说起分手原因,男方说,“我们本来就不应该有开始。” “她所做的一些事情,让我不能释怀。” “这次来参加节目,就是为了让她明白,我们不可能再回头。” “以后变成陌生人是最好的选择。” “绝对不会后悔,就算后悔,我后悔的也不是跟她分手。” 四对情侣,八个人。 这是第一个表达了对前任完全厌恶的态度。 令人不禁好奇,蔡苏亚到底做了什么令前男友“无法释怀”的事情。 信息时代,人人都是侦探。 很快,网上就有人爆料,蔡苏亚是抢了她姐姐的男朋友。 她的出现,导致她姐姐跟男方匆匆分手,没几天就出国治疗情伤去了,男方也是为了赌气,以为女友是听信谣言怀疑冤枉自己,索性一赌气真跟蔡苏亚在一起了。 但直到后来,他才知道,自己跟女友的矛盾,居然都是因为蔡苏亚在当中设计陷害、两边蒙蔽而滋生、扩大,最终到了不可弥补的地步。 他勃然大怒,直接跟她断了关系,想去找蔡苏亚的姐姐复合,然而他连夜赶去国外,姐姐听说原来自己的妹妹一直暗恋着她的男朋友,左右为难,黯然神伤,怎么都不肯答应再和他复合,表示不希望因为他而伤害自己一直疼爱的妹妹。 两人就这样,彻底结束了。 这个堪比偶像剧般狗血的消息一爆出来,全网哗然,《分手的开始》这个节目彻彻底底火出圈了,特意敢来辱骂抵制蔡苏亚的人就跟见着光亮的飞蛾一样气势汹汹地就扑过来,恨不得将她啃咬殆尽。 不过,无论是姚欢欢之前被观众嘲笑,还是蔡苏亚这会儿成了网民公敌,她们本人都是不知道的。 虽然说是封闭录制,但像秦绍齐和赵霏这种需要跟外界联系的工作性质,至少线上是自有的,如此一来,节目组也不好厚此薄彼,单单没收其他人的手机。 所以在工作人员的看管下,每个人每天有三次拿到手机回复消息的机会,就只能处理跟工作有关的事情。 在蔡苏亚看来,这个规矩也就是形同虚设,只要节目组肯抬手,嘉宾拿手机干什么都行。 无奈“蔡苏亚”没想到这一层,姚欢欢只是个宠物医生,不值得节目组给她开后门。 所以她们俩对外界的舆论形势全然不知。 —————— 蔡苏亚眼底的神采缓缓凝聚成一缕精光,又渐渐沉淀了下去。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分手的开始》节目配置堪称豪华,每个嘉宾都有单独的一间卧室。蔡苏亚的房间在二楼,不算是最大的一间,她当时看见许久未见的前男友,心里乱极了,就随便选了一间。 房间里四处都装着摄像头,除了洗手间。 不过除了规定需要拍摄的时间段,其他时候房间内的摄像头都是可以自己关掉的。 她现在应该是早上刚刚醒来,房间内的摄像头昨晚关了,还没来得及打开。 蔡苏亚慢悠悠的起身,借着拿东西的机会,一点一点熟悉着各种物件的摆放位置,然后才去洗手间洗漱,换衣服。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早上九点了。 她不慌不忙地去把摄像头打开,对着黑漆漆的镜头,唇角微扬,露出了一抹明媚的笑容,眉眼盈盈,侧身对着窗户,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落在她侧脸上,对着她唇角蔓延开来的愉悦笑意,灿烂的阳光似乎在她眼尾牵起了一抹绚烂的光华。 【我艹!!!】 【突然上来一招美颜暴击,这让我怎么骂出口?】 【喂喂喂你们有点底线好不好?】 【对啊,小三长得再美不还是小三么?还是三她亲姐姐,简直把我恶心yue了】 【唉好好的大美女,干嘛要这样作践自己】 【蔡苏亚滚粗!!!】 【这种人还能上节目???就离谱,节目组收了她多少钱啊】 忽然她的门被敲响了,蔡苏亚打开门,是姚欢欢端着早餐站在门外,她长得清秀可爱,笑起来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皮肤白嫩中夹杂着淡淡的粉晕,还带着一点点婴儿肥,是十分讨人喜欢的模样, “我看你今天早上没下去吃早饭,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 “我就帮你带上来了。”姚欢欢语气轻快,“正好早饭是我做的,你也帮忙试试,看看我手艺行不行嘛?” 蔡苏亚微笑着看了她一会儿,抬手结果托盘,“谢谢,麻烦你了。” 姚欢欢嘿嘿笑了两声,“不用客气,我们要一起住一个月呢!以后又是室友又是好朋友,当然要相互帮忙才行。” “那你慢慢吃,我先走啦,底下还有碗要洗呢。” 望着她离去时蹦蹦跳跳的背影,蔡苏亚微微挑了挑眉,把托盘搬进房间吃早饭去了。 不得不说,她的确有点饿了。 弹幕上原本因为姚欢欢的出现,都是夸她的话,结果等镜头转回来,就是蔡苏亚侧对镜头的安静吃播。 她的动作慢条斯理,明明也看不出哪里特别好看,但就是行云流水,抬手、端碗、咀嚼……哪怕是剥鸡蛋壳的时候,纤细白嫩的手指在明亮到耀眼的阳光下,跟白洁无暇的蛋白相互映衬,几乎分辨不出来,叫人越看越忍不住深陷其中。 【不瞒你们说……】 【我看傻了】 【不是,这是吃播吧?】 【啊我看饿了去煮两个鸡蛋吃】 【白到这个程度真的科学么?导演是不是偷偷给小三加滤镜了】 【蔡苏亚不要脸!!!】 【你看到你的前男友真的不会想到你的姐姐么?】 【呕~怎么又不小心点进小三的直播窗口了,蔡苏亚到底什么时候滚出《分手》啊】 等吃完后,她端着托盘,离开卧室,往楼下走去。 这时候除了她以外,所有的嘉宾都在客厅里坐着。 毕竟这是他们住进来的第三天,相互之间还不是很了解,对除自己和前任以外的其他人也抱有好奇心。 因为蔡苏亚来得晚,客厅里已经聊开了的众人,无意识地已经把她排除在外了。 几人纷纷朝她看过来,姚欢欢蹭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你都吃完了呀?放着吧,我去洗碗!” 说着,她捋起袖子就要过来。 “不用了,既然是我吃的,还是我收拾吧。”蔡苏亚莞尔笑道,“你特意给我端早饭上来,我还没谢谢你呢。” 没给姚欢欢摆手的工夫,她侧身走进了厨房里。 除了姚欢欢,她好像是无视了其他所有人。 其中有些人微微皱了皱眉,到底相互之间还不完全了解,不好直接表露出来。 住在同一屋檐下、认识才三天的陌生人,哪怕是性格偏向于冷淡的人,出于礼节,遇见别人的时候也会点头作为问候。 蔡苏亚的眸光却只是轻飘飘的从他们身上划了过去,仿佛谁都不值得让她注目。 在场的人,在各自的生活环境中,都是最优秀的那群人,见过了笑脸相迎,客气恭维,突然受了冷遇,自然是不畅快的。 尤其蔡苏亚在他们看来,除了一张脸,没有任何称得上出色的地方 即使清冷如江谷秋,也没有这么高傲的架势。 但这种小事,说出来又觉得自己小心眼。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几人又接着之前的话题聊起来,直到蔡苏亚洗完碗出来,也没停下。 就像是也默契的忽略了她一样。 蔡苏亚也不介意,直接选了沙发最外的位置坐了下来,眉眼垂落,纤翘的睫毛也跟着微微翕动。 周身笼罩着格外温柔闲适的氛围,非但没有被他们的态度所影响,反而还把他们衬得吵闹了一些。 符伦忍不住用余光去瞥她,明明蔡苏亚身边的江谷秋也是安安静静的,仪态优雅,黑发如墨,光是坐在那儿,就像是画家用最精妙的笔法勾勒出来的画卷。 但蔡苏亚还是不一样,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一边纠结,一边就总是抬头看她。 坐在他斜前方的许坤看见了,调侃着说,“怪不得刚才符少还说已经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了,原来是有新的心动对象了啊。” 【不不不!符符你离她远点!!!】 【虽然不知道谁是符少前女友,但这屋子里其他三个女生哪个不比她好?】 【小少爷别光看脸啊球球你了!】 【你要是颜控就照镜子看看自己叭!实在不行回家看你妈也行啊!】 符伦虽然是豪门家族里出来的孩子,但大众对他并没有多少距离感。 他自己的性格讨喜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妈是电影圈挥之不去的朱砂痣,年轻时候靓绝港岛,刚一出道,单单凭借着容貌就站在了巅峰,偏偏演技也不拖后腿,在影史上留下了许多经典作品,深深印刻在了好几代人的记忆中。 可惜她在拍最后一部戏的时候,没发现自己怀孕了,因为劳累,在杀青宴上直接晕了过去,之后就一直在医院养胎,艰难地生下孩子,就渐渐隐退了。 几十年过去,依旧有大批的痴心影迷对她念念不忘,这份感情后来被寄托到了符伦身上,哪怕他压根没想进娱乐圈,还是有一众粉丝天天在他微博底下打卡。 “对了,”赵霏身材高挑纤细,明艳大气的五官,眉眼之间自带着几分娇艳,但并不显得气势凌人,即使因为身高,她看着其他女嘉宾的时候只能低着头,然而直爽的笑容还是叫人情不自禁地对她生出好感来,“我们正在说起前任的事情呢。” “第一天刚来的时候,苏亚,你给你前任的信里说你做错了一件事,即使到现在也依旧非常的后悔……”赵霏好奇地看过来,“我能问问你说你做错的是什么事么?” 【呦嚯~】 【赵姐干得漂亮!】 蔡苏亚缓缓抬眸,唇角牵起一抹泛着丝丝凉意的微笑,“啊,我确实挺后悔的。” “后悔当初没有一巴掌打爆他的狗头。” 【欸???????!】 第108章 不光是弹幕上的观众,在场其他…… 不光是弹幕上的观众, 在场其他人都傻了。 虽然不熟吧,但他们这两天也说过话,每天至少吃放都是在一块儿的, 他们都知道蔡苏亚的性格,安静敏感,总是用欲言又止的眸光看着别人, 身上常常萦绕着淡淡忧郁的气息, 仿佛有许多说不出来的烦愁, 将周围的空气都渲染的阴郁暗淡了起来, 所以大家才不愿意跟她相处。 就像是恶性循环,他们大多受别人的追捧, 本来就不是会主动的性格, 蔡苏亚一心待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们也就自然而然地忽视了她。 所以姚欢欢的存在才显得那样突出和特别。 说情商,她其实不算最高的那个,她身上积极主动的性格,才是这屋子里独一无二的。 这还是第一次, 屋子里的嘉宾们,从蔡苏亚莞尔微笑的脸上, 看出了明晃晃的攻击性,明亮粲然, 比正午最特烈的阳光还要刺眼。 每次气氛陷入沉默和尴尬的时候, 都是姚欢欢站出来缓和氛围, 她都习惯了, 这会儿也下意识地率先出声,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什么呀?” 蔡苏亚眨了眨眼, 冲着她柔柔笑开:“因为他值得。” 这时候,站在上帝视角的观众们,透过不同角度的摄像头,很容易从到场的男嘉宾中捕捉到那个脸色尤其难看的人。 【蔡苏亚是不是疯了?】 【破罐破摔了吧】 【激动地搓搓手,感觉这个大瓜有反转!】 赵霏像是听见了弹幕上密密麻麻地催促,连忙问,“他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蔡苏亚笑着看了她一眼,“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我第一次认识他,还是我姐姐介绍的……” 她慢条斯理地说了一个故事,剧情跌宕起伏,词句言简意赅而极具感染力。 “因为看出来我姐姐是真心喜欢他,所以我起初是祝福着他们的。因为我爸妈因为工作性质,常常在世界各地转悠,家里大多数时间只有我和姐姐两个人,所以我们的感情比寻常姐妹还要亲密一些。” “但渐渐的,我发现,在我姐姐口中十全十美的男人在她看不见的时候,稳重成熟的表面下,拥有着截然相反的另一面,言语暧昧,对待包括我在内的许多女孩子都能游刃有余地和对方快速亲近起来……” “我原本以为可能是我误会了,毕竟他跟姐姐说,是拿我当亲妹妹看待。但在我心里,只有姐姐才是我的亲人,我不愿把她交给一个这样危险的男人,就私下警告过他几回,可他不以为意,信誓旦旦地说姐姐肯定会相信他的。” 蔡苏亚笑容中泛起了淡淡的苦涩,“也确实是这样。我姐姐已经完全被他迷惑了。” “我只能想出了最后一个办法,就是让姐姐亲眼目睹他是怎么个表里不一的人渣!” 所以她设计让姐姐诶亲眼目睹她男朋友对她动手动脚的画面,本意是想让姐姐看清渣男的本来面目,结果姐姐深受刺激,难过极了,还没等蔡苏亚跟她解释,就收拾收拾东西出国去了。 为了避免渣男缠着她不放,蔡苏亚只能顺理成章地提出了交往的提议,好把他留在身边,可她心里是厌恶他的,更不想和他亲近,渐渐地,渣男看出了她的打算,大约是挑衅,又或者是报复,他对外大肆宣扬,当初他跟姐姐分手,是她这个妹妹在暗中勾引他、陷害他,用尽手段去离间他们。 还大张旗鼓的去国外请姐姐复合,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相信了他的话。 没办法,光是从外表上,任谁看见他,都会觉得他是个沉稳可靠的男人。 相比起来,蔡苏亚的辩驳显得十分苍白无力,好在,姐姐哪怕不相信她,但到底是爱她的,以为她真心喜欢那个渣男,死活不同意和他复合,甚至对他避而不见。 本来这件事也就这么结束了。 谁知道那个渣男不甘心被她算计,用以后再也不见她姐姐为筹码,骗她来上这个综艺,而蔡苏亚是开始录制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不仅仅是真人秀,还是一档可能会促成新的情侣的恋爱真人秀。 “我确实做错了一件事。” 蔡苏亚幽幽叹道,“直到现在我也很后悔。” “早在他第一次背着我姐乱来的时候,我就应该找人揍他一顿,然后录下来警告其他无辜群众。”她语气中透着几分遗憾,“可惜,这个方式是犯法的嘛,想想为了这么个人,污染了我纯洁无瑕的档案,也挺不值得的。” 【……】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 【信息量好大】 【一脸懵逼.jpg】 【两脸懵逼.jpg】 【众脸懵逼.jpg】 【“纯洁无瑕的档案”哈哈哈哈哈哈哈属实是很搞笑了】 【我!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鬼!哪有节目刚开始,就恰好有嘉宾被连番爆黑料的啊???】 除了蔡苏亚之外,在场其他七位嘉宾齐刷刷朝她看过来,带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和意味,复杂极了。 一直安静的江谷秋抬眸朝她看过来,“你说的是谁?” 蔡苏亚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参加录制前签过协议的,不能在中途主动说出我前任的相关信息。” 赵霏心直口快,“那你还说不想让他祸害别人?都不知道他是谁,万一我们就正好遇上他了呢?” 蔡苏亚笑了笑,“我不说,但很难猜么?” “总共才四位男嘉宾,附和我的形容的才几个?况且里头还有你们自己的前任,就又能排除掉一个……剩下的应该很明显了吧?” 说完,她眸光盈盈,对着众人落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眼神,施施然起身,绕过客厅,径直往后花园走去, “今天外头天气不错,我去晒晒太阳。” 偌大的客厅里空气几乎凝固住了,掉下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几个女嘉宾对视了一眼,沉吟过后,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移向四位男嘉宾的其中一个。 那人脸色黑沉得就差滴墨水了,抬起锐利的双眼,冷冷在其他人身上扫了一圈,噌地一下站起来,迈开长腿,气势汹汹地往蔡苏亚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屏幕前的观众们纷纷兴奋激动了起来, 【快快快!切镜头啊!】 【打起来打起来】 【橘子懂不懂事?你VIP爸爸要看撕X!】 【到底是心机小三妹妹插足,还是海王渣男两头骗?《走进真相》即将为您揭晓】 【麻蛋,刚看了两期节目又他妈塌房了】 【不是,这女的说什么你们都信?都说她是骗子了】 【谁说的??那群连名字都不敢说的所谓男方的好朋友么?】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后续,可翻遍所有的直播视角也没看见那两人,于是统一找到了节目组的官博底下,逼他们把藏起来的这些镜头都放出来。 但事实上,整个导演组都在摄像头里找他们呢,这样的剧情一旦出现的节目里,必定是个爆点,他们哪舍得放过,要不是之前规定了工作人员除了发布任务,不能直接出现在镜头里,他们都打算冲进去把蔡苏亚逮出来了。 蔡苏亚才刚刚下楼的半分钟里,简单扫视了一眼大厅,找到了一处镜头照不到的视线盲点,也就是旋转楼梯底部与走廊中间的一处角落。她率先离开,不动声色地躲进角落里,等后头的人追上来,眼看着就要擦肩而过,直直往花园走去,她不疾不徐地开口唤了他一声, “秦总,怎么好端端的这么着急?” “这是要去找谁呀?” 秦绍齐并不是单单企业高管这么一个简单的身份,他是个白手起家的经商天才,还未成年就凭借自己在金融领域的绝佳天赋,通过股市,一笔交易赚了几百万,一举成名。 他名下有着一家时下风头正盛的投资公司,短短五年在行业内声名鹊起,一飞冲天,好几所名校的金融课程,都曾拿他的经历当做课堂素材来研究分析。 他的公司、他的能力、他的经历,全都十分的有名,在行业内可以说是无人不知。 但秦绍齐本人却十分低调,据说连他自己公司的高层管理岗员工,都没实际见过他一面。 “蔡苏亚!” 秦绍齐这会儿可没有在股市上的运筹帷幄了,神色恼怒,眼神冷厉,大步上前就想来拽她的手,“你竟敢!” 蔡苏亚动作灵敏地往后退了一步,笑道,“秦总还是冷静点吧。” “要是我这会儿冲进去,你要来抓我的凶狠模样被摄像头捕捉到,就真的证实了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了。” 秦绍齐闻言,只能勉强停住脚步,冷声问她,“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蔡苏亚,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你自作孽,怨不得别人!” “是啊,”蔡苏亚唇角牵动了一下,“我是不怨别人,我只怨自己,这不,我来弥补我当初犯下的错误了呀?” 秦绍齐身上寒气弥漫,紧紧盯着她,质问,“你说的弥补,就是编故事,造谣诽谤,使劲往我身上泼脏水?” 蔡苏亚无辜地朝他看过去,“那有什么办法?” “很显然,我们之间肯定是要有一个人被骂死的,那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你!”秦绍齐哑然,他望着面前忽然变得陌生起来的蔡苏亚,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假的成不了真。” “等苏青回来,你的谎言迟早都会被揭破!” 蔡苏亚笑意不变,眸光温柔,像是听到了什么傻话, “怎么会呢?” “我都说了,我姐姐已经被你蒙蔽了。” “是身为亲妹妹的我跟她说你骚扰我,她却只相信你说是我勾引你的恋爱脑姐姐,她说出来的话,没人会相信的” 秦绍齐整个人都僵在原地,黑眸一点点瞪大,露出几分不可置信的惊诧,“你是故意的?” “你故意在镜头前说那些话,就是为了把追责都推给我?!” 他怒极反笑,“蔡苏亚!是你算计了我和苏青,你非但不知悔改,竟然还想故技重施!” “我告诉你,这次,无论苏青再怎么为你求情,我秦绍齐把话放在这里,绝对不会像上一次那样轻易放过你!” 秦绍齐目光冷峻阴沉,“你就好好看看,是我被你算计的身败名裂,还是你先毁在我手里!” 放下狠话,他作势转身要走。 “欸,等等!” 蔡苏亚含着笑意地声音轻轻在他身后响起,“秦绍齐,我姐姐是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的。” “因为,我所做的这些,原本就是她希望看到的啊。” 秦绍齐身形一顿,“你什么意思?” 蔡苏亚轻柔的声线凝成了宛若刀锋般的话语:“秦绍齐,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烦啊。” “我姐姐美丽温柔,冰雪聪明,才华卓越,追求者多了去了。你呢?不过是因为她小时候送了你一颗她不喜欢的糖,你就缠了她小半辈子,你还不明白么?她烦透你了!” “你要乖乖肯当她随叫随到的狗也就算了,居然还妄想翻身,觉得你成功了、出息了,就要娶她,掌控她的婚姻……凭什么啊?” “对你来说,有点钱就算是出人头地了。但是秦绍齐,在我们的圈子里,地位、权势,比钱重要得多!” 第109章 秦绍齐被蔡苏亚的话打击得不轻…… 秦绍齐被蔡苏亚的话打击得不轻, 眼底那种令人厌恶、傲慢笃定的光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冒出了许多裂痕,使他的眼神也变得涣散起来, 看起来还有点失魂落魄的意思。 看见他这副样子,蔡苏亚心底的气才总算是顺了。 她唇角微扬,眉眼间显露出几分——就像是他之前看着她的那种——冷淡轻蔑, “事到如今, 我也没有瞒着你的必要, 你要是不信我, 尽管去问我姐。” 蔡苏亚轻笑着说,“前提是, 她现在还愿意搭理你的话。” 说完, 她就打算离开。 刚要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 蓦地,秦绍齐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蔡苏亚。” 他声线低沉, 夹杂着明显的沙哑和压抑, “我从来没骚扰过你。” “我以前, 只是把你看做苏青的妹妹,她委托我好好照顾你, 我也不想, 你有什么事情去打扰她。” 蔡苏亚微微转头, 笑盈盈地眸光意味深长地在他身上转了一圈, “确实,那段时间,我姐姐对你还是很满意的。” “毕竟, 这样随叫随到的工具人,已经很难找了。” 秦绍齐俊美冷酷的面容上,刀削般的线条微微一颤,到让他罕见的,露出几丝脆弱来, “我不信你。”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转眼间仿佛又恢复了平常刀枪不入的样子, “我会去问苏青。” 蔡苏亚看着他的眼神甚至都添上了几分怜悯, “何必呢?” “秦绍齐,你是个多聪明的人啊,你明知道,无论真假,她都不会承认的。” 她笑了笑,侧过头,柔软的黑发顺着肩膀滑下,微微凑近他,轻声道,“不说别的,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你来参加这个节目,是谁把你说服的?” “总不能是因为我吧,毕竟,你那么讨厌我呢。” 话音未落,她唇角勾起,冲他落下最后一个眼神,步履轻巧地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 蔡苏亚也发觉了异常。 她接收的记忆,不仅仅是以原身为视角发生的事情,而更像是第三视角,旁观了一系列故事的产生。 站在原身的角度,秦绍齐确实没骚扰她,反而是她,在对方一次次的帮助下,对他产生了仰慕、依赖的心思,最后不受控制地喜欢上了这个属于她亲姐姐的男人。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令她猝不及防。 “蔡苏亚”虽然喜欢上了秦绍齐,但绝对没有插足的心思,她还想着远远躲开,大学毕业后去别的城市读研,时间长了,再多的感情也会渐渐消磨的。 然而,还没等她离开,却在某一天,突然撞上了酒醉的秦绍齐,从他原本应该待的客房里跑了出来,好死不死跑到了她的房间,还将她当成了她姐姐,蔡苏青。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蔡苏亚”都处在脑袋一片空白的状态。 秦绍齐和蔡苏青分手了,蔡苏青远渡国外,秦绍齐气极之下跟她告白,两人交往了…… 哪怕结局不美好,可从内心感受来说,在那场阴差阳错的交往中,“蔡苏亚”的确有过开心的时候,这让她越发责怪自己,对蔡苏青充满愧疚,所以等到后来,秦绍齐知道了作为的真相,来找她质问的时候,她也模模糊糊,真的开始觉得是自己的错了。 是她因为对秦绍齐的喜欢,所以在他喝醉酒找过来的时候没有及时带她去找姐姐么? 是因为她,才导致秦绍齐和蔡苏青这对金童玉女有缘无分,就这样黯然收场的么? 所有人都在责怪她、鄙视她。 “蔡苏亚”迷迷糊糊地,把过错都归咎到了自己身上。 无论如何,她的确喜欢上了秦绍齐。 这是无可辩驳的过错。 于是,一切的唾弃、不屑、咒骂……“蔡苏亚”都默默忍受了下来。 之所以来参加这个节目,在“她”看来,她是来赎罪的,给秦绍齐和蔡苏青赎罪。 作为后来者的蔡苏亚,其实也没比原身知道多少。 毕竟在原定的剧情中,参加完这个节目,原身在最后一期,知道了外界对自己铺天盖地的谩骂,拿到手机,看着数不尽的未接电话,短信里的各种谩骂诅咒、肮脏不堪的言论。 “她”脑袋里最后那根弦终于断了,一走出这个豪华舒适的小屋,随便找了个高楼,在最高处,直挺挺跳了下来。 也是讽刺,等她死后,背在身上的罪名都变得无关紧要了起来。 没有人再议论她当小三,抢了姐姐的男朋友,“网络暴力”成了当年最热的词汇,她的手里有许多人开始给她发道歉的信息,在她死去的地方,也有人送花祈祷,祝福她安息。 他们说, “其实蔡苏亚也没做什么啊,她不是在秦绍齐分手之后才跟他在一起的么?” “说实话,秦绍齐和姐姐本身感情应该也有问题,不然就这么一个误会,就能让他们分手?那该有多脆弱啊。” “对啊,秦绍齐又不是没去解释,姐姐也信了,可偏偏说因为蔡苏亚喜欢他,就死活不跟他复合……唉,说到底,也是因为没那么爱吧,不然哪能轻易放手啊。” 他们都开始体谅起蔡苏亚, 可惜她再也听不见,看不见了。 ———— 蔡苏亚轻轻吐出一口气,她能感觉到胸口翻涌的气息,原身只是刚刚住进这个小屋,全身上下的疲惫就已经蔓延开来,哪怕是她也不免被影响。 什么都不想做,就想一个人,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整个人懒洋洋的,窗外灿烂明媚的阳光也像是蒙上了一层黑白滤镜,感受不到温度,一眼看去,似乎整个世界都不是真实存在的。 虽然说蔡苏亚不是什么专业的心理医生,但她隐约也有点感觉,原身的心理好像出了点问题。 尤其是面对秦绍齐的时候,心率不齐、紧张失语、手足无措…… “她”发自内心的惧怕着他,这份怕,并不是来自秦绍齐,而是原身自己。 来源于她对自己,深深的厌恶。 要蔡苏亚说,哪怕等节目录完,网上没有对原身的网暴,照她这个心理状态,也撑不了多久。 在这些几乎将她淹没的负面情绪影响下,蔡苏亚才冒然当着镜头,说出了那么一大段话。 她从来只在乎自己,没工夫去体谅秦绍齐的“苦衷和无辜”,当初提出要交往的是他,要分手的也是他,凭什么就原身被骂?? 蔡苏亚觉得只给他一个“骚扰未遂”的罪名,已经够善良了。 ———— 蔡苏亚在节目中曝光“前任”的一大段话在网上掀起了滔天大浪,将原本一边倒痛骂职责她的网友们飞快分成了两边。 秦绍齐长相、条件都是一等一的优秀,还是吸引了不少粉丝,他们联合一些觉得“无图无真相”的路人观众,声势浩荡地表示这些话都是蔡苏亚的污蔑,是她故意给自己洗白的借口。 不过蔡苏亚被骂了这么两天,许多没看节目的普通网友都忍不住生出了逆反心理, “秦绍齐一张嘴巴巴说两句话你就信,蔡苏亚条理清晰地说了这么长段,你们就知道看证据了???不是,你们之前把人家姑娘黑成‘现实版紫菱’了,你们到底有什么证据啊?” ——笑死,秦老大好歹还是金融精英,一分钟最起码也是百万级上下,用得着去骚扰女朋友的妹妹? ——热知识:男人的地位并不影响他的禽兽程度,有时候还很有可能是正相关的关系。 两边不断吵闹厮打,把节目的热度直直网上拱,导演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跟后边去了。 没办法,当事人里边,秦绍齐和蔡苏亚都在节目组里,至少明面上是不能对外发布什么声明的。 所以好事的吃瓜群众索性一股脑地涌去了尚在国外、蔡苏青的社交账号下,哪怕是在国外的网站上,也不能影响他们的热情。 蔡苏青最新那条状态下,一夜之间,多了几十万的中文评论。 基本上都是在问她“事情到底是什么回事?” 以及劝告她,“恋爱脑不值得”、“姐妹不比男人香?”之类的话。 蔡苏青不胜其烦,终于忍不住,注销了自己的账号,大众这才消停了不少。又纷纷回去等直播了。 ———— 【蔡姐蔡姐蔡姐!!】 【依旧是嗷嗷等瓜吃的一天!】 【忽然发现蔡苏亚的五官真的很优越啊,昨天几个女嘉宾里只有她是素颜吧?】 【导演应该不止给她加了一层滤镜吧……】 【讲真,蔡苏亚到底什么来路?她一个素人怎么比隔壁综艺的流量还爆???】 进入小屋的前三天是给各位嘉宾相互熟悉的时间,也是给直播外观众认人的适应阶段。 等到第四天早上, 每个嘉宾都收到了一张任务卡。 “……请在横线上写下你希望与他/她一起进行加入小屋来首次约会的名字……”蔡苏亚轻声将上头的字念了出来,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完全没有其他女嘉宾应该有的紧张、羞涩或者期待。 【我突然有种预感,蔡苏亚可能是个大魔王】 【让我康康秦总会不会选蔡苏亚!搓手!期待!】 【哈哈哈哈我更想看蔡苏亚会选谁!】 【反正不会是前姐夫就对了】 【前姐夫哈哈哈哈哈你他妈怕是要笑死我】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镜头也识趣地慢慢对准了蔡苏亚面前的卡片。 素白的纸面上,还有长相格调的暗纹,蔡苏亚握着笔,飞快在上头行云流水地写下了三个字——秦绍齐。 【????】 【!!!!】 【我不理解.jpg】 蔡苏亚把任务卡交还给工作人员,笑了笑,“我之前听导演说,《分手的开始》也是想要给结束上一段恋情的嘉宾一个新的开始,那么好的机会,我就不掺和了。” “爱情的苦,还是让别人去尝吧。” 【哈哈哈哈哈笑到头掉】 【蔡姐os:我不想恋爱,只想让渣男无路可走】 【玛德我居然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了圣光!】 【年纪轻轻已经有这么大的格局了,佩服佩服~】 【……其实就是想看戏吧?】 【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我没错了!秦总请一定要选蔡苏亚啊拜托了!】 【秦总:你礼貌吗?】 写完任务卡,女嘉宾就可以留在房间里,要是有两两匹配的男女嘉宾,男方就会去女方的房间前邀请她。 这就刺激了,房间之间本来就没隔多远,谁的房门要是被敲响了,两边甚至是楼上都能听见。 然而蔡苏亚在床上躺了十分钟,也没听见有什么动静。 倒是工作人员又开了, “经过第一轮选择,没有能互相匹配上的嘉宾,请各位重新选择。” 蔡苏亚:…… 呦吼,四对呢,就没有一对能合上的? 说明每一对里,至少有一个人没选择自己的前任。 这人物关系,怪复杂的。 把她久违的兴趣都勾起来了。 第110章 看得出来大家都比第一次要慎重…… 看得出来大家都比第一次要慎重不少。 这次工作人员通知收任务卡的时间比上回要多了有十分钟。 蔡苏亚眨了眨眼, 黑色的笔杆在纤细的指间灵巧旋转,衬得她的手更加白嫩了许多, “我能问问, 刚刚有没有人写我的名字?” 【呵呵】 【朋友们看到怎么玩凡尔赛了么】 【玛德她到底做了什么啊那四个男人除了秦总居然都选她???】 【大大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问号】 【不明觉厉.jpg】 【我也看不懂,所以这就是我母单的原因么……】 【蔡姐冲哇哇哇!】 工作人员一本正经,“抱歉, 现在还不能透露哦。” “是么?”蔡苏亚挑了挑眉, 不以为然地笑道, “那我就随便写一个吧, 看我运气好不好。” 看着她在纸面上写下的“时序”两个字,工作人员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选他呢?” 蔡苏亚轻轻把笔帽盖上, 发出“咔哒”一声, “我看过他X系列的前面六部,听说最后一部大结局正在赶稿中?我有几个关于幕后大BOSS的线索想跟原作者讨论一下。” 工作人员:“……噢。” 还真是一点不符合他们节目宗旨的目的呢。 第二次投票结果出来,最终匹配成了两组: 蔡苏亚和时序,姚欢欢和秦绍齐。 另外四人只能留在小屋里, 等待着她们四人约会完后回来。 当然,对于节目组和观众来说, 出去约会的临时情侣固然让人期待,但被留在房子里的嘉宾们或者失望或者吃醋的动静也别有趣味。 蔡苏亚和姚欢欢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出小屋外, 明媚灿烂的阳光倾洒而下, 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刺眼的光亮。 旁边姚欢欢抓着身前的包带, 她长得秀丽白嫩, 脸颊红扑扑的,柔软的发丝梳成了一个丸子头,偶有几缕凌乱的碎发垂落下来, 格外可爱。 她不安地走在蔡苏亚身边,小声问她,“苏亚,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儿么?” 蔡苏亚笑睨着看了她一眼,“这话你应该问你的约会对象啊。” 姚欢欢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哪怕没有明说,但小屋里大多数人都知道蔡苏亚和秦绍齐是其中一对已分手的前任,看两人的态度,完全没有什么旧情,不用反目成仇都算是客气的。 她犹豫着张了张唇,这要说什么,蔡苏亚已经朝着她的那辆车走过去了。 姚欢欢只能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抬眸有些忐忑地看向站在车门外的秦绍齐,他五官俊美,眉宇之间的冷峻又将这份俊美蒙上了一层冷霜之气,淡淡看了她一眼,平静无波澜,侧身打开后边的车门,“请上车吧。” 姚欢欢更加紧张了,上车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踩空,好不容易手忙脚乱地扶住车门,脑袋又磕到了车顶,她捂着额头痛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惊慌地往后倒去—— 幸好秦绍齐及时伸出手臂扶住了她,他微微皱眉,低声道,“小心点。” 哪怕是直播,节目组也很有眼色地给两人的镜头加了一层粉红色滤镜。 相比起秦绍齐即使冷淡,但好歹下车迎接女嘉宾,时序就是从头到尾坐在车里,动都没动弹一下,更别说主动下车了。 让旁观的一众人很是怀疑,到底是不是他自己连续在任务卡上写下了两遍蔡苏亚的名字,莫不是被节目组逼的吧? 直到蔡苏亚上车,在他身边坐下来,时序才转过头,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你好,我是时序。” 他面色平静,不带一丝波澜,与其说是冷淡,不如说淡漠,好像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值得她上心的。 “蔡苏亚。”她轻轻一笑,眉眼弯了弯,“我们等会儿要去哪儿?” 时序:“图书馆。” “?”蔡苏亚一愣,好笑着说,“这地方一定是你选的吧。” 时序有些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问她怎么知道的。 “如果是节目组,一定不会选图书馆这样的地方。”蔡苏亚解释,“毕竟从来没有说第一次约会就去图书馆的,不能大声交谈,还怎么了解对方?” 时序看着她说,“可以现在了解。”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有有有!】 【第七部 啥时候写完出版?】 【加钱能不能出番外篇?】 【顾周会死么?!】 【时大,X系列“长官”到底是谁啊啊啊??!】 弹幕上疯狂的书迷们蜂拥而至,把两个人的脸都给挡住了。 蔡苏亚笑脸盈盈,像是能看见弹幕上的声音,好奇地说,“你就不怕我让你剧透X系列最后一本的剧情?” 时序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蔡苏亚失笑,“不过就算我问你‘长官’是谁,你也不会回答我的吧。” “不,”时序语速没变,还是那副慢吞吞的样子,“你要是问了,我可以说。” 【????!!!】 【凭什么啊啊啊啊!】 【时大康康我啊我在你微博底下打卡六年的老粉了!我问了你六年‘长官’是谁你也没搭理我!】 【如果这都不算爱……】 【玛德蔡苏亚这个小妖精到底哪里好??我时大都沦陷了???】 【快问快问快问啊!】 蔡苏亚瞥了他一眼,“得了,你明知道我不会问才这么说的吧?” 时序唇角仿佛牵起了淡淡的、微不可见的弧度,“我也是猜的。” 蔡苏亚望着他,眼眸微眯,“难道你真有顾周那样看破人心的本事?” 顾周是X系列里的主人公,探案专家,心思缜密,过目不忘,是个智商高达230的天才。 他既不性格孤僻叫人难以接近,也没有什么家人灭门之类的悲惨经历,之所以刚过三十就从警局辞职去大学教书,纯粹是他嫌弃这些年发生的案件太没有挑战性,宁愿沉静在古今中外的奇案中,通过记忆与淹没在历史中的著名侦探和罪犯对话。 直到“长官”的出现,令顾周重燃兴致,以“专家”的身份回到重案组里,展开了之后的一系列令人血脉偾张的探案、冒险之旅。 时序摇了摇头,“我没他那么厉害。”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顾周是虚构的人物,世界上不可能存在他这样的人。” “这我当然知道了。”蔡苏亚无奈地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只是觉得,能创造出像顾周这样无所不精、又极具个人魅力的角色,时先生你一定也是个极其优秀的人。” 时序面不改色,他已经习惯听到别人夸奖他的话,还能自然地把这些在他看来是废话的东西从另一个耳朵扔出去。 比起其他人,蔡苏亚简直是不能再含蓄了。 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悬疑小说家,时序的名声甚至传到了国外,他笔下最为著名的“X系列”被译成了将近二十个国家的语言,在全球范围内发售,总销售量一度达到了一个十分恐怖的数字。 “不过,说到你的书,有件事我确实好奇很久了。” 蔡苏亚抬眸看去,轻声问,“你就没想过给顾周加个女朋友么?” 连载七年,顾周眼看着都要奔四了,居然还一场恋爱都没谈过。 中途倒是也遇上过或美丽或干练的女人,可一旦案件结束,顾周就好像对这个案件所有关联的人物都失去了热情,几乎到了迎面撞上都记不住对方名字的程度。 时序倒是老实,“想过。” “但最后没成功。” “为什么?” “顾周,”时序顿了顿,“是个很复杂的人物,可能他的其中一面会喜欢某个人身上的某种特质,但另一面又会排斥这种特质……我想不出他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好了好了确定我老公在第七部 也不会出轨我就放心了】 【??光天化日叫别人老公要不要脸??】 【……】 【真的,你们都穿件衣服吧!】 【就是!说复杂还有谁比我们“长官”更复杂?千人千面!顾周想要哪一面他都有!】 【CP粉滚!】 在蔡苏亚知道的剧情里,时序在节目里存在感不高,比起另外几对修罗场,他从头到尾冷眼旁观,没有一点参与进去的意思。 被网友们戏称是“离嘉宾最近的观众”。 所以她才会选了他,一方面是好玩,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时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想到,他比她预想中还要有趣一点。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她笑着问。 时序投过来一抹疑惑的目光。 蔡苏亚莞尔,“你要说想,我才会说。” 就一个字的事儿,时序顺口接上,“想。” 时序心里清楚,他之所以两次都写下蔡苏亚的名字,是因为她是他在这个屋子里唯二把名字记下来的人。 第一个是他前任,不用说。而蔡苏亚…… 时序进小屋的第一天,经纪人晚上给他打电话时候,翻来覆去叮嘱他离那个叫“蔡苏亚”的女嘉宾远点,光电话里说还不够,还郑重其事地发短信提醒他。 就这么,硬生生让时序记住了这三个字。 他其实不觉得蔡苏亚会选他,本来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看书也挺好,谁知道两人还真选择了对方,就这么匹配上了。 时序奇怪地看了看蔡苏亚,心里确实是疑惑的。 见他这样,蔡苏亚反而不说了,她笑笑,“不是马上就要到图书馆了么?到了我再告诉你。” 时序微微皱眉,“图书馆里不能说话。” 蔡苏亚:“不能说话,难道还不能写字么?”她唇边的笑意怎么看都透着轻松愉快,明眸弯弯,盛不住的潋滟星光从眼尾熠熠生辉,“而且,作为X系列的忠实读者,我也想享受一下顾周的待遇呢。” “能不能麻烦时老师亲手为我写一份人物小传呢?” 众所周知,时序写文是用电脑,但每个人物,无论主角配角,都有一份他亲手写的人物小传,密密麻麻,等一本书写完,这些小传也会被保留下来。 【妈耶这个女人好会!】 【美色当前,拜托时大学学你家男主的铁石心肠好么?】 【这才第几天?蔡苏亚真的变了好多啊,要不是每天都在镜头底下,我还以为她偷偷溜出去做医美了】 【srds,我也想看看时大第一次给真人写的人物小传是什么样】 【啊啊啊啊啊啊一万个支持!】 【……突然,有点心动是怎么回事?】 【啊他们俩对视上了!这特么真的是直播镜头??!】 【果然帅哥美女的氛围感是后期工业糖精做不出来的】 时序的确一直看着蔡苏亚,就好像是遇上了一个令他一时解不开的谜团,“你跟他们不一样。” 顾周他们,是他亲手创造出来的人物,他知道他们的一切。 “我不了解你。”时序诚实地说。 行驶的车辆缓缓停了下来,他们到图书馆了。 蔡苏亚率先打开车门走了出去,随后回身,弯腰,右手搭在打开的车门上,挡住外头清明辽阔的世界,俯视着朝他看过来,“现在轮到我给你机会来好好了解我了。” “时老师,要珍惜呀~” 第111章 两人进到图书馆后,先前仿佛随…… 两人进到图书馆后, 先前仿佛随时都会点燃的火花在一片安静祥和中缓缓平息了下来。 时序轻声问她,“你想坐哪里?” 蔡苏亚抬眼望去,随便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今天是工作日, 来图书馆的人不多,一眼扫过去,大多数位置都是空的。 温暖明亮的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穿射进来, 在布艺绒面制的沙发面上落下斑驳的阴影。 大约是被气氛所感染, 等时序反应过来, 才发现蔡苏亚那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他纳闷地转身一看, 人呢? 时序想了想,手里拿着两本他刚挑出来的书, 打算去座位上等她。 过一会儿, 蔡苏亚回来了, 他看着她手里的书,一愣,“不是看过了?” 蔡苏亚拿着的是“X系列”的第一部 。 她抿唇笑了笑,也没直接回答他。 像是变魔术似的, 从书底下抽出一本可撕拉的便签本和几支笔,随手翻开一页, 在上边写了几句话,然后把笔和笔记本一起推到时序面前。 ——听说作者是个细节控, 我上一次看这本书都过去大半年了, 万一要是有被我遗漏和忽略的地方, 被他当面点出来, 不是很丢人? 原身是时序的书迷,对他本人不一定感兴趣,但他出版的每本书都被原身珍惜地收藏在自己的房间里。X系列已经面世的前六部, 原身不止看过一遍,只不过对现在的蔡苏亚来说,只能通过记忆来接收。 跟自己亲眼看一遍书的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 时序看了看她,随后垂眸,握笔,言简意赅地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不会。 他的字迹跟他看上去慢条斯理、淡漠平和的气质不大一样,笔锋凌厉,一撇一捺在收势的时候无意识加重了力道,使得颜色更加深了一些。 蔡苏亚唇角微微弯起, ——我们打个赌吧?是我先找齐你埋在这本书里面的细节伏笔,还是你先完成我的人物小传,都要确保正确率在90%以上才行。 这么一看,似乎是时序吃亏。 毕竟他的X系列开启了六年,有多少伏笔和彩蛋,早就被热情积极的书迷们扒干净了。 ——好。 时序一口答应了下来,看起来没有半点犹豫的意思。 与其说是因为赌约,不如说他本身对蔡苏亚就有几分好奇。 之前经纪人在时序耳根子旁念叨的关于蔡苏亚的那些话,他那时当做废物信息来处理了,这会儿打算回想,就像把丢进回收站的文件重新复原了,大部分对话清晰得宛如现在就在他耳边。 “……说她带着上节目的前男友是从她姐姐手里抢过来的……这小姑娘不简单啊。” “不管真假……你别去沾染这些是非……” “……你跟她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尽量离她远点吧……” 这些话才过去不到一天,蔡苏亚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讲述了另外一个版本。 很明显,另一位当事人,秦绍齐对此勃然大怒,但不知道顾忌什么,没有在镜头前发火。 两个版本的故事,要问时序相信哪个,他肯定是一个都不相信。 他低下头,认认真真地在“家属”那栏旁边写下了“亲缘淡薄”四个字。 时序不信,蔡苏亚会为了她口中的“姐姐”,不惜牺牲自己,还能虚与委蛇地跟秦绍齐交往三四个月。 沉吟片刻,时序迟疑着,把“特质”那栏里的“擅长伪装”给划掉了,转而在后面加上——“能言善辩,喜欢隔岸观火,有很强的自信心,能轻而易举地调动人心,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这句话写完,时序才发觉有点眼熟。 他缓缓睁大了眼睛,平静的面容上头一次显露出惊诧的神情。 在他怔愣出神的这段时间,蔡苏亚已经一目十行地把X系列第一部 《浓雾里的幽灵》看到一半了,她左手翻书,右手在纸上飞快写下一行又一行的字,如同疾风骤雨似的,没一会儿工夫就写满了两大页。 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 “这是前半本的,果然是序曲,细节伏笔比我预想的还要多,你先看看,剩下半部晚点再说。” 时序的态度已经比之前专注了不少,可惜从他面部表情上是看不出来,唯一有区别的,大概就是那双光亮愈加炽热的眼睛了。 “已经很厉害了。”时序的目光直接黏在了蔡苏亚写的两张纸上,其中几点如果不是手里有整个故事的大纲,说不定连他自己都忘记了, “关于这个盒子……” 他兴冲冲地一开口,就被打断了。 蔡苏亚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冲他眨了眨眼,小声说,“图书馆里不能大声交谈哦。” 黑色的笔杆在她纤指间转悠了一圈,下一秒,笔头就压在了他面前的纸上,“我的人物小传呢?” 时序眉头紧锁,突然后悔把图书馆选成约会地点了。 在她笑盈盈的注视下,时序默默拿起笔,第一件事就是在“能言善辩”四个字底下重重化了两条横线。 【面对编辑们以死相逼依旧面不改色的时大:这不是我。】 【面对经纪人围追堵截依旧若无其事的时大:这不是我。】 【编辑&经纪人:是因为我们不是蔡苏亚么?】 【快把镜头怼过去啊啊啊摄像机都干什么吃的?!我要看时大给蔡苏亚写的人物小传!】 【臣附议!!!】 弹幕上各种加大加粗的感叹号,恨不得冲出屏幕在导演组每个人的耳边大吼。 事实上,他们心里也苦。 已经催促摄像机好几遍把镜头移过去了,直播得不行,录制完后期放出来也是一大热点啊。 偏偏时序护得可严实了,蔡苏亚也在旁边说,“这是时老师写给我的,还没写好呢,我总要当第一个看到的人吧。” 可关键写没写好不也是她说了算么?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从时序身上下手。 结果在个人采访的时候刚提起一句,时序果断利落地表示,“不行。” 问为什么, 答案也是一样,没写完。 放屁!镜头都拍到他把纸条塞蔡苏亚手里了,别妄想瞒过他们! 时序还是一派淡然,“只是初稿,不算完成。” ——所以你们还打算给谁审阅校正然后出版了是吧?? 工作人员不得不败下阵来,也是他们没底气。 毕竟这档真人秀嘉宾一个比一个来头大,能让他们答应直播,节目组一退再退,合同里除了拍摄时间和基础规则,几乎没有其他的强制条约。 【他们肯定私下商量好了吧hhhhh】 【不,我觉得这就是该死的默契】 【kdlkdl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感也太好磕了叭】 【在一起、在一起……】 【楼上你刚从隔壁回来吧?】 今天两队约会情侣的直播热度都不低。秦绍齐选的约会地点是游乐园,虽然他和姚欢欢起初相处比较尴尬,但凭借着姚欢欢乐观开朗的性格,很快就把气氛烘托起来了。 等蔡苏亚和时序回到小屋的时候,秦绍齐和姚欢欢还没回来。 赵霏又是调侃又是羡慕,“他们肯定是玩得乐不思蜀,把回来的时间都忘了。” 许坤是听见声音,头一个从沙发上站起来的,他笑呵呵地问,“你们都吃过晚饭了吧?” 时序淡淡道:“吃了。” 他一直是这样的性格,许坤也没放心上,“嗐,我就说你们出去约会,肯定吃完才回来,也就谷秋非要等你们四个回来再弄吃的。” “啊,”蔡苏亚眉眼弯弯,看向江谷秋,“谷秋人真好。” “不过你们也不用非饿着肚子等我们呀,”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就给你们打包点好吃的回来了。” 一边说着,她脱下最外层的针织开衫,连带着手里的包一起塞时序怀里了。 经过刚刚才在餐厅发生过的一回,这次时序已经能从善如流地接过她的衣服和包往大门旁边的衣架走过去,顺带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一起挂了上去。 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把在场人都看愣了,许坤长大了嘴巴,指了指时序,又看向蔡苏亚,“不是,你们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怎么突然跟认识了很久一样?” 明明今天之前,两人连单独一句话都没说过吧? 正说着,另一对也回来了。 秦绍齐高大的身影率先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在他之后是身形娇小的姚欢欢,她头上还带着一个粉嫩嫩的兔子耳朵头箍,一蹦一跳地进来,青春洋溢,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欸?大家都在呢!”姚欢欢依旧热情地冲大家打了个招呼,接着换好鞋子,就急匆匆放下手里的东西,“真是不好意思,我都忘了今天的晚饭是我来做的,你们是不是都饿了啊?” 一共八个人里,恰好有四个人会做饭,索性来的第一天,大家就分成了两组,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协助,今天晚饭本来也没轮到姚欢欢,不过因为她要出门,在走之前特意说了会买大家喜欢的饭菜出来,把做晚饭的任务接过去了。 而这次本应该轮到的是许坤和江谷秋,两人都没说话,倒是赵霏笑着说了一句,“没事儿慢慢来,都等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差半小时一小时的,你别着急忙慌的伤了自己。” 她一说完,导演也发声了,让嘉宾们都各自找位置先坐下来,之后电视上会放出今天进行约会的两队情侣随机拍下的照片,等看完才是他们自由行动的时候。 赵霏乐了,“你们这也太坏了,不是明摆着让我们吃不下去嘛!” 许坤挑眉看过来,“那你是因为谁才吃不下去啊?” 赵霏瞥了他一眼,“你猜。” 说话间,电视屏幕上已经投放出了照片。 第一组是秦绍齐和姚欢欢,大多数照片都是姚欢欢笑容灿烂仰望着秦绍齐的,秦绍齐虽然开始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过单看他缓和的眉眼,唇边轻轻牵起像是无奈似的弧度,就知道他心情不错。 第二组是时序和蔡苏亚,相比起来没有前一组仿佛要溢出屏幕的开心,但胜在他们的照片里,既有时序专注凝视着蔡苏亚的,也有蔡苏亚手托着下巴,笑盈盈抬眸望向他的,最后还有两张两人对视的镜头,一张在图书馆,一张在餐厅;一张清新淡雅,一张烟火缭绕。 拿出去跟别人说是某偶像剧的剧照也不会有人怀疑。 偌大的客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姚欢欢脸颊泛红,又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开口,“我先去做饭了。” 也是巧了,她的搭档正好是蔡苏亚。 不过姚欢欢厨艺不错,大多时候都不用她帮忙。 “你今天买了这么多东西,”蔡苏亚主动站起来,“一个人忙不过来吧?” “我虽然不会做饭,但切切菜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等……”姚欢欢婉拒的话还没说出口,蔡苏亚已经提着东西向厨房走了,“等等我!”她连忙追上去。 只余下其余沉默不语的六人,赵霏左右看了一眼,眸光流转,“能出去约会真好啊。” “话说,明天早上不会也是要每个人写名字来挑选约会对象吧?” “那或许我们可以,提前商量一下?” 第112章 赵霏的话一出来,另外几人面面…… 赵霏的话一出来, 另外几人面面相觑。 许坤问:“怎么商量?” 赵霏唇边扬起笑容,明媚又大方,“其实约不约会倒是无所谓, 就是整天被关在这个房子里怪没意思的。” “你们谁想跟我一组的,提早跟我说,等明天我们互相写对方的名字不就行了?” 她说这话的时机很好, 这会儿客厅里只有她和江谷秋两个女嘉宾, 对面却有四个男嘉宾, 为了不落单, 应该会争抢着提早相应她的话,跟她组队才对。 然而, 事与愿违。 四个男嘉宾, 秦绍齐面色沉沉不知道想些什么, 时序手里翻着从图书馆带来的书目不转睛,符伦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一副不打算掺和的样子。 而许坤…… 许坤对赵霏的提议是心动的,但他最希望争取的对象并不是她, 而是坐在她旁边的江谷秋。 他迟疑了几秒,试探着问, “谷秋,你怎么看?” 江谷秋黑发雪肌, 眉目清冷, 她转头看了许坤一眼, “你明天愿意写我的名字?” 许坤眼睛一亮, 年轻俊朗的脸上洋溢出大大的笑容,比白日里的阳光还要灿烂耀眼,“我今天早上写的就是你的名字啊。” 江谷秋点了点头, “那我也写你的吧。” “许坤,对么?” “对对,”许坤高兴地说,“言午许,乾坤的坤。” 【???许坤跟秋女神怎么聊起来了?】 【不是,麻烦看看被你们俩挤在中间的赵霏好不好?xswl哈哈哈哈】 【赵霏:小丑竟然是我自己???】 【赵霏:大意了,打算给自己找对象结果成了别人的助攻】 赵霏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她长着一张在时尚圈极为吃香的脸蛋,眉型细长而不失棱角,底下是一双典型的丹凤眼,顾盼流转间似笑非笑,韵味十足。鼻梁高悬,唇色偏淡,加上流畅中暗藏锋锐的脸部线条,辨识度高的同时,可塑性也不小。 当她笑起来的时候自带风情,可眉眼稍稍冷下来,整张脸的温度都带下来了。 固然气势逼人,不过别人一看也就知道她不高兴了。 许坤这才反应过来,笑呵呵地说,“赵霏,你早上写了谁的名字啊?” 怕赵霏尴尬不愿意说,他又补充了一句,“要不然还是你等会儿悄悄告诉我吧,我晚上回去给你做工作,一定让他明天在任务卡上写你的名字!” 赵霏瞥了他一眼,“还是算了吧。” “约会当然是要你情我愿的才好了。” “要是对方真看不上我,我还不如早点放弃呢,免得到时候损失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最后却什么都没剩下,那多不值得。” 许坤隐约感觉到她这话不像是对自己说的,或许是冲着她前男友去的吧。 他笑了两声,果断转移了话题。 过了一会儿,厨房那边传来声音, “大家可以来吃饭了!” 在饭桌上,大家说着说着不免又提起了今天出去约会的事情。 毕竟这是节目录制以来的第一回 ,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些好奇。 “说约会地点都是男方选的?”这是赵霏。 “时序你怎么想的居然选了图书馆?”符伦感慨着说,“也就是在录节目,要不然别的女孩子估计一看见大门就已经扭头逃跑了。” “相比起来,游乐园虽然幼稚,好歹还有可以玩的地方吧。” “我觉得图书馆也不错呀。”姚欢欢笑着看向蔡苏亚,“对吧?我看苏亚在照片里笑得很开心,其实只要你满意时序的选择就好了啊。” 蔡苏亚轻笑一声,“我笑得开心可不是因为图书馆,纯粹是时老师比较会逗人开心而已。” 时序? 会逗人开心?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时序的身上。 猛地成为焦点,时序淡定地夹起一筷子鱼肉放入嘴里,味道有些淡,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又从旁边夹了块红烧肉,混着热腾腾的米饭一起吃了。 ——怎么看时序都不可能跟“逗人开心”这种事情扯上关系啊?? 符伦摇了摇头:“你的标准是多低啊,时序还能逗人开心?” 他兴致勃勃,倾身把右胳膊放在了餐桌上,满是期待地看着他们俩,“怎么逗的?顺带把我们一起逗逗呗?” 这下时序也不好装没听见了,他悠悠抬眼,什么都没说。 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逗过蔡苏亚。 蔡苏亚笑眯眯地说,“那可不行,这是我身为时老师一天约会女伴的特权,你如果想要,明天的任务卡上就写时老师的名字吧。” 这话一出来,大家都愣了。 江谷秋扑哧一笑,如冰霜化雪,比起常年脸上带笑的人,是截然不同的美。 坐她对面的许坤眼神都看傻了。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其实……也不是不行……】 【?????我还能在恋综里磕男男CP么?】 【简直离谱.jpg】 【蠢蠢欲动.jpg】 符伦一拍桌子,大声反对,“不行!” 蔡苏亚微微眯起眼,“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符伦眼珠子一转,眉头挑起,得意洋洋地笑开,“我早就有想要约会的人了!” ——他就等着蔡苏亚继续问下去呢。 偏偏话说出口,她就不往下接了。 符伦左看看,右看看,秦绍齐和时序话不多,许坤望着江谷秋发愣,也指望不上,好在姚欢欢一贯是活跃气氛的,这会儿见突然冷了下来,也顾不上自己正忙着从餐桌中间的大盆往手上小碗舀汤,善解人意地开口,“是谁啊,能说么?” 符伦给她投了一个赞赏的眼神,“当然能了,刚才许坤和江谷秋都已经约定好了,明天他们俩就写对方的名字,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还没等他把剩下的话说完,姚欢欢手里攥着的勺子不小心掉了下去,飞溅的汤汁四处撒开,周围人下意识地纷纷躲开。 “呀!” “嘶!” “好痛——” 不光是溅起来的汤汁,姚欢欢惊慌之下,手里的小碗也翻了,盛了一半的汤直接从她身边倾倒了下去,哪怕蔡苏亚躲得够快,裙子连带着小腿那边还是被烫了个正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姚欢欢紧张不已,连忙拿纸巾给她擦,好在汤上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然烫,但应该还不到烫伤的程度。 时序第一时间离开餐厅,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团毛巾。 他挤进人群里,把抱着冰块的湿毛巾放在蔡苏亚腿上,“你先敷着。” “还能走么?” 蔡苏亚点点头,紧皱的眉心久久不散,她实在受不了一身油腻腻的味道,要知道那碗汤可是加了猪油的。 闻着香,吃着香,不代表它到自己身上还是香的。 “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一会儿看看。”时序搀扶着蔡苏亚一瘸一拐地往洗手间走去,其余人跟在后边。 到洗手间,时序倒不好再继续进去了,等会儿冲洗伤口难免要掀起裙子……他迟疑了一秒,江谷秋主动开口,“我来吧。” 说着,也不等他答应,就径自上前,从蔡苏亚的另一边搀扶着她进洗手间,还顺道把门关上了。 赵霏想了想,“我去给她拿件衣服吧,等下总要换的。” 她一转身,差点撞上急匆匆小跑着过来的姚欢欢,“苏亚没事吧?有没有烫到?都怪我……” 赵霏看到她同样被汤浸湿的大腿,还有隐隐泛红的小臂,一惊,“你也被烫伤了啊?快去用冷水冲洗啊。” 姚欢欢焦急地拉住她,“我没事,我穿着长裤,没烫到多少,苏亚她怎么样了?还好么?会不会起泡啊?” 她穿着修身的牛仔裤,比起蔡苏亚的薄款长裙是要强不少了。 “这……”赵霏犹豫着说,“谷秋陪她进去冲冷水了,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去苏亚房间给她拿换洗衣服,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顺便回你自己房间,把这身衣服也换了吧。” 姚欢欢怏怏地低下头,看着被四个大男人围了一圈的浴室门,黯然失落, “好吧。” 她低低地埋着头,跟在赵霏身后上楼了。 【姚欢欢咋咋呼呼得也太不小心了,刚出锅的汤倒在身上,想想心里就发毛】 【想象一下吃火锅的时候被溅到都疼得不得了……】 【呜哇!美女就是美女,我要是蔡苏亚,绝对瞬间痛得面容扭曲,五官乱飞】 【你们都太夸张了吧,不就是汤么,谁长这么大还没被汤烫过啊】 【就是,都端出来多长之间了?能烫到哪里去?】 【姚欢欢也被烫到了啊,赵霏不说她自己都没感觉,可见也没多严重,就蔡苏亚身娇体贵?】 眼看弹幕上吵成了一团,小屋里的嘉宾也没了吃完饭的心思,一起把餐桌收拾了,就各回各屋去了。 ———— 蔡苏亚侧身躺在床上,纤长光洁的右腿晕开了一大片红晕,从大腿到脚踝,衬着旁边雪白的肌肤,确实有几分触目惊心。 直到现在,腿上仿佛还残留着火辣辣的痛楚,用冰块在上头冷敷一会儿才消停下去。 “咚咚——” 门被敲响了。 “进来吧!”蔡苏亚这会儿也没办法下床去开门,就扬长声音唤道。 对方似乎是迟疑了一下,才开门进来,是时序。 蔡苏亚眸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他手里提的白色箱子上,“这是什么?” “医疗箱。”时序淡淡回答。 小屋里有好几个常备的医疗箱,为了应付突发的特殊情况。 蔡苏亚点点头,撑着床坐起来,倚靠在床头,笑盈盈地朝他看过去,“时老师是来给我上药的?” 时序看了眼她红彤彤的腿,眉心又皱了起来,“有烫起泡么?” “没有。” 蔡苏亚笑着说,“感谢你的冰块,现在也不怎么疼了。” 时序轻轻“嗯”了一声, “为了保险,你自己再抹一层烫伤膏。” 他把医疗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支膏药,走过来递给蔡苏亚。 蔡苏亚看着他手里的烫伤膏,眉眼弯弯,伸手接过来,“谢谢。” 时序面色和缓了些,“不客气。” 他指了指医疗箱,“这里有止痛药和消炎药,如果起水泡了你再叫我。” 蔡苏亚把玩着手里的膏药,饶有兴致地问他,“时老师大学时候是学什么的?” 时序抬眸看她,“物理,怎么了?” “没什么。”蔡苏亚摇了摇头,眼底泛起清凌凌的光,“就是觉得如果你去当医生也挺好的,患者一定听话极了。” 时序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那麻烦你这个患者先听话一点吧。”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门又传来了熟悉的动静——“咚咚” 蔡苏亚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挑了挑眉,客客气气地笑道,“麻烦你了,时老师。” 时序默不作声地转身打开门,门外的人看见他也愣了, “你在这干什么?” 第113章 符伦从自己房间出来,打算去楼…… 符伦从自己房间出来, 打算去楼下泡杯咖啡喝,没想到在二楼转弯处遇见了姚欢欢。 看着她在蔡苏亚的房门前来回走动,手指绞成了一团, 脸上满满都是纠结和忐忑,他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你鬼打墙啊?” 姚欢欢突然听见声音也吓了一跳, 认出他后才拍拍胸口, 舒了一口气, “我就是、就是想看看苏亚的伤怎么样了, 严不严重,可又怕她已经睡了, 我一去反倒把她吵醒了……” 符伦挑了挑眉, “你敲敲门不就行了, 有人应你就进去,没人应就是她睡着了,有事明天再说。” 姚欢欢瞪大了眼睛,愣愣地回答, “也、也是哦。”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也能让她纠结成这样? 要不是他们不熟, 符伦一个“蠢”字已经挂在嘴边了。 “对了,”姚欢欢好奇地问他, “你呢?怎么不在自己房间休息啊?” 符伦:“睡不着, 下去泡杯咖啡。” “喝咖啡不是更加睡不着了么?”姚欢欢不赞同地说, 声音依旧软乎乎的, “我每天睡前都要泡杯热牛奶喝,躺下马上就睡着了,今天也顺便给你泡一杯吧, 就当是谢谢你给我出主意了!” 符伦摆摆手,“不用,我……” 他想说牛奶那是小孩子才喝的东西,可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姚欢欢已经噔噔噔跑下楼去了,“你回你房间等着,过会儿我给你送过来。” 符伦:“……” 他尴尬地放下在空中晃了两下的手,算了,到底是人家的一番好意。 反正一天不喝咖啡也不会死,况且小屋里准备的咖啡他也喝不大惯。 符伦耸了耸肩,本来打算回三楼,可一转身,视线无意间划过蔡苏亚的房间门口,想着刚才姚欢欢在外边纠结半天的事情,想着既然她给他热牛奶了,他顺道帮她一个小忙就当做是回报了。 这么想着,他敲响了房门。 里面好像隐约能听见声音,但很模糊,好像是……说话的声音? 她屋子里就一个人,自己跟自己说话啊? 符伦正纳闷的时候,门开了。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时序,“你在这干什么?” 三更半夜的?孤男寡女? 成何体统! 时序:…… 他沉默着往旁边走了一步,符伦狐疑地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向屋内,正对上蔡苏亚笑盈盈的目光, “你找我么?” “我……”经过刚才那么一下,符伦哪还记得自己是来干嘛的,结结巴巴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了个理由,“我、我饭桌上不是说了我有想要约会的人了吗?我来就是问你愿不愿意明天早上写我名字。” 话说出口,他觉得这个理由太棒了,天衣无缝,自己都信了。 底气也就足了起来,还有心思打量时序,“你不会也是打着这个主意吧?” “今天一起玩儿一天还不够?”符伦佯作不满,“兄弟,太贪心可不行啊。” 时序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打算搭理他。 倒是蔡苏亚笑着接话,“时老师好歹细心体贴,知道我被烫到了,特意来给我送药,你呢?” “这么想来,我想写他的名字也是理所当然的呀?” 符伦往常对女孩子也是极有绅士风度的,哪怕只是寻常朋友聚会,上门拜访的时候也会带礼物,更别说邀请人家出去约会了。 空着手来,这还是头一回。 被蔡苏亚这么一说,他真觉出几分心虚来, “我这几天不都被关在这屋子里么?想给你准备也没地方买去啊。” “谁说礼物只能是买的了?”蔡苏亚意有所指地转悠着手上的烫伤膏,“只要有心,哪怕就是花园里的一朵花,也是珍贵的啊。” “重要的是,看什么人送的罢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同样的话听在不同人的耳朵里,就是不同的意思。 时序只当她说无论是药还是花,因为是他送的,所以无论什么都显得珍贵。 而落在符伦耳中,只觉得蔡苏亚不满他不上心,但凡他稍微上心一点,任何东西承载了心意也就珍贵了。 两个人,一个怔然中夹杂着莫名其妙的羞窘,一个恍然中又蕴含着丝丝缕缕的悸动,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唯独蔡苏亚最自在,自顾自打开烫伤膏,在泛红的皮肤上轻轻抹开。 白色乳霜质地的药膏缓缓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原本红得刺眼的伤处被似乎被稀释成了柔柔的粉色,没等看仔细,就被她纤长如玉的指节挡住了。 视线不由自主就顺着她的手去了,从脚踝,顺着纤柔流畅的线条渐渐往上…… “欸,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呢?” 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时序和符伦仿佛被什么东西刺到似的匆匆移开视线,一齐看向声源处——姚欢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外,手里还端着两杯牛奶。 她见符伦在这儿,就顺手把其中一杯牛奶递给他,“哝,这是给你的。” 看他迟迟没有反应,她又说,“快拿着呀,太烫了我要端不住了!” “哦哦。”符伦从她手里接过牛奶,下意识抿了一口,不大熟悉的口感令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入口是有点烫了,手拿着倒还好, “怎么这么烫?”他看姚欢欢用力晃着手,指腹那边似乎红了。 姚欢欢苦着脸说,“我发了一会儿呆,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咦?”蔡苏亚在屋子里探头看过来,“咱们小屋里还有这么贴心送热牛奶上门的服务么?” 姚欢欢“啊”了一声,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我下楼的时候正好碰上符伦了,就顺带帮他热了一杯,苏亚你也想喝么?不如你先喝我的吧,我再去热就是了。” 说着,她就要把另一只手里的牛奶拿过来。 蔡苏亚连忙说,“不用啦,我就是说说。” “对啊。”符伦脱口而出,“她喝我的也行。” 反正他也不爱喝牛奶。 说完,他就感受到了时序和姚欢欢落在他身上奇怪的眼神, “怎、怎么了?” 蔡苏亚扑哧乐了,“你都喝过了的才给我?就算是这样也不算多上心吧?” 符伦很快反应过来,她以为他是把这杯牛奶当做是应该给她的“礼物”了,赶紧摇头,“我不是那意思,其实我不大习惯晚上喝牛奶,想着你要喝,那就给你呗,一下忘了……”他刚刚还尝过一口的事实。 姚欢欢脸上显出失落的神色,“你不喜欢喝啊?” “早知道我还是给你准备咖啡好了。” “大晚上喝咖啡,是不打算不睡觉了呀?” 同样的话姚欢欢刚刚也说过,现在又听蔡苏亚说了一遍,符伦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他低声嘟囔着,“我白天都睡够了。” 作为特权持有者之一,晚上关镜头以后符伦就能拿到自己的手机了,当然是夜晚的时间比白天宝贵。 “欢欢,你也别惯着他,多大的人了,他会照顾好他自己的。”蔡苏亚笑着说,“你也快回去睡吧,等会儿牛奶都凉了。” 姚欢欢欲言又止,明显是有话要跟她说,可看着另外两个人,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点点头,“好。” 她走了,时序和符伦也没有多待下去的理由,相继跟蔡苏亚告别后离开了。 时序的房间同样在二楼,跟蔡苏亚不一样,他纯粹就是嫌麻烦。 姚欢欢和符伦一起走上三楼的楼梯,路上,她小声问,“你之前说,有想要约会的人了,是不是苏亚啊?” 拉赫 符伦点点头,毫不避讳,“对啊,就是她。” 姚欢欢问:“那你们商量好了么?明天,她也会写你的名字,对吧?” 符伦脚步一顿,疑惑地朝她看过去,“你问这干嘛?” 姚欢欢微微低下头,声音越发微弱了,“我、我还是想约秦、秦绍齐,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写我的名字。” 他们都能看出来,蔡苏亚和秦绍齐是一对前任,虽然看上去他们互相非但没感情好像还有不少仇恨,但说白了,爱之深恨之切,姚欢欢总觉得蔡苏亚在秦绍齐心里的地位是不同的。 符伦在黑暗中依旧显得精神奕奕的眼睛滴溜一转,“那不如,我们互帮互助?” 姚欢欢纳闷地问,“什么意思?” “我去说服秦绍齐选你,你帮我劝蔡苏亚,让她写我的名字。” 姚欢欢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好。” “那我现在下去,再问一下苏亚的心意。” 符伦没想到她这么上道,啧啧称赞:“看在你这么努力,那我也去找秦绍齐,帮你说说好话。” 两人定了主意后,一人转身向下,一人继续往上,去了不同的方向。 可惜,无论嘉宾们为明天的约会做了多少准备,等第二天一早,四位男嘉宾被提前叫醒后,都成了一场空。 今天要求四位男嘉宾分别去外面挑选一件礼物,限时一个小时,等他们回来,把包装好的礼物放在桌上,让女嘉宾自由选择,选了谁的礼物,今天他们就是进行约会的搭档。 许坤残存的睡意在听完规则后一扫而空,震惊地说,“那今天每个人都能出去约会了??” 镜头对着导演缓缓点头, “那当然了,我们节目也不是什么封闭式的,怎么能把你们天天都关在这里?” “请注意,今天的约会地点,由女方指定。” 一个小时后,男嘉宾们陆陆续续回来,被带去了旁边的小观察室,透过监控观察客厅里发生的事情。 洗漱打扮好的女嘉宾也陆陆续续下楼了,她们还在奇怪, “你们收到任务卡了么?” 第一个下来,站在楼梯上的赵霏茫然地扭头问另外三人,“我什么动静也没听见啊?” 江谷秋摇了摇头,“不光没有任务卡,男嘉宾他们好像也不见了。” 这么一说,刚出门的蔡苏亚顺势走到了时序的房门前敲了敲,果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或许是有什么特殊任务呢?” 姚欢欢好奇地问,“什么样的特殊任务?” 还没等到答案,底下传来了赵霏的声音,“哇!你们快来看啊!” 三人加快脚步下楼,一眼就瞧见了放在客厅茶几上的四个礼物盒。 最前面还放着一张任务卡,赵霏已经念了出来, “……请女嘉宾任意挑选一件礼物,不得偷看,不得交换,抽中哪位男嘉宾精心挑选的约会礼物,今天,你就是他的临时女伴了……不过,需要注意的是,今天的约会地点由你们来选择啦,请将你们的选择写在礼物盒内的邀约卡上,并将它亲手交给你的搭档……“ “还要自己选呐。”赵霏懊恼地吐出一口气,“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不过好在没有人留下来无聊地看房子了。” 她重新扬起明媚爽快的笑容,“那我们随便拿吧。” “你们谁先来?” “你先来吧。”蔡苏亚拉了拉裹在身上的披肩,她腿上有伤,所以今天穿的还是长裙,斜侧边有一条开缝,到大腿一半儿的位置,针织披肩上的流苏滚落下来,将那若隐若现的肌肤遮掩得越发影影绰绰,“先到先得,你是第一个到的,不是么?” 闻言,江谷秋和姚欢欢都没意见,推脱着让赵霏先选。 她也就没继续争抢下去,目光转向大小不一的四个盒子,眼神变得犹豫了起来。 第114章 茶几上的四个盒子大小不一,但…… 茶几上的四个盒子大小不一, 但都是打开的。 四人好奇地围上去,见从左到右,分别是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天蓝色束腰长裙, 极细玫瑰金链条手镯双层设计的手链,还有一个精美复古风的音乐盒,看着像是手工雕制而成的, 拨动机关, 会传出《天空之城》的乐声。 赵霏转悠了两圈, 最终下定决定, 拿起了最小的那个盒子,也就是装着手链的礼物盒, “我已经好久没收到别人送给我的首饰了, 就它吧。” 接下来是江谷秋, 她没怎么犹豫,上前就拿走了音乐盒,“我挺喜欢听《天空之城》的。” 姚欢欢在原地转悠了两下,她和蔡苏亚是最后过来的, 没有谁先谁后,按照她的性格, 本应该让蔡苏亚先选,可…… 她咬了咬唇, 眼巴巴地看着茶几上的长裙。 昨天, 她问过秦绍齐最喜欢的颜色, 他说是天蓝色。 其实也就是随后一答, 但莫名的,姚欢欢有种预感,那件蓝色长裙肯定是秦绍齐准备的礼物。 “欢欢, 欢欢?” 蔡苏亚的声音将姚欢欢从沉思中唤醒,她猛地回头,“啊?” “你先选吧。” 蔡苏亚笑着说,“你好像已经有看中的礼物了?” 姚欢欢下意识地点点头,又连忙摇头,“不是……” “没事,”蔡苏亚笑道,“你要是不选的话,我先去,把你想要的挑走了,再后悔可来不及了哦。” 听见这话,姚欢欢心头的危机感骤然升到了最高,尤其又是从蔡苏亚口中听到的,她几步过去,把放着蓝色连衣裙的礼盒拿起来,抱在怀里,“那我就要这个吧。” “正好我来小屋也没带几条裙子。” 蔡苏亚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缓步上前,把那一大束玫瑰花抱起来,漂亮的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稍稍凑近,花香味扑鼻而来,她闭了闭眼,细嗅着花香,明艳的朱红衬着雪白的肌肤,那种浓墨重彩的美,是再好的画笔都描不出来的。 【十分钟前还说送花俗的我:脸好疼TAT】 【鲜花配美人,从古时候就流传下来的老话果然是至理名言】 【给及时的慢镜头点个赞,已截图,设成壁纸了】 【立马确定去花店给自己买几朵玫瑰,拍照氛围感太绝了啊我的妈】 【越追越觉得蔡苏亚长得好看~不是,她姐姐还能好看到哪去啊能让秦总这么念念不忘?】 她勾唇露出一抹轻笑,“有花,摆在房间里清新空气也是不错的。” 每个人都拿到了礼物,接下来,她们就该打开礼盒里一起放着的邀约卡,卡上名字的地方被用胶带粘起来,等会儿撕开就能看见名字。 “1、2、3——撕吧。” 随着导演的一声令下,女嘉宾们纷纷撕开胶带,露出了四种截然不同的表情。 姚欢欢是惊喜,赵霏是惊愕,江谷秋垂落眼帘,仿佛有些失望,而蔡苏亚……就,很淡定。 好像一开始就知道答案的那种淡定。 导演忍不住问,“苏亚是已经猜到是谁了么?” 蔡苏亚摇了摇头,“是谁都行,我是最后一个拿礼物的,抽到谁全凭缘分了。” 隔壁,小房间内,坐在监视器前的某人耳根一热,随即又被更深的恼怒盖过去了。 接下来,就轮到四位女嘉宾去邀请他们的约会对象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们还需要回自己房间准备一下,具体什么时候出发,由她们自己做主,到时候直接去对应男嘉宾的房间敲门就可以了。 蔡苏亚倒没什么要换的,所有人都往自己房间走去,她去厨房里,煮了几颗鸡蛋,再拿了两盒鲜奶,用一次性保险袋装起来,先放在一边,另外找了个长杯子,装上水,另一只手抱起玫瑰花,先回自己房间,优哉游哉地哼着歌,把玫瑰花一束一束放进杯子里。 杯子到底不是花瓶,放了一半儿就放不下了。 她皱了皱眉,低头思忖片刻,把那半束玫瑰花又包了起来,出门上三楼,找到门牌上的名字,敲门。 “这么快?” 她第二天的约会对象,符伦符大少爷,挑眉看着她,“你是不是等不及要跟我约会了?” 蔡苏亚把怀里的半束花塞他怀里,“给你的。” 符伦一愣,脸色就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在他看来,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被原样还回来,就是摆明不喜欢到了看见都厌烦的程度,跟直接打他脸没啥区别。 “我又没带花瓶,这么大一束花放哪儿?”蔡苏亚说,“我找了个水杯暂时应付一下,但也只能放下一半了。” “剩下的就拜托你帮我照顾吧。” 符伦愕然:“干嘛找我啊?” “别说花了,我连根草都没照顾过。” 蔡苏亚清凌凌的眸光朝他看过来,挑眉一笑,“你是买花的人,我是收花的人,我们都对它有责任,正好你照顾一半,我照顾一半,才算公平啊。” 屏幕内外的人一时间都被这个强大的逻辑给说懵了, 【啥啥啥?】 【怎么突然有种一家人的感觉?】 【明明没有道理的事情,从她口中说出来,怎么突然就变得有道理了??】 【四舍五入,蔡苏亚和符伦这就算是有“爱的结晶”了吧hhhhh】 【什么?蔡苏亚和符伦有孩子了?】 符伦晕乎乎地看着她又去找了个水杯,倒上水,把剩下的玫瑰花插在被子里。 她抱着瓶子四处打量了一会儿,最终决定把花放在离门口最近的桌子上,“天然的花香味最好闻了,这样你一进门就能闻见它的味道啦。” 符伦愣愣地看着花,它们在蔡苏亚手里转了一圈,又回到他这里来了。 可却已经不是之前的样子,她好像给这些花添上了一层明亮的、绮丽的、饱含情感色彩的滤镜,使它们变得更加美丽灿烂,尽态极妍。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咳了一声,“我们,今天去哪儿啊?” “邀约卡不是在你手上么?你没看啊?” 符伦这才回神,“我哪有工夫看……找到了。” 他拿起放在床头的邀约卡,翻过来看见背后的两个字,声音戛然而止,眼睛逐渐瞪大, “蹦极公园?蹦极??!” “你疯了?” “你怕了?” “我才不怕!”符伦挺了挺胸膛,“不过是个蹦极么,你以为我没玩过极限运动?开玩笑。” “我就是担心你,到时候站在上面死活不肯往下跳,万一吓哭了,上边风大,又冷,一边哭还一边打哆嗦,会很丢人的哦?” 蔡苏亚笑着朝他走过来,“没关系啊。” 她抬起左手,食指在蹦极两个字上点了点,“我问过了,这里还有双人蹦极的项目,如果我一个人不敢跳,就只能仰仗着符大少爷,靠你带带我了。” 她这么一说,符伦怎么可能说出示弱的话,当然拍着胸脯说自己没问题了。 等两人一出门,上车,他就开始后悔了, “你说说你,知道自己不敢还逞强写蹦极,是不是就冲着刺激去的?小小年纪心倒是挺大,等会儿被吓哭了你看你后不后悔吧……”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半天都没停下来。 蔡苏亚没想到看上去傲娇大少爷还是个碎嘴子,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你就不想听听其他三个选项是什么?” 就跟昨天一样,女嘉宾也有四个约会地点可供选择,可以重复选,就是选了个同一个地方的几对人可能组成多人约会,考虑到其中还有互相的前男/女友在,那凶残和尴尬的程度,任谁想起来都望而却步。 于是她们四个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填不同地方的好。 除了蔡苏亚挑中的蹦极公园,还有以鬼屋探险为主题的“精神病院旧址”、你耕田我织布的“乡间田园”,还有你是风儿我是沙的“流浪沙漠”。 “要是让你来选,你选什么?” 符伦一时被噎住了,“真的假的?前面两个就算了,沙漠?这附近哪里有沙漠啊?” “这就不是你该担心的问题了。”蔡苏亚从包里翻出一个印有节目logo的信封,“哝,这是给你的。” “这是什么?”符伦疑惑着问,“你不是已经把邀约卡给我了么?”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翻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熟悉的任务卡。 “在蹦极过程中说出五句要跟对方说的话,以录制的视频为证。” “五句?”他脸色微微泛白,“不会要我们跳五回吧?” 蔡苏亚笑眯眯地点点头,“如果你每次跳下去的时候都能记得任务的话,五次就够了。” 也就是说,如果记不住,还得多跳几次。 沉默了一阵,符伦认真地转过头,看着她说,“我们换个约会地点吧。” “嗯?”蔡苏亚乐了,“你不是说自己玩过极限运动嘛?只是个蹦极就怕了?”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符伦望着她的眼神不可思议极了,“你不会以前没玩儿过吧?我可告诉你啊,蹦极这种东西,在底下看别人玩,和自己站在上面要往下跳的感觉是天壤地别,完全不一样,你到时候站上去再后悔就晚了!” 大少爷一路上都在给蔡苏亚科普蹦极的可怕之处,还有已经发生的几次意外事故,叽叽喳喳的,语速还很快。 蔡苏亚长叹一口气,果断伸手把他的嘴巴捂住了。 符伦条件反射地瞪大了眼睛,他眉毛浓,眼窝深邃,平常看不出来,睁大的时候眼型还挺圆的,“唔唔唔唔?” ——你干什么? 蔡苏亚眯了眯眼,倾身缓缓接近他,两人的距离渐渐缩短,符伦眼中逐渐露出了惊愕和怔愣,瞳孔都仿佛收缩了几下, “比起担心我会害怕,你想好要对我说的话了么?” 嗯? 蔡苏亚笑笑,眉眼弯了起来,似乎刚刚一瞬间迸射出来的慑人光华都是幻觉,“我可是已经想好了。” 她松开手,符伦反倒凑了上来,“你想跟我说什么?” “等你从半空中跳下来,说什么我都不一定能听见,还不如现在跟我说呢。” 他瞄了一眼镜头,小声说,“悄悄话也行啊。” “这可不行。” 蔡苏亚含笑看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一些,懒洋洋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万一我提前告诉你,被你抄去了怎么办?” 符伦冷哼一声,“我是那样的人么?” “毕竟送女孩子礼物只知道送花的人,”她歪过头,侧脸靠在背枕上,抬眸向他看过去,“我能指望你什么?” 符伦恼怒得脸都有些发红,“是你让我送花的!” “我什么时候……”蔡苏亚刚要反驳,忽然就想起昨晚上她说的那些话,更加无语了,“我那就是举个例子,你就真信啊?” “……我有什么办法?”符伦总觉得他在她这儿的形象跟不解风情大傻蛋差不多了,“说只有一个小时,我逛了大半圈也没看见中意的,你就庆幸我没在花园里采花送给你吧。” “所以,”蔡苏亚若有所思地说,“你一开始就想约我?” 符伦闻言,猛地闭上了嘴巴。直愣愣地看着她,半晌说出个“我”字,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好。 第115章 符伦会来参加这个节目纯属是来…… 符伦会来参加这个节目纯属是来添热度的。 他虽然年纪不大, 但早有进娱乐圈的心思,当然不是当艺人,而是做资本。 他的母亲, 唐姝白生下他后,渐渐减少了拍摄工作,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符伦五六岁的时候, 还去剧组里给唐姝白探过班。 符伦透过唐姝白, 在长大的过程中认识了娱乐圈里许多纷繁复杂的关系。 所以在他成年后, 打算凭自己的力量赚下第一笔金, 就把目标放在了娱乐产业。符伦用家里给的启动资金投资了银河娱乐里的几部电影,大多反响平平, 不赔, 勉强能赚一点钱。但有一部他十分看好, 大手笔投资的小成本喜剧片在暑期档爆了,黑马逆袭,票房积累下来甚至压过了引进的好莱坞大片,让他大大赚了一笔, 接着就把目光放在了时下正火热的真人秀上。 《分手的开始》是符伦叫上几个朋友一起投资的,当然他占大头, 拉上别人纯粹是为了人脉和资源,为了这档综艺, 他不光赔上自己, 还把能想到会成为爆点的所谓“素人”都拉上船, 又费尽心思把这个定位为综艺的真人秀改为直播和录播并行, 不可谓不用心。 但哪怕是他想办法请来的嘉宾,符伦跟秦绍齐也是不认识的,他们生活交往的圈子重合度很小, 要不是有人给他推荐,说这位青年才俊因为卓越的投资能力和俊美非凡的外表,风头正劲,符伦都不一定能想到他,毕竟要说热度,这些嘉宾,哪个网上的粉丝都没他多。 作为投资人,符伦都能把自己送过来参加节目,自然也不介意为了增加节目热度,亲自出马增加话题。 之所以看中蔡苏亚,一方面是因为节目,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好奇。 秦绍齐他不熟,但时序他是认识的。 在说服他参加节目的过程中,符伦起初还以为他的前女友才是最麻烦的问题,谁知道他要麻烦上好几倍。 好不容易找了个为他新书寻找灵感的理由,才把时序给哄过来,前几天还不情不愿的,一天下来十句话都不知道有没有,这还是在包含他自我介绍的前提下,这算什么?以后剪辑的时候还能有他的镜头么? 符伦后悔极了,进节目以来,他唯一一次以投资人的身份向导演组传下指令,让他们想办法激起时序参加节目的积极性,不说话,好歹面部表情丰富一点吧?每次镜头扫到他面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个静止画面呢。 果不其然,第二天导演组就临时加了个小任务,让几位嘉宾写下想要约会的对象,正好时序和蔡苏亚搭在一起了,两人出去玩了一天,再回来,肉眼可见他们之间的气氛变了。 从刚见面、生疏客气的陌生人,到默契亲密的好朋友。 换做别人也就算了,那可是时序! 符伦想到他当初怎么说服他参加节目,天天上他家,小区大门口保安大叔已经能把他的车牌号倒背如流了,结果时序看见他仍旧是点头算是认识的待遇。 这上哪儿说理去? 从那时候开始,符伦对蔡苏亚的好奇就遏制不住了。 哪怕说那天晚上他没意外去蔡苏亚房里,撞上时序,他第二天也是打算选她的。 谁知道节目组临时换套路了。 符伦其实不是找不到更好、更有心思的礼物,而是想到昨晚她的话,鬼使神差就买了一束玫瑰花回来。 偏偏那女人还让别人先挑! 虽然符伦不想承认,但他那时候还是有一点紧张的,担心那花会先被别人挑走,多难过不至于,失望是肯定的。 “我昨天不就说了?”符伦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已经有想要约会的对象了啊,你以为是谁?” 他眸光灼灼,朝她看去,“你早上是猜到花是我送的,还是被别人挑剩下了才选它?” 蔡苏亚坦然地回应他的目光,“猜到了啊。” “那你还让别人先挑?” 她抿唇,“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没等他回答,她补充,“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不能反悔。” 符伦这下就拿不定主意了,放软了语气,“商量一下呗,咱们都是成年人了,不能都要么?” 她语气果断,“不能。” “那好吧。”他仔细端详着她的脸,想要从细枝末节中揣测出她的心思,迟疑半晌,说,“我选,真话。” 蔡苏亚笑了笑,“真话就是,我知道她们不会选花的。” 符伦一愣,“为什么?” “买花,还是玫瑰花送女孩子是最普通的,一般女孩子都不会在其他精心准备的礼物衬托下,去选一束花吧?” “顶多一个星期就枯萎了。” 符伦不是第一次送人礼物,但仔细想想,送花还真是第一回 。 也对,假花无趣,真花保鲜期又短。 符大少爷帅气一挥手,“算了,这次就算我欠你一份礼物,以后绝对补上。” 见蔡苏亚不大相信他的样子,他加重了语气,格外认真,“我说到做到,你要不信,让摄像头作证。” “好吧好吧。”蔡苏亚有些敷衍地答应下来,“那我就期待着你精心准备的礼物了。” 她在“精心”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摆明要是他不上心,她也是不收的。 两人说话间,车辆已经开到了山路上。 蔡苏亚这才发现原主还有晕车的毛病,她脸色苍白,怏怏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假寐,强忍着反胃和晕眩,连说话的心情也没了。 符伦见她这样,音量也慢慢降了下来。 紧皱着眉,死死盯着她,想做点什么,又担心别让她更难受了。 “要不我们回去?” 蔡苏亚闭上的眼睛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符伦心头一跳,表情看上去更加凝重了,“实在不行,让车停下,你休息一会儿,去外头吹吹风会舒服一点。” 这应该是个办法。 符伦想起来,他有个堂妹就晕车,每回出门,大家都默契地让她坐前排,还把车窗都打卡,哪怕是夏天,要是不通风,她也晕得厉害。 他往前坐了一点,抬手让司机找机会靠边停车,刚要开口,忽然,一只白皙微凉的手盖在了他的手上,叫他一时间动弹不得, “不用,你把你旁边的窗户打开,多通通风就没事了。” “可……”符伦有些不赞同,“你等会儿还能完成任务么?” 他怕她蹦极的时候能在半空晕过去。 蔡苏亚瞥了他一眼,“你是担心我完不成任务,还是担心你听不到我想对你说的五句话呀?” 符伦眸光一乱,飘忽了好一会儿,才义正言辞地说,“当然是担心你完不成任务连累我了!” “哦,”她淡淡应道,也没保证自己一定能行,只似笑非笑着说,“那我只好先说一声抱歉了。” 符伦怀疑她是在嘲讽自己,可从语气上还真听不出来,尤其她现在有气无力的,看上去十分虚弱,让他想着逗弄她的心思也弱了些, “你还是少说几句话。多躺一会儿,看看能不能睡着,睡着就感觉不到难受了。” 他一边说,一边按键把旁边的车窗开了。 两边的风呼呼吹进车厢,清新的空气让蔡苏亚确实舒服了些,她悠悠闭上眼,在车辆摇摇晃晃中,半梦半醒地睡了过去。 不只过了多久,是符伦将她叫醒的,手里还端着一杯温水,蔡苏亚微微睁开眼,一时有些茫然,下意识地抿了一口凑到嘴边的水,这才清醒了许多。 另一边还有工作人员递过来一张独立包装的湿巾,蔡苏亚笑着接过来,擦了擦脸和手。 “您等会儿可以让化妆师补补妆。”工作人员小声提醒道。 蔡苏亚今早出来只是自己简单画了个淡妆,这会儿脸色苍白,已经盖不住了。 “谢谢,”蔡苏亚点了点头,笑笑,“不过也不用麻烦了,反正现在补上,迟早还是得变回来的。” 也是,等下还要蹦极呢。 “欸?”符伦在旁边听的有些不乐意了,“刚是我把你叫醒的,还到处找人要热水混冷水,弄成温水给你喝,怎么也没见你谢谢我?” 蔡苏亚纤长安静地眼睫微微一动,抬眼朝他看过来,“我以为我们现在的关系,不用动不动就说谢谢呢。” “!”符伦莫名有些窘迫,身板一下子就坐直了,“我、我们什么关系?” “搭档啊。”蔡苏亚莞尔一笑,“既然到了,我们快下去吧,别耽误了时间。” 说着,她率先打开身侧的车门,下车。 符伦听见车门关上时“碰”地一声,才堪堪回神,咬牙低声嘟囔了一句,“真是太狡猾了……” 也跟着下了车。 符伦其实没撒谎,他确实玩过不少极限运动,但论量不论质,之所以说“玩”,就,其实他并不擅长。 非要说的话,极限冲浪这类水上项目,凭借极好的游泳潜泳技术,他还能独自玩个痛快,其他项目,没有专业人士带着他,他也不太敢。 尤其涉及高空的。 符伦怕高。 他小时候从家里院子的树顶上差点掉下来,挂在上边哭嚎了两小时才被救下去,之后就留下了心理阴影,上飞机都不敢往外瞧。 这会儿被蔡苏亚激来蹦极,光是坐着电梯往上的过程中,他就已经差点站不稳了,黝黑的眼眸不自觉又瞪圆了,死死盯着对面的蔡苏亚,唇线抿直,脸上血色尽失,看上去比晕车的蔡苏亚还要虚弱。 她忍不住想笑,但在符伦的瞪视下,还是忍住了。 上去是上去了,可符伦缓慢,走在只有两个人行走空隙的道路上,越走越近,视线终于控制不住地落在了几步远,三层阶梯上往外的蹦极板。 !!! 他瞳孔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两下,条件反射地我握住了旁边蔡苏亚的手 怎么也迈不出下一步了。 ? 蔡苏亚低头看了看他轻轻打颤的手,好在他穿着宽松的外套,一定程度上遮掩了符大少爷难得暴露出来的脆弱和恐惧。 她笑了笑,身形朝他靠近了一些,小声说,“要一起么?” 符伦猛地转过头来,涣散的黑眸中聚起了一抹微弱的光亮,仿佛小心翼翼的模样,看的蔡苏亚都有些心软, 她眉眼弯弯,“不是说了么?这里有双人蹦极的呀,如果……”她刻意顿了顿,才在符伦的注视下,重新开口,“我不敢自己跳,就要靠你带带我了。” “而且不是还有五句要跟对方说的话么?我们一起下去,就不用大声喊了,再小声都听的见。” 符伦僵硬的表情总算恢复了一些生气,“那视频……” “不是还有它?”蔡苏亚指了指旁边安全员头盔上的随身摄像头,“我们戴上那个录制下来的不也是视频么?”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符伦咬着牙,重重点了下头。 可接下去问题又来了,他走不动。 只要看着蹦极板前的一片空旷,余光再看底下好似万丈深渊的高度,他连脚都抬不起来。 蔡苏亚拽了拽他的手,“你信我么?” 嗯?符伦下意识朝她看去,一个不慎,本来就空白的思绪撞进她明澈又幽深的眸光中,彻底忘记什么叫理智和思考了, “信!” 蔡苏亚闻言,粲然笑开,明眸间光华流转,扭头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麻烦给符少拿个眼罩过来吧。” 符伦震惊, “嗯?!” 第116章 符伦顺从地低下头,任由蔡苏亚…… 符伦顺从地低下头, 任由蔡苏亚给他套上眼罩。 眼前一片漆黑,视力被封住,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更加灵敏起来。 比如, 萦绕在他身边,丝丝缕缕清甜柔软的香气,似有若无, 每每当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的时候, 就会觉得它好像更加清晰了一点 还有, 她的手。 蔡苏亚双手牢牢握住了他的手, 明明要比他矮一头,但这会儿倒让他有种错觉, 好像他的行动都在她的掌握之内, 有种异样的安全感。 可到底, 符伦忘不掉,他们现在身处几百米高的地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掌一用力,翻转过来, 反抓住了蔡苏亚的手腕,“其实……任务完不成, 也不要紧吧……” 他的音量很低,因为要佩戴蹦极要用的安全设备, 他们身上的话筒被暂时取了下去, 所以这句话, 只有离他最近的蔡苏亚听见了。 她有些惊讶。 符伦的性格看上去爽朗又傲娇, 但作为富豪和影后的儿子,父母都是众星捧月的名人,符伦从小就看惯了抱着各种各样目的来接近他的人, 外表上看去或许好相处,实际上他的心防比任何人都重。 能在她面前说着这样类似示弱的话,说明他那颗被铜墙铁壁守护的心,已经渐渐为她生出了几条裂缝。 她莞尔笑道:“我跟你说个秘密,好不好?” 符伦疑惑:“什么秘密?” 蔡苏亚小声说,“其实你说的对,我现在确实挺害怕的。” 符伦一喜,连忙说,“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我保证节目组不会有什么过分的惩罚。” ——废话,他自己就是投资人兼制作人之一,节目组也不敢惩罚他啊。 “不过,”蔡苏亚没直接回答,轻声道,“越是害怕,才越要挑战,不是么?” “虽然我们不是恋人,今天是第一次约会,也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但我还是希望,能给我们双方留下一点什么。” 符伦唇瓣微动,宽大的眼罩遮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但蔡苏亚想着,估计挺复杂的。 她笑了笑,声线不免又放柔,带了些许诱哄的语气,“你怕高?” 符伦迟疑半晌,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后悔了,辩解道,“我就是从高处看底下就觉得头晕。” “可是你现在看不见了啊。” “哪有那么简单,”他无奈地开口,“看不见,我能想象出来。” “那就不要想了吧。”蔡苏亚握着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就当,等一下,我带你飞啊。” “什么啊,”符伦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当你是仙女?还会飞?” “为什么不行?”她轻哼了一声,“给你带上眼罩,就是让你发挥一下想象力。” “你别想自己从高处掉下去会摔成肉泥,你就想象你现在是在做一场美梦,梦见我这个小仙女还找你玩,带你飞遍天涯海角,底下是山川湖泊、人间美景,自由自在的,就算是天地都不能约束我们,这不是很美么?” 她轻声细语,气息温暖,不知怎么的,在她的声音中,符伦黑漆漆的眼前仿佛还真的出现了她所形容的那般天高海阔、悠游自在的场景。 心中的紧张渐渐被抚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安静和向往。 他听见她玩笑着说, “等一下你就好好抱紧我吧!放心,小仙女是不会让你遇到危险的。” “如果你等会儿说好听的话哄哄小仙女,她说不定还会给你奖励哦。” 符伦下意识地问,“什么奖励?” 她笑呵呵的话里透着鼓励的意味,“这就要看你表现啦。” 两人说话间,他们身上的准备措施都已经弄好了。 “两位只要一起跳么?” 没等符伦出声,蔡苏亚先笑着说,“对啊。” “一个人的话我有点害怕。” 这话听在符伦耳中,心中多少泛起了一丝暖意, 他又不是真瞎,哪里看不出来跟蔡苏亚比起来,自己才是真正害怕的那一个。 他难得没多说什么虚张声势的话,乖乖顺着蔡苏亚的指示一点一点往踏板上挪,心里的恐惧仍旧折磨着他的神经,呼呼的风声打在两人身上,符伦克制不住地用尽全身力气把她抱在了怀里,好在宽松的外衣遮掩住了他打颤的手臂。 “符伦,”蔡苏亚也伸长手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含着轻快笑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准备好了么?” “我们要起飞啦!” “啊——”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在恐惧渲染到了最高值,符伦条件反射地紧紧闭住眼睛,大叫出声,一时间头重脚轻,除了猛烈的风声和他们两个人的尖叫声,其他的一切都像是被隔绝在这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世界之外。 在一片嘈杂声中,惊慌、恐惧、无措、空白,夹杂着滋生蔓延的绝望,仿佛将他整个人硬生生扯进混沌的黑暗之中, 蓦地,不远处,一缕明亮穿破黑暗,直直冲到了他面前, “符伦,”她的声音在这时候显得尤其温暖和亲切,“你比我想象的要勇敢很多。” 心在胸腔里重重跳动起来,振聋发聩,一下子把其他什么声音都压制了过去。 最惊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两人倒着悬挂在空中晃来晃去,稍稍一睁眼,就是白云蓝天,清湛明朗,乍一看去,两人就像是正在天空里穿梭似的。 符伦怔愣愣地看了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眼罩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蔡苏亚……”他怔松着呢喃出声,“我真是败给你了。” 蔡苏亚扑哧笑出了声,似乎是因为刚才的刺激,她这会儿明眸里仿佛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泪光,显得越发顾盼生辉,“你承认就最好了。” “那有件事,我要是骗了你的话,你不会跟我生气吧?” 符伦这会儿魂还没全回来呢,下意识地回,“什么事?” “其实,就没有任务。” “嗯??” “比如要跟对方说五句话之类的……” 符伦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连害怕都忘了,“你骗我?” “那任务卡是怎么回事?” 蔡苏亚眨了眨眼,“我问导演组要了张假的。” “你问他们要,他们就给你了??”符伦说完,才想起来他参加节目前还交代过导演,尽管拿他当普通嘉宾看待,只要能增加节目效果,他不介意成为话题的一部分。 所以,现在他们是真把他当傻子哄的意思?! 眼看着符伦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蔡苏亚眸光流转,视线上移盯着他纷纷立起来的头发,唇角的弧度不禁又上扬了一些, “好啦,你也别生气了。” “现在我们就跳这么一回,总比再让你上去再往下跳四次的好吧?” 符伦一时语噎,半晌, “哼!” 一直持续到他们回到地面上,脑袋晕乎乎的符伦还是绷住了表情,板着脸,神态高冷,自顾自走在前边,抿直的唇线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字, “我不高兴。” 蔡苏亚眯了眯眼,“符少?” “……” “符先生?” “……” “符伦?” 她似笑非笑,“看来你对我的称呼很不满意嘛,符崽?” !! 符伦猛地转过头来,恼羞成怒,“不准这么叫我!” 他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从小长得粉雕玉琢,十四五岁有次被媒体偷拍到了一张照片,精致绝伦的五官,带着婴儿肥的白嫩脸蛋,正是雌雄莫辩的年纪,不知惊艳了多少网友。 到现在还有大数量的妈粉活跃在网络上。 “不准叫你什么?”她眉眼弯弯,勾唇笑道,“符崽崽?” 符伦脸颊渐渐浮上了一层红晕,挑眉冲她看过来,“你要是再这么叫我,我就也叫你……”他想了想, “蔡宝宝!” 蔡苏亚:“……?” 她缓缓露出一抹带着包容的、慈爱的笑容,“果然还很幼稚嘛符崽?” “蔡苏亚——!!!” 符伦伸手就要来抓她,被蔡苏亚灵巧着躲过,她飞快跑了出去, “我觉得蹦极挺好玩的,还想再去玩一次。” 符伦:“喂!等等!” 他咬咬牙,这次还真跟着蔡苏亚又坐上了去往蹦极等候点的电梯。 他仗着身高,一手抓着蔡苏亚的后领,一边犹豫着往窗外的景象看去,心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虽然还是难免有些忐忑和慌乱,但至少没有以前头晕目眩、心虚脚软的感觉了。 符伦一时有些怔然, 他现在,不怕高了? 等他上了顶端,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萦绕着雾气的蹦极板,底下是跟蚂蚁似的人群,走走停停, 不,还是怕的。 不过,好像强撑一下,也能忍住。 在他出神的时候,蔡苏亚已经从他的掌控中逃了出去,没一会儿工夫,身上的装备都套好了,有灵巧着跑到他面前,笑脸盈盈, “怎么样?符崽要给我一点鼓励么?” 符伦:“……说了多少遍了不要这么叫我!” “你明明比我还小!” “不行。”她干脆利落地回绝,“现在是我来挑战,我挑战赢了,应该是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符伦冷哼一声,“所以,你的意思我再跳一轮,你就能答应不这么叫我了?” 蔡苏亚笑意更深,“只要你先做到我的要求,我当然也会答应你的。” 话音一落,不等他反应,她已经转身,一步步踏上台阶,走到了蹦极板的外边, 她没有直接往下跳,而是慢慢转过身,面对着他,呼啸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凌乱的发丝从后往前,若有若无地遮掩住了她的面容,但依稀可以看出来,她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 “符伦!” “变得再勇敢一点吧!” 说完,她张开双臂,仰后直接倒了下去。 符伦心头猛地一跳,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步,才意识到她身上挂着绳子呢,这是安全的。 “真是……”他失笑,低低自言自语,“太犯规了。” 让他勇敢一点,不就是让他也再跳一次么? 所以他不先完成她的要求,根本就不能给她提要求嘛。 符伦深吸一口气,跳就跳,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他改主意了,只换个称呼的小事,太便宜蔡苏亚了! 他一定得想一个更很的要求,为难死她! ———— 小屋里, 今天出去约会的几组情侣陆陆续续回来了,赵霏和时序是第一组回来的。 他们今天的约会地点是“沙漠流浪”,当然不是真的把他们丢在沙漠了,而是一处以沙漠为主题的密室逃脱。 赵霏热情大方,时序理智冷淡,两人截然不同的性格放在一块儿,按理来说不是互补就是别扭。 很遗憾,他们是后者。 赵霏其实挺配合的,她是国内女模特里的第一人,在时尚界地位斐然。 但随着年纪的增长,也不是没想过转型。 模特转型,同在娱乐圈,演戏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正好,时序去年有部小说IP改编的电视剧大爆特爆,开启了悬疑剧的热潮。最近听说,他的X系列也要准备影视化了,等第七部 完稿出版,就开始宣传。 赵霏觉得,这对她来说是个极好的机会。 毕竟她的外形条件,实在不适合去现下流行的偶像剧里当女主角,女配吧她也看不上。 所以一天下来,她对时序真使了不少力气,哪怕不能博得他的好感,培养下浓厚的友情也行啊。 结果呢? 赵霏仰后靠在柔软的沙发上,长长叹出一口气来,心里默默数着今天时序对她说的话加起来有十句没有? “时序,”她试探性地开口,“你去厨房干嘛?” 时序回道,“做饭。” “欸?今天是轮到你啊?给你打下手的搭档还没回来吧?” “嗯。” 赵霏:“……” 十句就算了, 她现在怀疑连十个字都没有! 好在,她也没尴尬一会儿,门外又有动静,是其他组回来了。 她起身去外头迎接,看见是许坤和江谷秋,笑着问,“你们在外边吃饭了么?” 江谷秋走在前边,看见赵霏也是怔了怔,清冷的面容柔缓了些,“没有。你是第一组回来的?” 赵霏叹了口气,“是啊。” “正好,时序去做饭了,你们先休息一会儿吧,要是饿了,客厅里还有些水果。” 江谷秋犹豫了一会儿,“不了,我去厨房帮帮时序吧,秦绍齐不是没回来么?” 秦绍齐是给时序打下手的。 咦? 赵霏疑惑地望着她径自往厨房去的身影,又看了看随后进门的许坤,他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有点眼熟,既尴尬又带着股心累…… 她好像明白点了什么。 第117章 等蔡苏亚和符伦的车停在小屋门…… 等蔡苏亚和符伦的车停在小屋门口的时候,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主要蹦极公园里有各式的美食摊,还有在街头表演的乐队,两人蹦极完, 又痛痛快快地在四处玩闹了一会儿,要不是节目组提醒,都忘记还要回来的事情了。 “都怪你!” 符伦哀怨地瞪了蔡苏亚一眼, 他这会儿身上还有半边衣服是湿的。 公园中央有个音乐喷泉, 在开始之前, 他被蔡苏亚骗着走到了池子旁边, 结果等喷泉开始的时候,离它最近的符伦就这么被浇成了落汤鸡。 要不是他跑得快, 说不定裤子都得湿透了。 他当时是很生气的, 可之后蔡苏亚问节目组给他拿了块干毛巾, 还亲自上手给他擦头发,符伦的气也就渐渐下去了,就是恼羞成怒地不准她再笑话他。 脸上露出一点笑容都不行! 蔡苏亚好脾气地答应下来,“好啦,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说对不起还不成嘛。” “那我给你买新衣服?” 于是, 符伦现在就穿着一件挂满了口袋的外套,款式乱七八糟也就算了, 背后还有个镶着水钻的骷髅, 风格别提多叛逆了。 弄得她一看见他就想笑。 符伦本来是死活不肯穿的, 他宁愿就这么湿漉漉的冻着, 可对上蔡苏亚满是愧疚的眼眸,里头清凌凌的仿佛还闪烁着泪光,她失落着问,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要是回头你感冒了,我怎么办啊,那我罪过太大了。” 总而言之,他最终还是屈服了。 望着近在眼前的大门,符伦有些迟疑,抓紧了身上的外套,犹豫着要不要脱掉在进门。 然而下一秒,蔡苏亚就拉住了他的胳膊,勾唇笑道,“愣着干什么,快进去呀,大家估计已经吃完饭了,可能正等着我们呢。” 说着,她就把门打开了。 众人围聚在客厅的沙发上,听见动静,齐刷刷转头望过来。 ?! 他们多多少少都愣了一会儿,目光各异地望着门口的两人。 蔡苏亚抬起手,乐呵呵地晃了晃,“晚上好呀。” 符伦的表情就显得僵硬多了,“咳,我想上楼换件衣服。” 然后跟阵风似的就窜了出去,三步并作两步,没一会儿,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不过哪怕他跑得再快,大家也看到了他背后那个硕大的、诡异的骷髅。 坐在门口的姚欢欢关心地问了一声,“他、符伦怎么了?” 蔡苏亚笑道,“没事。” 她自然而然地在客厅挑了个单人的矮凳坐下来,迎着好几双目光,若无其事地出声,“你们都吃过饭了么?” “吃过了!”姚欢欢笑着说,“今天晚上是时序下厨呢,他做的菜可好吃啦,可惜你们回来太晚,错过了。” 赵霏探过身来,问她,“你们去玩什么了?这么晚才回来?” 蔡苏亚笑笑,“是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乐队,唱的歌很好听,我们就多停留了一会儿。” 赵雯抿了抿唇,知道她肯定还有隐瞒的部分。 蔡苏亚选中的是蹦极公园,这是她们四个女嘉宾都知道的事。 如果只是去蹦极,能耽搁多少时间呢? “喝口水吧。”时序不知什么时候起身去倒了杯冒着隐约热气的水回来,默不作声地走到蔡苏亚身边,将水杯递到她面前。 “嗯?谢谢啊。”她笑着接过杯子,动作自然地抿了一口。 水里加了淡淡的柠檬味,清甜可口,一点都不酸。 蔡苏亚眨了眨眼,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赵霏眸光一动,笑道:“看来时序很关心苏亚啊。” 她有意用余光关注着江谷秋的表情,无奈她脸色一向是淡淡的,闻言也没有什么波动,只是……赵霏的目光下移,恍若不经意地滑过她放在膝上不自觉握紧的拳头, “如果不是之前苏亚你说过的话,我都要怀疑时序才是你的前男友了。”她笑眯眯地说,“这也太体贴了。” “你不知道,他晚上还专门做了红烧排骨呢,我记得你昨天是不是才说想吃排骨来着?” “是么?”蔡苏亚挑了挑眉,“那真是可惜。” “下次我出门之前一定要提前问问主厨的菜单才行,不然像我今天吃了那么多小吃美食,也跟白吃了一样,好后悔啊。” 时序缓声道,“冰箱里还有。” “对对,”许坤也跟着答腔,“这可是时序大厨得意给你留的。” 蔡苏亚眉眼弯了弯,抬眸朝时序看去,他黑眸沉静,低头盯着她看,好似是在普通不过的目光,却有种别样的专注,莫名叫人脸红心跳的。 此刻,所有人的眼神都聚集在他们两人身上,没人发觉秦绍齐望着蔡苏亚的侧脸,突然皱起了眉。 从蔡苏亚口中得知的所谓的“真相”后,秦绍齐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去找蔡苏青求证,归根究底,他不敢。 蔡苏亚比秦绍齐还要大两岁,小时候,两家是邻居,就住在对门。 秦绍齐生父不详,他妈也不是什么合格的母亲,好赌,嗜酒,一出门就是一整天,把儿子关在家里,顶多留下几个馒头,或者鸡蛋,很多时候,这些就是秦绍齐一个星期的食物。 显然是不够的。 当时邻居们也都知道他妈是个什么德行,对他也难免生出了几分怜惜,有时候会给他送点吃的,也会跟他妈提醒几句,但人的热情都是有限度的,一年、两年,很快这些善意得不到结果,也就渐渐不再管了。 那天,秦绍齐被他妈锁在家里,一天两天的还好,到第五天,家里的存粮都吃完了,他饿得不行,肚子绞痛,话都说不出来 ,只好趴在窗上求救,来来往往,从他眼前走过的人,不是没看见,就是以为他在打招呼,不以为然,只有蔡苏青。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关在家里,看他脸色难看,有气无力,在口袋里掏出了好几颗糖,从坏掉的窗户缝隙处塞了进去。 虽然秦绍齐他妈当天半夜就回来了,但他仍旧感激万分,要是没有蔡苏青的糖,他说不定已经在绝望无助中,渐渐死去了。 但没过多久,蔡苏青和家人搬家离开了,十年后才又重逢,在秦绍齐坚持不懈的追求下,成功和蔡苏青交往,一年后,两人订婚。 如果不是蔡苏亚,他们现在已经结婚了。 也正是因为自小渴求的幸福在最后一刻烟消云散,秦绍齐才会把所有的不甘和怨愤都发泄在了蔡苏亚身上。 可如果,一切都是蔡苏青的意思呢? 是她厌烦了他,不愿意再跟他有关系。 秦绍齐稍稍一想,都觉得心痛如绞。 所以他没有起跟蔡苏青求证,更加不敢联系她,只能一天天仔细观察蔡苏亚,从她的一言一行中,判断她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然而,越观察,秦绍齐心就越阴沉。 他看得出来,蔡苏亚对他确实没多少爱意,而且她也不像他以为的那样,是个平常庸俗的女人,要不然也不会仅仅约会一天,就让时序和符伦两人都对她不同起来。 同为男人,秦绍齐看得清楚,无论是总把视线落在蔡苏亚身上的时序,还是方才顺从被蔡苏亚拽着胳膊进门的符伦,不至于到爱的程度,但他们对蔡苏亚肯定是有几分心动的。 为什么? 秦绍齐有些茫然,按理来说,他跟蔡苏亚在一起远远不止一天,为什么他就没发现她身上哪点有特殊的魅力? 还是说,这是她故意的。 在她看来,成功让他跟蔡苏青分开,就是替她姐姐完成任务了,根本不屑再和他虚与委蛇? 秦绍齐深眸冷了下来,他一开始参加这个节目,无非是因为蔡苏青的劝说,可现在,她自己就成了他的心结,导致在这里的每分每秒都让他难以忍受起来。 “秦……绍齐,”姚欢欢小声唤道,她想着今天问他,能不能就直接叫他的名字,他当时点头同意了,心里便不由自主泛起一抹甜意,或许,在他心里,自己也是有一点地位的,“我去切一点西瓜,你要不要?” 秦绍齐心神飘忽,没听见她的话,神情凝重地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姚欢欢愣愣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忽然意识到,刚刚蔡苏亚说要去下洗手间,好像就是那个方向。 她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暗淡下来,所以,秦绍齐是去找蔡苏亚的么? 事实上,还真不是。 秦绍齐是去找节目组要手机的。 他身份特殊,因为工作忙碌,随时能对外联系是写在合同里的。 工作人员也不好回绝他,就找了个没有监控的地方,把他的手机交给他。 秦绍齐把其他人打发走,垂眸看着漆黑的屏幕,良久,才似乎下定了决定,解锁,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耳边传来了熟悉娇柔的声音,带着几丝疑惑,“绍齐?” 秦绍齐低声道,“苏青……” “嗯,你怎么忽然打电话给我?”她有些担心,“是不是苏亚出什么事了?” 秦绍齐自顾自地问,“你不同意跟我复合,真的是因为蔡苏亚吗?” 蔡苏青沉默了许久,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绍齐,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么?苏亚她……” “她根本从没喜欢过我!”秦绍齐近乎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苏青,你骗我!” “欸?” …… 在他身后,被黑暗笼罩住的角落,一道身影不经意缓缓走过。 蔡苏亚漫不经心地用纸巾擦拭着手,眸光流转,唇线微扬,清浅的笑意转瞬即逝。 站在原主的角度,她也不知道蔡苏青到底是个怎样的姐姐。 不过蔡苏亚想着,面对能把一个人生生逼死的巨大舆论前,蔡苏青从头到尾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应该对她这个妹妹也不是很在乎吧? 至于她私下跟秦绍齐是怎么解释的,跟蔡苏亚有什么关系呢? “你在这儿啊。”迎面拐弯处,符伦看见她,松了口气,嘴里还是忍不住埋怨,“我下楼就没看见你人,反而被他们找到机会嘲笑了一顿。” “明明那些衣服都是你选的,有问题也是你品味不行,关我什么事!我跟你说啊蔡苏亚,你一定要给我证明清白,我那都是被你强迫的……” 蔡苏亚忽然顿住脚步,纤白的食指竖在唇边,“嘘——” 符伦的声音戛然而止,这才听见从不远处传来的,似有若无的交谈声。 “……霏霏,你别开玩笑了。” 是姚欢欢的声音,嗔怪的语调掩不住其中暗藏的羞涩。 赵霏笑着打趣她,“我是说真的啊。” “喜欢就是要去争取啊,而且我觉得,你跟秦绍齐的缘分不一般,两次约会都恰好排到你们,这就叫命中注定!” “可是,”姚欢欢放低了声音,失落着说,“他好像,还没放下上一段感情……” “你是说苏亚?”赵霏嗤笑一声,她是知道网上那些舆论的,心想秦绍齐就算念念不忘,念的也不是蔡苏亚, “你放心吧,我保证,他绝对不……” 话音未落,她们两人已经穿过走廊,转弯的时候,抬眼,猝不及防和对面的蔡苏亚和符伦撞了个正着,赵霏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落后一步的姚欢欢纳闷着问,“霏霏,你……”你怎么了? 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也瞧见了蔡苏亚,脸色煞白,瞪大了眼睛,满满地不知所措。 【呦吼!】 【我这替人尴尬的老毛病又犯了=.=】 【刺激~~~~】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果然多盯着直播肯定有好戏看!吃瓜.jpg】 第118章 四人站在相距不远的地方,面面…… 四人站在相距不远的地方, 面面相觑,一时间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蔡苏亚眸光一转,没先开口, 只用一种饶有兴致的眼神,笑盈盈地在姚欢欢身上打量。 她心思单纯,脸皮又薄, 在蔡苏亚的视线下, 越发羞窘无措起来, “苏、苏亚, 你、你怎么在这里啊?” 话说出口,姚欢欢又后悔了, 这样说好像在质问似的, 连忙补充道, “我跟霏霏是想去收在院子里晾着的被子,没想到正要遇上你跟符伦……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她在背后偷偷拽了拽赵霏的袖子,想让她也说几句话,把这尴尬又奇怪的氛围糊弄过去。 谁知道一向热情开朗的赵霏这会儿愣愣出神,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察觉到姚欢欢暗中给她的信号。 “没有哦。”蔡苏亚轻笑着开口, “我们也正要会客厅里去呢。” 见她态度跟之前没什么变化,姚欢欢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可忽然, 又听她开口了, “刚才我好像听见了‘喜欢就要争取’之类的话, ”蔡苏亚轻轻蹙眉,眼中显露出几分好奇,“欢欢, 你是喜欢上了秦绍齐么?” 姚欢欢先是脸颊涨红,接着又转白,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我……” “对啊。”她没说出口,赵霏却替她承认了,她扬唇一笑,“毕竟欢欢跟秦总也出去约会两次了嘛,秦总长相气质都不差,欢欢对他有好感也是正常的。” “苏亚,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虽然没有说破,在小屋里的嘉宾都心里有数,蔡苏亚就是秦绍齐口中反感非常的那个前女友。 蔡苏亚抬眸,迎上她略带挑衅意味的眼神,莞尔笑了笑,“我当然不会介意了。” “毕竟我该给的提醒已经给了,如果有人不相信,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欢欢,”她将视线移到姚欢欢身上,意味深长,“你要小心哦。” 姚欢欢怔怔看着她,赵霏往前一步,挡在了她身前,“感情的事情,是好是坏,当事人肯定是感觉最真实的,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蔡苏亚稍稍一愣,玩笑似地说,“话是怎么说,但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比欢欢这个当事人还在意我的态度?” 赵霏脸色一变,正要开口,蔡苏亚却抢先笑道,“欢欢真是幸运,才几天呢,就交了你这么一个一心为她考虑的好朋友。” 她叹了口气,“我就不行了,想找人熟悉起来吧,碰上的还都是傻乎乎的。” 安静待在一边的符伦眼皮子动了一下,狐疑地朝她看过去,“喂!你不会是在说我吧?” 蔡苏亚唇角的笑意更深,冲赵霏眨了眨眼,“你看吧,我还没说什么呢,就有人自己对号入座了。” 没理会符伦的不满,她自顾自对两人说,“那你们快去收衣服吧,天黑了,院子里虫子多。” 说完,蔡苏亚就抬脚走人了。 符伦不依不饶地跟在她身后,“蔡苏亚你说谁傻呢?” “小爷我今天让了你多少回?你心里有没有数?” “我就是太傻,都让你欺压到我头上了!” 随着他们走远,赵霏和姚欢欢还能听见蔡苏亚柔软带着笑意的声音,“好吧好吧,就当我谢谢你了,晚上想不想吃夜宵?” “……我不要吃泡面。” 姚欢欢的语气中显出些许羡慕,“他们看起来感情真好。” 其实也就是约会了一天而已,蔡苏亚跟符伦怎么能这么快熟悉起来呢? 要是她和秦绍齐也能尽快亲近起来就好了。 良久,她也没等到赵霏的回应,疑惑着扭头看去,姚欢欢见赵霏始终望着蔡苏亚他们离开的方向发呆,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霏霏?” “你怎么了?” 赵霏恍然回神,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遮掩住其中的情绪,摇摇头,“没事,我就是在想,明天节目组会有什么安排。” 姚欢欢叹了口气,“总不能天天都把我们打乱出去约会吧?” 话题就转移到了猜测明天怎么挑选分组上。 【看来蔡苏亚是真不在意秦绍齐了啊】 【就我一个人觉得蔡苏亚跟符伦相处的画面有点甜嘛?兴奋到搓手手】 【呜呜~意外发现了我们符符身上的傲娇属性】 【咦?我一直以为他是个乖乖仔来着】 【啊啊啊啊啊好想魂穿蔡苏亚!我也想被小少爷撒娇≧O≦】 …… 【!姐妹们快去看蔡苏亚视角的直播!!!】 【我期待已久的修罗场呜呜呜呜终于等到了!】 ———— 在录节目的第一天,蔡苏亚说她不会做饭,所以跟姚欢欢分在了一组。 但现在的蔡苏亚是会的,不光会,当她的目光落在各种食材的时候,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许多种菜式的做法,连她自己都纳闷是从哪里学来的,明明记忆中好像没真做过这些菜。 符伦知道她不会下厨,就故意不肯吃泡面,非要蔡苏亚给他煮碗货真价实的牛肉面,还把冰箱里残存的牛肉都给翻出来了。 蔡苏亚双手抱胸,挑眉看他,“我倒是敢做,做出来你敢吃么?” 符伦听了这话也有点心虚,不过转念一想,他底气又来了,“你不会可以学啊,我又没说非得今天吃上,我可以等,就看你心诚不诚了。” 蔡苏亚沉默了一会儿,“你还记得你是来参加恋爱综艺的么符少爷?” “这么小心眼可不容易讨女孩子喜欢啊。” 符伦忽而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笑容,认真地看着她,问,“那我要是不小心眼,你就能喜欢上我了?” 蔡苏亚难得被噎了一下,“……” 符伦又重新扬起得意张扬的笑容,“所以啊,有什么区别?” 【!!!】 【蔡苏亚说的“女孩子”,到符符这边就是“你”了……】 【你品,你细品】 【呜呜呜麻麻不许!少爷你还小咱们不着急谈恋爱啊】 【……他能来参加这个节目就说明人家至少已经谈过一次了好吧】 【U1S1看了白天他们俩的约会,我是符伦我也撑不住,蔡苏亚真的好会撩啊!】 【我也……突然有点相信她说秦绍齐私下骚扰她的事情了……】 【欸欸不是?你们把我时大放在那里了?】 【就是就是,时大成熟稳重又细心体贴,不比那个小屁孩可靠?】 【说谁小屁孩?!要不要给你看看白天符少的湿身照?你家小屁孩有八块腹肌?】 …… 弹幕上正热闹着,蔡苏亚和符伦浑然不知。 厨房的门倏然被敲了两下,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时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们刚刚的谈话,一双平静淡漠的黑眸轻轻扫了符伦一眼,波澜不惊,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符伦一愣,摆摆手,“不用,又不是你欠我的。” “今天是我负责做晚饭,你来得晚,没吃上。”时序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是欠你一顿饭。” 符伦挑眉,“那我不用你还。”他转头,眸光灼灼地望向蔡苏亚,“我就想吃她做的。” 时序抬眸看他,“她不会。” “不会可以学。”符伦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只要有心,我不介意等一等。”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她昨天晚上对他说的。 重点还是在上不上心。 果然,下一秒,符伦就把火引到了她身上, “苏苏,你说对吧?” 苏苏??! 蔡苏亚眼皮跳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好在,时序也不打算等她反应,缓缓走到她跟前,低下头, “你想学?” 蔡苏亚迟疑了一瞬,然后点了点头。 “她”一开始说了不会做饭,以后要是想下厨的话,总得有个借口。 符伦眸光一亮,灿烂的笑容给那张精致帅气的脸蛋又蒙上了一层耀眼的滤镜,引起了弹幕上一连串尖叫声。 但没等他高兴太久,就听时序开口了,“我教你。” 符伦唇角的弧度僵住了,愣愣地看着时序拿起那块牛肉,跟蔡苏亚肩并肩站在案板前,手把手地教她怎么顺着经脉切更省力。 他就没听时序什么时候说过这么多话! 呵! 符伦都要被气笑了。 他也跟了过去,但没办法。 符小少爷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对厨房里的东西还真是一窍不通。 煎锅和炒锅之间的区别他都不一定分得清。 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人,一个教,一个学,专心致志,然后不约而同地忽视了他。 符伦微微眯起眼,看向时序,想要从他平淡冷静的表象下看出他真正的心思。 他才不信时序单单一两天就爱上了蔡苏亚,这里面肯定有鬼! 不仅符伦不信,实际上蔡苏亚也是不相信的。 无论是什么原因促使时序向她献殷勤,反正得利的是她,那就无所谓了。 蔡苏亚笑盈盈的眸光从时序认真专注的侧脸上滑过,分外真诚地表示感谢,“谢谢你啊时老师。” “如果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也很乐意帮忙的。” 时序转头看她,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连带着神情都仿佛和缓了一些。 果然吧,无事献殷勤,果然另有目的。 蔡苏亚挑了挑眉,既然他不说,她就当不知道好了。 于是,加上硬撑着没离开的符伦,他们三个人大晚上又重新吃了顿夜宵。 等吃完,收拾好,蔡苏亚回到房间,关上摄像头就打算歇下了,可房门又被人敲响了。 她稍稍打开一些,透过门缝,看着外头面色阴沉、眼神复杂的男人,勾唇笑了笑, “要是让人知道你这个点还来我房间找我,骚扰的罪名可就真解释不清了,前姐夫~” 秦绍齐不为所动,沉声道,“开门。” “抱歉,不行呢。”她语调轻缓,“我不放心你,所以我们最好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吧。” 秦绍齐咬了咬牙,“我有话要问你。” “如果又是因为我姐姐,就不用浪费时间了。”她淡淡开口,“为了你们那点不知真假的感情,我多管闲事已经付出不小的代价。以后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别来找我。” 说着,她就要关门,秦绍齐直接伸手把住了门, “等等!” “等我查清楚,要是当初真的是我误会了,我会补偿你的所有损失!” 第119章 听了秦绍齐的话,蔡苏亚终于停…… 听了秦绍齐的话, 蔡苏亚终于停下了关门的动作,、 “你说的补偿,”她微微笑道, “是只有你的,还是带上我姐姐那份了?” 秦绍齐一愣,“你姐姐?” 他皱起眉, 如果最后证明, 确实是蔡苏青不愿跟他纠缠下去, 才让蔡苏亚设套给她一个顺理成章和他撇清关系的理由, 那么哪怕秦绍齐再喜欢她,也不可能再无底线消费他的自尊去维护蔡苏青, 一刀两断是最好的结果。 既然这样, 她们姐妹俩谁欠谁的, 关他什么事? 蔡苏亚瞥了他一眼,轻哼道,“我原本是单纯想帮我姐姐没错,但我都被你厌恶成那样了, 所有人都以为是我破坏你们的感情,恨不得把我骂得从世界上消失, 你以为,我就不怪她么?” 秦绍齐喃喃着低下头, 神情复杂。 他把和蔡苏青分手的愤怒都发泄在了蔡苏亚身上, 的确暗中使了不少手段去针对她, 从某种程度上, 他也有如果蔡苏亚去向蔡苏青求救,或许能让她回心转意的阴暗想法。 蔡苏青固然是对不起她妹妹,但归根究底, 罪魁祸首还是他。 谈不上心虚,可迎上蔡苏亚似笑非笑的眸光,秦绍齐也做不到向以前一样,底气十足地去责怪她居心不良,故意算计自己。 说不定,他们三个人里头,最无辜的还是她。 秦绍齐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我会,无条件答应你三个要求。” “是么?”蔡苏亚饶有兴致地问,“其中也包括把我姐姐的计划公诸于世,还我清白?” 秦绍齐凝眉不语,面色沉肃,看得出来,他对蔡苏青始终狠不下心。 蔡苏亚也没强求,只懒洋洋地说,“你要是想护着她,就承认我之前说的话,说是你蒙骗了我姐姐,又暗中骚扰我也行,就看在你心里,是你自己的名声和前途更重要,还是她更重要了。”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当着秦绍齐的面,把房门关上了。 无形之中,好像把秦绍齐和蔡苏青摆在了对立面上。 而秦绍齐,白手起家,心硬如铁,性情刚毅,手段果断狠辣,除了对蔡苏青尚有几分柔情,就从来没心软的时候。 蔡苏亚也很好奇,这样的秦绍齐,再对蔡苏青彻底失望之后,这个她最忠诚的护盾,会不会反过来成为刺向她最锐利的刀剑。 ———— 节目组当然不会让他们每天都单独出去约会,比如今天,就是集体活动。 小屋里虽然明面上没有让嘉宾对外联系的渠道,但网络还是有的,不仅能听歌,还有专门的家庭影院,要看电影电视剧,甚至真人秀综艺都行。 一楼还有专门的游戏室和健身房,甚至顶楼的露空阳台连泳池都有。 除了不能随便出门之外,单单当成一个休息散心的地方,还挺舒服悠闲的。 今天,节目组给他们准备了工具和食材,说是让他们在院子里来场烧烤野餐,顺带给大家聚在一块聊聊天,谈心的机会。 闻言,符伦先是乐了,“正好今天轮到我做晚饭,这下省心多了。” 跟他搭档的是赵霏,微微皱眉,看上去倒是没那么高兴,听了符伦的话,脸上才扯出一抹笑容,“看来今天是我们为大家服务了。” “烧烤的话我不是很擅长,回头要是烤得不好麻烦你们多包容一下啊。” “没事的,”姚欢欢笑嘻嘻地揽住她的肩,“我可以帮你啊。” 其他人也都纷纷表示自己会帮忙,毕竟八人份的食材,单单靠两个人肯定是来不及的。 说话间,众人相继来到后院,节目组已经准备好了炭火和烧烤架,还有油、调味料之类的,什么都有,他们来了直接上手就行。 符伦虽然不会下厨,但烧烤这东西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没多难,在接连烤焦了好几串羊肉之后,符少爷终于抓住了技术难点,还起了兴致,渐渐地开始不满足烤肉了,把各种蔬菜和海鲜都搬了过去。 蔡苏亚担心他再糟蹋食物,就站在旁边,帮他看着有没有熟,两人配合的不错,符伦得意洋洋地把串上的羊肉咬了一大口下来,深深觉得果然是他的手艺,味道比以前吃过的好吃多了。 “啧啧我也没想到我还有这天赋!” 他打量了一圈周围,兴致勃勃,“等我回头出去,就叫上朋友,办一场烧烤派对。” “还挺好玩的。” 符伦随手把刚烤好的虾递给蔡苏亚,挑眉,“放心吧,小爷我不会忘记叫上你的。” 蔡苏亚笑着接过,“以后还有能尝到你手艺的机会?那我肯定不能错过啊。” “算你识货。”符伦哼了一声,脸上洋溢着开朗的笑意,指挥着她再去拿一把生羊肉串来。 烧烤毕竟油重,大家吃了一回儿就有些饱了,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清风徐徐,他们索性都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一边慢吞吞地吃,一边乘凉。 这时候,姚欢欢感叹着开口,“一开始我接到邀请,说要直播录制综艺,超级紧张,生怕哪里做的不好。” “没想到我在节目还有这么轻松的时候,我感到很幸运,遇到了像你们大家这样好相处的伙伴!” 其实小屋的嘉宾,大多数人性格都不好相处,江谷秋清冷,时序冷淡,秦绍齐成天板着脸气势阴沉,赵霏看着热情爽朗实际上也有一份刻在骨子里的高傲个性,还有符伦,表面上堪称最好接近的富豪少爷,但朝夕相处下来,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 哪怕是似乎被符伦另眼相待的蔡苏亚,也不觉得她已经触碰到了他最真实的一面。 相比起来,姚欢欢无疑是看上去人缘最好的那个。 赵霏跟她俨然成了要好的闺蜜暂且不多说,哪怕是江谷秋和时序,也能跟她说上几句话。 主要是她性格亲和活泼、自来熟,即使是陌生人,笑容欢快的几句话下来,看着也跟好朋友一样。 所以人人都说姚欢欢是小屋里的气氛担当。 就像现在,姚欢欢自顾自地感慨着加入小屋以来,从紧张忐忑到现在庆幸愉快的经历变化,虽然其他人都没说话,可在她愉悦轻快的语气下,氛围也跟着热闹了起来。 等姚欢欢说完,在赵霏的答腔下,带大家一起敬了一杯,正是一派和谐的时候, 蔡苏亚有些好奇地开口,“说起来,除了我,好像大家都没说起过分手的原因呢。” “欢欢,你是因为你的前任才来参加这个节目的么?” 姚欢欢瞪大了眼睛,显露出几分紧张和窘迫,偷偷看了秦绍齐一眼,连忙摆手,“不、不是的。” “……是他联系我来参加节目的没错,但、但我们分手已经一年了,早就从情侣过度到好朋友了,我们都没想过要复合,我之所以最后答应了,是因为……是因为想把这次经历当成朋友一起出来度假而已……” 姚欢欢支支吾吾地说完,黯然着收回视线,有些失望于没在秦绍齐脸上看到她希望看见的表情。 “这样啊,”蔡苏亚点点头,眸光柔和,笑容真诚,“那正好,我觉得你说不定还能在小屋里找到新的缘分呢。” “欸?”姚欢欢愕然看了她一眼,结结巴巴地说,“谢、谢谢。” 好像是觉得自己的态度有点冷淡,她抿开一抹浅浅的笑容,小声问,“那你呢?苏亚,你也已经准备好迎接新的缘分了么?” 蔡苏亚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我一直准备着啊。” “可惜,要是能早点遇见就好了。” 姚欢欢闻言,眼睛一亮,脱口而出,“符伦不是么?”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姚欢欢也发觉自己太着急了,红着脸,解释说,“我看你们相处得很好,以为……以为……” “欢欢就是开玩笑而已,”赵霏打断了姚欢欢的话,“苏亚,你别往心里去。” 蔡苏亚笑笑,举起杯子,抵在唇边,抿了一口酸甜清爽的柠檬水,缓缓开口,“欢欢说的没错啊,我和符少,确实是挺合拍的。”她眸光流转,在微暗的光线下,宛若从天上滑落的星辰,轻轻落在符伦黑曜石似的眼底,“只是,我还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放下上一段感情了呢……” 符伦定定看了蔡苏亚一眼,忽而扬起爽快的笑容,“那是当然!” “要是放不下,当初还分手干什么?” 他语气坦荡极了,完全没察觉有人隐匿在阴暗中,脸色彻底苍白了下来。 蔡苏亚闻言,莞尔一笑,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在一阵沉默过后,大家似乎默契地想把这个让人尴尬的话题忽略过去。 但猝不及防的,一向沉默寡言的时序忽然开口了, 他问蔡苏亚, “你怎么不问我?” 其他人:“……”齐刷刷扭头看向蔡苏亚。 她倒是淡定,若无其事,从容笑道,“你的话,” “我更好奇你当初是怎么陷入爱情的?” “我以为你已经把全部的心思和感情都放在书里了呢。” “差不多,”时序淡淡回答,“我不需要爱情,但我的书里需要。” 蔡苏亚怔了怔,轻笑一声,“这听起来,可真冷漠啊时老师。” 时序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抹不大真切的笑容。 蔡苏亚又问,“所以,当初是你提的分手?” “不,”时序摇了摇头,“是她。” “那你来参加节目,是出于对你前女友的歉意么?” 时序沉默了一会儿,“是也不是。” “我没有灵感了。”他坦白开口,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了蔡苏亚身上,“我有预感,我能在这里找到。” 可惜,她垂下眼帘,缓缓将杯中的柠檬水喝完,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时序纯粹的黑眸中飞快闪过一丝失望,不过转瞬就消散了。 他不由得想起了之前蔡苏亚要求他为她写的人物小传,越写,时序就越沉迷其中,修修改改,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有完成。 该怎么样让蔡苏亚答应做他的“模特”呢? 第120章 直到天彻底黑了,这场烧烤野营…… 直到天彻底黑了, 这场烧烤野营才结束。 大家帮忙收拾好东西,就各自分开了。 时序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以至于在上楼梯, 拐弯的时候差点撞上蔡苏亚,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仿佛回过神来了, “是你啊。” “是我。”蔡苏亚点头应道, “你在想什么?怎么看上去心神不宁的?” 时序低头看她, 神情格外认真, “我在想,怎么才能让你欠我一个人情。” 时序不常同人来往, 交际能力更是几乎没有, 但基本的套路还是知道的, 如果能帮蔡苏亚做什么事情,好让她欠自己一个人情,这样他再开口就容易多了。 时序的“直白”倒叫蔡苏亚忍俊不禁,笑盈盈着说, “我之前不是说了么?如果时老师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很乐意帮你的。” “教你做饭么?”时序沉思一瞬, 摇了摇头,“不够。” 言下之意, 这个人情还不足以让蔡苏亚答应他的请求。 蔡苏亚好奇地问, “为什么不够?” 时序抬眸, 轻飘飘地扫了一眼两人身后的摄像头, 思忖片刻,低声说,“你回房间等我。” 说完, 也不等蔡苏亚反应,就自顾自往他自己的房间走了。 她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忽然有点弄不明白时序的意图。 好像跟她猜测的不一样啊…… 蔡苏亚在心里暗暗琢磨着,时序的性格和想法好像比她预想中要奇怪很多,她本来还以为已经抓到一丝门道了,可似乎还是雾里看花,捉摸不透。 蓦地,一道身影从她余光中闪过,蔡苏亚下意识地转身看去,身形纤瘦、面容清丽,黑发直直垂落,一双美眸净澈凝霜,更难得气质卓绝,清冷脱俗,叫人一见就难以忘怀。 ——江谷秋? 她住进小屋也快一个星期了,认真算起来,还没跟江谷秋说上话。 蔡苏亚愕然过后,柔声笑道,“你是来找我的?” 江谷秋轻轻点头,“方便的话,可以去我房间么?” 蔡苏亚知道,江谷秋的房间是唯一没有放摄像头的,对外的理由是她正在准备要放在个人画展上的画,不能提前对外披露,实际上也是江谷秋在参加节目前唯一提出的要求,她不喜欢随意对陌生人暴露自己的隐私。 笑着答应下来,“好啊。” 江谷秋的房间在三楼,在走廊最尽头,虽然稍微偏僻了一点,但因为打通了两个房间,所以面积也是最大的。 蔡苏亚走进房间,首先看见的就是一眼望到底的空旷房间,没有沙发电视之类的家具,只有一个画架,还有地上散落的颜料画笔,被轻薄白色布料盖住的高桌子上,一半堆满了全新未拆封的画板、画具等等,另一半垒成一堆的应该就是她已经完成的画了。 “请坐吧。” 江谷秋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一把折叠椅,蔡苏亚抬眼看去,她自己的椅子,放在画架前的那一把,也是最普通的折叠椅。 “这是节目组为你准备的画室么?” 江谷秋摇了摇头,跟蔡苏亚一起坐下,仪态悠然,“我让他们把没用的摆设都搬走了。” “我不喜欢视线里有太多东西。” 这是她个人的习惯喜好,蔡苏亚也没多问, “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呢?” 江谷秋抬眸看她,眸光沉静,宛若一汪月光笼罩下的湖泊, “你对时序,是什么感觉?” “你喜欢他么?” 能让少言少语的江谷秋连问她两句差不多的问题,可见她有多在乎这个回答。 蔡苏亚笑着说,“怎么会?我们才认识几天不是么?” “接下来还有大半月的相处时间,我们会有很多了解对方的机会。” 江谷秋垂下眼帘,“所以,你至少对他是有好感的吧。” 蔡苏亚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你很在乎他?” 江谷秋直直看了她一会儿,点头应道,“对。” 节目规定他们不能直接说出有关自己前任的线索,但江谷秋的态度,丝毫没有掩饰跟时序之间的关系, “我参加这个节目,就是为了他。” “我们之间,还没有结束。” 蔡苏亚轻笑着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还没有结束?” 江谷秋眉眼中添了几丝冷意,“你以为,他几次接近你,是因为他也对你有好感么?” 她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份从容的笃定,“他只是想让你成为他书里的一个角色而已。” 再矜淡寡言的人,在涉及到她真正在乎的人和事,也会变得多话起来。 江谷秋眸光悠远,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轻声说, “没有人,比我更懂他了。” 她将跟时序的过去缓缓说了出来。 他们两人不是大众意义上的恋人,或者说,他们当初交往,并不是出于爱情。 江谷秋那时候陷入瓶颈,她的画风被某种情绪局限在了既定框架之内,无论是老师,还是同行,甚至有些从她出道就对她追捧备至的粉丝,都觉得她的画已经不能带给别人惊喜了。 虽然水平没有退步,但日复一日,却也没什么新鲜的东西。 老师说,是她投入在画作中的感情已经到极致了。 人的感情很复杂,亲情、爱情、友情三大类之下还有无数分支。 亲情,江谷秋的父母早早离婚,现在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她没办法和他们亲近起来。 友情,江谷秋的性格注定她没办法随便就跟人交心,身边仅仅有的几个朋友都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至少有十年的感情积累,她不可能再等一个十年。 剩下的就只有爱情了。 正巧那时候,时序也因为他X系列的男主角顾周犯愁,他打算给顾周加一个女主角,进一步展现他作为“人”,感性、脆弱的一面,这样他的人物设定也能更加复杂丰满。 可时序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样的女人才能让顾周喜欢上,他思来想去,只能在纸上写下两个词语:“理智,完美。” 只有理智,才能跟顾周产生共鸣, 只有完美,才能让习惯从人性上寻找弱点的顾周为之注目。 接着,在一场聚会上,他们相遇了。 时序觉得江谷秋是符合他为顾周立的条件的合适人选,江谷秋也觉得时序沉稳冷静,不像其他男人看着她的眼神中总带着攻略性的情绪,叫她和他相处起来,虽然只是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依旧自然舒服。 所以她主动提出来要跟他交往,希望从时序身上得到她所缺失的那一部分情感。 时序答应了,不过他也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江谷秋能同意让他以她为原型写入小说里,成为一个被寄予厚望的重要角色。 很快一年过去,江谷秋成功了,她突破瓶颈,在画笔上添了爱情的酸甜苦涩,将那一丝千转百回、含蓄绵长的情意融入到画中,将她所要表达的情感渲染至十倍百倍不止,令观者为之震撼。 跟她相反的是,时序失败了,在他的笔下,江谷秋所代表的角色,在某一场交锋中,被顾周看破打败,终究归为无趣。 他不死心,原本还是想再试试的,可江谷秋不愿意了。 她尝到了爱情的美好,也隐约平常到了些许酸涩,但终究,被事业上成功的满足该盖了过去,她提出要跟时序分手,在江谷秋看来,她觉得时序对她已经没有用处了。 直到他平静答应,转身离开。 江谷秋努力平复心情,三日后,重新拿起画笔,才发现时序在她画里的痕迹太重,已经去不掉了。 或许她迫不及待地提出要跟他分手,不是因为觉得他无用,而是担心自己总有一天会深深陷进去而无法自拔。 在这样的隐隐的恐慌中,时序的独自清醒越发加重了她的不安。 “我想过去找他,但是……”江谷秋抿了抿唇,眉眼黯然垂落。 她的性格,跟人相处,从来都不是主动低头的那个。 江谷秋朝蔡苏亚看了一眼,眸光一动,显露出许多不甘心,“我昨天下午,找他聊过几句话。” 作为过来人,江谷秋敏感的感觉到,时序或许已经找到了他新的“女主角”。 “他看上了你身上的某种特质,希望让你成为他书里的人物。”江谷秋直截了当地问,“你会答应他么?” 蔡苏亚挑了挑眉,“这就要看他能给我什么了。” 江谷秋眉头轻蹙,眼神复杂地望着她。 蔡苏亚不以为然,“为了一个角色,他能答应跟你交往,配合帮你突破瓶颈,那么在我这儿,想来时老师也会愿意付出一些代价的吧。” 江谷秋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难看起来,“你要利用他?” 蔡苏亚笑笑,“他不是也要利用我么?” “况且,这个办法还是你教我的呀。” “真是,谢谢你了,谷秋。” 江谷秋哑然失语,她直直看着蔡苏亚,眼神中显露出了明晃晃的敌意, “你不能。” 蔡苏亚面不改色,笑容柔和,“我可以。” “你要是不喜欢他,就离他远远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我不会让他来打扰你。” 蔡苏亚勾唇淡淡笑道,“是么?我不信。” “你不是昨天已经跟他谈过了么?如果有用的话,今天时老师也不会再来找我了吧?” 说着,她径自起身,“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该回去睡觉了。” “等等!”江谷秋也跟着站起来,不得不说,自从她成名以来,很久没遇上跟她说话这么不客气的人了, “你答应我离时序远点,我可以帮你。” 她缓步走到蔡苏亚面前,“你还不知道吧?” “你跟秦绍齐的事情,已经在网上闹开了,人人都知道你抢了你姐姐的男朋友。”江谷秋冷声道,“你可以想象一下,网上的舆论对你有多不利。” “只要你答应我,我可以帮你解决。” 蔡苏亚笑了笑,转身看向她,“这种小事情,就不劳烦你出手了。” 江谷秋凝眉,“你要拒绝我?” “不,”蔡苏亚摇了摇头,“时老师对我来说,不是必不可少,但是吧,你的条件不够诱人。” 江谷秋不悦道,“你把时序当成什么了?威胁我的筹码么?” 蔡苏亚失笑,“明明是你先把他当做筹码的吧,叫我离他远点,但凡你拿他当个人看,难道不会考虑他自己的意愿么?” 江谷秋:“……” 她张了张口,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蔡苏亚打开门,消失在视线内。 徒留她一人在房内,周围的空气寂静得可怕,连窗外的虫鸣声都自觉消停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江谷秋面前的房门又没敲响了,她以为是蔡苏亚回来了,连忙上前开门,可映入眼帘的却是另一张面孔。 江谷秋神情冷淡下来,语调平静地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赵霏扬笑冲她摆了摆手,“晚上好啊,谷秋。” “我刚看见蔡苏亚从你房里离开?” “关于她,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应该不会打扰你休息吧?” 江谷秋审视似地看了她一会儿,微微侧身,往旁边让开了一些距离, “进来吧。” 第121章 《分手的开始》第一周的录制已…… 《分手的开始》第一周的录制已经快结束了, 在第一周的最后一天,每个嘉宾都会把自己手中仅有一张的心动卡交给其中一位嘉宾,如果一对男女嘉宾正好选择了对方, 那么接下去一周,他们就作为暂时的情侣活动,无论是约会, 还是游戏, 以及平常生活中的种种分组, 他们始终同进同出, 跟真正的情侣没多大差别。 而剩下的,没有能成功搭对的嘉宾, 可以在接下来的一周, 随时跟自己喜欢的对象发出约会邀请, 当然,答不答应的选择权在对方。 这天一早,符伦早早就等在了蔡苏亚的房门外,直接了当地问她会选谁。 “那当然是选让我相处愉快的人啦, ”蔡苏亚笑着说,“像某些总是故意针对我的人是肯定不能选的, 不然万一他又在背后给我挖坑该怎么办?” 符伦哪能听不出来,她就差报他的身份证号了。 他冷哼一声, “你必须得选我。” 符伦仰着头, 得意洋洋, “你别忘记了, 我们去蹦极公园那次,你说过会答应我一个要求,现在是你该兑现的时候了。” 蔡苏亚缓缓睁大了眼睛, “我不是已经兑现了么?” “从那天以后我可就没再叫过你‘符崽’了。” 符伦一愣,扬声道,“这不算!” “我又没跟你说明我的要求是什么!” “你的意思,”蔡苏亚挑眉笑道,“以后我还是可以叫你符崽了?” “我……”符伦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对上她看好戏似的眼神,又强撑着把话咽回去了,没好气地说,“随便你!” 临走前,他也没忘记留下狠话,“反正你要是不选我就死定了!” 【呜~符符真的是长大了!】 【好霸道!麻麻喜欢!】 【怎么突然有种看小学鸡谈恋爱的感觉?酸了酸了,这种神仙爱情什么时候能降临到我头上!】 【欸?话说小少爷的前任是谁啊?这么多天除了蔡苏亚也没见他跟哪个女嘉宾特别不一般啊?】 【这才说明他已经把前一段感情整理干净了然后才去追求另一个人啊~太赞了】 【等等,蔡苏亚跟符少已经有CP粉了??】 【舒服CP啊啊啊啊姐妹同名超话等你加入!!!】 把符伦打发走,蔡苏亚回到房间,继续整理头发。 原身的头发柔软,带着点微微的自然卷,早上起来的时候如果不稍微压一下,就会显得特别蓬松,甚至有些凌乱。 蔡苏亚不想用烫发棒,就用梳子沾了点水,然后动作轻缓地把头发梳顺,再随便编个辫子,也可以将上半层头发绑起翻过来,压出下边的发丝,将发尾稍微卷一下披散开来,流畅的弧度又别有一种风情。 她坐下来,刚刚把头发梳理滑顺,房门又被敲响了。 索性她先前也没锁门,便扬声道,“门开着,进来吧。” 门外的人沉默一瞬,随即打开门径直走了进来,“早上好。” 蔡苏亚一边梳着头发,一边转头看去,“咦?时老师?” “你来找我也是为了心动卡的事情?” 时序直接点头承认了,顺道问她,“你打算写谁的名字?” 蔡苏亚笑道:“那你呢?” 时序毫不犹豫,“你。” 蔡苏亚抬眸朝他看过去,对上时序沉静认真的目光,要不是知道他真正的目的,她都差点要被他这份好似全世界只能看见你一个人的专注给骗过去了。 就像是现在弹幕上的观众一样: 【啊啊啊啊啊我爱直球!!】 【时大也很香啊又成熟又稳重!】 【唉真的好难选哦头疼】 【……前边那位,是让你选么?你又不是蔡苏亚!】 从蔡苏亚这儿要不到确切答复,时序也只能失望地先离开。 蔡苏亚松了口气,重新做回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十秒都没到,门又响了。 【我麻了……】 【这又是谁??】 【我就一天没来看直播,蔡苏亚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请问这就是海王的快乐么?帅哥排着队来献殷勤??】 【别天真了,海王真正的快乐你根本看不到→ →】 【?有什么是我尊贵的VIP看不了的!】 …… 【原来是前任兄啊!】 【前任兄哈哈哈哈笑死】 没错,这次来的是秦绍齐。 他也希望蔡苏亚能在心动卡上写下他的名字,“……之前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反悔!” 秦绍齐面容冷峻,但细听,语气比过去温和平缓了不少,如果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原来的蔡苏亚,想必已经忍不住流眼泪了。 就好像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蔡苏青把自己的男朋友介绍给妹妹,秦绍齐爱屋及乌,在起初的一段时间内,确实将她当做亲妹妹看待,蔡苏亚生活上要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她还没开口,已经被先一步察觉到的秦绍齐出手解决了。 不,也是有区别的。 至少现在,蔡苏亚在他眼中,就只是蔡苏亚,而不是蔡苏青的妹妹。 “不,我不想。” 她说出了今天第一句拒绝的话。 秦绍齐有些惊讶,但转念也就想明白了。 他是打算帮蔡苏亚洗清原本抢姐姐男朋友、“心机”“小三”的恶名,这也不是非要他们重新在一起不可。 既然她不愿意,那么他再暗中叫人引导一下舆论也是一样的。 秦绍齐复杂且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了句,“抱歉。”随后果断转身离开。 【???我没听错?他是在给蔡苏亚道歉?】 【第一天还“绝对不会后悔”,现在是干什么??】 【所以到底女方是小三,还是男方是渣男?你们倒是给我说清楚啊!!!】 事实上,蔡苏亚也没做什么。 顶多就是在跟蔡苏青打电话的时候稍微引导了一下。 比如,“就像姐姐你对我那样,如果你真心喜欢秦大哥,我怎么能跟她在一起呢?” “先来后到,更何况他喜欢的是你,你们才应该是天生一对。” “只要你开口,我保证去和秦大哥说清楚,让他知道你心里还有他。” 蔡苏青连忙阻止她,着急之下,连“我已经放下这段感情了,就算你和绍齐分手,我们也不可能再在一起。”的话都说了出来,秦绍齐听了自然死心。 蔡苏亚暗中猜想,估计蔡苏青心里已经有了新人了,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跟秦绍齐断清干系,就是不知道她另有所爱,是在伤心欲绝、出国疗伤之前还是之后。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该考虑的问题了,现在,蔡苏亚正犹豫着,该在面前的卡片上,写下谁的名字。 她右手托着下巴,眸光流转,静静思忖了半晌,终于有了主意。 在心动卡三个大字底下的横线上,缓缓写下了两个字: ——符伦。 在之后的个人采访中,工作人员问她,为什么在今天来找她的三个人中选择了符伦。 蔡苏亚只是笑着说:“我确实还欠着他一个要求,既然符崽提了出来,我肯定是要满足他的呀。” “就他那小心眼的样子,要是给他留下不守信用的把柄,他能嘲笑我一辈子。” 后采不会在直播中放出来,只有剪辑后的节目中才会播出,也算是吸引观众区视频网上上贡献点击率的小手段了。 符伦的心动卡,不出意外,最后还是到了蔡苏亚的手上。 除了他,时序,包括已经被拒绝的秦绍齐,也在自己的心动卡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蔡苏亚一个人就收了三张心动卡,最后的许坤,倒是出人意料地没有选择江谷秋,他的心动卡上写的是姚欢欢的名字。 然而,姚欢欢的心动卡却到了秦绍齐的手上。 这也就意味着,八个嘉宾,只有蔡苏亚和符伦搭对成功,成为接下来一周,唯一固定的临时情侣。 当听导演宣布了这个节目,赵霏当即玩笑着说,“苏亚果然魅力非凡啊,跟她比起来,我们就跟凑数的一样。” 江谷秋也抬起眼帘,淡淡从蔡苏亚身上扫过,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你要是主动一点,别总待在旁边看戏,你也行。” 说完,她径直起身离开了客厅,也不知道往哪儿去了。 赵霏仿佛没听说她话里暗藏的意思,赞同地点点头,“也是,我第一次参加真人秀嘛,担心把握不好尺度。”她笑盈盈地看向蔡苏亚,“苏亚,要不你教教我吧?” “总要给我留一下男嘉宾呀,不然下周我都没镜头了。” “你说是不是,欢欢?” “嗯?……嗯!” 姚欢欢自从知道秦绍齐的心动卡给蔡苏亚之后,就一直失魂落魄,呆呆望着前方出神,被赵霏推了一下,也没听见她刚刚说了什么,下意识地连忙点了点头。 赵霏话里话外都带着调侃的意味,好似是在跟蔡苏亚开玩笑,但仔细听来,又有另一层、带着指控意味的含义。 比如蔡苏亚故意抢风头、争镜头,排挤其他的女嘉宾,好让自己一枝独秀;又或者她心计深沉,暗中使手段,主动引诱了三位男嘉宾都把心动卡给她,导致整个小屋除了她自己,就没有第二组临时情侣了…… 赵霏说的隐晦,有些人可能听完就过去了,但对蔡苏亚抱有偏见、恶意的人,听了她的话,无疑是等于抓住了针对抵制蔡苏亚的把柄,一字一句,都可能成为她的罪名。 很可惜,现在网络上,鉴于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小三”事件,蔡苏亚的黑粉熟练仍旧维持在一个不小的熟量,好不容易因为秦绍齐态度的转变二人偃旗息鼓,这会儿被赵霏一壶油浇下去,顷刻间将那些微不足道的火星,点燃成了熊熊大火。 【我就说蔡苏亚有手段吧?一个星期就能拿下三个男人,怪不得能抢她亲姐姐的男朋友!】 【之前网上还铺天盖地地说她会撩,呵,说白了不就是会勾引男人么!】 【茶味太浓了叭那些男人都看不出来么?好失望,亏我还觉得好歹时大能看出那个心机婊的套路……】 【呵,男人!】 【这样的人怎么能上综艺啊?播出来不怕教坏小孩子了??】 【恶心!】 【蔡苏亚滚粗《分手》!!!】 ———— 与此同时,远在国外的蔡苏青,终于抽出空来,回看这一个星期,发生在她妹妹身上的变化。 她当然知道秦绍齐跟蔡苏亚去参加了一个综艺节目,但因为在国外,又有时差,她没办法一直追直播,原本打算等剪辑版的节目正式上线后再去看看,可就这一个星期,她已经接到了秦绍齐打过来的好几个电话,还有蔡苏亚的。 更奇怪的是,在蔡苏亚那个电话之后,她再也没能联系上秦绍齐。 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哪怕不方便接电话,蔡苏青给他发个信息,等秦绍齐看见后,会第一时间给她打过来,唯独这一次,她整整等了一天一夜,给秦绍齐发了三四条信息,始终没有回应。 这让蔡苏青莫名有些惴惴不安,她怎么也想不通秦绍齐突然的态度转变是出于什么原因。 难道,又是因为苏亚么? 她打开很久没上线的外网社交账号,看着底下评论里挤满了对蔡苏亚的恶评,眉心渐渐皱紧了。 第122章 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虽说蔡苏…… 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 虽说蔡苏亚没办法知道小屋以外的事,但她能猜到啊。 舆论这种东西,大多数情况下, 都是需要有人在暗中推动,才能浪滚浪,掀起轩然大波。 蔡苏亚本来以为在原剧情的设定下, 导致原主被网曝后, 心灰意冷自我了结, 是因为秦绍齐的报复和蔡苏青的不作为。 不过这次她试了试, 才发现可能没那么简单。 毕竟现在秦绍齐都已经被她策反了,没有他出力, 蔡苏青又保持沉默, 这次的风波怎么闹腾得起来? 是, 江谷秋么? 蔡苏亚微微眯起眼,视线漫不经心地朝离她不远处的江谷秋身上望去。 她神情淡淡,低头翻阅着手里的书,仿佛无论什么事都不能叫她上心。 应该不是她。 蔡苏亚暗暗在心底否认了这个猜测, 江谷秋固然心高气傲,因为时序, 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印象,但她的性格注定了她做不出这种含蓄婉转的陷害方式。 那除了她以外, 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她正思忖着, 忽然, 符伦走进客厅, 脸上没有带着他惯有张扬灿烂的笑容,微微皱眉,一双黑眸在深邃的眼窝轮廓显出几分在他身上罕见的沉稳和严肃, “蔡苏亚,我打算去看电影,有兴趣么?” 小屋里备有一个家庭影院,清晰度极高的投影设备,加上舒服柔软的多功能按摩沙发,蔡苏亚去试过一回,差点没直接睡过去。 她弯了弯唇,“好啊,正好我刚学了怎么做爆米花。” “你先进去等我吧。” 眼看着蔡苏亚的身影往厨房走去,赵霏忍不住抬眼看向符伦,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起身朝他走过去, “你们要去看电影?来了这么久,我还没试过小屋里的‘电影院’呢。” 她笑着问,“可以带上我一个么?” 符伦轻轻瞥了她一眼,表情没变,可语气却仿佛冷了下来,并不像刚刚跟蔡苏亚说话时的轻松温和,“下次吧。” “我们选的电影可能不符合你的口味。” 说完,他径自走向厨房,“我帮你吧,顺便再倒两杯可乐,用大的杯子啊……” 赵霏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唇边,她凝眉陷入了深思,随着逐渐变得幽深的眼神,她嘴角的弧度也慢慢消失了。 蔡苏亚抱着一大碗爆米花,符伦一手拿了一大杯可乐,两人说笑着往室内影院的方向过去。 进去后,符伦做主选了一部全球热映的商业动作电影,又随手关了灯,才摸索着坐在蔡苏亚旁边的位置。 这个房间里虽然有摄像头,但光线黑暗,因为是直播,节目组不可能特意去调成红外线模式,加上电影里时不时发出来激烈凶狠的打斗声枪声,蔡苏亚和符伦默默解下了别在身后的话筒,这样他们低声说了什么,镜头外的人也是听不清楚的。 “……我可帮了你一个大忙!” 符伦轻声附在蔡苏亚的耳边,多少有给自己邀功的意思,“这次你得好好谢谢我才行。” 他当然没直接说网上有不少人正大规模地黑她,只说有对她不利的流言,符伦私底下叫人去帮忙压下来了。 蔡苏亚勾起唇角,压低了声音,“那你就好事做到底,告诉我,到底是谁要害我呢?” 符伦沉默了一会儿,“在网上闹腾的都是水军,这些人,要在圈子里混下去,也有他们的规矩。” 本来花钱去黑人这种事就不好放在台面上,要是水军随随便便把幕后指使的金主说出来,以后还有谁敢找他们? 蔡苏亚不以为然,“他们如果真的守规矩,也就不会干这一行了。” 说着,她轻轻侧过身子,更加凑近了他一点,“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个怀疑的对象。” “谁?”符伦想了想,悄声问她,“秦绍齐?” 蔡苏亚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他没必要再针对我。” “我的意思是,事情如果是发生在我们成为暂时的情侣之后,那么,不是我的前任,就是你的前任了。” 符伦下意识地皱眉,“不可能,她……” 他的话戛然而止。 蔡苏亚笑道,“是赵霏对吧?” 即使在黑暗中,她还是能感觉到符伦转过头,望向她的目光。 “你猜到了?” “我知道姚欢欢不是。”蔡苏亚缓声开口。 姚欢欢没有多少伪装的功底,在来的第一天,蔡苏亚就发现了她对许坤不同于别人的亲近,不过这份亲近里没有多少爱意的成分,所以她起初还怀疑了一下。 可仔细观察以后,她确定姚欢欢在小屋里只认识许坤一人,才把他们两人联系到一起。 至于江谷秋, “她警告过我,让我离时老师远点,她的性格,总不能是到小屋后才对他一见钟情的吧?肯定是早就有感情基础的。” “剩下的,也就是赵霏了。” 符伦跟江谷秋没什么来往,听完蔡苏亚的话,也没狡辩的打算,索性承认了。 “你猜的对。”他轻声说,“但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符伦跟赵霏的确交往过一段时间,但那都是一年以前的事情了,两人分手后,正好是符伦从他爸手里拿到一笔钱,准备投资娱乐圈的关键时刻,别说是前女友,符伦生生大半年都没抽出空来去看他亲妈。 后来他打算用自己的热度来带动这个他精心筹备的直播真人秀,就想到了他的前女友赵霏。 赵霏也算是圈内人,能白白赚曝光度还能拓宽人脉的好事情,她当然求之不得,符伦一开口,她就同意了。 符伦也没自恋到以为两人分手一年了,赵霏还会对他旧情难忘, “……我找机会问问她。” 他心绪复杂地开口。 蔡苏亚笑了笑,“我可以旁听么?” 符伦:“……” 她佯做不悦,“我好歹也算是受害者,没有知道真相的权力么?” 符伦没办法了,“好好好,随便你。” 他也是没想到有赵霏这个可能性,一旦想到了,之前下意识忽略的许多异常就都成了疑点。 符伦不由得转过头,深深望了一眼已经专心去看电影的蔡苏亚,心中既有挫败,也有无奈,还夹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愧疚。 好不容易用她之前欠他的那个要求占据上风,现在可好,要真是赵霏干的,那又成他欠她的了。 当天晚饭过后,符伦就约赵霏找了一处没有摄像头的地方,直截了当地开口问她,“网上关于蔡苏亚的那些谣言,是不是你干的?” 赵霏愕然地瞪了眼睛,茫然不解,“什么谣言?” 符伦皱眉,“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你能信任的无非就是你的经纪人而已,只要我想,我能拿到他一个星期的通话记录。” 赵霏露出了一抹无奈中带着几分自嘲的笑容,“你不信我?” “我们好歹认识一年多了,你跟蔡苏亚才认识一个星期吧?” “她对你说什么了,你这么相信她?” 符伦眸光一动,低声问,“为什么是她跟我说我才知道?” “她在这里,不可能收到外界的消息。” 赵霏神情一顿,她倒是忘了这件事情了。 “既然不是她的意思,那就是你在怀疑我了?”她咬了咬唇,“符少,这么久没见,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形象么?” “如果你这么不相信我,当初又何必挑我来参加这么节目?” 赵霏义正言辞地反问,听上去既不甘心,又仿佛暗藏着许多委屈。 符伦仍旧不为所动,说实话,他小时候没少在剧组待,更别说他妈的演技就是一等一的,哪怕平常跟他爸在家闹着玩,假装生气抹眼泪的程度,也比这会儿在他面前竭力想要证明自己被冤枉的赵霏要厉害得多。 “这件事我会叫人继续查下去,”半晌,他不紧不慢地开口,“你的经纪人,你的助理,包括你公司的那些小动作,都不会放过。” “赵霏,有些事,我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吧,别牵扯别人。” “你因为我去对付人家,她要是知道,是恨你还是恨我?” 符伦长长叹出一口气,“你是在为难我,明白么?” 赵霏骤然觉得通身都被一股寒意笼罩着,就连胸口喷涌而出的愤怒在对上符伦眼神的那一刻,也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被嫉妒、怨愤而激怒的冲动如同潮水般尽数褪去,她这才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这是警告。 赵霏是了解符伦的,知道她这次,或许是真的激怒了他。 她识趣地安静了下来,不再为自己辩解。但承认是不能承认的,她只好暗暗打定主意,晚上回去就联系经纪人,叫他处理干净痕迹,最近安分一点,别叫人抓住把柄。 与此同时,见赵霏沉默不语,觉得无趣自顾自离开的蔡苏亚也迎来了一场质问。 蔡苏青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联系上了导演组,又通过导演组,把电话打到了蔡苏亚这儿。 “苏亚,你到底跟绍齐说了什么?”蔡苏青语气中带着些许着急,“他似乎很生气?” 蔡苏亚柔声道,“姐姐你放心。” “我只是替你跟他说清楚了,既然你们不可能再复合,我也不希望他以后再来缠着你,万一耽搁你寻找第二春那多不好。” “秦绍齐,做人是不讲理了一些,不过他好歹有点自尊,听了我的话,当即表示以后不会再跟你联系了。”蔡苏亚笑了笑,“姐姐,你不用谢我。” “这些年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蔡苏青:“!” 她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苏亚,你在干什么?”她恼怒着说,“谁让你跟他说这些话?!” “你啊。”蔡苏亚疑惑着说,“我问过你的,你说就算我跟他撇清关系,你也不会重新接受他这份感情,现在秦绍齐也有了跟你一样的决心,这不好吗?” “难道……不会吧不会吧?姐姐你不会是想拿他当备胎养着吧?” 第123章 蔡苏青努力想要回想记忆中她妹…… 蔡苏青努力想要回想记忆中她妹妹的样子, 但姐妹俩分别,说实话也就一年左右的时间,可电话里, 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熟悉的声音却莫名让她觉得陌生极了。 伴随着接连冒出来的各种疑问,还有一丝令她心惊胆战的不安。 ——我得回去! 她脑海中直觉冒出了一个念头, 可秦绍齐和蔡苏亚这会儿还在小屋里录节目, 至少半个多月后才能出来, 这段时间, 如果他们不主动联系她,蔡苏青根本没办法做什么。 像这次, 再通过节目组打电话过去么? 只要蔡苏亚或者秦绍齐摆明了说不想跟她联系, 她什么都做不了。 蔡苏青黯然失落地立在明亮净澈额落地窗前, 任由炽热的阳光倾洒在她身上,忽而,有一双手顺着她纤柔的腰身,从身后温柔地抱住了她, “青青,怎么了?你看上去有心事?” 她一惊, 匆匆转过身,望着身后英俊儒雅的男人, 慌忙移开视线, 有些羞涩地底下了头, “不、没有, 我只是……刚刚跟我妹妹打完电话……” 来人显然也是知道她跟蔡苏亚之间的纠葛,笑容之中带上了些许关切,“又是为了之前的事情?” “唔……嗯。”蔡苏青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转而像是不愿意提着这一茬,勉强笑着握住了他的手,“不说这个了,我做好了晚饭,你起餐厅等我吧。” “我去换身衣服,马上就过来。” 说完,她踮起脚尖,在男人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便抽身离开。 徒留男人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眸光温柔似水,薄唇微微上扬,发出一声轻笑。 他还是挺喜欢她的,所以明知道蔡苏青刻意对他隐瞒着什么也没计较的打算。 希望她能尽快解决她的那些小麻烦,他是出国来放松心情的,可不希望留个心神不宁的女伴在身边。 另一边,在国内,蔡苏亚也没吝啬,把蔡苏青打电话过来说的那些话都传达给了秦绍齐, “我这次把话说得狠了些,说不定我姐姐会难过一会儿。” 她轻叹了一口气,似笑非笑道,“不过往好处想,被我一激,她说不定又舍不得了你了呢?” “秦绍齐,你说是你了解我姐姐,还是我更了解她?” “要不我们打个赌吧?”她忽然兴冲冲地说,“我赌她今天就会想办法联系你了。” 秦绍齐无语:“你想多了。” 在他印象里,蔡苏青是典型外柔内刚的性格,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轻易更改,当初她要分手,连夜收拾好东西飞往国外,同时把秦绍齐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还重新换了号码。 不听解释就做出要跟他一刀两断的架势,这也是秦绍齐最生气的地方,认定蔡苏青不信任他,一赌气,扭头就找蔡苏亚交往了。 蔡苏亚挑了挑眉,也没再多说什么。 然而事实证明,他自以为是的深情,到底比不上蔡苏青亲妹妹对她的了解。 当天晚上,秦绍齐拿到手机的时候,看见了蔡苏青发过来的信息, 【有空给我回个电话吧,有关苏亚……绍齐,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哪怕他们俩分手的时候,秦绍齐收到的信息也就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分手吧。】 这还是第一次蔡苏青用这样郑重的态度跟他讲话。 秦绍齐心情复杂地给她拨通了电话,蔡苏青接起来,言词之中满是对蔡苏亚如今处境的关心和担忧, “苏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又有这么多人骂她?” 秦绍齐恍惚间想起来,当初他以为是蔡苏亚故意设计陷害他,想让他跟蔡苏青分开,怒火上涌的时候,确实冲动做了不少针对她的事情,以至于他们身边的交际圈里,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他的那套论调,纷纷开始鄙夷、敌视起了蔡苏亚。 远在国外的蔡苏青知道了妹妹的处境,而那时候,秦绍齐也在努力劝说蔡苏青陪他一起上《分手的开始》,想要为两人的感情做最后的挽回。 蔡苏青为难不已,几近于哀求地劝他,带着蔡苏亚参加录制,好歹在节目上,做出跟她和平分手的样子,让蔡苏亚放下这段感情,这样他们都能有个新的开始。 秦绍齐最后拗不过他,只能答应了。 他以为蔡苏青口中“新的开始”是两人的复合。 现在想起来,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真正了解过她。 秦绍齐垂下眼帘,淡淡开口,“她会没事的。” 反转舆论最关键的就是时间,秦绍齐知道网上沸沸扬扬的风波,没急着去查幕后黑手,先叫人通知了圈内某位顶尖的公关大佬,让他负责处理给蔡苏亚洗清一切舆论上的黑点。 说白了,无论是她抢姐姐男友,还是当海王勾引其他男人,都没有实际的证据,就算秦绍齐之前排斥厌烦她,也没对外直接说出两人分手的原因。 他那时不想把蔡苏青牵连进来,这会儿倒是阴差阳错的,庆幸没把事情做绝了。 秦绍齐看过对方发过来的方案,第一,把他和蔡苏亚的分手原因归为情侣正常吵架,之后引出话题“吵架上头的时候到底能因为多小的事情分手”,想来能激发不少网友的分享欲,久而久之,也没人会去在意那些似真似假的爆料了。 第二,关于蔡苏亚在节目里的表现,实际上并没有过火的地方,用“情商高”一词就可以概括,要是再有黑粉坚持不休,大不了把话题拔高到“对女性歧视”的程度,这种社会性质的大问题,很容易引爆热点,说不定还能给蔡苏亚反向圈一波粉。 秦绍齐细致看下来,心里明白这方案是可行的,就让人去办了,不过现在还在低调发酵阶段,总不能上来就铺天盖地,那谁都能看出来是假的。 他心里有数,可蔡苏青不知道啊。 她从秦绍齐的口中,听出来的是笃定和可靠,跟以前不同的是,他这份信誓旦旦、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消失的保护,是冲着蔡苏亚去的。 她张了张口,差点就把“苏亚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对她态度大变”这句话给问出来了。 蔡苏青有些无力,她想要挽留住秦绍齐,至少在她结婚之前,还离不开他的暗中帮助。 可他们两个人一直都是秦绍齐单方面的接近,弄得她想让他回心转意,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蔡苏青放柔了语气,轻声道,“绍齐,苏亚她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胡话?今天我给她打电话,她也跟我说了好多乱七八糟的话,你也别当真,她……” “我明白。”秦绍齐平静地打断了她,“你不打算再给我第二次机会,我也不会死缠烂打,阻止你寻找新的生活。苏青,我才想明白,我是来找你报恩的,不是寻仇,无论如何,你能幸福就好。” “所以,我们,也就尽量别联系了吧。” 他语气中浸染着满满的疲惫,“至少,在我彻底放下之前……” “不然,我也担心我自己还会做出不顾你意愿的事。”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这还是第一次,秦绍齐率先挂的电话。 蔡苏青握着手机,僵硬了好一会儿,脸上浮现出震惊和茫然的神情,她终于克制不住地愤怒了起来,苏亚到底做了什么?! 居然把她的计划全盘打乱!! 真是……无用! 远在大洋对面的蔡苏亚仿佛感觉到这股无形的怨气,突然重重打了个喷嚏。 把对面的赵霏吓了一跳,她面色铁青,默默挪动脚步离她远了一点,“苏亚,你怎么说?” 蔡苏亚恍然,“欸?” “说什么?” 赵霏眉头狠狠一皱,转瞬就散开了,“你也知道我之前都在国外发展,现在的经纪公司是回国才签的,我也是刚知道,因为你最近在网上热度高,他们担心你压过我,就暗中买通水军针对你……苏亚,真是对不住了,你放心,我已经让他们停手了,关于你的那些黑料,我们也会负责处理干净……” “然后呢?” 蔡苏亚猝不及防地开口,打断了她满是诚恳的致歉。 “嗯?”赵霏试探着看她,“我还能做什么来补偿你么?” 蔡苏亚眨了眨眼,“唔,你们找人爆我黑料,为了公平,不如你也告诉我一个你的黑料?” 赵霏笑容收敛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啊。”蔡苏亚莞尔笑道,“你要是舍不得告诉我,我倒是也可以找别人问。毕竟,在这个小屋里,就有个人对你应该还称得上熟悉吧?” 闻言,赵霏也不装了,反正这里又没摄像头,而且在她看来,蔡苏亚不值得她委屈自己,放低姿态, “既然你也知道他跟我是老熟人,”她目光中射出隐隐的寒光,勾唇露出一抹淡淡的讥笑,“你怎么能确定他会站在你这边,而不是帮我?” “把自己看的太高,要是一不小心踩空了摔下来,可是很丢人的。” 蔡苏亚笑了笑,倒有几分兴致勃勃的意思,“要不要试一试?” 赵霏眼含警惕,“你不会是打算让我下次约会的时候邀请他吧?” 她面无表情地说,“你明知道他不可能同意。” 到这会儿了,她们都知道对方口中的“他”指代的是谁。 下周开始,蔡苏亚和符伦就是固定情侣,本来就是符伦自己写下了她的名字,至少第一天约会,无论是谁跟他提出邀请,他为了蔡苏亚的面子,也为了自己的面子,不可能同意。、 蔡苏亚无所谓地开口,“不是有一个星期么?不算周末,有五天呢,只要其中一天,你提出约会邀请,他答应……” “他答应就算你输?”赵霏神情舒缓下来,已然显出了几分得意,她是没把握符伦对她还有余情,但要说凭借着过去攒下的情份和对他的了解,让他答应跟她约会一次还是不难的。 “当然不是。” 蔡苏亚笑着瞥了她一眼, “我赌的是,你们的约会一定不欢而散,并且在那以后,你在他那儿所谓‘老熟人’的身份怕是也保不住了。” “怎么?敢赌么?” 还别说,见蔡苏亚语调轻缓中透着莫名的自信和笃定,赵霏还真有点忐忑,可到现在这个地步,她怎么肯在蔡苏亚面前示弱? 扬起头,不甘示弱,“好,你要是输了,就必须主动退出节目录制,以后再也不能出现在我面前!” 蔡苏亚漫不经心地答应下来,“好啊。” “不过我的要求可就简单多了,要是我赢了,就麻烦你主动把你的把柄交到我手上,必须是真的,有证有据才行哦。” 第124章 赵霏一开始想得很好,先不说蔡…… 赵霏一开始想得很好, 先不说蔡苏亚的赌约对她来说并不难,就算是输了,赵霏也打算把这件事告诉符伦, 依他高傲的性格,一定受不了这样被人“利用”。 所以,前两天她都是很淡定的, 看着蔡苏亚和符伦成天往外跑, 今天去游乐园, 明天去电影院, 难得晚上大家一起约好去密室逃脱,他们俩还被单独分成一组了, 从头到尾, 也就在最后逃脱的时候, 赵霏才看见他们。 她都忍了。 哪怕她将符伦对蔡苏亚仿佛一天天都在加深的感情看在眼里,但有前车之鉴,她也不敢再多做什么,顶多当成没看见就是了。 直到第三天的晚上, 她约上了符伦,想要跟他单独聊聊。 或许是出于某种挑衅的想法, 她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出来的。赵霏克制不住地用余光朝蔡苏亚脸上看过去,尤其是在符伦点头答应的那一刻, 她希望从她的表情中, 分析出这些天, 困扰自己许久的那些情绪, 比如嫉妒、紧张、不安之类的,但可惜,蔡苏亚只是冲她微微一笑, 仿佛并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是什么呢? 赵霏望着她的笑脸,再次下定了决心,她一定要把蔡苏亚从节目里赶出去! “阿伦,”她重新用上了之前的称呼,赵霏语气柔和,带着些许怅惘和怀念,“节目拍了这么久,我们还没去约会过吧。” “是不是很快,就轮到曝光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小屋里的嘉宾不知道,但节目组会陆续对外披露嘉宾中哪一对是前任。 第一周是蔡苏亚和秦绍齐。 第二周很大可能就是符伦和赵霏。毕竟就现在这个情况,曝光他们是前任的关系,能为节目带来最大的热度。 这倒不是符伦跟她说的,而是赵霏自己猜到了。 果然,听了她的话,符伦一怔,眸光有些沉凝了起来。 不得不说,他这几天真的是乐不思蜀了,都忘了还有流程和计划这回事。 “可以。”他点点头,“周五节目播出的时候。顺带在节目里剪进去吧。” 剪辑版的综艺《分手的开始》上周五晚上已经在各大视频网上上线了,比起直播版本,多了好几段后补的采访,所以点击率直线飙升,哪怕已经追了直播的观众,也迫不及待地想多看一遍视频版。 导致节目各种有关热搜,在榜上挂了一个周末,这样的好消息,符伦肯定是第一批知道的人。 “既然这样,”赵霏笑着说,“那我们明天要不要去约会一天?” 符伦稍稍皱起眉,“为什么?” 赵霏心弦一紧,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听到他下意识的反应,依旧隐隐泛着疼, 她故作无所谓地露出了一抹爽朗的笑意,“总要先给观众一个暗示吧?要不然回头突然说我才是你的前女友,他们该觉得别扭了。” “可……”符伦动了动唇,又抿成了直线,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几天都跟蔡苏亚待在一块儿,蓦地说要跟她分开,就有点,舍不得。 赵霏唇边的笑容也不自觉消失了,“一天而已,你们都同出同进一周了。就算你不介意,也该问问蔡苏亚啊,说不定,她早就想跟别人约会试试了。” 符伦看了她一眼,紧皱的眉头还是没散开,以至于他这一眼中似乎带着几分责怪的情绪,“明天再说。” 他冷淡地丢下四个字,便自顾自回身离开了。 赵霏停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知道符伦肯定是要去找蔡苏亚了。 她知道蔡苏亚肯定会让符伦同意的,赵霏不由得想起那天,她从蔡苏亚脸上看到的、兴致盎然的表情,心渐渐定了下去。 这样也好,以后要是被符伦知道,也怪不到她头上。 但蔡苏亚怎么可能如赵霏的意,乖乖把黑锅套自己头上? 她对符伦说的是,“她来找你固然是她的事,但你既然没当场拒绝,说明你心里也是想的。” 蔡苏亚挑了挑眉,“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 符伦心头猛然一跳,刚要解释,就听她说,“毕竟我又不是你真正的女朋友,也没立场阻止你跟前任见面啊,对不对?” 也没等他给个回答,她眸光流转,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符伦暗叫不好,加快脚步追上去,“不是,我也没答应她啊。” “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 他匆匆拽住她的手腕,半是哀怨半是心虚,“我不也是担心你成天就盯着我一个人看厌了么!” “谁说我就盯着你一个人看了?”蔡苏亚转过头,“这屋子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的。” 符伦微眯起眼,“那你还看谁了?” 蔡苏亚笑了一声,“至少我也没打算换个人约会啊。” 她这话一出,符伦就不好意思再逼问下去了,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在深邃的轮廓下也显出一种纯粹的光彩, “好啦,你要是不高兴,我明天拒绝她不就行了?” “可别,”蔡苏亚打断他,“别弄得好像我怎么干涉你正常人际关系似的,既然人家约你了,那就去吧。” “反正不过一次约会而已,我们之间……可不止一次了吧?” 她的声音既轻又柔,含糊着仿佛是从唇齿间辗转着吐露出来的,无形之中,暗藏着许多似有若无的暧昧。 符伦的心开始在胸膛里不安分地剧烈跳动起来,他怔怔地望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女人,脑海中的理智混杂着各种思绪,全部在瞬间消失无踪,只余下这么一张笑脸,久久不忘。 第二天,照常的早餐时间,在餐桌上,赵霏向符伦提出了今天一起搭档出去约会的邀请,她是故意的,明知道符伦有很大几率会答应,赵霏非要当着蔡苏亚和其他人的面,让他们知道,在这个屋子里,被符伦另眼相待的并不是只有蔡苏亚一个人。 符伦下意识地看了蔡苏亚一眼,她正安静自在的喝着粥,看起来一点没有被赵霏的话所影响。 “好。”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张口答应了。 其实话说出口,还是有一点后悔的,可符伦转念又把这些情绪都压制下去了。 反正蔡苏亚也不在乎,况且,说不定她也早就想跟别人约会试试看了。 正说着,蔡苏亚那边果然也得到了约会的邀请,还是两个人的,分别来自秦绍齐和时序。 见状,另外两位女嘉宾的脸色也不好看,姚欢欢黯然失落地收回凝在秦绍齐身上的视线,她敏感地感觉到了秦绍齐对蔡苏亚态度的转变,原本连看一眼都觉得厌恶的人,现在却会时不时去看她,虽说每次很快就移开了,但反而更加证实是他情不自禁。 她多少有些失落,原本前两天,她也私底下,偷偷想秦绍齐委婉提出要去约会的,只是被拒绝了。 姚欢欢不免有些挫败,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了看蔡苏亚,见她没有回应秦绍齐的目光,又松了口气。 幸好,看起来蔡苏亚对秦绍齐已经没有感觉了,无论她跟符伦,还是时序在一起,到时候秦绍齐死心,这样她还是有机会的。 然而很快,她的脸色就彻底苍白了下去, 在时序和秦绍齐之间,蔡苏亚选择了秦绍齐。 不光姚欢欢傻了,连带着屏幕外一群看热闹的围观群众都傻了。 甚至说秦绍齐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直愣愣地看着蔡苏亚,破天荒地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哪怕说当初蔡苏青答应跟他交往的时候都没这么惊讶的。 毕竟蔡苏青对秦绍齐的态度一直不错,蔡苏亚可是半个月没给他好脸色看了。 【这这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我也是没想到一个恋综还能这么烧脑……】 【蔡苏亚不会是真想广撒网吧?】 【我觉得不是,她之前不是还说秦绍齐骚扰过她么?】 【突然觉得蔡姐才是永远的BOSS啊,谁都猜不透她想得啥】 【这个女人真是该死的神秘!】 如果说别人只是疑惑,那时序就是不甘了。 自从他认准了蔡苏亚这个“缪斯”以来,天天就琢磨着怎么才能让她答应自己,日常可谓是关怀备至、细心呵护,一改之前冷淡疏离的个性,有蔡苏亚的地方,就能看见时序的身影。 海王钓系小姐姐VS痴情沉默大忠犬的CP戳到了不少观众的萌点,嗷嗷喊着磕到了磕到了,他们俩的“世俗”CP的热度一度压过了跟蔡苏亚跟符伦的“舒服”CP。 眼看着差不多了,时序正打算找机会说服蔡苏亚呢,偏偏她跟符伦成了临时情侣,同进同出,完全没了让他发挥的余地。 好不容易符伦跟别人搭档去了,蔡苏亚却偏偏在他跟秦绍齐之间选了后者。 时序郁闷极了,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尝到这样强烈的失败感,他径直上楼,在蔡苏亚即将走进房间之前叫住了她, “为什么?”他直截了当地问,“我比起秦绍齐,差在哪里?” 蔡苏亚回身看他,有些好笑着说,“你纠结这个干嘛?” 时序答,“我知道我哪里差了,尽快调整改进,等下次,你就能选我了。” 【啊啊啊啊啊时大看着高冷,怎么这么乖啊~】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蔡苏亚眸光一动,静静地望着他,笑着说,“你们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人,没有谁比谁差的。” “如果非要说你有不如他的地方,那大概就、是,我知道怎么去防范他,可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企图的话,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说完,她就打开门进去了。 时序怔忡地盯着紧闭的门板看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蔡苏亚话里的意思,到底是不放心他,还是……太放心他了? 但不可否认,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他的思路全打乱了,原本清晰的目的这会儿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他对她的企图,好像真的不像之前那样单纯了。 果然,这才是“长官”应有的魅力和手段。 在一阵晦暗不明后,时序的眼眸中骤然迸射出灼热的光亮,直到蔡苏亚和秦绍齐一起坐车离开小屋,他心头澎湃的情绪还是没能平复下来。 江谷秋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不说感情,从某种程度上,他们俩是同一种人, “难过么?”她轻声说,“看着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还是说,你是在担心,她会跟秦绍齐旧情复燃?” 时序目视前方,没有移开视线,淡淡出声,“都不是。” 直到车尾在视线中消失,他才缓缓转过身,瞥了她一眼,“他们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或许是旁观者清,也可能是他擅长用理智去揣测人心,所以不会被那些迷雾蒙蔽。 时序清楚,无论是秦绍齐还是时序,在蔡苏亚那儿都还称不上多值得重视的对象。 江谷秋凝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把刚要脱口而出的那句“那你呢?”给咽了回去。 虽然时序觉得自己挺清醒的,但在她看来,他已经昏了头了。 第125章 符伦后悔了。准确的说,在亲眼…… 符伦后悔了。 准确的说, 在亲眼看着秦绍齐和蔡苏亚一起坐上车时,先前一次次冒出来的轻微后悔终于积少成多,成功让他不舒服了起来。 今天有两对情侣一起出去约会, 至少在离开小屋的很长一段路上,他们都是并行的。 符伦能从后视镜,看到蔡苏亚和秦绍齐所乘坐的车, 偶尔, 他还能看见两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亲密举止。 “阿伦?”赵霏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一路上她就看着符伦逐渐挪到了车窗边, 恨不得探头出去,盯着身后车辆的一举一动, “今天风大, 我有点冷, 你能把车窗关上一点么?” 在她的记忆中,她提出来的要求,符伦从来没拒绝过。 赵霏自己懂分寸、不会做出挑战符伦底线的事情是一个原因,符伦本身在母亲的教导下, 行事作风习惯保留风度又是另一个原因。 听了她的话,他犹豫了一会儿, 把车窗关上了。 见状,赵霏面色柔和, 正要说什么, 就看见符伦把手机掏出来了——嘉宾出门约会的时候, 为了方便, 都会把手机暂时还给他们。 他说,“那我给她打个电话吧。” 赵霏:? 她目瞪口呆地看符伦掏出手机,也没从通讯录里翻找, 而是直接敲下了一串数字, “喂?” “你们要去哪儿?” 看他这副态度,哪怕赵霏再不愿承认,也发现了,符伦压根没把今天跟她一起出去,当做是正经约会来看待。 另一边,蔡苏亚接到电话,也有些惊讶,“你打给我干什么?” 符伦说,“我不知道去哪里好,就找你们问问。” 蔡苏亚好笑道,“你自己的约会,天天问我可不行啊。” 秦绍齐在旁边微微皱眉,冷峻的表情在那双深眸的衬托下,他的气势越发吓人了,他索性伸手,直接从蔡苏亚手里把手机夺了过来, “你要是对你的约会有疑问,应该找你自己的女伴商量。” 符伦沉默了一瞬,发出一声不以为然的轻笑,“我现在不就在找我的女伴么?” “虽然现在是你坐在她旁边,但是弄清楚,至少这个星期,我跟她才是情侣啊。” 【呦吼!】 【呦吼!】 【呦吼!】 【打起来打起来!】 【我爱修罗场!!!兴奋到搓手手.jpg】 秦绍齐挑了挑眉,丝毫不惧,“既然你答应了别人的邀约,就是主动放弃了这个身份,怪谁?” 他是凭借着自身天赋和能力,从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对符伦这种天生被娇惯得任性妄为的富家公子没什么好感。 要不是当初他还想着借这个节目跟蔡苏青复合,是绝对不会接受邀请的。 说完,他果断就把手机给挂了,还顺手放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 秦绍齐扭头,对盯着他看的蔡苏亚解释说,“你还要随身拿什么就放我袋子里吧,省得你下车还要拎包。” 蔡苏亚饶有兴致地望向他,“你就不能帮我拎包么?” “可以是可以,”秦绍齐诚实地说,“不过我没这个习惯,会忘记拿。” “你不会忘记过我姐的包吧?” 秦绍齐沉默了,向来冷静沉稳的脸上流露出几丝尴尬,“啊。”他含糊着承认下来。 蔡苏亚“扑哧”乐了,“怪不得她要跟你分手,真是活该了。” 秦绍齐还处在逃避有关蔡苏青任何信息的阶段,不愿想到她,便勾了勾唇,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 可弹幕上的一众人已经被两人谈话间透露出来的信息给震惊了: 【什么鬼??】 【???】 【???】 【这两位不是说老死不相往来么?这才几天啊,就和好了???】 【蔡苏亚她姐不就是被这两个人联手背叛的么?还能在节目上随意提起她??】 【不是,照蔡苏亚的意思,是她姐要跟秦绍齐分手?】 【我看不懂了……】 蔡苏亚倒是挺乐意为这些排队刷问好的人们解惑,她轻声说, “我姐跟我说了,她已经开始新的恋情,希望我能跟你好好相处,我也不希望,因为我们之间的事情,再打扰她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的生活。” “所以,秦绍齐,虽然我不觉得我们能成为好朋友,但勉强,做个普通朋友还是可以的。” 她主动伸出手去,秦绍齐垂眸看了她一眼,神色缓和,抬起右手,握住了她的手,还晃悠了两下,“对我之前的行为,我很抱歉。” “算了,”蔡苏亚抽出手来,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我也有误会你的地方,就这样吧。” “别提了。” 【欸?蔡苏亚的姐姐已经有新恋情了啊?】 【怪不得他们俩要和好,不然再吵起来,之前那个三角恋又要被翻出来,估计姐姐也很烦恼吧】 【不管他们三个人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秦绍齐和蔡苏亚,好像都挺在乎姐姐感受的】 【可能确实有误会吧,看蔡苏亚对秦绍齐的态度,一点不像深爱他到要跟亲姐姐反目成仇的程度】 【好了好了,不提了】 【所以蔡苏亚到底是不是小三?】 对于这个问题,网上一直争论不休,秦绍齐也知道。 既然说开了,他也就借势澄清了一波,“我跟你姐姐的分开,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我之前给她造成了那么多的压力。” “以后不会了,我会祝福她,也不会再打扰她。” 想到这儿,他忽然觉得一股释然,就好像有股无形的压力,在突然之间,烟消云散了。 秦绍齐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蔡苏青的幸福,可以不是他给她的。 他神情也跟着轻松下来,唇边甚至还扬起了淡淡的笑意,“以前给你造成的麻烦,我很抱歉。” “如果能有我弥补的机会,你尽管开口。” 蔡苏亚定定地在他脸上打量着,忽然开口问,“说起来,你多大了?” 秦绍齐一愣,奇怪着回,“27,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你到现在才算长大了呢?”蔡苏亚说着,还肯定地给自己点了点头,“对,成熟了。” 秦绍齐沉下脸,“我没成年,已经赚了几百万了。” “那只能证明你有赚钱的天赋,”蔡苏亚不以为然,“说明你聪明,又不能证明你是真正的大人了。” 【hhh赚钱的天赋】 【实不相瞒,我也想拥有这个天赋TAT】 秦绍齐又好气又好笑,“你是说,你比我更成熟?” 蔡苏亚呵呵笑道:“要打赌么?” “赌什么?” “我们今天就去电玩城,同样数量的游戏币,看看最后谁赢得更多。” 秦绍齐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好!” 于是他们的车在前边红绿灯左转掉头,重新换了个方向。 今天是工作日下午,电玩城里没有多少人。 两人刚下车,正要进门,忽然,另一辆贴着节目logo的黑车停在他们身后,车门打开,走下来了两个十分熟悉的人。 秦绍齐的脸黑了,“你跟踪我们?” 符伦率先下车,笑容得意又灿烂,“干嘛?只有你能来电玩城约会啊?” 他扫了一眼秦绍齐身后动感炫酷的店门,眼底划过一丝懊恼,他怎么就没想到带蔡苏亚来电玩城约会呢? 要知道符少爷上学那会儿,无论什么游戏,线上还是线下,只要他出手,就没有拿不下的,一度包揽了他学校周围所有游戏机兼电玩城的排行榜第一,因为这个吸引了不少小弟,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不是靠打架上位的校霸……咳咳,那都是过去年少轻狂时候的事了。 蔡苏亚的视线越过符伦,落在了跟在他身后,沉默安静的赵霏身上,她仿佛也察觉到了,抬眸看向她,眼底的碎光倏然沉了下去,凝固成十分具有攻击性的冰刃,直直朝她射过来。 ——你是在笑话我么? 蔡苏亚唇角抿起一抹轻笑,轻飘飘地收回了视线,转而挽上正在跟符伦对峙的秦绍齐的手臂,“我们进去吧。” 秦绍齐身形僵硬了一瞬,对上她柔柔的眸光,才又放松了下来,心头涌起的怒火仿佛被针戳破了一个洞,全都散了出去, “好。” 这下轮到符伦气得不行了。 他收起笑脸,睁大眼睛,死死望着两人携手跨上台阶的背影,明明是最普通的路,被他们硬生生走出了红毯的质感。 符伦深吸一口气,硬邦邦地开口,“我们也进去。” 说完,一抬腿,直接跨了两格台阶,把赵霏落在了后边。 赵霏:…… 妈的好气! 她到底不甘心,加快脚步,也上去挽住了符伦,没成想他跟摸到了电门似的,一下子蹦三米远,震惊地朝她看过来,“你没事吧?” 视线下移,又补充了一句,“扭到脚了?” 赵霏:“……没有。” “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她委婉着表示,“别打扰了人家。” 赵霏用眼神暗示肩并肩在柜台前换游戏币的蔡苏亚跟秦绍齐,“你要是实在想玩,我们换个地方也行,反正又不是只有这么一家能玩游戏的。” 符伦摇摇头:“那多耽误时间啊,既然来了,就玩儿再走吧。” “你在这儿等着,我给你换点币过来。” 话音未落,他的人影已经从赵霏面前“噌”地一下消失了,她转头望去,果然,符伦挤在柜台前,还非要从秦绍齐和蔡苏亚中间挤进去。 秦绍齐人高马大的没什么,蔡苏亚被他挤得一个趔趄,差点自己把自己给绊倒了。 幸好秦绍齐眼疾手快,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整个人拉了回来,“没事吧?” 符伦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住了她的另一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你没受伤吧?” 蔡苏亚微微蹙起眉,将自己的胳膊从他手中抽了出来,转而搭在秦绍齐扶着她的手臂上, “我没事。” “钱换好了么?” 秦绍齐空着的手拿起柜台上满满一筐钱,“好了,我们走。” 符伦愣愣地看着他们俩跟自己擦肩而过,两个背影看过去就像是亲昵的依偎在一块儿,密不可分。 他目光中充满了茫然。 第126章 赵霏察觉到了另外三人之间诡异…… 赵霏察觉到了另外三人之间诡异的氛围, 她下意识地上前几步,走到符伦身边,转移话题道, “你打算换多少币啊?” ——她要是再不开口,就硬生生被衬成路人了。 符伦还显在茫然和惊讶之中,没听清她的话, 指着蔡苏亚离开的方向, 愣愣着开口, “她是故意的吧?” “啊?故意无视我!” 仿佛是生气了, 可细听,里头有掺杂着一点酸溜溜的味道, 听得赵霏也跟着心里泛酸, 她语气冷了下来, 透着几分不甘心, “那你去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她这句是气话,没成想符伦当真了,当即从柜台兑换了五百块钱的游戏币, 气势汹汹地去找蔡苏亚两人,“哼, 我还非得让他们俩在小爷手底下输一回!” 不然都不知道他的本事! 往前走了两步,他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个赵霏, 在原地犹豫了两秒, 符伦又拿了一个空框, 往里抓了两大把游戏币, 大方地递给赵霏, “哝,这些给你玩儿去。” 赵霏面无表情, 唯有加重的呼吸声泄露了她内心的激荡欺负, “我真是谢、谢、你了!”她一字一顿地开口。 符伦倒是笑了笑,“不客气,你尽管玩儿,今天我请客!” 大方极了! 然后,然后,赵霏就眼睁睁看着他快步冲蔡苏亚跟秦绍齐走过去,没一会儿三个人混成了一团,围在两台模拟赛车的游戏机跟前你一句我一句地放狠话。 【xswl这哪里是约会啊,明明是高中生逃课在电玩城玩游戏嘛】 【嚣张校霸VS漂亮校花VS高冷学神这个组合绝了!】 【看综艺还顺便看了个偶像剧,嗯,不亏】 【不是……你们还记得赵霏么?】 【咦?赵霏是谁?】 赵霏当然是看不到弹幕上的话,但并不影响她阴沉下来的心情。 扪心自问,她的确有借这个真人秀的录制,重新挽回符伦的冲动。当初也是她年轻,自从出道以来就一帆风顺,多少被娇惯坏了,一生气就脱口说出了“分手”,本来是想叫符伦放下身段来哄她,结果人家比她还骄纵任性,一听这话,也气冲冲扔下一句“分手就分手”。 虽然过去还不到一年,但在这段时间里,没有符伦明里暗里的影响和帮助,赵霏在国内的发展和转型之路都称不上顺利,这一年,她完全是在吃老本,都是用早年在国外打下的人脉资源维持体面,如果她再没有突破,这些人脉资源迟早都会离她而去。 赵霏不是没有试着开展新的感情生活,但见的人越多,她就越是怀念符伦。他张扬率直,明朗大方,虽然性格也挺嚣张霸道的,可见过他的人,都觉得这就是他应该有的模样,宛若正午耀眼粲然的骄阳,不仅生不出恶感,反而下意识地想要聚拢在他身边。 她不止一次地后悔当初不该怎么忍心,至少也应该试着挽回啊。在赵霏看来,她跟符伦之间不是没感情了,就是一时冲动,才到了分手的地步。而这次参加节目,既然符伦重新找上她,说明也是对她有留恋的,既然这样,两人顺势旧情复燃不是再正常不过的结局么? 然而,蔡苏亚的出现,彻底打破了她自以为是的计划。 赵霏落在最后,看着符伦在和秦绍齐的比赛中赢了,冲他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还非拽着蔡苏亚当裁判,跟个孩子一样直白而幼稚,谁看不出来,他就是想从她口中听到自己比秦绍齐厉害的话。 赵霏从小就性格倔强,典型不撞南墙不回头,否则也不能硬生生在对亚裔没什么优势的时尚圈打拼出如今的地位。 让她乖乖接受现在明显对她不利的情势,任由蔡苏亚把自己的风头占得干干净净,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好歹是国际闻名的超模,蔡苏亚算什么? 一点名气没有的素人罢了! 赵霏高高扬起头,背脊挺直,仿佛瞬间笼罩上了一层无形的盔甲,将她周身的气势渲染得越发盛气凌人——并不是贬义的,而是一种个性和自信延伸出来的气场,令人十足的移不开眼睛, “阿伦,”她巧笑倩兮,身姿柔曼又不失力度地倚靠在符伦的位置旁边,“可以加我一个么?” 别看蔡苏亚好似是一门心思放在秦绍齐和符伦的对决上,其实她一点没放松对赵霏的关注。 她笑着拍了拍秦绍齐的肩,“还不快起来,人家要二对一了,我可帮不了你。” 语气中满是亲昵的调侃,秦绍齐也抬眼扫了符伦、赵霏一眼,冷峻的面容上难得显出几丝淡淡的笑意,“确实。” 他施施然从位置上站起来,转而握住了蔡苏亚的手,“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欸!”符伦瞪大眼睛看过去,他还没享受到胜利的成就感呢! 只是不光是秦绍齐和蔡苏亚谁都没搭理他,说笑着去了另一块游戏区域,符伦的表情一下子晴转多云,眸光也跟着暗沉下来,忽而重重一脚揣在油门上。 这下赵霏反倒不好再出力。 符伦不满秦绍齐和蔡苏亚的离开,而这个结果,可以说是她直接导致的。 她在开口,不是摆明给符伦迁怒她的机会么? 赵霏迟疑着瞥了眼镜头,终究还是按捺住了劝说他的冲动,只压低了声音:“我们玩一局吧。” 符伦板着脸答应,然后就输了。 并不是赵霏的技术或者经验比他强,而是符伦心思根本就不在游戏上。 哪怕是专心盯着游戏屏幕的赵霏,都偷偷瞄到他好几次有意无意地冲蔡苏亚看过去,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期待什么呢? 赵霏在心底冷笑一声,期待蔡苏亚也会跟他一眼吃醋难受么! 她之前对符伦有多了解,现在就有多堵心。 “阿伦,”她深吸一口气,要是换做一年前,早就绷不住当众跟他吵起来了,好在现在还有一丝理智,记着他们俩现在还没复合,说是朋友前边还得加上“普通”两个字,“要不我们打个赌吧?” 赵霏也算是在蔡苏亚身上现学现卖了,“就再PK一局,看谁赢谁输啊?” 符伦怏怏地垂下眼睛,看起来懒洋洋的,一点没有刚才的战意昂扬,“不用赌,你想要啥?直接说吧。” 赵霏:“……” 明明是好话,偏偏从他嘴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敷衍。 符伦确实觉得挺没意思的,他满脑子都在琢磨蔡苏亚到底什么路子? 昨天还跟他形影不离呢,今天就跟前男友和好如初了? 当他摆着好看的是吧?? 他都在这儿盯她半天了! 也没见她抽空回过来一个眼神! 合着是有了新……不是,有了旧爱就忘了新欢了是吧??! 符伦越想越生气,阴沉的怒气背后,还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明明秦绍齐和蔡苏亚这对十几天前还两看相厌,怎么突然就和好了?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同一个坑她还想踩两次啊?! 不行! 符伦“蹭”一下坐直了,目光灼灼地望向旁边,恨不得穿透几台碍眼的机器,直直落在蔡苏亚身上, 好歹这周他还是蔡苏亚的临时男友呢! 他“女朋友”在他眼皮子底下跟别的男人说说笑笑的,这能忍么? 反正他忍不了! 符伦动作敏捷地从位置上跳下,径直往前走去,赵霏一愣,连忙起身跟上,心里暗叫不好。 “阿、阿伦,你是要去找苏亚他们么?” 在他面前,她还不想暴露跟蔡苏亚的不合。 符伦阴沉着脸没有说话,赵霏一狠心,索性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服,“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也是担心符伦会没耐心,她加快了语气,“你就听我说完吧,反正他们俩又不会跑!” 符伦眼睛依旧盯着蔡苏亚那边,没好气地回,“你说。” “你这样直接追上去有什么用?”赵霏不动声色地伸手按住了领口上的话筒,又避开镜头,压低了声音,“刚刚你抢着要跟秦绍齐比赛,不还是让她溜走了么?” 符伦默默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要不是你突然出现,他们俩能走得掉么? 赵霏唇角一抽,“你还想不想我帮你了!” “你帮我?”符伦狐疑着找她看去,“你能帮我什么?” “帮你追蔡苏亚啊。”赵霏咬了咬唇,“我们都是女人,我比你更了解她想要什么。” 符伦没怎么相信,他又不蠢,让前女友帮忙追现在喜欢的女孩?他也不至于缺心眼到这个程度。 赵霏看出了他的怀疑,无奈地开口,“除了我,小屋里也没人会帮你了。” “要不然你就看着她跟秦绍齐旧情复燃吧!听说她姐姐已经有新的男朋友了,说明他们要是复合,一点阻力都没有。” 符伦想想也是,反正他是不可能干站着看蔡苏亚跟秦绍齐约会一整天的, “那你想办法把秦绍齐引开。”他低声说。 赵霏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符伦一派坦然,理所当然地说,“我趁机拉着蔡苏亚跑啊。” 赵霏:……你要点脸吧!人家今天出来是跟你约会的么??! 符伦却发自内心地认为这是个好主意,赵霏没办法,她自己主动提出来要给他当僚机,总不能现在就暴露了吧? 大不了她浑水摸鱼,反正秦绍齐又不傻,她说什么就信什么,回头没被骗走,符伦想干什么都不行,还是得乖乖听她的主意。 赵霏放下心来,果然主动抬脚找秦绍齐跟蔡苏亚他们去了。 结果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只是随便瞎掰了一个理由,秦绍齐居然就上当了,然后就在周围工作人员的惊呼中,突然窜出来的符伦猝不及防地拉起蔡苏亚就往外跑,颇有种义无反顾、携手私奔的架势。 可怜摄影师背着摄像机都来不及追,只能无奈地目送他们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镜头和视线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请问我真的不是在看偶像剧么?!!】 【呜呜呜好甜!!我要磕死在这两人身上了QAQ】 【“舒服“CP果然yyds!朕心甚慰啊!】 【镜头快跟上!人要跑远啦!】 第127章 符伦拽着蔡苏亚一口气跑出了电…… 符伦拽着蔡苏亚一口气跑出了电玩城, 他也没急着上车,而且直接拉着她钻进了旁边的巷子里,不远, 但工作人员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他们。 终于等到他停下来了,蔡苏亚一把甩开他的手,弯下腰, 扶着膝盖呼吸急促, 符伦比她好点, 毕竟是家里常备健身房的人, 将她好像累得不轻,心口堵着的那口气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心虚着凑近她, “……你没事吧?” 蔡苏亚深深吸了一口气, 直起腰来,冲他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符伦,你疯了?好端端的拉着我跑什么?见着鬼了?” “我……”符伦一时语塞, 也知道是自己冲动了,但嘴上还是不肯饶人, “还不是怪你!当着我的面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的,我、我当然忍不住了!” 说着说着, 他倒是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蔡苏亚抬眸打量着他, “你凭什么不能忍啊?” “不是你先答应了赵霏今天跟她约会的么?” 符伦狡辩:“那你是你让我……” “我让你答应的?”蔡苏亚嗤笑一声, “如果你真的有心, 难道猜不到我希望你答应还是不答应么?” “你就是故意的!” 符伦怔怔地看着她,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解释的话来 确实, 如果他盼望着蔡苏亚能接受他、喜欢他,就应该离赵霏远远的,但是……符伦哑然失语,他当时,是想要用赵霏来试探一下蔡苏亚的心意。 这个女人简直比水里的鱼还要滑不留手,哪怕前三天,他们俩最为临时情侣,天天出门约会,符伦自己是越陷越深,恍然间只觉得眼中能看见的只有她了。 她呢? 先有秦绍齐,后有时序,一个接着一个的上来献殷勤,符伦心头惴惴,仿佛他稍不留神,蔡苏亚就会被别人给抢走了。 这么一想,符伦表情中不受控制地漫上了一层幽怨,“你还说我?” “那你跟秦绍齐又是什么时候和好的?” “你们是不是偷偷背着我见面然后把过去的误会啊之类的都说清楚了对吧?” 蔡苏亚微微眯起眼,似笑非笑着朝他看过去:“是又怎么样?” 符伦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她居然没有一点要解释的意思,更加怒火中烧:“好啊,蔡苏亚你……” 他敢打算兴师问罪呢,就被蔡苏亚给打断了, “我为什么要跟你交代?” “我们只是临时的情侣。符伦,今天已经是周四了,”她语调又轻又缓,却宛若一道闷雷打在符伦的耳边,“明天,就是我们的最后一天。” “不、不是的。” 符伦有些着急,“如果周末,我在把心动卡给你,你的也给我,这样我们下周不还是可以继续当下去么?” “所以呢?”蔡苏亚笑道,“下周,再下周,顶多也就是两周而已。” “我不知道你来参加这个节目的真正目的,但是,符伦,我想找到一个新的开始。” 符伦怔忪地望着她,喉咙干涩,小声说,“我,不行么?” 蔡苏亚声音听上去十分冷静,“我的前一段恋情,充满了各种各样自以为是的误会,下一段,我不想在重蹈覆辙。” 符伦皱了皱眉:“我们之间能有什么误会?” 蔡苏亚静静看着他,明净澄澈的眸光叫符伦一瞬间竟觉得有点刺眼,“比如,你为什么答应赵霏呢?” 不等符伦想出个答案,她已经替他回答了,“因为在你心里,即使你们已经分手了,但依旧是可以来往的朋友。” 在很多人眼里,已经分手却还是不太亲密的普通朋友,这好像更加能表明两个人都已经释怀,之前的爱意荡然无存,所以才能毫不避讳地见面。 “我不喜欢。”蔡苏亚轻声笑道,“在你明知道赵霏对我有敌意的前提下,仍然对她残存着几分信任。” “符伦,这对我来说,比误会还要严重。” ——太麻烦了。 眼看着她转身就要回去,符伦仓皇急切着上前一步,拽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拉到身前,抵在墙上,他缓缓低头,两人之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黑黝黝的瞳孔直直对上她的眼睛,恨不得直接看到她心里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会这么介意……” 他有些无措地低喃着。 “那你现在知道了?” 她勾了勾唇,对他亲密的举止没有躲避的意思,“符伦,你想没想过,或许赵霏对我做的那些事,你既是原因,也是帮手。” “不可能!” 符伦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眉心紧皱,表情认真诧异,“我怎么会害你?” “她借了你的势、你的手来害我,跟你直接害我,有什么区别么?” 蔡苏亚抬起手,轻轻抵在他的胸前,然后推开了他,“其实,今天可能是个不错的尝试。说到底,我们只是认识才半个月的陌生人,我跟秦绍齐……认识快五年了吧,你跟赵霏呢?” 符伦死死盯着她看,仿佛一睁眼她就会消失一样,沉默着半天没有回答。 蔡苏亚也不介意,她又加上了一点力气,这次成功把他推开了, “我是打算谈恋爱的,可不想把宝贵的时间花费在男朋友的前女友身上。” 她唇角的弧度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敛了一些,面色淡淡,眉眼之间浮现出疏离的神色,“就这样吧,符伦。” 符伦如堕冰窖。 一颗心就像是被泡在冰窟窿里,痛彻心扉,恨不得直接冻上呢,说不定就没感觉了。 “是、因为赵霏?” 蔡苏亚摇了摇头,“是因为你。” “什么意思?你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啊。”她轻轻一笑,“当时喜欢你的副作用太麻烦了。” “那秦绍齐呢?”他语调压抑,“他还是你姐姐的前男友,他对你来说就不麻烦了?” 当然也麻烦了,蔡苏亚在心底默默回答,不过明面上,她还是淡然地开口,“我姐已经给我找了个新姐夫,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符伦眉头紧锁,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你怎么知道?” “欸?”蔡苏亚疑惑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你姐找了新对象?”符伦又问了一遍。 就他,还是刚刚从赵霏嘴里听来的。 蔡苏亚目光平和,笑容可掬,“我们姐妹俩心有灵犀吧。” “切!”符伦才不相信。 可他这会儿也不敢再惹怒蔡苏亚,就索性顺着她来,“我不是多相信赵霏,你要是不想见她,我保证我们以后都不用再碰见她了,行不行?” 蔡苏亚疑惑着朝他看去,“什么意思?” 符伦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哪知道你那么生气啊?” “好了,是我对不住你了,还不行?” 现在想来,他明知道赵霏背后买通水军去黑蔡苏亚,居然还动过心思让她给自己当僚机,是有点心大了。 “其实我跟她,分手以后就没关系了。” 符伦这说的是实话,他跟赵霏一年没联系了,因为这个综艺才重新有了交集,在他看来,两人就是纯纯的工作关系,况且当年她说分手说得那么坚定利索,符伦哪里想得到赵霏对他还会有感情? 有感情她提分手?不是神经病嘛? ——不得不说,符伦心眼也是直得没谁了。 “你要是真不想看见她,提前解除合同也可以。”符伦低声说,顶多就是加一笔违约金,他又不是付不起。 蔡苏亚停下动作,挑眉朝他看去,“真的?” 符伦果断点头,“绝对真!” “那要是她不肯走怎么办?” 符伦一愣,“为什么不肯?” 他都答应给违约金了,“那我再给她介绍其他的综艺?” 再符伦看来,赵霏答应来参加《分手的开始》,目的不是钱,就是曝光率,至于其他人脉什么的,她来了半个月,也没见跟谁亲近一点啊,除了姚欢欢,可姚欢欢还能给赵霏在事业上什么帮助么?? 蔡苏亚不由得好笑,认认真真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弯唇笑道:“那你就试试吧。” 符伦这会儿冷静了不少,听得明白好赖话,奇怪着问:“怎么听你的意思,好像不太信任我啊?” 蔡苏亚眸光流转,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笑声,“打赌么?” ———— 符伦最终还是乖乖跟着蔡苏亚回去了,他挠了挠头,当着镜头给观众和工作人员道了个歉,说自己就是一时兴起闹着玩儿的。 到底是金主爸爸,导演组不仅不能怪他,还得想办法替他掩饰过去,没一会儿工夫,气氛又变得欢乐祥和起来。 从电玩城离开的时候,秦绍齐凑近蔡苏亚耳边,低声说,“还记得我们的赌约么?” 他挑了挑眉,深眸中划过一道亮光,沉浸阴郁的神情难道显出几分和煦的笑意,“你输了。” 他手里满满当当的一筐,除了游戏币,还有一大把可以兑换礼品的奖券。 刚符伦和蔡苏亚跑远的时候,赵霏面色阴沉,避开镜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绍齐跟她截然相反,饶有兴致的穿梭在各种游戏机前,基本上都玩儿了一遍,起初输得多,但等他熟悉了,就是把把连赢,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档节目的收视率。 蔡苏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莞尔笑道:“不一定哦。” 她挑眉,示意他看向柜台上放着的紫色小筐,就是她原来手里捧着的那个。 里面也是满满当当的,不过没有兑奖券,只有游戏币,都快溢出来了。 秦绍齐一愣,“哪来的?” “符伦给的。” 他眸光越发深了,“这算是作弊?” 蔡苏亚晃晃脑袋,“不是哦,是我提前从他那里赢来的赌注。” “我不管,你又没规定是从游戏机上赢来的,还是从别人手里赢来的。” “不能耍赖说不算!” 赌注还有提前赢的? 到底谁耍赖啊! 秦绍齐既无奈又好笑。 偏偏他长这么大,独自一人摸爬滚打又在商场打拼了这么些年,谁都不惧,唯独对上蔡苏亚,总先气短几分。 他长叹一口气,“我输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 蔡苏亚弯眸笑道,“那就先欠着吧。“ “我现在还想不到什么能难住你的要求,所以再等等,我总能想出来的。” 怎么说呢? 明知道她不怀好意,秦绍齐却不觉得忌惮或警惕,反而有些纵容。 没办法,谁让他欠她的呢。 与此同时,直播镜头之外,蔡苏青美眸中泛起了几根红血丝,面色凝重,咬紧唇瓣,死死盯着屏幕里秦绍齐的侧脸,他的眼神,叫她熟悉又陌生。 蔡苏青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后悔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像秦绍齐这样长相英俊、财力过人的守护者,再来十个都不嫌多,她好不容易有一个,转眼又要自己长腿跑远了…… 要是换成别人也就算了,偏偏还是她的亲妹妹,蔡苏亚。 蔡苏青脸上浮现出连自己都未发觉的嫉妒之色,轻声呢喃着说,“为什么是她?” 明明上个月,秦绍齐还厌恶得恨不得永远看不到她。 蔡苏青旁边的沙发上,斜靠着一个俊美成熟的男人,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深情中透着薄情,笑容倒是温柔蜜意, “青青,你妹妹似乎是个挺有趣的小姑娘,回国后,不如一起叫出来吃顿饭?” 蔡苏青恍然回神,微微笑道:“她还在录节目呢,等她录完,如果你还想见她,我自然乐意介绍你们认识的。” 第128章 赵霏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中计的…… 赵霏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中计的呢? 大概是在符伦诧异地问她“为什么不愿意退出节目”的时候。 因为很快, 他看着她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漫不经心,而是逐渐聚拢起了淡淡警惕的锐芒。 他在防备着她。 赵霏思来想去都没琢磨透其中的原因,至于么? 因为她不想退出节目, 符伦就生气了?? “我把这个档期的工作都推了,不录《分手》我出去也没事做啊?” “而且这是你一心筹备的节目,我要是临时退出, 影响不好把控, 风险太大了。” “大不了我就待着, 什么都不做了还不行?” 赵霏回想着自己刚刚说的话, 没毛病啊?多善解人意、温柔贴心啊。 既然不是她的问题,那就是蔡苏亚了。 肯定是在符伦拽走蔡苏亚的那段时间里, 她对他说了什么。 赵霏心神不宁地回到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 用被子遮住了眉眼。 真是,失败啊。 她从来没这么清醒过,所以符伦来找她参加节目,就单纯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前女友, 挂不得当初商量的时候,他把一条条利益都清楚明白地摆在她跟前, 原来是工作啊……她还以为这是符伦还在意她、关心她的证据……太可笑了! 赵霏恨不得现在就收拾东西走人,但是不行。 哪怕她能放下对符伦的那点期望, 也不可能甘心向蔡苏亚认输! 至于那个所谓的赌约, 她藏在被子底下的眼睛骤然冷了下来, 冷若冰霜, 她不是要把柄么? 给她就是! 当天晚上,赵霏偷摸来到蔡苏亚的房间,确定她把摄像头什么都关了之后, 才把手里的一份文件给她。 “你要我的把柄?”她唇角上扬,皮笑肉不笑,“我敢给你,你敢收么?” 蔡苏亚没被她吓到,饶有兴致地翻阅起手里的文件——其实统共也就两页纸,还是单面的。 她眼底划过一丝惊讶,“……你可真是信任我啊。” 这两页纸上,最关键的就是一张照片,是赵霏和一个男人的亲密照片,两人都长得极好,男帅女美,如果不是背景是酒店的布置,而赵霏身上几乎没穿什么东西的话,都可以直接拿去当杂志封面了。 “这人是谁?”她好奇地问。 赵霏既然敢给她,肯定是认为蔡苏亚不敢曝出去。 果然,她回道,“符伦他表哥,宋生逸。” 蔡苏亚多少有些惊讶,“你认真的?” 赵霏白了她一眼,“别这么看我,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我都跟符伦分手两个月了。” 既然都说开了,她索性豁出去了,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她缓缓出声,“他比符伦大了有七八岁吧,论城府和阅历更是不能比,我跟他的时候,也说不上正式交往,顶多各取所需吧,反正我也不亏。” 在赵霏口中,宋生逸是情场里无往不利的人物,两人在一块的时候,都不用她开口,他就能将她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都不能用温柔体贴来简单概括,简直到了看破人心的可怕地步。 跟这样的人待久了,很容易深陷进去,不过赵霏对符伦还有些留恋不甘,所以最后宋生逸委婉透露出要分开的时候,她还暗暗松了口气。 蔡苏亚问:“既然他真像你说的那样厉害,这张照片怎么会留在你手里?” 赵霏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照片,眼神复杂,发出一声包含讥讽的嗤笑,“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 “他是吃准了我不可能冒一丁点可能被符伦知道的风险,还非要用这张照片折磨我……恶趣味吧。” “那你还给我?” 赵霏抬头看她,面色冷然,“既然我跟符伦都不可能了,这个风险对我来说也就无所谓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的声音还是不自觉轻了下去。 赵霏掩饰性的扭过头,起身走到门口,“随你处理吧,不过我丑话放在前头,宋生逸这人你还是别去招惹了,他跟符伦可不一样,”她勾了勾唇角,意味不明地放缓了语调,“会吃人的。” 蔡苏亚看着赵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离开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关上了门。 宋生逸? 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蔡苏亚盯着照片看了半天,轻笑一声,顺手把它给撕碎了。 什么把柄? 赵霏那副神叨叨的模样,差点就把她唬住了。 她跟宋生逸在一块的时候是单身,俊男美女,你情我愿的,算什么把柄? 况且这张照片乍看上去大尺度,实际上赵霏的私密部位都被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她是模特,这种程度的暴露对她来说还比不上走秀时候穿的衣服。 蔡苏亚不由得想笑,幸好她之前说什么赌约只是给赵霏设的激将法,根本没真希望让她乖乖送把柄过来,否则白忙一通,什么都没拿到,岂不是得懊悔死? 她把碎片扔进垃圾桶里,优哉游哉地拿起睡衣进了洗手间。 以后赵霏估计能消停不少。 果然,从第二天开始,赵霏的存在感无限降低,除了姚欢欢偶尔会叫到她之外,赵霏几乎没有主动开口过,不是独自一个人安静的看书看电影,就是在泳池里游泳。 这时候大家基本上都知道了她跟符伦的关系,再看符伦天天围在蔡苏亚旁边,也只当赵霏是心情不好,就默契地没有去打扰她。 只有江谷秋有些奇怪,她对人的情绪格外敏锐,是整个小屋里,除了蔡苏亚自己,第一个察觉到赵霏对她嫉恨情绪的人。 可这些浓烈的、阴暗的、复杂的情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渐渐淡下去了,江谷秋惊讶地盯着赵霏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对方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也偷偷摸摸在背后跟了进去。 一楼的洗手间的是没有摄像头的。 江谷秋走进去,望向在镜子前面洗手的赵霏,郑重又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赵霏像是现在才发现她的身影,淡淡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我没事。” 没了目的,她对姚欢欢还能维持住原有的情谊,是因为她足够单纯。 但江谷秋不一样,赵霏的所作所为她不是不知道,甚至还推波助澜了,但她就是不愿意干脏活,就是习惯了高高在上、清高独立,然后再安然自得地享受别人的果实。 赵霏看不上蔡苏亚,也不见得多看得起江谷秋。 她笑了笑,不太走心,“我跟蔡苏亚打了个赌,我赌输了。” “所以,我以后不会在干涉她跟符伦之间的事情。” 赵霏看了看江谷秋,又补上了一句,“还有秦绍齐和时序的。” 总之那是你们的事情, 她现在清心寡欲,没有世俗的欲望, 完全不想跟那个女魔王抢风头。 江谷秋愕然着问:“你说真的?” 她拧起眉,“你就甘心看着符伦成天围在她身边?” “我不甘心,”赵霏扫了她一眼,“有什么办法?” “符伦都让我退出节目了,我能不识趣么?” 江谷秋微微一怔,“他是为了蔡苏亚?” “是啊。”赵霏弯起唇角,“所以,我也劝你,还是别去招惹她了。” 这一周小屋里最大的热点就是蔡苏亚和符伦,再加上个秦绍齐和赵霏。 但江谷秋凭借着跟许坤若即若离的关系,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许坤情商高,虽然论长相还是身材都十分出色,可难得性格亲切温和,是小屋的男嘉宾里最好相处的。 他在很多平台都有自己的账号,全网粉丝加起来三千万左右,比许多艺人明星都要受欢迎。 从节目一开始,他对江谷秋的单箭头几乎是放在台面上的,积极主动,又浪漫痴情,博得了不少好感度,微博上粉丝数的增长,比起热度最高的蔡苏亚也差不了多少,在八个嘉宾里排第二。 托他的福,江谷秋作为他的CP,也得到了不少好处。 甚至后来居上,在网络里的讨论度已经超过了本来排在她前面的姚欢欢,毕竟后者在秦绍齐接连拒绝她以后,就没有其他新的热点了。 所以江谷秋才为难。 她某个时刻确实想过用许坤来刺激时序,但没料到两人捆绑起来后,她会收获那么多的瞩目和流量。江谷秋原本是不在乎这些的,直到她的经纪人给她打电话,高兴地说因为她知名度暴涨,已经订好的画廊确定把场地无偿租借给她开画展,甚至之后画卖出去的佣金分成也还有商量的余地,只要他们再重新签一个合同,看看能不能建立长久的合作关系…… 怎么说呢? 江谷秋第一次发现,金钱带来的力量,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能影响艺术的。 无论她在画画上多天赋过人,年纪轻轻就形成了自己的风格,饱受赞誉……可有什么用?喜欢她的画就代表会买么?说到底,她没有固定的粉丝群,不像有些知名画家,画还没完成,就已经有人排着队要买了。 第二周很快就要结束了,明天就是他们再次送出心动卡的日子。 江谷秋第一次把卡送给了时序,本以为也能收到他的,然而时序最后却把他的心动卡给了蔡苏亚,她恼怒生气,接下去的一周刻意回避着时序,反而跟许坤越走越近,但真让她就这么放弃也不甘心,说到底,许坤再好,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已经到了深夜,江谷秋坐在椅子上,手里我这画笔,目光怔怔地望着面前空白一片的画板,不知所措。 眼前的光线一点点暗了下去,她终于回神,放下画笔,起身开门往外走去。 江谷秋径直来到了时序的房门前,迟疑着抬起手,压抑住心头的忐忑,轻轻敲响了门。 一秒、两秒……她微微皱眉,又敲了两下,然而房内始终没有什么声音。 江谷秋敛声沉思了一会儿,忽而神色一变,转身顺着楼梯走到二楼,一眼望去,只有蔡苏亚的房间门是开着的。 ——里面有别人。 她终究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小心翼翼地走近,直到隐约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谈话声才停下脚步, “……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江谷秋抿紧唇瓣,是时序的声音。 第129章 时序安静了一星期,中间也不是…… 时序安静了一星期, 中间也不是没向蔡苏亚提出过约会的邀请,她拒绝一次,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没有再提。 好不容易忍过五天,时序觉得他要是再不主动一点,他好不容易看上的“模特”就要跑了。 “你明天可以把心动卡给我么?” 时序身上的气息偏向于安静内敛, 面容清隽俊秀, 可惜的是他头发有些长了, 散落下来遮住了眉眼, 无形之中削弱了存在感。 但他有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黑白分明, 既纯粹又深邃, 时间长了, 仿佛能看见隐匿在黑曜石般瞳孔里的漩涡,叫人一眼望进去就轻易脱不开身了。 尤其是这会儿,他认真而诚恳地看向蔡苏亚,眸光全部落在她身上, 凝神专注,似乎世间万物, 只有她才是他最在意的人。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至少对现在的时序来说,没有其他人或物比蔡苏亚更重要了。 蔡苏亚倚靠在门框上, 也没急着让他进来, “时老师, 我以为你已经有新的目标了?” 时序皱起眉, 郑重其事地否认,“没有。” “只有你。” 走廊上也是安装着直播摄像头的,时序的这番话, 落在不明就里的观众耳中,无异于痴情告白: 【啊啊啊啊啊时大大!太勇了!】 【好甜好甜时大是第一个告白的!果然我们“世俗CP”才是永远的正宫